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人们说些什么，王淑贤都是充耳不闻，一副不慌不忙地样子。把指导员急得直跳脚，他辛辛苦苦树立起来的权威，被王淑贤这样一搅和，又荡然无存。我看他瞪圆双眼，前脚着地，后脚微提，重心靠前，一副打算冲上去的样子，好像恨不得要把王淑贤从下边给拽出来。

我突然冲出队伍，一头钻进网里，三下五除二爬到王淑贤身边，抓住她的手就往外拖。王淑贤急得大叫：“干什么，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我全然不顾她的大声抗议，像拖面口袋一把她从里边拖了出来。而且在拖的过程中我感到轻松异常，心里充满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悦情绪，就好像是一种报复了仇敌的快感。

奇怪的是我和王淑贤并没有什么过节呀，怎么突然在我心中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众人一片哗然。

我定睛一看，王淑贤的衣裤已经磨破了，手肘和膝盖都是血迹斑斑。她双眼饱含着泪水，紧紧咬着嘴唇，用一种仇恨的目光望着我。

我突然打了个寒噤，我为什么要去拖她？

我如梦初醒。

我顾不得去吃饭，直接回到宿舍。

一进门就看见弟弟懒洋洋地趴在我床下的纸盒里，样子要多乖有多乖。我一把把它拎了起来：

“好啊，你干的好事，今天可把我害惨了！”

弟弟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望着我，一脸的无辜。

“说！你为什么要让我去拖王淑贤？”

我扬起巴掌，作势要打它，它闭起眼睛缩着脖子，一副等待接受惩罚的样子。

我凶巴巴地嚷道：“是不是她昨天晚上把妹妹看得严严的，你没有机会见到妹妹，就怀恨在心？”

弟弟睁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你可怜？”我叫道：“今天你假借我的手来报复她，那我怎么办？你惹出祸来，帐都算到我的头上，我冤枉不冤枉？我真他妈比窦蛾还要冤！”

弟弟蜷缩着身子，眼睛眯成一条线，从眼缝里偷偷地看着我，我用力拍拍它的小屁股，它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下次不能再调皮了！”我警告它：“你想泡妞，俺老张也想泡妞，给你这么一闹，王淑贤还会让我泡吗？”

我想起王淑贤冷艳无比的面容，不由甚感惋惜，暗自嘀咕道：“唉，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坏小子！”

弟弟见我长吁短叹的，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跟着我乱转，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我发现了它的异样，生怕它为了帮我再去惹祸，忙对它说：“拜托拜托，从现在开始，关于泡妞的事情，都由我自己搞定！”

听了我的这句话，弟弟竟然显露出一种不屑的神情。我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它说：“连你也瞧不起我……我一定要把王淑贤搞到手，你等着我胜利的好消息吧！”

弟弟歪着头，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那架势分明在说，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我正要说几句狠话，弟弟突然跳下我的手臂，一头钻进床底的纸盒里。我意识到有人来了，连忙双手合什，高声地吟诵起来：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我感到一个人推门进来，悄悄走到我身边，静静地站立不动。我恰好把最后一句念完，在胸口画了个十字，“阿门……”

我转过脸来，发现来人还不止一个，竟是刘校长和指导员！我坦然地望着他们，尽力使自己的眼神纯净无邪，对于我来说，装幼稚还是驾轻就熟，果然就把刘校长震住了，她用奇怪的目光望着我：

“张得春，你在干什么？”

“我正在忏悔，”我说：“我要洗刷我灵魂深处的罪孽。”

“你——”刘校长看上去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小小年纪，竟然……”

“背诵圣经可以净化人的心灵，”我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暗自窃喜。这个新约全书的片段是我在假期里看到的，当时觉得用来显示自己知识层次再好不过，是泡妞的利器，便用心的记了下来，没想到今天一试果然有效。

我继续诚恳地说：“当我犯了错以后，我的思想会脱离我的肉体，从天堂上审视我的渺小与不足，通过深刻的反省修正我行为上的偏颇……”

也许是我的表演有点过火了，或者我的脸上稍稍流露出一丝自得之色，刘校长毕竟是做领导的，她立刻怀疑起我的动机来：

“张得春，你是在做戏给我看吧？是真的认识到了今天的错误，还是想让我闭嘴，不再批评你？”

我被说中了心思，顿时脸皮发烧，刘校长敏锐地觉察到我的窘态，微笑着说：“也许你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是啊是啊，”我连连点头。

“你说说看，怎样才能解决好这个问题？”

“我去向王淑贤同学赔礼道歉，赔偿损失，保证永不再犯！”

“挺熟练哦，”刘校长含笑注视着我：“看来你在这方面是老手罗！”

我见她的面色缓和下来，刚想顺着杆往上爬来几句俏皮话，突然想到刘校长老谋深算，我这些小把戏伎俩她一眼就能够看穿，这个妞可不是这么容易泡的。

我决定还是先老老实实观望一番比较好，于是我说道：

“其实这也是我的坏毛病啊，犯错误改得快，忘得也快，以后，保不准还要让你费心！”

“你是个坏东西！”刘校长用食指在我的脑门上重重地点了一下，感慨地说：“……我们家马不凡个头不小了，就没有你这么会察言观色，随机应变……”

我被她这一点，点得我心里热呼呼的，也笑道：“您不知道啊，我是多么地羡慕你们家马不凡啊——”

“哦？”刘校长饶有兴趣地：“羡慕他什么？”

“我多想和他一样，”我扫视着她胸前鼓鼓的小山丘，咽了口口水说：“能够扑到您的怀里——叫您一声妈妈！”

刘校长好像打了个寒噤，皱眉说道：“这孩子说话……怎么觉得怪怪的……”

“不怪不怪，”我连忙说：“如果您不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就一点也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