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肖锚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547

这首国民革命军陆军军歌,曾伴随无数热血男儿走上抗日战场。一批人倒下,后来者又毫不犹豫拾起他们的武器。

战争在继续,民族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阶层都在努力寻找自己位置。于占江就是其中之一。他出身于东北军,九一八事变后,跟随部队撤退到热河。没过多久,便脱下军装逃进关内。长城抗战,他摇身一变又跟了中央军,直至淞沪会战,部队被彻底打散,这才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散兵游勇。

他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历经世间的人情冷暖。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四十岁前娶上媳妇。中国不缺女人,可那都是人家的,他于占江只有羡慕眼气的份儿,连多想想都觉得奢侈。

武汉会战,各军、各师都打残了。街上的乞丐,只要不缺胳膊少腿,差不多全被抓了壮丁。现在的散兵收容站,说白了,也就是难民聚集点。河南、江西、江苏的,只要是个半劳力,都被塞了进来。然后各旅、各团官长背着手,往人堆里一走,许下一天两饱的诺言,就可以“呼啦啦”扯起一支队伍。能不能打仗先不说,最主要是这气势,中国人向来讲究个倒驴不倒架子,几千几万人往战场这么一塞,小鬼子看着也发怵。

于占江就是被“两饱”过来的对象。一开始,官长也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过这小子聪明,一个麻子一个坑儿,当面一提跟过邢维民,马上就成了人物,直接被补充进一线部队。对于这种拉大旗做虎皮的行为,于占江并没感觉到可耻。这年头填饱肚子要紧,瞧不起邢维民的为人和借用他的名声,这在于大麻子看来,是两码事儿。

温饱问题暂时解决,剩下的,就琢磨该怎么保命了。逃是不可能的,后面有督战队。据说几天下来,团长、营长不知砍了多少。前沿阵地更是去不得,上去一个死一双(被炸成两截),能囫囵个回来的,基本没几个。医院里躺了一溜伤病,都是缺胳膊少腿。半夜疼起来“爹、妈”一叫,十里之外就能听得真真的。

一些由小姐、太太们组成的慰问团,看上去倒是挺撩人,可撩人毕竟不能当饭吃。听她们唱唱歌、念念诗,权当茶余饭后开开心、解解闷。

小妮子的嗓子很好听,像一种什么什么鸟儿。“你们都为着老百姓,为着千百万妇女儿童,受了极名誉的伤,我们拼着最后一滴血,也要保家卫国……”这首歌唱着唱着,就能把人眼泪给勾出来了。

太太们不一样,见过世面,有水平。一张嘴,能挠到你心肝脾肺肾的痒痒处。“我听见人家说,说什么呀?桃花江是美人窝,桃花千万朵呀也比不上美人多……”“美人”这两个字,很对于大麻子的脾气,虽说不能解决生理需要,但也是个心理安慰。一幻想千娇百媚的小佳人,麻子浑身上下,该硬的地方肯定都能硬起来。

“打几仗弄俩赏钱儿,”冲掌心吐吐唾沫,麻子下了狠心,“再从河南人伢子那儿买个黄花大闺女。”想过上好日子需要付出。不拼不搏,坐在大街等媳妇掉下来,麻子也知道这等好事难找。

肚子填饱了,血液沸腾了,也该上战场了。对于打仗,老兵油子都有自己一套小九九——站队最好是前后不靠两边齐头。为啥要这么说呢?因为排头兵死得快,所以没人愿当鸡头。可做凤尾也不行,后面有督战队,腿肚子一转筋,子弹肯定奔你过来。至于两边……两边绝对不能空,万一遇到侧击,会有人替你挡枪子,逃命机会要比推牌九摸一手“杂七杂八”高许多。

想得很美。准备得也挺充足。可一到战场。麻子却傻了眼。这仗打得……都不知道该咋说了。那叫一个乱乎啊。到处是鬼子。也到处都是自己人。督战队成了作战队。作战队变成了死倒队。先是一个一个往下抬。最后是一车一车往下拉。金牙、金鎏子是甭指望了。收尸地就指望这点外落养家糊口。

“得!王八拳招呼吧!”于大麻子攥攥刀。专找鬼子背后下死手。他这种表现。和袭击川上那天晚上。简直判若两人。没办法。谁叫那天晚上有女人?一个大老爷们。咋也不能在女人面前丢份儿不是?

这场厮杀异常惨烈。到处都是冰冷僵硬地尸体。一道小溪刚刚染红。没过多久。旁边地山坡也变了颜色。道路上铺满尸体、枪械零件和折断地刺刀。泥泞猩红地烂泥。能把千层底布鞋粘下来。仔细瞧瞧。没准儿鞋底上还连着骨茬肉沫。

子弹在这时候是多余地。鬼子地三八大盖不敢用。而**地中正式……想用也没有——制空权没了。鬼子地航空队切断了补给线。冷兵器时代地惨烈肉搏。在武汉外围重新上演。四千多鬼子。面对两万**。居然毫不畏惧打得有声有色。在这巨大地绞肉机里。生命地换算单位是千克。和卖肉差不多。进去多少人。出来几千克。整整一天下来。哀嚎和惨叫声一直没有间断。往往一个士兵刚刚躲过突袭劈砍。不留神。又随惯性撞上同伴刺刀……

抗日战争在初期阶段。是一场实力不对称地战争。所谓地不对称。是指交战双方在战争准备上。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小鬼子是早有预谋。而中国则是急来抱佛脚。所以自从开战以来。整个国家打得很苦、很吃力。就在所难免了。

城外打得苦。城里说书地也很苦。为了抗战。全都豁出去了。听书一律免费。什么“说岳全传”、“罗成扫北”。那都过时了。连平倭英雄戚继光。也跟不上时代地脚步。现如今最流行地。就是尽可能去糟尽小鬼子。

要说说书人那张嘴,可真是了不得,得罪谁也别得罪他们。小鬼子在他们嘴里,都判断不出该是个什么生物:“唐宋元明,除了那倒霉的大清国,小鬼子在咱老祖宗面前,向来服服帖帖,叫立正不敢稍齐。谁承想一到晚清,它怎么就吃错了药?好在中国是地大物博。穷点、困难点都不要紧,咱人多。山沟河套,包括喜马拉雅山上,到处都是咱的人。除非你能把中国翻个底儿朝天,否则一人撒泡尿,也能整出个黄河泛滥淹死你。眼下是两万对四千,没准儿一个小时后,就是四万对两千,想跑是甭指望了,岳王庙在咱手里攥着。不服气不是?不服气你就拱,整出了隧道,咱还省钱修铁路了……”

形势很乐观,上上下下洋溢着“扭转乾坤,舍我其谁”的豪迈气势,似乎一仗就能把小鬼子撵出中国去。也难怪,被个没有板凳高的小矬子欺负多年,中国人心里那股子邪火,已经压抑得太久了。

“关键的关键,在于岳王庙。”陈诚亲自拜谒蒋中正,“一旦岳王庙失守,这场仗,恐怕又是竹篮打水。”

“辞修!岳王庙有消息吗?”委员长坐立不安。

“日本人还在包围圈,这说明,岳王庙没丢。”

“抓住战机,一定要抓住战机!”咬咬牙,委员长一握拳,像是在下定最后决心,“决不能给日本人半点喘息机会!”

陈诚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岳王庙……

炮火仍在继续,防炮洞里的邢维民,盯着洞外闪烁的火光,脸色阴霾得可怕。

“还剩几个人?”他冷漠地问道。

“五个,刚才又球两个。”叼上烟蒂,老丁吐了口浓痰,“再不来援兵,咱们也得球。”

嘴角旁的草棍上下撅动,老邢捏捏手里那颗光荣弹。

妖孽负伤了,一枚弹片正中他门牙。从此,那满嘴小白牙上,多了口并不协调的黑洞。他抱着中正式,窝在一边,痛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躺在老邢身边的是老严,他已死去多时。颧骨爆开的血洞中,液体凝结成硬痂。两眼无力地上翻着,灰蒙蒙,毫无生机。

洞内弥散着强烈的尸臭……

“长官,要不然……咱还是撤吧……”瞥瞥邢维民,老丁叹口气,“该做的,咱都做了……”

“嗡……”四周不再震颤,随之而来的,是耳内挥之不去的锐响……

“准备!”一声令下,老邢抓起步枪。可是刚一用力,便痛得死去活来。半个身子都湿了,血水裹着臭汗,正顺着衣襟缓缓滴落……

“长官!”贺秃子突然出现在洞口,脸色惨白,“前后都有鬼子!”

“两面夹击?”大家的心开始下沉,而且是越沉越快,深不见底。

“有多少人?”

“正面一个小队,背面……将近一个大队!”

“死战!”扯下衣服,老邢拔出插在泥土中的大刀。刀口上,锯齿森森。

“长官!”渣滓们都急了,一个个面灰如土。

“周围全是鬼子,我们没有退路了。”一声苦笑,老邢无奈至极。

凉了,一干人的心,彻底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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