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由凯恩过继到昆丁门下的第一周，每天的工作是给教堂里的教士们打水做饭。课业和凯恩讲授过的差不多，只是昆丁这个家伙，比起凯恩要刻薄阴狠得多。他给新老师做的第一份饭是鸸鹋蛋，让那教务长随手扔到后门外，叫乞丐哄抢一空。
他不太能理解这新老师的脾气，一直都对自己挑挑拣拣，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妈子一样。
“他是个混账。”
“但和凯恩不同,凯恩只是个老流氓。”
“昆丁就是个混账。”
这就是林奇的第一印象。
直到他分了宿舍，与那几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挤在一件连体排屋里，林奇甚至连名字都懒得去记。
内心的飞贼如此对他说。
“他们不会是你未来道路上值得信赖的伙伴，这个老师也不是。”
“听听他们说过的话。”
“想当个名医，赚钱，娶老婆，好看的那种。至于多好看，至少得比街口卖油饼的姑娘好看，看看那个三十来岁的老女人，她的脸和油饼长得差不多。”
“还有...还有---理想。”
“最好能有爵位，不要太高，这样宫廷斗争中也不用站队，罪责自然惩戒不到自己头上来。”
“还有你那新老师...小林呀...”
飞贼林奇对大学生林奇的称呼就是小林。
“你真的想要过这种生活吗？你记下了几个神术？”
那天深夜，林奇扒在宿舍的窗户，看着霞风郡的赤溪河畔，想着国都的老父亲。
林奇小声答道：“三个...光神化、圣痕治愈、痛苦压制。”
这是凯恩教授的圣言，而昆丁却没给他加任何内容，单单只是将林奇当做劳力，为教会的病人服务，然后像凯恩常说的那样，收取一些额外的费用。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牧师”生涯。
“那家伙每天给咱们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米糠粗粮？骨头渣滓磨碎了，掺在大麦粥里，连盐都舍不得多放！”
飞贼林奇在他心中恶狠狠地形容着那教务长一毛不拔的所作所为。
“小子......”
林奇反驳道：“别叫我小子，你就是我，你我可不分大小。”
飞贼：“好吧,好吧...好吧！你就继续窝在这个鬼地方，当一辈子的...用你们世界的话来说，当一辈子的男护工吧！”
“不不不...”林奇摇了摇头，抬头看去，霞风郡的天空很漂亮。
没有前生的工业污染，只是近年开始燃烧战火，铁匠的炼钢产业链极为发达，煤炭产生了一点点雾霾而已。
他看着夜色，对内心的飞贼说。
“我不甘心。”
“对！你不甘心！”
“我知道这种日子很难过。”
“你受不了啦？”
“昆丁老师每天嫌弃的眼神也看够了。”
“那就走吧？”
“晚饭后，我也问了，能不能回国都，去看看养父。”
“他怎么说的？”
“他笑话我，说‘这副皮囊回乡，你的老父亲可能会拿着铸锤敲碎你的骨头，小猴子。’，当时我气急了，只想咬掉这家伙的耳朵。”
“动起来！林奇，动起来！去干吧！”
“不，飞贼...”林奇闭上了眼睛，他能看见内心的另一面，那副跃跃欲试、倨傲而狂的样子。
“昆丁老师说得没错，因为我是个逃兵，我的养父不会高兴的，他那性子恨不得我衣锦还乡，或者光荣地战死在战场上，我可是在为你收拾烂摊子，给你擦屁股呀，飞贼。”
“你...”飞贼欲言又止。
“昆丁老师没计较我逃兵的身份，也对我身为别人的学生有偏颇埋怨之词，在教会的这几天，我发觉光照派和凯恩老师说的巫师会一样，很讲究门楣传承，如果领来别家的弟子会遭人耻笑，可昆丁老师明知你我的过去羞于启齿，还是个异邦人半路捡来的学生，依然收留了我们。”
林奇这么想，心境也归于平静，接着说道。
“我相信过一阵子，老师会发觉我们的理想与这些小孩子有差,也会认认真真倾囊相授的。”
飞贼却嗤之以鼻，“你太天真了，小林，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林奇：“也浪漫得多。”
一个现实主义者，一个理想主义者，却因为命运的阴差阳错之下，钻进了同一副身躯。
他们保持着微妙的沉默，有一心同体的默契，却又水火不容，思想上背道而驰。
凯恩说的没错，若只是那个小飞贼，他颓废又恶劣的性格，根本就无法支撑起灵魂的“形状”。
而林奇那性子又太过儒弱，更不会有鲜明的灵体。
当这两人融为一体时。
狡猾、胆小、凶狠、多情。
这就是兔子的模样。
一个礼拜之后。
昆丁老师平时的话很少，有话也是不堪入耳的责骂，他一言一行中都透着恶毒，时常拿着圣痕布料拧成鞭子，抽打林奇的脊梁。
对此林奇毫无怨言，因为他确实很弱小，活也干得不够漂亮，挑担子水都能在路上撒了大半，或者说，他本就不该去干这些牧师老爷们口中“下人”的活。
周日，这是礼拜堂最热闹的一天，昆丁教务长接待了霞风郡里的商户老爷们之后，向他们推销着保健服务。
没错，就是保健服务，牧师们能让凡人健康长寿，也会几手理疗推拿。
教士中唯有几个小师弟让昆丁老师喊去给老爷们按摩，却没叫上林奇，具体的原因不得而知。
直到黄昏时分，林奇捧着大碗，喝粥啃粮时，昆丁将他喊到了教堂的别院。
“小东西，你过来。”昆丁老师说。
林奇遵循着对方的吩咐，放下了手里的食物。
“别那么拘谨，边吃边说。”昆丁老师又说。“饭点就该做饭点该做的事，不要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放弃你的计划。”
林奇倒是听出了老师的“言外之意”。
昆丁老师知道自己的想法？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老师白天找人接待老爷们，没叫上我...”林奇试探着昆丁的口风。
昆丁那狐狸面相又漏了出来。
“唷嚯嚯---你是不是还想给某个油腻的中年人推推背？说上几句好话？最好能娶上他的女儿？然后逃离我这魔窟？”
“我没有这个意思！”林奇立马否认。
“小东西...我知道你的想法。”昆丁狞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恶啊？”
林奇：“没有...”
“这个混账！雁过拔毛的铁公鸡！”昆丁咬牙切齿，刻意模仿道：“居然敢差使我凯恩-巴巴耶夫的弟子！干这些奴仆才会做的活！我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
林奇慌了...
“没有...没有，老师，我没那么想。”
“没有最好...”昆丁的眼神变得冰冷，仿佛从未体谅过林奇的心意。“小东西，你没资格去碰礼拜堂的工作，你就该好好挑水做饭，吃什么我说了算。”
“我...不明白。”林奇确实不明白昆丁的意思。
“你太瘦弱了，小子。”昆丁按着林奇的两肩，指力咯得他骨头生疼。
那一瞬间，林奇能从这恶师的眼里看见点点温存之意。
昆丁认认真真说道：“瘦到没法一个人独立站起来，瘦得骨头松散酥脆，和饼干一样，一拳头就能让你变成残疾。你需要粗粮和，也需要啃骨头粥，更需要锻炼。没有强大的体魄，撑不起强大的心灵，我感受到了你心中的焦急，可不是现在，林奇，凯恩那个老混蛋遍地撒种，有教无类。不论是谁都愿意收作学生，但我不同，林奇。”
果然...
昆丁老师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坏。
“你在什么位置，有多大能耐时，就给我认命！去干你只能干的活，因为你这无能的废物现在也只能干这些了。”昆丁恶狠狠地恐吓着林奇：“要是你想搞出什么风风雨雨，或者觉得我那里亏待你了。很抱歉，这里是光照派，不是什么慈善机构。我不仅要赶你出门，还会把你送回奴隶营地，换赏金，你可是我花了三十六个花币，从凯恩那儿过继来的学生，这笔买卖，我还是算得清的。”
林奇让昆丁阴刻的语气吓唬到了。
他孱弱如鸡的身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昆丁又恢复了那副老狐狸的样子，笑容灿烂。
“很好！乖学生，在压榨你最后一分价值之前，我都不会放弃‘老师’这个身份的...你就给我好好干活吧。再过一个月，你的食谱会变得非常夸张，相信我。”
林奇跃跃欲试抱着好奇心问道...
“那是什么?”
昆丁坦言道：“在你骨骼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时，我得加重你的劳力，然后是补充肌理，生牛肉会端上你的餐桌，还有鸡蛋。”
林奇欲言又止,他知道那些东西都很贵。
“老师...”
昆丁：“当然。”
以及...
熟悉的句式。
“这些都需要一点点额外的费用。”
光照派的家伙们。
都很贪财...
这是林奇最直观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