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官银
作者:消遥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26

过了两天,林志衣衫蓝缕的出现在家门口。他这次得到不少好东西,只怕让人知道了说不清楚,早就悄悄地藏在了只有他知道的一个山洞里。只拿了银子都拿了起来,在夜色初上的时候,偷偷地溜进了家门。

母亲和弟弟在睡梦中被叫醒,看着几天不见人影的亲人,他们乐得合不拢嘴。林志害怕他母亲担心,只是说他到深山后捡到不少银两。就这些,也惊得母亲与杨伟二人目瞪口呆。他母亲一辈子都没用过银钱,只是在炕头下传家宝似的藏着一支银镯子。她战战巍巍地拿起一个银无宝,使劲在上面咬了一口,正儿八经的足色纹银。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呆呆地立了半响。却又突然大叫道:“你这个逆子!跪下。”

林志一时间懵了。但他从来没有违背母亲意志的习惯,当即就跪了下来。

母亲逼问:“这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不要再提那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林志知道母亲准是以为自己在撒谎,委屈的泪流满面,道:“孩儿从小到大哪里跟母亲撒过一句谎话,所言句句是实。”

母亲沉呤半响,她知道林志一向乖巧听话,而且洁身自好,从来没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可依他所言,凭空得了那么一大笔钱。那是万分之一幸运的机会,岂是自己一个穷小子能够得到的。若不教诲,以后滋生骄气,惹出祸端来,又岂是只靠运气能够过去的。

林志的弟弟见情形如此,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母亲大人饶了哥哥这一回吧。可怜哥哥几天没回来,为了家里挣钱到深山冒着生命危险去打猎……”他小小年纪却已懂得好多,一时间泣不成声。

林母看着面前这两个乖巧可爱的麒麟儿,一时间百感交集,一手一个拉到膝前,哭道:“我可怜的儿,妈哪是不相信你,只是怪你一个人到深山打猎,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妈反正也是半辈子的人了……”转头又哭自己的身世“你那狠心短命的爹,他倒好,一伸腿走了,留下我这个半截子拖累人,死了也不闭眼。”林志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与母亲抱头痛哭起来。

一家人小小的争吵之后,关系更显得近了几分。按照林母的吩咐,所有的银子都被埋在了村外自家的地里,只留了一小块银子去买药。

第二天,林志一早就起来,他身上头一回带这么多钱,无论放在身上哪里都不放心,叫上林伟一起和他前去镇上。药方是去年冬天看病时就一并开好的,只是一直没钱去抓药。他早就思忖好了,要抓就到镇上最大的药店——至善堂。至善堂的药性好、年份足是有名的,可价格也同样有名的贵。去年因为钱少,不是到至善堂抓的药,拿回家去时煮时看病的老先生还没走,看着他抓回的药摇头叹息,非说委屈了他的医术,最后居然连出诊的钱都没要就走了。当时林志差点窘到了地逢里,那种感觉到现在这个少年还记得。

林家庄到黑龙镇正好十五里,两个少年身上有钱,说说笑笑,他们衣着破烂不堪,自然也不会有强盗小贼来打他们的主意,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

集镇之上兄弟二人是经常来的。林志有时候卖些野味,买点盐油酱醋,林伟每天都要砍卖柴火,因此二人对市场很熟。至善堂是镇上的世家大户陈家所开,据说,开创家业的老祖宗就叫陈至善。现任家主陈开源,已经是五六十的老员外了,他家大业大,年轻时还曾经在县城当过一官半职,在黑龙镇极吃得开,那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黑白通吃的人物。

林家兄弟二人到了至善堂就往里走,一个门口打扫的青衣小厮把他们拦住了,喝道:“干什么的?”

林志一愣,道:“抓药呗!这不至善堂吗?”

伙计扫了他一眼,不屑一顾地道:“这里的药你们买不起。快走吧。别在门口给我们丢人背性的。”

林志林伟俱都年幼,受不得激。林伟更才是个十岁的玩童,不晓得事,他抢在林志前头道:“你别狗眼看人低。我们有银子。”他歪过头对林志道,“哥,你把银子拿出来给他看看,也叫他开开眼。”

林志略一迟疑,但想到得赶紧抓药,便把银子拿了出来。那伙计万万没想到这俩乞丐一样打扮的半大小子真能拿出银子来,轻轻咦了一声,接到手里,左看右看,又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这才愣了。林伟见旁边已经有看热闹的人向这边张望,也后悔自己孟浪,一把把银子抢了过来,道:“傻瓜了吧。俺们有的是钱。”一扯林志,二人抢了进门。

那伙计兀自发呆,自言自语道:“那两个穷鬼,也不是生人。一天在市上卖个三五个钱,居然也有银子。说不定是偷还是抢来的……”他摇摇头,仍旧扫地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正巧陈开源进得门来,听他絮絮叨叨,不正经做事,眉头一皱。伙计赶紧上前,为了不被东家责备,把这当个稀奇事说了。

陈开源是什么人,真是眼睫毛都是空的,着实是个把钱看到眼里拔不出来的主。他一听就觉得蹊跷,银子,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啊。须知,古代物价,三两银子要够一家人吃一年,县令的俸禄才每年二十两白银。许多大户人家的后代,败不过拿出来的,也不过是前朝的铜钱,而不会是银子。不过他到底是个东家气度,能够沉得住气,轻轻地说了伙计几句轻佻,怠慢客人,便也踱进了店里。

店里的掌柜正在上法码,用小秤称银。见大东家进来了,慌忙放下手中活计前来招呼。陈开源以目示意让他走开,自己卷起袖子亲自动手,他先是称了一下,一两多点,倒也并不出奇,他又拿起来对着阳光看成色,突然大惊失色——官银。这是官银。

列位看官切勿以为作者在危言耸听。事实确实如此。在古代,官银是不进入流通的。平时大家用的银子,都是成色七八成杂质较多的土银。政府将各种赋税收集起来后,由县或府一级将税银火兑成五十或一百一两的大锭,为的是交通运输方便,再解送到京城。这种化银之法在清代仍然极为流行,官府往往利用银子成不足这个借口收取所谓火耗,有的地方甚至加到七八成,是基层官吏重要的敛财之法。陈开源作为地方豪强,自然有这般见识。这种穷乡僻壤,有块银子流通已是稀奇,何况还是官银。自己前些日子到县城,听说前不久邻县官衙才发生过盗案,官银失盗不少。这块银子会不会就是其中之一呢?

其实这倒是误打误撞,陈开源瞎猫碰到死耗子了。贾秀才陈老大一伙,本来就是打家劫舍、坐地分赃的强盗,这次案子虽然并非他们所做,但江湖绿林讲的是见面发财,外地过江龙办案之后,也给他们留了个利市。这块小银就是其中之一。

陈开源假模假样的与两个小娃周旋了半天,摸清了他们的底细后暗自冷笑。本来黑龙镇的天就是他家的,方圆百里哪朵云里有几粒雨他都一清二楚。这家人能有银子?有个隔夜的粮食就算不错了。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有什么忌讳。

“来人啊,”陈开源当即就变了脸色,几个狗腿子立即冲了进来,林志还没反映过来呢,就被扭住双手按在了地上。他刚说了一句“怎么啦”?就被一个耳光打得鼻血喷流。林伟更是早被吓得哭起来了。

陈开源嘿嘿冷笑道:“好你个抢夺官银的强盗。今天落在我手,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银子在哪,同伙何在,从速招来。”

林志懵了。他从心里也没想过银子还有什么官银私银之分,更不明白这上面还会牵扯到抢劫。就现在听陈开源说了,他也不是完全明白,他只知道,自己又给家人闯祸了。可怜的母亲,又要担惊受怕了。

那几个家丁,如狼似虎,几下把二少年团了个结实,把他们带到了后院之内,一齐绑在大树上。早有手快的棍棒齐下,左右开弓,过足个手瘾。林伟年纪幼小,吃不住痛,哎呀哎呀的乱叫,听得咬牙苦撑的林志心乱如麻。

他思忖自己也未犯了什么错,实在不忍心还是个孩子的兄弟受如此委屈。他便抢先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当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清楚,并咬定自己只捡到这么一块碎银。

陈开源把林伟单独叫到一边,一吓一问,把小孩都整哭了几回,才微微颌首。照他想来,林志一个穷鬼,也只有这种瞎猫撞死耗子的事才能说通。不过,是不是只有这么一块呢。事情很简单。

他当即把两个小孩关进了地牢。并把林家庄的保长叫来,带着他的两个家丁赶往林志家。吓唬了林志的母亲半天后,说林志已经招了,特地来起赃的。原银退还,可以减轻罪过,如不补偿,罪加一等。几句话把林母吓个半死,老人家本来就没想到要这意外之财,赶紧领人到地里把其它的银子刨了出来。家丁如获至宝,赶快回来禀报陈开源。他们也没有白跑一趟,以为林志说情为由,诈走了林家最后的几个铜板,连院里的最后一只母鸡都没有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