年节在一派喧哗热闹中过去，跟往年无甚差别，却又分明有着许多不一样。

正月初六，紫珑又接到了一份密报。

荆西楚家跟衡州纪家也有往来，且暗中提供了许多支持，楚家暗中秘密替纪家训练死士和暗卫，纪家的女儿甚至跟楚家长子有婚约在身。

得到这个消息，紫珑忍不住有些想笑，并直接招来了紫阳殿大教习。

荆西楚家乃是荆西六城最显赫的世家，传承了数百年，百年前曾盛极一时，眼下虽收敛了锋芒，但门庭势力犹在。

紫珑魂魄游历那些年里就知道楚家的存在。

楚家祖上经商，后有女儿被选入宫为嫔的先例，且这个嫔还格外得宠，但因为商户地位低，楚嫔一直没能坐上四妃之位，然而也正因为如此，皇帝陛下觉得愧对楚嫔，对楚家大肆封赏，荆西楚家的风头一度几乎盖过了当年的皇后和国丈之家。

不过楚家虽锋芒太盛，行事风格却一直低调，楚家祖上深知君王恩宠太过有时不一定是福气，因此在跟女儿的来信中曾数次提醒她在宫中低调行事，注意保护自己，凡事切莫强求。

紫珑一度觉得这位楚家家主是个忧患意识很强的人，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楚嫔深知父亲的担忧，风头太盛容易招致灾祸，所以一直小心翼翼谨慎行事，甚至不敢让自己怀有帝王子嗣。

只要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皇后和其他嫔妃就不会对她动手，帝王佳丽三千，宠爱只是一时的，储位才是众人的终极目标，所以楚嫔没有子嗣，就算得了再多的恩宠对皇后也没有威胁，所以才得了个善终的结局。

当然，楚嫔能得善终最重要的原因是懂得低调做人，温婉贤惠，即便因美貌出众而深得帝王宠爱，在皇后和比自己位分高的嫔妃面前也始终谦恭有礼，从不恃宠而骄。

紫珑记得楚嫔安安稳稳活到了四十岁，帝王驾崩之后，她主动选择了殉情，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新帝登基，皇后被奉为太后。

后宫曾一起争权夺势的妃子们被诛杀了大半，诸皇子以各种名义被问罪，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幽禁的幽禁，所牵连到的世家一日之间倾覆没落，满城的血腥之气，正应了那句话。

皇权至尊，脚下永远踏着无数的尸骨，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山河震动，血色漫天。

唯有楚家在那一场地动山摇的震当中完好无损，连皮毛都没有伤到。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于紫珑而言，这不过是她漫长游历中一个小小的插曲，让她对荆西楚家有一个基本的印象，当年楚倦进宫做伴读时，她也曾短暂地回想起曾经那段属于楚嫔的故事。时光荏苒，岁月飞逝，许多事情已经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百年过去，楚家的势力发展只会越来越大，但是否还保留先祖的忧患意识，也许还需要做个了解。

大教习很快到了御书房，恭敬行礼之后，听到紫珑淡道：“你安排两个人去荆西走一趟，本宫要知道楚家跟衡州纪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

“从紫阳殿再抽调两个人出来。”紫珑淡道，“本宫另有其他事情吩咐他们去做。”

“属下领命。”

大教习恭敬应下，很快离开。

影卫的世界其实很简单，一切由规则说话，强者活，弱者死，活着的人效忠帝王，献上自己的忠诚，死了的人祭出自己的性命。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阴谋算计，没有长袖善舞，也没有乱七八糟的龌龊糟心事，却终年弥漫着炼狱般残酷的血腥和死亡。

正月初六，内侍带着密旨从帝都出发前往奚州。

楚倦领旨做了西方白虎王，去年夏天带着他的童养媳到了奚州地界，因有谢家从中协助，他这个新任白虎王虽还是个少年，却也没有多少人敢刁难。

四大家族除了杜家之外，其他三大家族都对公主心悦诚服，对于这位公主亲派过来的白虎王自然也没有刁难的理由，至于服不服的也没什么要紧，只要新任白虎王没有影响到各大家族的利益，没有人会蠢到主动去惹事上身，还落个倚老卖老的名声。

如今楚倦成了奚州的主子，理所当然地住进了镇陵王府，不过镇陵王府的牌匾已经被摘了下来，换上白虎王府的匾额。

内侍和暗卫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奚州境内时，楚倦正窝在花园的长椅上晒太阳，旁边一身黑色劲衣的小姑娘面无表情地端着果盘，把切好的水果一口口送到他的嘴里。

初春的季节，气候乍暖还寒。

昨夜刚下了一场雨，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在雨水冲洗下清新动人，晶莹剔透。初晨的阳光照在花瓣上，点点金光跳跃，像花中精灵。

而沐浴在晨光下的少年一袭白衣俊美绝伦，容姿秀雅，浑身散发出慵懒倦怠之气，让旁边黑衣小姑娘总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楚倦张嘴吃下苹果片，嗓音一贯的散漫慵懒：“今早扎马步扎了多久？”

谢瑶道：“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楚倦睁开眼，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为什么才半个时辰？”

谢瑶面无表情：“坚持不住了。”

“这是理由吗？”

谢瑶沉默地看着他，眼神隐隐透露着几分奇怪：“就是坚持不住了，没别的理由。”

楚倦气笑了：“我让你扎多久？”

“一个时辰。”谢瑶道，“时间太长，我腿酸，不想扎了。”

她的语气太过淡定，听着甚至有种理直气壮的无惧，完全听不出一点心虚，说完这句话，甚至还叉了块果片送到楚倦嘴边。

楚倦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嗓音淡淡：“今晚加罚一个时辰。”

谢瑶眉头微皱：“腿酸。”

“这点苦都吃不了，还学什么武？”楚倦睨她一眼，“要不要给你许配个公子夫君，让你早点嫁人生子？”

谢瑶抿唇：“嫁给你吗？”

“我还没打算娶妻。”

谢瑶摇头：“我是你的童养媳，不能嫁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