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院(下)
作者:仙人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204

老人目不转睛,仔细凝视着他的动作,默数出脚的次数,时而满意的点点头,时而皱皱眉头,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时间到,李国画收腿落地,累得精疲力竭,两腿直打颤,喘着大气问道:“多少?”

老人面色严肃,冷峻中不含一点感情,仿佛一块万年寒冰,永不融化:“二千三百八十六,每秒不到四腿,倒退!”

李国画蹲下来,揉揉腿上的肌肉,讪笑道:“刚才耗力过多,不是最好的状态。”

老人手指沙袋:“半个小时。”

李国画已经累得不行了,但只是苦笑一声,不敢有一句抱怨,乖乖的去训练。

这里的沙袋与众不同,里面灌的是铁沙,又重又硬,重达七、八百斤,好像一块块铁疙瘩,十八只沙袋围成一圈,老人按下机关,所有沙袋有规矩的运动,时而横冲直撞,时而向李国画同时冲去,力量大得惊人,而且高低不同,不时有出人意料的变化,稍有不慎就会撞成重伤。

四周袋影飞舞,相当于十八个高手围攻,李国画打足了精神,眼看四方,耳听八方,脚步来回移动,寻找每一个机会挥拳击去,每一拳都要竭尽全力,仿佛面对生死大敌,一招击毙,不能有丝毫手软。

屋内巨响密集,李国画的吼声也是起此彼伏,好像正在进行一场激战。

还好,没被沙袋撞到,老人按下键,十八只沙袋收入屋顶,李国画干脆软瘫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李国画的体格超越常人,但连续几个大运动量的科目,耗尽了身上的每一点力气,甚至于有些脱虚,人的潜力总有一定极限。

“起来,站桩一个小时。”老人手中的拐杖高举,李国画慌忙滚出几米外,只是动作迟缓,远没有进来时的敏捷,被拐杖狠狠的揍了几下,疼得直抽气。

站桩练气是李国画的拿手好戏,也是恢复体力的良方,无论怎么累,练完后总是神清气爽,只是浑身肌肉酸楚。

老人备好了药水,不知何时,黑豹鬼鬼祟祟的出现,与李国画共同浸泡在池子里,一人一豹挤在一起,头挨着头睡觉。

说起来,他们也是不打不相识。

记得最初见到黑豹时,这家伙凶得很,对李国画特别敌视,虎视眈眈,似乎随时要将李国画扑倒。

老人并不劝解,只说了一句:“谁赢谁是老大。”

一人一豹为争老大的位置决战,整个大院都是战场,对黑豹最为有利。

那不是演戏,而是真正的血战,个个使不了浑身解数,可谓惊心动魄。

李国画本来有些轻视,不就是一个畜牲吗?再凶也厉害不到哪里去,他的拳脚力量奇大,可轻而易举的击毙狮虎,铜皮铁骨,抵挡一般刀枪没问题。

没想到一接战,很快就吃了个大亏。

天一黑,战斗正式开始,黑豹首先逃跑,上千亩的大院,到处是残墙破屋、水沟水塘、杂草树木,天然的游击场所,加上黑夜的掩护,谁也不知道它躲在哪里。

李国画找了一圈没找到,正破口大骂时,那家伙从臭水沟里射出,幸好李国画反应及时,没咬中要害,但它的牙齿比刀还锐利,左肩被活生生的撕下一块皮肉,黑豹得手就跑,远遁不见。

它像一个幽灵,一个冷静而残酷的杀手,凭借先天的本能,屡屡从某个不可能的地方出现,灵活得不可思议,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再高的房屋、树木也能自由上下、跳跃,李国画连吃几次憋,伤痕累累,又找不到目标,头都大了。

李国画采用了很多办法,钓鱼、狂追、设陷阱,能想到都想到了,全部都被识破,一直拖到半夜,李国画疲于奔命,肩膀疼得厉害,猛的灵机一动,先发了一通火,趁黑豹躲开时,在几间破屋做了手脚,再徉作气喘嘘嘘,坚持不住,靠在墙上休息。

黑豹很有耐心,直到黎明前夕,李国画等得心灰意冷,几乎要放弃时,它突然进攻,李国画抓住机会,不惜受伤猛冲猛打,凭借极重的拳脚将这家伙打得半死。

黑豹躺了半个月才痊愈,李国画也养了一周的伤,相当于两败俱伤,从此以后,他们好得像亲兄弟。

后来才明白,它不是普通的豹子,自出生就由老人进行特殊的训练,和李国画一样,每天要完成多项课程,主要是隐藏、猎杀、奔袭、跳跃,定期用多种药材洗髓换骨,既保持了原始野性、强大的爆发力,又具备充沛的体力、超常的敏锐,智商堪比人类。

李国画曾经掐表亲自测算,黑豹就地弹远十八米高度,跳远五十三米,可在空中翻身转向九次,两秒钟之内,完成从静止到全速奔跑,每分钟达到骇人听闻的四公里,比非洲猎豹还快一倍,而且能坚持半个小时。

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是不可想象的奇迹。

晚九点,一人一豹同时醒来。

李国画全身舒坦,好像吃了一只人参果,明显感到铁骨略有增长,黑豹的眼神也更加充足,毛发更亮。

冲了个澡,黑豹用脑袋蹭了蹭李国画,精神抖擞的窜出大门,自行觅食去了。

小桌上摆满了饭菜,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而来,三种菜:煮牛肉、煮羊肉、煮猪肉;三样汤:牛肉汤、羊肉汤、猪蹄汤。

顿顿如此,从来没有变化,李国画早就吃腻了,但还要硬着头皮,狼吞虎咽的包干。

“今晚十二点,你的对手很强,这是上周的录像。”趁李国画吃饭的时候,老人手举遥控器,电视机亮了起来,一场拳击比赛马上开始。

两个拳手已经站在台上,左面的那个雄壮如牛,剃着光头,脸上涂着几道黑色油彩,上身赤裸,皮肤黑而粗糙,一块块肌肉鼓起,胳膊比常人的腿还粗,彪悍之气毕露无遗。

李国画心道:“是个亡命之徒,最少一米九,110公斤。”

老人一向沉默寡言,只有这个时候才滔滔不绝:“他叫钢鞭,身高一米九一,东北人,二十三岁,体重112公斤,卧推138公斤,深蹲450公斤,最擅使左腿,57战全胜,其中56场击毙对手,时间不超过一分钟,打遍东北无敌手,在西伯利亚训练营呆过一年。”

李国画的嘴里塞满了牛肉,含含糊糊的道:“力量还行。”

右面的画面放大,那拳手个头稍矮,头发微卷,高鼻深目,但皮肤黄色,一看便知是混血,两颊各画了一匹马,隐约有一道狭长的伤疤,眼珠有点绿,好像一匹来自草原的恶狼。

“野马,身高一米八二,西北人,二十二岁。”

老人提高了声音,显然更加重视:“体重103公斤,卧推125公斤,深蹲440公斤,技术全面,最擅长旋风腿,两腿交叉使用,每秒最快4。5腿,55战全胜,全部击毙对手,不超过54秒,36场一腿成功,西北五省第一高手,在中亚打过七场。”

李国画使劲嚼了几下,咽下嘴中的牛肉,很肯定的说道:“心狠手辣,实力在钢鞭之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稳赢。”

在拳击比赛中,力量只是一方面,速度与灵巧更加重要,其实,专业拳手的力量都不弱,最关键的还是看临场发挥,利用直觉做出判断,还不能上别人的圈套。

画面恢复正常,四周的观众一片欢呼,幸好调到了静音,听不到那些嘈杂的声音。

裁判员挥了挥手,现场安静下来,他赶快跑出拳击台,狂吹口哨,比赛正式开始。

两位拳手均非新手,经验丰富,知道对方的可怕,没有立刻进攻,而是慢慢移动脚步,相对瞪眼,寻找其中的破绽。

观众们的耐心很差,大声呼叫,有的挥舞拳头,怒声辱骂,气氛既热烈又紧张。

李国画不是初出茅庐,这样的场面见多了,从口型就能看出,这些人的国骂很是了得,全没有平时的风度,连街头的小地痞也要瞠目结舌,不过,成熟的拳手充耳不闻,按自己的节奏行动。

“动了,糟糕!”李国画的眉毛抖了抖,脱口而出。

钢鞭大概先找到机会,嘴巴一张吼叫,左腿突然飞起,狠狠的踢向野马,这一腿速度快,力量奇大,不用说普通人,就是专业拳手也不敢接,否则不是脑破,就是臂断。

野马技高一筹,提前猜到了对方的心思,脚步迅速移动,几乎在同一时间飞起右腿,速度更加快捷,从钢鞭的左腿插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钢鞭的脑侧。

“好快的腿!”李国画眉头一跳,拍案叫好。

同样是出腿,就看谁脚的更快、更狠。

钢鞭的腿还没收回,身子晃动了一下,野马的右腿接踵而来,再中脑门,整个人凌空转身,瞬间踢出十几下,全部踢中目标,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深得“稳准狠”的精髓。

钢鞭打了个踉跄,脑袋血肉模糊,还冒出白色的脑浆,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死不瞑目,然后像大树一样被砍倒,现场一片沸腾,野马轻蔑一笑,手掌拍拍败将的脑袋,沾满了鲜血与脑浆,双双高举示意,接收全场的祝贺,享受胜利的喜悦。

没有人理会死去的失败者,这就是地下黑拳的残酷,无论你以前多么风光,一场失手就是狗熊,立马被人遗忘。

老人道:“49秒5!”画面顿了顿,开始回放,不到一分钟的交手过程,在电视里慢放,一遍又一遍。

李国画若有所思,放下筷子仔细察看。

老人瞥了他一眼:“有何感想?”

李国画大口吃肉,似乎漫不经心,脑海里却在回味战斗的一幕,重温每个细节,把自己放在失败者的位置,如何应对刚才的那一招。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唯有他这样的高手,才真正体会到那几腿的力量与速度,只要被扫中一腿,不死也要重伤,野马确是一位恐怖的杀星。

过了好半晌,桌上的盘子空空,李国画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很精彩!”

老人默不出声,但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满。

李国画笑了笑:“速度与我差不多,力量稍逊半筹,他出场的次数还行,经验老道,善于把握时机,寻找对方的破绽,一有疏忽,立马面临雷霆般的飞腿,在全世界也属于一流。”

老人紧盯着李国画:“几成?”

李国画呵呵一笑,笑容很灿烂,眼中却闪过一丝杀气,傲气喷薄而出:“野马与家马没区别,区区食草动物,岂能与兽王相抗衡。”

“出发!”老人装上假腿,驻着拐杖站了起来。

院子后面有一辆老式吉普车,老人坐上了驾驶室,李国画刚打开后排的车门,黑豹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幽灵一般闪过缝隙,抢先挤开李国画,占领了半个座位,眼中露出得意洋洋的笑意。

“你看家。”老人的声音不温不火,黑豹却打了个冷颤,垂头丧气的窜下车,眼巴巴的看着李国画,低声呜鸣。

“让它去一次吧!”李国画拍拍车门,黑豹喜不自禁,一下子扑到李国画的怀里。

老人似有不满,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吭声,默许了。

车辆驶出大门,黑豹很自觉的趴到旁边的空位置,隐于黑暗之中,时不时的探出脑袋,舔舔李国画的手。

它是孤独的杀手,没有同类,没有伙伴,生活的全过程就是训练,残酷而冷漠,老人从没有一句温言,认识了李国画后,才首次感到真挚的友情。

黑豹,把李国画视为唯一的兄弟。

李国画后仰假寐,手搭在黑豹的背上,不时睁开一条缝隙,偷窥前面的老人,嘴边露出会心的笑意。

他们能相识实属偶然,有点像电影中老掉牙的情节。

李国画初进首都的那年寒假,在建筑工地干粗活,有一晚天黑后回住处,遇上十几个小地痞,很嚣张的抢劫,李国画当时是个愣头青,二话不说,几下飞腿全放倒,那些小流氓手脚折断,哀嚎遍地。

李国画大摇大摆的离开,孰料这老人正好经过,坐着轮椅追了上来:“你的腿不错!”

想起爷爷的严令,李国画稍感后悔,所以比较谦虚:“一般般!”

老人话锋一转:“力道还行,只是控制力较差。”

李国画毕竟年青气盛,心中不服气:“请指教!”

老人冷冷的说道:“每秒只能踢出三腿,速度跟不上,对付小角色也使用重腿,说明你没达到随心所欲的境界,出腿的角度单一,只有三个方向具备强大的杀伤力。”

李国画一听服了,老人是个行家高手,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短处,当即双手抱拳,恭恭敬敬道:“请问前辈尊号?”

老人微微一笑:“跟我来!”

就这样上了贼船,先接受半年的残酷训练,从大二起,在老人的怂恿下打地下黑拳,每周一场,李国画不是为了钱,而是修炼金玉骨。

铁骨以外壮功为主,炼气不是主要的,关键是以最残酷、最终极的锻炼,最大限度的激发肉体的潜能,以前是爷爷在旁督促,强度不在老人之下,李国画的进展很迅速。

到了首都,既缺少条件,也没有人指导,李国画几无进步,他不想荒废时间,所以一拍即合,幸亏学校的气氛很宽松,每周在大院训练四天,其余时间上课,要么呆在出租屋练习。

老人的方法与爷爷稍有不同,器械多,花样经常翻新,每隔一段时间,根据李国画的弱点、对手的特点,进行有目的的强化训练,不到三年时间,铁骨增进了两响,与爷爷调教的速度差不多。

老人从不问李国画的底细,自称老刀,李国画也很有默契,不打听老人的来历,只是暗中猜测,或许以前是个地下老拳王,那双腿就是被对手打断,侥幸活了下来,但明显练过高深的武功,精通人体穴道、中医调养。

“看什么看?”老刀的后脑勺像长了眼睛。

李国画慌忙收回目光,抓紧时间养足精神,消化一肚子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