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医闹”。
不等那老头儿使着阔剑砍掉林奇他身体的某一部分，那老者自己就先开始咳嗽，咳得腰腹上的绷带溢出了血。
亚当斯神色凝重，眉头皱紧，按住了老者的暗伤，他看着林奇，像在求助。
林奇上前来查看时，又叫老者舞着阔剑逼退，明晃晃的刀子配着那比利刃还伤人的言语，叫林奇哭笑不得。
“喂喂喂喂喂！别他妈碰我！你这黑侏儒，和你呆在一个房子里我都感觉要窒息了。咳---咳咳--”
说实话林奇在二次发育之后，已经不能列入矮子的范畴了，也能算个米特兰标准的身高。
亚当斯劈手夺下老者的阔剑，收剑入皮鞘的手法精准到位，他一点点安抚着老者的情绪，轻轻拍着那老头儿的背脊，轻轻按压着那人的前胸后背，情绪舒缓地呢喃着...
林奇愣了----他没想到这头年轻的雄狮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那位伤者年事已高，甚至有些神志不清的感觉，在亚当斯的安抚之下，他像是累极的婴儿，渐渐睡去。
等到老头儿熟睡时，亚当斯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亚当斯：“魂医。”
林奇问：“他...是维哈先生的父亲吗？”
“不是。”亚当斯否认道：“并非生父，也不是养父，不算师父。”
“那应该是维哈先生很重要的人了。”林奇说。
营帐的煤油灯下，亚当斯-维哈，这个有棱有角的男人微微颌首，他像林奇认知中的那样---是个拥有钢铁身躯与钢铁灵魂男人。在这个老人面前却如孩童一般，有种束手无策，迷途不知返的慌乱感。
亚当斯一次次揉搓着双手，手指的螺纹已经斑驳复杂到了难以辨认的程度，那是练剑留下的划痕。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很重要吗？
老头儿对自己来说，很重要吗？
“重要是指？”亚当斯反问。
林奇：“这位老先生的脾气看起来很大,杀气也是。他的魂体我辨认不出来形状，又和普通人有着明显的差别，他原来一定是个锋芒毕露的家伙，只是现在...”
就像是一口宝剑经受了时光的磨砺，岁月让它布满了锈迹，渐渐要变成一堆破铜烂铁。充满了铁与血的腥锈味道。
“总之...很重要的意思，就是你们相遇的时候，共处的时光很开心......维哈先生，我也只是好奇，想问问你们遭遇的事。”林奇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毕竟他只是个医生，“如果能描述出他是如何受伤的，可能老师根治起来也比较方便。”
“不开心。”亚当斯的话简单直白：“魂医，一点都不开心。我二十岁时遇见了老头子,那时候，我用拳头杀人，在遇见他之后，就改用剑。”
“因为他说，剑比拳头强。”
这头狮子表达内心与阐述回忆的方式意外的简单粗暴。
“我用拳头试了试，我会流血，我会嘶吼，我会痛苦,这就是我与他共事的时光。如果这算重要的话，那么他并不重要。甚至我与那个‘不高兴见到你’的艾丹殿下一块喝酒吃肉睡女人时，都比和老头子在一块开心。”
林奇汗颜道：“喂喂喂...别那么冷淡嘛。可是你叫我来救他...”
“那是因为他还不能死。少一两条腿脚也没关系，把腰部一下全截去也没什么大碍，让他活下去。活下去。”亚当斯抓住了林奇的胳膊，拧得林奇生疼。
“好吧...还请你先出去一会。维哈先生，我得给这老先生拆绷带，我得看看他的剑伤到底有多严重。还有...他是遭受哪类攻击才卧床不起的？只有利刃的创伤吗？”林奇挣开了亚当斯的钳制。
亚当斯看着这小家伙，看着林奇头顶的那支独角，那是林奇遭受过致命伤而存活下来的神术证明，亚当斯一言不发，紧接着出了帐篷。
林奇终于松了一口气，亚当斯在场时，总感觉被猛兽盯住动弹不得，这就是强者的威压了...
他长舒一口气，假意为老头儿拆绷带，却没动手，反而打开了通风小窗，点燃煤炉，小帐篷一下子暖和不少。
“喂---小子,你知道我没睡。”原本老头儿眯着眼，偷听着维哈和林奇的对话，而林奇这番举动显然是知道老者假寐的小心思，大家心照不宣，背着亚当斯开始交流有关白鸦团的事。
“嗯，知道。昆丁老师告诉我，人越活越大，就越像个孩子。”林奇给煤炉添着木炭，它们是锻钢的耗材，十分昂贵，比起煤和木头燃烧起来的温度更高。
“嘿嘿嘿...”老头儿没去看林奇，而是看着帐篷的穹顶，那一点点小窗之外，漫天的星辰。“我会死吗？小魂医。”
“如果还用神术治疗的话，你可能走不过今年的冬天，你真的太老了，老混账。”林奇嘴上可不饶人，刚才羞辱过的，他全要还回来。
老头儿：“小混账你说谁混账？”
林奇笑道：“说的就是你，老混账，维哈先生很关心你，就算和你在一块的日子不太开心，甚至比不上酒肉朋友，他依然想救你。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觉得能教导出维哈先生的人，一定在大陆上赫赫有名。”
“聪明的小混账...”老头儿撇撇嘴：“我是你马里奥大爷。”
“什么？”林奇听见这个名字颇为惊异，仿佛画风一下子挪到了某个八位元游戏机里。
“马里奥大叔！”老头儿重复了一遍：“你们光照派有先贤记载的史歌，一位无双勇者名叫马里奥，从恶龙的手里救出了公主，可这缺心眼的公主被恶龙绑走了整整十七次，可马里奥一次又一次前赴后继地将她救了出来，是一段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
“为什么要用前赴后继这种词...”林奇问了个很傻逼的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自己心里应该有点逼数。
马里奥大爷：“我怎么知道...反正,我的父母就叫我这个名字了。”
“等等...史歌里记载的，马里奥大爷是不是还有一个叫路易基的好伙伴？”林奇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没错...看来你还真是博学多才，这算野史内容，正本是不会记载的，你是个读过很多书的好神官啊...和那些滥用圣言术的家伙不同...”马里奥大爷两眼一亮。
没错...
这段史歌，看来也是那个“先人”留下的。
先不提那些。
“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医好你，但老师...”
马里奥大爷：“你说那头骚狐狸？”
炉火让阴风吹得几欲熄灭，仿佛提到昆丁-贝克这人时，林奇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特别是这大爷一句骚狐狸，更是加剧了这种异常现象。
可能老师就在某个地方盯梢---他出现了这种错觉。
马里奥神情激动起来：“他也救不了我，没人救得了我。白鸦团是我的！”
他想要爬起来，想要动一动...
可腰腹用力时，伤口再次崩开，又叫林奇手忙脚乱地按了回去。
“为什么？昆丁老师一定能治好你。”
马里奥：“我是米特兰的敌人。你这小矮子，一定听过豺狗剑士的名字吧？”
飞贼：我有听过哦----小子，要我告诉你吗？
林奇：说说看。
林奇：“说说看...”
马里奥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他如此说道：“我是米特兰王国的叛徒。”
飞贼：一个农户，四十年前鹦鹉郡大旱，饿得劫了军粮，落草为寇。
马里奥：“和狼学了剑术。”
飞贼：传说他遇上了阔剑游侠奥斯因的座狼，学了几招，杀了米特兰好几个步兵团的剿匪军。
马里奥：“为了活下来，才去赏金工会建立佣兵团，信天翁。”
飞贼：信天翁是告死天使，白鸦，带来死讯的使者，他们行事风格极其极端，接到的任务完成度很高，通常没有活口。
马里奥：“它强大，强壮，团结一心。”
飞贼：它的规模超过了百人，已经凝聚了各方豪杰，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军事力量。
马里奥：“而在半年前，我还在为列侬人杀人。算是米特兰的死敌，为了钱，我什么都愿意做。”
飞贼:不知道什么原因，信天翁变成了四王子的私军。
马里奥：“但是为了信天翁。我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我的生命。”
飞贼：它已经成了一种佣兵传统，一种标志。它的旗帜在赏金工会载入史册，它存在着，便有源源不断的冒险者，有满腔热血的草莽加入这个行列。
林奇：“你的剑伤是怎么来的...”
马里奥光笑笑，不说话。
林奇低头沉思着，这大爷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上手拆绷带这家伙估计提剑就是一套素质三连，也是一副真实猛男不虚一切的样子。
真特么硬气。
林奇还想试探一番，“能让我看看伤口吗？”
马里奥不屑道：“那是男人的荣誉！只能列入荣誉陈列馆的东西，是非卖品！”
林奇换了种说法。
“威名远扬的豺狗剑士啊！能让我看看你那男人荣誉的证明吗？！”
马里奥掀开了大衣：“好吧。就看一眼。”
我说你没事儿装什么逼呢----林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