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楚倦常常是个疏懒的性情，却并不是个拖延症泛滥的人，相反，在重要大事上他跟墨陵川一样，有着大多人都没有的雷厉风行之效率，这一点取决于伴读们自小所受的训练，以及学习、习武中所养成的高效习惯。

在家又待了三日。

第四天早晨，楚玄璟过来给楚倦收拾行礼，语气里带着几分愧疚和不舍：“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跟兄长再次见面，兄长在外面多保重自己，玄璟以后会跟着父亲在商场上多历练，努力做好一个少家主该做的事情，希望不会让兄长失望。”

楚倦看了他一眼，静默须臾。

待在家里的这两个多月里，偶尔闲暇时他也会想，如果当年没有进宫，那么他这个嫡长子应该就会成为楚家下一任家主，担起家族大任。楚玄璟这样的性子反而更适合做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温润公子。

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不适合他，追名逐利的生活方式也不适合他，可现在这些都别无选择地落到了他的头上，他只能被迫接受。

当年兄弟二人分别之时都没几岁，命运是由父母安排，兄弟两人分开这些年感情上自然淡薄了些，可说到底，其实都跟楚玄璟无关。

但楚倦回来的这些日子里，楚玄璟却是极力在弥补——或许他的认知里一直以为兄长被送进宫是被迫。

宫里规矩森严，兄长定然吃了许多苦，遭了很多罪，家里对他有很大的亏欠，所以即便楚倦对他的态度并不算热络，楚玄璟也丝毫不在意，始终谦恭有礼，维持着一个弟弟对兄长的恭敬顺服。

楚倦看在眼里，若说没一点感觉倒真是凉薄了。

“楚家家大业大，作为将来的一家之主，你这样的性情显然还有些不合格。”楚倦嗓音淡淡，“眼下父亲年纪还不大，你有足够的时间历练成长，生意上的事情要学，人情世故也要多学多看多接触，学会分辨人心，学会御下的手段……”

见楚玄璟听得认真，像是把兄长的话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上，楚倦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倒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楚弈我带在身边也是为了历练，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可以成为你的帮手。”

楚玄璟闻言，面上流露出诧异之色。

楚倦知道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却也没多解释，只淡淡道：“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

楚玄璟既惊且喜，明显动容：“兄长一片心意，玄璟已经知足了，兄长尽管放心，我以后一定善待楚弈……不，我会善待所有的弟弟妹妹，一定不会让兄长失望。”

楚倦不习惯这样的温情，淡道：“如何待他们是你的事情，不用怕我失望。”

楚玄璟笑了笑，没争辩什么。

大家族里的兄弟时常会为了利益而反目成仇，尤其是在实力相当的时候，所以他说会善待楚弈这句话是真心的，为了让楚倦安心。

他永远也不会让兄弟反目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

“以后有时间，我会去奚州探望兄长和三弟。”楚玄璟道，“希望到时候运气好点，别扑了个空。”

楚倦没说话。

他到底不是煽情的人，离别之言无需说太多，简单交代几句已经是破例。

走到凌烟阁外，谢瑶和楚弈都在外面等着。

楚倦告别父亲母亲，在楚家所有人相送之下，带着谢瑶和楚弈坐马车离开了荆西。

“我已经把接下来所有需要注意的康复锻炼过程，都交代给了方姨娘院子里的侍女，并且跟方姨娘沟通过，给她安排了一个信得过的大夫定期做检查。”出了城门，闻七端坐在高头大马上淡淡开口，也不知是说给楚倦听，还是告诉坐在马车里的楚弈，“只要方姨娘坚持锻炼，最多两三个月就能独自行走了。”

楚弈坐在马车里，对面的谢瑶给他递了块点心，“你不用怕，大公子人很好的，不会虐待你。”

楚弈眼神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不会虐待人的人就都是好人吗？”

他这句话倒没有跟小姑娘故意杠的意思，当然也不是质疑楚倦是否是个好人，而只是针对谢瑶所说的“人很好，不会虐待你”这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而已。

九岁的孩子其实还是很单纯的，桀骜有时也只是一种掩饰不安和脆弱的面具。

“这倒不是，但大公子确实很好。”谢瑶托着腮看他，“不过先说好，你以后不能跟我争宠，就算你是公子的弟弟也一样。要懂得先来后到，知道吗？”

争宠？

楚弈脸上浮现几分嫌弃：“我才不会跟你争宠，你想太多了吧。”

“不争宠最好，否则……哼。”

马车外双骑并行，楚倦和闻七听着马车里两个孩子稚气的言语，表情都有些微妙。

“主子原定今年登基，可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动静，也没有下令让我们回去，不知道是不是改了主意。”闻七说着，不由猜测，“不会是因为甘锦华吧？”

楚倦蹙眉沉思：“你觉得甘锦华会不会成为一个变数？”

变数？

闻七眉心微皱，缓缓摇头：“应该不太可能，如果他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结果也许会跟纪初阳一样。”

楚倦淡道：“墨陵川一直都喜欢主子。”

闻七挑眉：“你不也喜欢吗？”

“不一样。”楚倦摇了摇头，“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对待感情也是顺其自然，主子对我没什么想法，我就不会去强求什么，可墨陵川不一样。”

闻七沉默片刻：“你担心墨陵川也会成为变数？”

“可能有些多虑了吧。”楚倦轻哂，“感觉长大了就是这点不好，心思深了，想法多了，很多事情也会变得复杂起来，不再如小时那般简单纯粹。”

闻七同意地点头：“若是可以选，我也宁愿永远活在十二岁之前……那时候主子才多大？也就八九岁吧。”

紫珑小时候虽然冷冰冰的，在他们心里却永远是个美丽的小仙女，十个伴读待在紫宸宫，像是待在只属于他们的一小片天地里，让人觉得连宫规都是暖的。

可惜幼年时光一去不复返，长大之后必须得面对成年人的世界，谁也无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