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宅
作者:仙人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292

回到庄门,一位高大的警察等候多时:“沈队——”

沈秋摆摆手:“先接电话!”朝李青山道:“李总,很抱歉,你们稍等片刻,要么去山上看看,那里的现场保全完好。”

“别忘了,这里还是我的家。”李青山生性豪爽,善于交友,比内向的李国画开朗多了,仅仅几天时间,就与沈秋相处得不错。

警察打开庄门,李青山一行、众保镖进入山谷。

此谷与众不同,谷底没有平地,东高西低,落差竟达两百余米,一条瀑布奔腾而下,汇入庄门内的小湖,中途有五道陡坡,当然,这是人工瀑布,水是循环使用的。

南岭、北岭各有一条路登上东岭,弯弯曲曲,蜿蜒而上,所幸建有护栏、路灯,台阶也经过修整,没有太大的危险,山上栽满了各式各样的树木,环境优美,空气尤其新鲜。

山与山之间的豁口用石料堵上,砌成又厚又高的石墙,三岭几乎连成一片,将山谷封成铁桶,顶部有宽敞的石道,被称为南桥、北桥。在天海山庄,东岭是绝对的禁区,除了李青山一家,任何人不得靠近,那里是老爷子的地盘,所以黄度在南道口停了下来。

李青山迟疑了一下,本想让他进去看看,又一想算了,还是不要破老爷子的规矩,对黄度道:“让医院那边送点饭菜,马上到中午了,不要让弟兄们饿坏了。”顺手接过李国画的防弹衣。

东岭的山基很小,其实是一座孤峰,海拔四百五十三米,山势陡峭。

很多年前,老爷子到云台山隐居,只携带铁锤、铁钎,凭借一身神力开出一条山路,在距山顶百米处的悬崖绝壁,凿出一道平台、一座山洞。

这就是老宅,李青山、李国画成长的地方。

整整三年,终于回家了,却物是人非,李国画暗自伤神。

山洞面积很大,厨房、卧室、仓库、纺织间、器具室、练功房一应俱全,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连物品也摆在原地,没有一件现代化用品,原始而古朴。

对于这里的一切,李青山父子熟得不能再熟,闭上眼睛也能摸到,但他们还是一间间察看,生怕遗漏了一点。

转过一圈,李国画问道:“爸,事发地在哪里?”

“东厢,老松树下。”李青山叹了口气。

洞内有一条秘道,穿越山腹,一直通到山峰的东面,称之为东厢,中途设计了几道石门。

秘道的尽头是一座大厅,样式有些古怪,四壁呈椭圆形,打磨得很光滑,圆圆的顶部高达十余丈,整个厅像半只蛋扣在地上。

李青山让爱子穿上防弹衣,缓缓推开厚重的石门,一股咸咸的海风扑面而来,眼前便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烟雾飘渺间,浪涛层层叠叠,源源不断的向前推进,一直到脚下的悬崖绝壁,发出“叭叭”的击打声,此时已是上午十一点,气温很高,这里却没有丝毫盛夏的炎热。

视野开阔,景色优美,让人心怀开放,说不出的舒坦。

夜间风大时,厅内气流激荡,在四壁、顶部来回流动,很容易形成旋涡,恰好可以捶打筋骨、磨练定力,暴风雨时节更是厉害,旋涡中心的压力大得惊人,坚硬的石头也能碾成粉末,只有老爷子敢于冒险。

石门完全推开,两侧的山崖各有一座平台,六、七米宽,长度超过四十米,地面坑坑洼洼,这是祖孙三代练功留下的痕迹,南面的那座有一个深池,老爷子晒盐的场地,北面的平台紧挨山崖处,耸立着一棵老松树,据说老母亲的骨灰就埋在根部。

“就是这里!”李青山默默的蹲在树下,拍拍半米高的石墩。

老爷子除了练功、劳动、教授子孙,其余时间基本上坐在这里,面对老松树瞑思,久而久之,石墩留下一个深深的印痕。

“我看到的时候,他不是坐,而是躺。”李青山脸色凄然,边说边躺在石墩上,为李国画做示范,头部紧挨松树,上身在墩面,下体垂地,双拳紧握,明显在挥舞,眼睛瞪得很大,嘴也张开,似乎在大声怒吼。

李国画有实战经验,立马猜测到全过程:“爷爷看到了凶手,但没来得及反抗,瞬间被暗算,所以没伤痕。”

“估计是,凶手的功夫太厉害,凭借绝世轻功潜到这里,逃过了你爷爷的耳目。”李青山起身,拍了拍尘土:“斩马刀丢在一旁,断为十几截。”

“斩马刀?残片在哪里?”李国画一惊,那可是爷爷的宝贝,几乎陪伴了他一辈子,连他这个孙子也没碰几回。

“警察拿走了,不要担心,过几天我去要回来。”李青山一拍他的肩膀。

“爷爷醒来后,看到刀断了,肯定要心疼得要命。”静静的看着老松树,想起童年的往事,李国画心里一阵痛楚。

东岭险峻,岩壁光滑坚硬,树很少,这一侧面临大海,更是没几棵,眼前的松树长在石缝里,主干矮而粗,外表有密密麻麻的疤痕,有一种沧桑之感,虬枝突兀,仿佛一把把利剑横空出现,充满了阳刚之力。

老爷子不但自己在此瞑思,还让李国画学习,最后变成了必修课,每日两个小时。

每当那个时候,老爷子总是唠叨着:“人是生命,树也是生命体,它与人一样,有成长史,有意识,有喜怒哀乐,瞑思的目的是沟通,在心里把它视为同类、朋友,用全部的感情交流。”

树是生命体,这一点李国画也懂,但他不明白,人与树迥然不同,不可能真正的沟通,老爷子纯粹在说梦话,瞑思是白费力气。

老爷子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很严肃的说道:“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还不如这棵树。你看,这里的生长环境很恶劣,狂风暴雨、天雷闪电、飞鸟害虫、刀斧加身,随便哪一样都足以致命,它却能顽强的活下来,而且历经万劫,多少次死而复生,至少有五千年寿。”

李国画满脸诧异:“你怎么知道它活了五千年?”

“它是世上最了不起的生命,铁骨铮铮,坚如磐石,不畏天威,但也是最孤独的,数千年来几无朋友,即使有也早就化为尘土,观日月交替,看山海变迁,知万物沧桑,品古今人情,心里什么都明白,只要我们心诚,它会告诉你一切。”

老爷子轻抚树干,脸上露出罕见的温情,好像面对一位老友,谁也不会怀疑他对松树的感情,李国画有一种错觉,爷爷与老松树很像,不是指外表,而是某种气质,很难用语言来表达,玄得很。

偶尔回想起来,李国画发现自己受爷爷的影响太大,沉默寡言,很少滔滔不绝,静可坐一夜,动则生龙活虎,对功夫非常痴迷,只要确定了目标,不完成绝不罢休,对人情世故比教迟钝。

爷爷的话,李国画更是视为圣旨,不过对老松树却一百个不信,劝当是一种美好的幻想,但既然是必修课,逃是逃不掉的,只好努力去做,可惜十几年来,松树还是松树,他还是他,唯一的收获是心境,站桩练气时很快就能进入状态。

李青山有同样的经历,曾经在此瞑思二十几年,理解爱子的心情,但见李国画睹物思情,满脸悲愤,担心他伤心过度,劝道:“国画,别想了,打一趟拳,我见你眼神充足,这几年的进展也出奇的快,肯定是苦练不止。”

李国画也想借此发泄一下,他站到平台中央,双腿微蹲,两手摆出了姿势,轻喝一声,开始演练李家拳。

所谓李家拳,其实只有一套虎拳,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每天必练三趟,熟得不能再熟了,以李国画的眼光看来,这是西洋拳、泰拳、谭腿、长拳结合,双拳如铁锤、两脚如流星、进攻如猛虎,拳脚搭配,如狂风暴雨般,速度奇快,招招凶狠之极。

修炼了金玉骨之后,爆发力惊人,威力比纯粹的西洋拳、泰拳增加数倍,自身又是铜皮铁骨,抗打能力不是一般的强,这是李国画百战百胜的资本。

在一片怒吼声中,收拳回腿,李国画汗流浃背,在平台上边走边调气,慢慢平息下来,面对辽阔的大海,双腿微屈,轻闭眼睛,舌顶上腭,开始站桩炼气。

炼气的最佳时间是清晨,太阳初升前后,不过在这里,平时的效果也不错,两、三个小时后,李国画睁开眼睛,精气神达到最佳状态。

李青山拍掌叫好,赞道:“不错,这三年没偷懒,进步很大,特别是力道的控制,运转自如,轻重恰当,深得其中的精髓。”儿子的功夫进展顺利,他当然开心。

在老刀的训练下,李国画的确实进步不小,关键是有了实战经验,不像以前空有一身蛮力,真正打起来没轻没重。

李青山毕竟是一大行家,思索片刻道:“我觉得,你进步最大的是腿部,出脚速度快、力度狠,呵呵,是不是有高人指点?”

李国画心中一格,老爸的眼光还真毒,瞒是瞒不过去的,他迟疑道:“学校有几位泰拳高手,曾经打过大赛,我偷看他们训练,学了几招。”

李青山没有丝毫怀疑:“这就对了,泰拳最讲究练腿,嗯,别动,我考考你!”他回洞取出十八根木桩,每根都有拳头一般粗,高三米五。

平台上有许多洞穴,木桩稳稳的插入,形成一个梅花阵,这是李家惯用的练腿方式,名唤“横冲千军”,李青山制止爱子,笑道:“别忙,今天要加大难度,每根三截,一气呵成。”

李国画想了想,道:“行,我试试看。”

李青山退开观战,李国画走进梅花阵的中央,深吸一口气,很快调整到最佳状态,猛的怒吼一声,腾空而起,双腿如飞轮,狠狠的踢向木桩。

以前的训练,要在木桩上做出一个标志,高低不同,表示断裂的位置,李青山却要求一木三断,尺寸相同,而且出脚的角度不能一样,也就是说,十八根木桩需要五十四腿,全面考验脚力、眼力、变化能力。

这里有两大难点:一是需要不停变换身姿,脚尖、脚侧、脚环、脚背、后跟,绞尽脑汁,能想到的全用上,重复一次就算失败,二是力量的保持,李家没有轻功,在不落地的情况下,能使每一脚都力运千斤,其难度可想而知。

李国画每击一下,都借助余劲保持不落,在空中转身调位,时上时下,整个人像一只大鸟,在空中腾挪不落,“叭叭——”一连串脆响声,木桩应声而断。

“停!”到第十五根时,李青上突然叫了一声,李国画收脚落下:“打错了?”满头大汗,气喘嘘嘘,李青山拣起木桩,将断口出示给李国画:“你自己量一下,短了两公分。”

李国画挠挠头发:“没练到家,呵呵,惭愧!”

“已经不错了,我只能打到第十三根。”李青山扔掉断木,面对大海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海即水,太阳代表火,在这儿炼气可吸纳充沛的水火精气。”转头一指老松树:“那里是木,树龄极长,你爷爷刻意保留下来。”

李国画讶道:“这是五行之说,你什么时候相信的?好像还缺金土。”

李青山左脚在地上一划:“看仔细点,这两边的石头有何不同?”

李国画蹲了下来,抹了抹地面,过了一会道:“外面的有点暗,里面稍黄。”

李青山点头道:“这就对了,土石不分家,石即土,但石中有矿,发出黄色,说明有金属成份,变成了金,你看看,这不是五行齐全了吗?小小的平台,聚集了五行之气,练金玉骨事半功倍,你爷爷的眼光很准。”

李国画终于忍不住了,噗哧笑出声来:“爸,你太能扯了,高,确实是高论,我服了你。”

李青山有点不自然:“你信就信,不信就算。”

铁骨破身再无寸进,这些年暗中苦修不止,但只能保持原有的状态,这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恨,所以私下里查阅资料,研究其中的奥秘,而且有所心得,但一直闷在肚子里,好容易向儿子炫耀一番,却受到嘲笑。

见父亲面色尴尬,李国画自知失态,忙道:“信,信,我信。”

李青山恢复了正常,儿子太年轻,阅历尚浅,没什么好计较的,他摆摆手,很大度的说道:“五行之说太过虚幻,无法用科学证明,我刚才的解释也有点牵强附会,当不得真。”

他在平台上转了几圈,似乎在思索什么,李国画奇道:“爸,你在想什么呢?”李青山一声轻叹,走到爱子面前,徐徐道:“我与你妈商量过了,你毕业后,暂时不要在社会上混,干脆就住在老宅,直到跨入金骨再出山。”

李国画又惊又喜:“真的?妈不反对?”他几乎不敢相信,母亲的态度怎么突然改变?

李青山微笑道:“那当然,你妈通情达理,早就不反对了。”

李国画欣喜若狂,挥拳叫道:“哈哈,太棒了,妈太伟大了!”

李青山心中却是一叹,做为一个母亲,刘紫玉并不赞成儿子练金玉骨。

那门功夫虽然威力大,但何年马月才能练到金骨境界?进展再快也已是人到中年,这还是埋于深山、不问世事的情况下,至于玉骨境界,可遇而不可求。

时代不同了,现在的社会变化太快,轮到李国画出山之时,早就不适应外界的喧闹,一身功夫几无用武之地。

像老爷子那样,耗尽毕生心血修成玉骨,却无法融入社会,只能重复简单的生活,最终也难逃老死,有何实际意义呢?

这次能同意,还是因老爷子出事,刘紫玉觉得当年拖累了丈夫,不想再拖累儿子,况且老爷子已经伤心一次,不能再受打击了,否则死不瞑目。

至于公司的继承,在李青山的劝解下,刘紫玉也想开了,他们俩的身体一向很好,生活条件更不用提,只要调理得当,估计能坚持到李国画出山,倘若有所闪失,大不了收缩变现,确保子孙后代不受制于贫困。

“叮——”手机响了,沈秋打来的:“李总,你们快下来吧!”

“马上到!”李青山收起手机,道:“国画,赶快收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