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庄园暮色隐奇情
作者:悟名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420

不过待万云声赶回先前隐身之地时,只见到四名蒙面人横卧在斜破下面,戚总管及那一直未曾现身的车中女子却踪影全无,想必他离开不久,二人便带着展鹏驾车远去了。

万云声虽早料到会是如此,但仍是心有不甘,身形拔起,四处搜寻了一番,却并无所得,心下寻思:“先前用毒指逞威的戚总管像是数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千毒叟’刑风,据说此人不只一身毒技登峰造极,更有‘起死人,肉白骨’之能,医术如神……若是自己所猜无误,展鹏这小子岂不是尚有一线生机?”

不过他转念又想到展鹏内腑尽伤,且全身经脉已断,莫说还生之望甚是渺茫,便是当真保住性命,也为终生不能习武的废人,再无作为,已不足虑,而且就算这小子能醒来,至少也需三日之后,自己只要事先作些安排,就不怕他将今日之事公诸于众了。

思至此处,万云声即转身离去,但不知何故,他走了没几步又折了回来,四下看了看,突然掠至四名蒙面人身前,对着几人面部猛击了数掌,随后方才腾身跃起,往远处遁去。

若是有人看到他这等行径,决计不会相信侠名卓著的万云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心思慎密,残忍狠辣之辈。

万云声虽已机关算尽,可仍是低估了展鹏超人的体魄及钢铁般的意志,他遭到重创之后尽管神智模糊,但胸中怒火雄雄,难以平息,竟一直未曾完全昏迷,对其后发生之事也隐约知晓,只因全身上下毫无劲力,无法动弹,方才未有出声。

直到他得知那戚总管毙杀了追来的四名蒙面人,又把自己放到了马车上,启程赶路后才心下一松,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几时,展鹏在迷迷糊糊中醒来,觉得身下颠簸不止,便知自己仍留在马车上,接着又觉有支手掌在自己的胸口处轻揉,缓急有致,虽然并未有真气传入体内,但却说不出的慰贴舒服,心想:“替自己搓揉胸口的难道会是那位心善声柔的女子么?

不过展鹏平生未享温柔,此时虽重伤在身,仍觉不惯,再想到万云声突然变节,邀人截杀自己一事,不禁愈发焦灼愤慨,猛一纳气,想要挣扎起身,却惊觉丹田之中空空荡荡,再无一丝真气,全身上下也疼痛欲裂,根本无法动弹。

他一挣动,那女子也有所察觉,手上一松,轻声道:“这位公子,你现在有伤在身,不宜劳累,还是静心休息为好。”说完又伸手抚在他的额头上,缓缓挤压。

展鹏自上梵净山至今,一直未曾休息,本已是疲惫不堪,今日又恶战一场,更身遭重创,实是已至油尽灯枯之境,适才挣动亦不过是勉力而为,此时耳中听着那女子的柔柔细语,感受着她手掌的温暖气息,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住地放松下来,脑中也渐渐变得一片空白,终于又沉沉熟睡。

一声狗吠响起,众狗皆鸣,将昏睡中的展鹏倏地惊醒,他睁开双眼,四周却一片黑暗,浑不知身在何处,只隐约听闻雨点敲打着屋顶,宛如马踏沙场,战鼓频敲,一声声令人肠断。

恍惚中,展鹏觉得身下甚是柔软,且再无颠簸,伸手一探,便摸到了触手生暖的被褥,心知自己已不在先前的马车上,不过这卧床之地是何处,他却毫无所知,略一运气,丹田刺痛,依然空无,但力气倒是恢复了一些。

展鹏黯然一叹,随即挣扎起身,扶着壁头慢慢向前走了几步,转过一个墙角,终于看见前面有处微弱的亮光,待他行至近前,伸手一推,即发现原来外面还有一间屋,屋顶横梁上挂着一盏单芯油灯,随着飘摇的风雨左右摇晃,光色黝黯。

屋内摆设甚是简陋,四面的墙壁已发黑,角落凌乱地堆着些扫把、竹箕、铁桶、中间摆着一张四尺见方的木桌,两条长凳,桌子上有只缺了嘴的瓷壶,一只破碗,还有堆吃剩下的花生。凳子上有个着青衣,戴小帽的老人家伏桌而眠,虽然瞧不清面目,却可瞧见他满下巴的花白胡须,想必已是年近古稀。

展鹏打眼往窗外望去,只见窗外竟是个很大很大的园子,庭园深深,远处虽然灯光辉煌,却照不到这里,黑黝黝的林木在雨中看来,彷佛幢幢鬼影。他想上前叫醒那青衣老人,探问一番,但看其年迈身弱,却又于心不忍,遂悄燃往屋外行去,不料脚下一绊,打了个踉跄,竟摔倒在地。

声响不大,但年迈之人通常睡得不深,故那青衣老人仍是揉了揉眼,醒了过来,偏头见到倒在地上的展鹏,忙几步走近前来,伸手搀扶,嘴里连声道:“都怪老奴粗心,将这些杂物胡乱堆放,累你跌倒,公子恕罪。”

展鹏自习武之后倒还从未像现在这般摔倒过,此时又无真气护体,只觉全身疼痛难当,但他生性良善,见那老人一脸的惶恐,怎忍心加以责怪,吃力地站起身后,摇了摇头,黯然道:“是小子自己无用,与老人家有何干系。”

那青衣老人似是也知他心中难过,轻叹一声,转身都到桌前,摸摸索索地又点亮了一盏油灯。

借着渐亮的灯光,展鹏抬眼打量,即见青衣老人苍老的面容上,刻满了风霜劳苦的痕迹,那每一条皱纹,都似乎象徵着他一段艰苦的岁月,但他深陷的双眼里,却充满了世故的智慧,以及安祥的神色。

未等展鹏开口,那青衣老人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回头急声道:“这位公子,二小姐吩咐过,你现在伤势未愈,不可走动,还请回到里间休息。”

展鹏此即痛楚稍减,神智渐清,听闻他提及二小姐,脑中不自觉地想到那位有着一双滑腻手掌的车中女子,心中立时暖意融融,拱手问道:“请问老人家,这里是甚么地方?小子可是为您口中所说的二小姐所救,才会来到此处的?”

青衣老人微笑道:“回公子,此处乃是徐州郑大爷的府邸,至于公子……是我家二小姐与戚管家在七日前将你送回府中的,不过当时大伙儿都说你救不活了,还好我家二小姐宅心仁厚,医术高超,她不眠不修地施术三天三夜,终将公子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展鹏听闻自己已昏睡了七日之久,很是惊诧,再得知那位素不相识的车中女子竟然为己如此操劳,不禁感激万分,躬下身去,深施了一礼,凝声道:“老人家,不知你们二小姐现在何处,可否引领我前往相见,小子身受她救命之恩,理应诚心拜谢才是。”

青衣老人却望了望屋外,神情奇怪地答道:“公子你莫是病糊涂了罢,现在已为深夜,老朽怎能领你前去见二小姐呢?再说近日来城郊的大竹镇疫病蔓延,二小姐为便于替那里的乡民医治,不顾老爷的极力反对,一直留在镇上,未曾返家……若你真是有心言谢,还是快快回屋静心修养,待二小姐回来以后,她自会前来探望你的。”

展鹏虽素来不喜女色,但不知怎的,自从当日为那位只闻其声,未睹其颜的女子所救,又在车中感受了她的细心柔顺之后,便隐觉此女子乃是一大善大慈之人,渴望得见。此时听闻她为了医治染疫乡民,竟执意留在那瘟疫肆虐的凶险之地,这等堪比前人的仁行不禁更是令展鹏肃然起敬,心生仰慕。

那青衣老人见展鹏皱眉沉思,以为他仍是心急,笑道:“公子也无须着急,我今日用膳时听前往大竹镇送药回来的小玫说,那里的疫情已受到控制,二小姐极有可能明日便会返回此间,到时老奴尽快领你前往相见就是。”

展鹏心知他有所误会,却也不作解释,只应道:“那就多谢老人家了,小子这就回屋休息。”说完便转身回走,心下却想:“自己急于见到那位二小姐,除了拜谢救命之恩外,尚要请教她如何才能恢复武功,不然怎能赶往通知凌百战等义盟中人,那万云声实乃一居心叵测,假仁假义的阴险小人。”

他回到里屋之后,突然想到一件奇怪的事,既然那青衣老人说此处乃是什么郑大爷的府邸,又有仆役,又有管家,理应是一富豪人家,而那位女子身为府中二小姐,又仁慈为怀,按说不会将自己安置在如此简陋的房屋中啊,难道其中有甚隐情么?

展鹏想之不明,却又无人可问,只好合衣倒床,闭目养神。

竖日一早,展鹏匆匆梳洗完毕,便起身出外,那青衣老人却已不在房中,他便信步

走到屋外,只见晨雾已弥漫了这荒凉的庭园,昨夜的大雨过后,灰蒙蒙的园林,显得既潮湿又清新,但却另有一种神秘而蒙胧的美。

就在这时,枝头有鸟声响起,先是一只,清润婉啭,接着另一声响起,随后满园俱是啁啾的鸟语,展鹏正觉心旷神怡,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好你个小子,竟敢擅闯‘沁园’,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