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之卷·上
作者:崔西西克曼和玛格丽特魏丝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6561

诸神之锤

随着似乎锋利得可以切开秋日天空的凄厉号角声,索巴丁王国的矮人冲上了达苟斯平原,和他们旧日的同胞,同时也是现日的敌人展开了奋战。丘陵矮人和高山矮人数百年以来的仇恨和误解在那天都化成鲜血在平原上四散飞溅。胜利变得毫无意义,没有人的目标是追求胜利。报复祖先之间的血仇是两边共同的目标。杀,杀,杀,无止尽的杀戮——这就是矮人门战役。

矮人英雄卡拉斯信守他的诺言,为了国王而战。他的胡子因为被迫残杀同胞的羞耻而刮去,露出光溜溜的下巴。卡拉斯处在部队的前锋,满面泪痕的奋战着。但,当他深陷在战场上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胜利这两个字已经被扭曲成毫无意义的屠杀。他看见双方的旗帜倒下,尸体惨遭践踏,所有的人都陷入复仇的疯狂红潮当中。当他明了到不管哪一方获胜,都不会有胜利者的时候;他抛下了那桶由矮人之神李奥克斯所铸造的神锤,离开了战场。

有许多的声音尖声叫着“懦夫”。但卡拉斯毫不在意。他知道自己的勇气,了解自己胜过所有的人。卡拉斯擦去脸上苦涩的泪水,洗去手上同胞的鲜血。他开始在战场上的尸体中搜寻着,直到他找到了邓肯两位儿子的尸体方才罢休。他将这两具支离破碎的尸体丢上马背,带着沉重的负担转身前往索巴丁。

卡拉斯骑的十分的快,但还没有快到足以逃离那些呼喊着要复仇的声音、金铁交鸣的声音、战败者濒死的惨叫声。他并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自己终其一生都无法将这些声音赶出脑海。

当矮人英雄骑到卡洛理山脉的山脚时,他突然听到一阵奇异的低沉闷响。卡拉斯的座骑紧张的嘶叫着。矮人拉着缰绳停了下来,安抚着那只动物。同时,他也不安的打量着四周。这是怎么搞的?

这不是战场上的声音,这也不属于自然界的声音。

卡拉斯转过身。那声音是从他背后传来的,是他方才离开的地方,是他的同胞们依旧以大义之名彼此残杀的修罗场。那声音慢慢的扩大,变成呆板的隆隆声。卡拉斯几乎可以看见那声音渐渐逼近。矮人英雄打了冷颤,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准备迎接那沿着平原以奔雷之势冲来的巨大冲击。

这是李奥克斯,他恐惧、悔恨的想。这是神生气的声音。我们的末日到了。

那声音伴随着震波扫过了卡拉斯,热风和烧焦的恶臭几乎把卡拉斯从马鞍上卷了下来。沙尘和灰烬将他吞没,一时间让整个世界陷入了昏暗中。在他四周的树木摇晃着,座骑惊恐的尖叫,几乎要脱鞍狂奔。卡拉斯此时只能无助的压制着惊恐的马儿。

卡拉斯在漫天的沙尘中不停的咆咳着;他一边遮住自己的口鼻,一边试图遮住马儿的眼睛。事后,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到底忍受了多久的灼热、沙尘和灰烬。但,这些异象就如同来时一样的突然,瞬间消失了。

沙尘止息下来,树木也恢复了原来的姿态。马儿冷静下来。云朵在秋天的微风中静静的飘移着,留下了比震耳欲聋的噪音更恐怖的寂静。

卡拉斯心中有着不祥的预感,强迫着疲倦的马匹全速往山中冲刺,着急的想要找到一个可以看清楚底下状况的高处。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颗孤立的大石。他将驼重的马儿和令人不忍卒睹的负担绑在树上,骑着自己的马儿走到了大石上,俯瞰着底下的达苟斯平原。他停下脚步,惊讶莫名的看着底下的景象。

底下没有任何生物的踪迹。事实上,平原上根本什么都没有;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焦黑、破碎的岩石和沙堆。

双方的军队都被彻底的从地面上抹消了。这场爆炸的威力大到连一具尸首都没有留下来。甚至连整个平原的地形都改变了。卡拉斯的目光转向原先矗立着萨曼要塞的地方,原先是高耸、优雅的尖塔俯视达苟斯平原的地方。它同样的也被摧毁了,但并不完全。

整个建筑物崩塌下来,变成了一个外型看起来如同人类头骨的废墟,对着满目疮痍的达苟斯平原露齿而笑。

“李奥克斯,父亲,铸造者,请原谅我们。”卡拉斯眼眶中含着眼泪说。然后,矮人英雄哀伤的低下头,离开了此地,往索巴丁而去。

由于卡拉斯的报告,矮人们将会相信,达苟斯上两军的末日是由李奥克斯所造成的。

天神在盛怒之下,将他的神锤丢向大地,粉碎了他的子民。

但是,阿斯特纽斯的编年史忠实的记述了达苟斯平原上当天所发生的事件:正处于力量颠峰的***师雷斯林,他也被称为费斯坦但提勒斯;和帕拉丁的白袍牧师克丽珊娜准备要进入通往无底深渊的时空通道。他们准备在那里挑战黑暗之后。

这名***师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已经犯下了突付难书的罪行。他所穿的黑袍上沾满了血迹,其中有些是他自己的。可是,这个男人了解人心。他知道要怎么操纵那些轻视、疏远地的人转而敬畏、崇敬他。塔林那斯家族的克丽珊娜小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是教堂的神眷之女,在她如同大理石般纯净的。心灵之中有着一个致命的联疵。雷斯林抓住了这个双疵,将它继续扩大,让它终有一天会撕碎她的灵魂,直达她的内心……

克丽珊娜和他一起进入了可怖的时空通道。她在这里呼唤了她的神,帕拉丁也做出了回应;因为,她真的是诸神的选民。雷斯林召来了他的魔法,他也的确成功了;因为没有任何活着的法师比这个年轻人要强。

时空通道打开了。

雷斯林准备要踏进通道中;但是,由于法师的哥哥卡拉蒙和坎德人泰索何夫。柏伏特所操纵的魔法时空旅行装置和法师强力的魔法产生了异常的互动。魔法的力场受到了干扰……

……造成了无法预料的、灾难性的后果。

第一章

“喔喔,”泰索何夫。柏伏特说。

卡拉蒙严厉的瞪了坎德人一眼。

“这又不是我的错!我说真的,卡拉蒙!”泰斯抗议道。

即使在他们两人谈话的时候,坎德人的眼睛还是四下乱瞟,不时看看周围的环境,然后又回头看着卡拉蒙;最后又四下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泰斯的下唇开始微微的颤抖,他悄悄的伸手去掏手帕,预防万一有眼泪不听话的滚出来。不过,他的手帕不在,连包包也不在。泰斯叹气了。因为此刻的兴奋,他一时之间忘记了这些东西都已经留在索巴丁的地牢里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因为这一刻实在太值得兴奋了。前一分钟他还和卡拉蒙一起站在萨曼要塞里面启动那个魔法装置;后一分钟,雷斯林就开始施展他的魔法,然后,一阵天翻地覆岩壁悲鸣。

墙壁崩裂,还有恐怖得有如五马分尸一样的感觉——然后,啪的一声,他们就来到这里了。

没有人知道这里是哪里。而且,不管这里是哪里,看起都十分的诡异。

他和卡拉蒙出现在一条山径上,靠近一颗巨岩。最怪异的是,及踝的灰白泥浆覆盖了他们极目所及所能看到的所有地表。偶而还可以看到断裂的岩石突出泥泞的灰泥之外。

四周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在这一片荒凉中恐怕也没有任何生命可以苟活。没有任何直立的树木,泰斯只看得到烧焦的残枝树干掩埋在泥泞中。四面八方一直到地平线的尽头,都仿佛是经过天崩地裂的奇祸,皆是饱经蹂躏的景象。

天空比起地面来,状况也不相上下。他们头顶上的天空是一片灰暗、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不过,在西方的天空却染上了奇特的蓝紫色,其中交杂着诡异,滚着闪电的怪云。除了远方低沉的隆隆雷声之外,没有任何的声音、任何的移动。

卡拉蒙深吸一口气,抹抹脸。即使他们只在这边站了一阵子,但已经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此地的酷热。卡拉蒙已经满身大汗,全身还盖着薄薄的一层细灰。

“这里到底是哪里?”他用平稳的声音问。

“我——我也不太确定,卡拉蒙,”泰斯说。暂停片刻之后,他说,“你呢?”

“我完全照着你所说的做了,”卡拉蒙的声音不可思议的冷静。

“你说尼修提到我们只要想着任何一个地方就可以到达那个地方。

我知道我自己是在想索拉斯啦——““我也是!”泰斯大喊着。接着,坎德人注意到卡拉蒙在瞪着他,开始结巴起来。

“至少我……我大多数时候是在想素拉斯的……”

“大多数时候?”卡拉蒙用平静得可怕的声音说。

“呃——”泰斯吞咽了一口口水,“我——我有一瞬间,短短的一瞬间想到了,不知道……应该说是很独特……如果可以去……呃…拜访……嗯…这个……”

“嗯什么?”卡拉蒙追问道。

“去……嗯嗯嗯嗯。

“去哪里?”

“嗯嗯嗯嗯。”泰斯咕哝着。

卡拉蒙猛然吸了一口气。

“去月亮啦!”泰斯赶忙说。

“月亮?”卡拉蒙难以置信的说。“哪个月亮?”他看着四周,片刻之后才问道。

“喔,”泰斯耸耸肩,“三个之中任何一个。我想每个应该都一样。我想象中应该都差不多。当然,索林那瑞会全部都是闪闪发光的银色石头,努林塔端是红石头,我猜另外一个应该都是黑色的石头,虽然我没有看过,不太能够确定——”

卡拉蒙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声,泰斯认为这个时候最好闭上嘴。他在卡拉蒙板着脸孔四下打量的三分钟内闭起了嘴?但是,要让坎德人忍超过这个时间,恐怕必须要动用到超乎常人的毅力(当然,可能也需要用到刀子)才行。

“卡拉蒙,”他忍不住说,“你——你认为我们真的做到了吗?

我是说,来到月——月亮上?我觉得这里看起来实在不太像我去过的其他地方。不过这里的石头既不是银色、也不是红色,更不是黑色的。它们就像一般岩石的颜色,可是——““我可不怀疑,”卡拉蒙阴郁的说。“毕竟,你曾经把我们带到一个座落在沙漠里面的海港,对吧?”

“那也不是我的问题!”泰斯自尊受创的说。“连坦尼斯都说——”

“不过,”卡拉蒙的脸上挂着疑惑的表情,“这个地方看起来真的很奇怪,却又有点熟悉。”

“你说的没错,”泰斯看着四周荒凉、盖满灰烬的地方说。“听你一讲,我也觉得这个地方让我想起某个地方。只不过,”坎德人打了个寒颤,“除了无底深渊之外,我没有去过这么凄惨的地方。”

他压低了声音说。

当两人谈话的时候,翻滚的云朵越飘越近,又在这奇怪的地形上投下了更多奇诡的阴影。一阵热风突然间冒了出来,天空开始下起了滂沦大雨,混和着空气中漂浮的灰尘一路降下。泰斯正准备要批评这有点像是黏稠的布丁雨时,突然之间,没有任何警告的,整个世界炸了开来。

至少这是泰斯的第一印象。耀目、刺眼的光芒伴随着嘶嘶声和霹啪声、轰隆声震动了大地。当泰斯回过神来之后,发现自己呆坐在地上,楞楞的看着百尺之外地上一个被雷击所打出来的大洞。

“天哪!”卡拉蒙吃了一惊。他伸出手,把泰斯拉了起来。“你还好吧?”

“我——我想没事,”泰斯有些惊魂未定的说。就在他的面前,一道闪电从云朵间劈向地面,炸得碎石和泥泞四散飞舞。“天哪!

这真有趣。不过希望这不要立刻再度发生才好,“他畏惧的看着天空,迟疑的说。

此时,天空越来越暗,看起来可能想让他马上重新再度经历这经验一次。

“不管我们在哪里,都最好赶快离开这个高地,”卡拉蒙咕哝道。“至少这里有条路,可以通往某个地方。”

泰斯低头看着这满布泥泞的小路通往同样布满泥泞的山谷,突然间觉得整个世界好像都是这样子恶心、灰蒙蒙的。不过,在看了卡拉蒙严肃的表情之后,泰斯还是决定不要告诉他这个想法。

随着他们沿着小径不断的往下走,灼热的焚风越来越强劲,还夹带着许多焦黑的木片和灰烬,刺得肌肤隐隐生痛。闪电击打着枯干的树木残枝,让它们爆成青蓝色的火球。

地面在闪电的肆虐下不停地震动。地平线上的乌云依旧在慢慢的聚集。卡拉蒙加快了脚步。

当他们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才来到那座山谷(在泰斯的想象中,这里应该曾经是座苍郁的山谷)中。他猜想,这里曾经在夏天有过绿树如雨、秋天也曾经有过一树的火红灿烂。

他可以看见四处冒起淡淡的烟,随即又被暴风吹散。他想,这很明显的是由于闪电猛烈的未打所导致的。但是,因为某种奇怪的原因,这里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如同卡拉蒙一样,他也开始认为自己来过这个地方。

泰斯努力的在及膝的泥泞中走着,试着忽略那些沾在他的鞋子和蓝色绑腿上的恶心东西,同时决定启动坎德人“迷路时专用作法”。他闭上眼,努力摒除其他的影像,命令自己的脑袋提供一个眼前地形的影像给他。坎德人的逻辑是,泰索何夫的家族中一定有人来过这个地方,相关的记忆会以某种方法传承到他的子孙身上。

虽然这从来未经过科学的证实(侏儒们已经将这个有趣的事实提报给他们的委员会,开始了一系列相关的研究),不过,克莱恩上的确从来没有坎德人迷路的事件发生过。

不管怎么样,泰斯现在站在及踝深的泥巴中,闭上眼想要变出一个周围环境的影像来。的确有个影像出现了,让他感到十分惊讶的是,这个景象出乎意料的清晰,以前他老祖先的心灵地图从来没有这么完美过。这里曾经有树参天的巨木,地平线的彼端有高山,附近还有一座湖……

泰斯张开眼,猛吸一口气。这里真的有座湖!他之前没有注意到,多半是由于湖面和四周的地面一样是那沉闷、无聊的灰色。湖中还有水吗?还是它现在已经装满了泥巴?

不知道触陷阱舅舅是不是真的去过月球,如果是的话,泰斯想,这应该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认识这个地方了……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他应该有机会告诉其他人的……也许如果地精没有先吃掉他的话,他应该会有机会的。说到食物,这提醒了泰斯……

“卡拉蒙,”泰斯用压过隆隆雷声的声音大喊。“你有没有带水来啊?我没带耶。

我也没有带任何食物来。我想我们应该不需要这些东西,因为反正我们就要回家了。可是——”

泰斯突然看见了什么东西,一瞬间,食物和水、还有触陷阱舅舅的影像全都离开了他的脑海。

“喔,卡拉蒙!”泰斯抓着壮硕的战土,指着前方。“你看,你认为那就是太阳吗?”

“还可能是什么?”卡拉蒙的目光转移到从乌云中露出来的一个黄绿色、模糊的圆盘上。“还有,我一滴水都没带,麻烦不要再提了,可以吗?”

“好嘛,你也不需要这么粗鲁——”泰斯准备说。然后他看见了卡拉蒙的表情,迅速的闭上嘴。

他们停了下来,两个人站在滑溜的山坡上,就在小径的正中央。热风吹着他们,让泰斯的马尾巴像是旗帜一样的飘动,卡拉蒙的斗篷被风吹得鼓动起来。大汉瞪着泰斯也同样注意到的那座湖,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片刻之后,他又面色凝重的开始往前走。

泰斯叹口气,跟在后面,暗自达成了一个决定。

“卡拉蒙,”他说,“我们赶快离开吧。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即使这里真的是触陷阱舅舅被地精吃掉之前去过的月亮,这也没什么意思。我是说去月球,不过我想被地精吃掉可能也不太好玩。说实话,这个月亮和无底深渊一样的无聊。而且,在那边我又不会口渴……喔,我现在也还不口渴啦!”他突然记起来自己不应该提这件事,匆忙的加上一句,“不过我的舌头好像干掉了,让我说起话来有点困难,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们还有那个魔法装置啊!”他将镶满了珠宝的权杖拿出来在卡拉蒙面前晃了晃,深怕他忘记了这个装置的形状。“我保证……我认真的发誓……这次我绝对会全心全意的想着索拉斯,卡拉蒙。我——卡拉蒙?”

“嘘,泰斯,”卡拉蒙。

他们已经抵达了山谷的底端,该处的泥泞几乎到达卡拉蒙的脚踝,这让泰斯几乎连膝盖都泡在泥泞中。卡拉蒙又开始一瘸一瘸的走着,这是他之前在萨曼中跌倒的旧伤。

更让人担心的是,他的脸上现在还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的脸上还有另外一种神情。那种神情让泰斯觉得肚子里开始有什么东西翻滚——这是真正恐惧的象征。泰斯惊讶的四下打量着,想要看清楚卡拉蒙到底发现了什么东西。

可是,这座山谷从底下和从上面看起来一模一样,都是灰糊糊、黏黏的,看起来十分的恐怖。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有四周渐渐的变暗。让泰斯松了一口气的是,那诡异、残缺的阳光让整个大地看起更可怕。随着乌云的飘近,雨越下越大。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看起来特别恐怖的地方。

坎德人使尽全身的力气想要保持沉默,但在他来得及控制之前,那些话就自己从他的嘴里蹦了出来。

“卡拉蒙,怎么搞的?我没看见什么东西啊。是你的膝盖有问题吗?我——”

“安静,泰斯!”卡拉蒙用压抑、紧绷的声音命令道。他圆睁着大眼瞪着四周,手紧张的不停地握拳和放松。

泰斯叹口气,用手遮住嘴,避免不该讲的话再从嘴里蹦出来;决定宁死也不开口讲话。当他安静下来之后,他突然想到,四周变得非常的安静。当隆隆的雷声停止之后,天地之间一片静默。他听不见平常下雨时的声音——雨滴打在树叶上,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鸟儿抖动羽毛,抱怨被弄湿的啾啾声……

泰斯觉得肚子里面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更仔细的看着四周的那些树木。即使它们已经烧得焦黑,仍然还看得出它们曾经是参天的巨木,很可能是泰斯这辈子看过最高大的树木,只有——泰斯吞了口口水。树叶、秋天的颜色、炊烟从山谷袅绕而上的景色,如同水晶一般澄蓝平静的湖水……

他拼命的眨眼,小手用力的揉着眼睛,试图抹去那些由雨水和灰泥所构成的迷檬。

他看着四周,回头看着那小径,那颗巨石……

他看着在焦黑的树干之间依旧十分明显的湖水。他看着拥有陡峭。

尖锐山峰的山脉。

来过这里的不是触陷阱舅舅……

“喔,卡拉蒙!”他恐惧的低语道。

第二章

“这是什么?”卡拉蒙转过身,用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坎德人,这让坎德人体内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开始扩散到体外。他的手上开始出现一颗一颗的鸡皮疙瘩。

“没——没事,”泰斯结巴的说。“只是我的想象而已。卡拉蒙,”他紧张的加上一句,“我们快点走吧!现在就走!我们可以去到任何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回到过去,当我们都还在一起,大家都很快乐的时候!我们可以回到当佛林特和史东还活着的时候,回到雷斯林依然穿着红袍,提卡还——”

“闭嘴,泰斯。”卡拉蒙警告道,他的话声配合一道刺眼的闪电,让坎德人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风开始越变越大,在怪异的残枝断干之间吹拂着伴随着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咬紧牙关吸气的怪声。温暖、或稠的雨水也停了下来。头顶上的乌云翻滚着,苍白的太阳在灰色的天空放射着衰弱的光芒。在地平线上,乌云开始聚集,变得越来越黑。七彩的闪电在云朵中穿梭,给它们带来了一种遥远、致命的美感。

卡拉蒙开始沿着泥泞的小径走着,咬紧牙关忍受脚上所传来的疼痛。泰斯低头看着非常熟悉,现在却已经大不相同的小径,他看到了另一边有一个转弯。他对于转弯的后面有什么东西可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双脚像是生根似的站着,瞪着卡拉蒙宽厚的背。

在几分钟不寻常的沉默之后,卡拉蒙意识到有些事情不对了,开始往四下打量。他停下脚步,脸上挂着明显的疲惫和痛苦的表情。

“跟过来,泰斯,”他恼怒的说。

泰斯用手扭动着自己的马尾,摇了摇头。

卡拉蒙瞪着他。

泰斯最后爆发了,“这些是白杨树,卡拉蒙!”

大汉严厉的表情软化下来。“我知道,泰斯,”他疲倦的说。

“这里就是索拉斯。”

“不对,这里不是!”泰斯大喊着。“这里——这里只不过刚好是一个长着白杨树的地方而已!世界上有很多地方都有长白杨树——”

“泰斯,我想你接下来还会说有很多地方都有水晶湖,泰斯,也还有很多地方有卡洛理山脉;还有那个你和我都常着佛林特坐着刻木头的大岩石,还有这条通往——”

“你根本不知道!”泰斯愤怒的大喊。“这都有可能!”他突然冲向前,精确一点的说,他试着要跑向前,在泥巴里面拖着脚往前动,尽可能的不要沾染太多的泥巴。他撞进卡拉蒙的怀中,拉着大汉的手。“我们走!我们赶快离开这里!”他再一次的拿出时空旅行装置。“我——我们可以回到塔西斯!就是有龙把房子弄倒在我身上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好好玩喔,很有趣,还记得吧?”他尖细的声音在烧焦的树木之间环绕着。

卡拉蒙伸出手,扳着脸孔从坎德人的手中接过时空旅行装置。

不顾泰斯狂乱的抗议声,他接过装置、开始转动珠宝,慢慢的将耀目的权杖转变为平凡无奇的项链。泰斯一脸凄惨样的看着他。

“为什么我们不要走,卡拉蒙?这个地方好可怕。我们没有任何食物和饮水,而且,就我所见,这里恐怕也找不到任何的食物。

另外,如果我们被这些恐怖的闪电打中,可能会被炸到天上去。还有,风暴越来越近,而且而且,你也知道这里不是索拉斯——““我不知道,泰斯,”卡拉蒙静静的说。“可是我准备要找出答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你不好奇吗?从什么时候开始,坎德人会拒绝冒险的机会?”他开始一瘸一瘸的沿着小径往下走。

“我和任何一个坎德人一样好奇,”泰斯咕哝着,低着头跟在卡拉蒙后面。“可是对没去过的地方好奇是一回事,对家好奇又是完全另一回事了。正常人根本不应该对自己的家感到好奇的!家是不应该改变的。家应该一直待在那边,乖乖的等你回来。家应该是可以让你说:”哇,这里看起来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而不是,’哇!这看起来像是有六百万只龙飞过这里,把这里给炸翻了一样!‘家不是冒险的地方,卡拉蒙!

“泰斯偷瞄着卡拉蒙的脸,想要看看他提出的论点有没有说服力。即使它产生了效果,从卡拉蒙的脸上也看不出来。那张充满了痛苦的脸上还有着让泰斯大吃一惊的坚毅表情,这大出泰斯的意料之外。

泰斯突然意识到,卡拉蒙变了。这不只是因为他放弃了酗酒的习惯。而是他的内心产生了一些改变;他变得更为严肃,而且……

好吧,看起来更负责任,泰斯猜想。不过,还有其他的改变。泰斯思索着。自豪,泰斯考虑了片刻之后才得到了答案。对他自己感到骄傲、骄傲和下定决心的态度。

泰斯的心开始往下沉,这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卡拉蒙。这可不是需要坎德人来让他不在酒吧里面惹事的卡拉蒙。泰斯悲惨的叹口气,这个时候他觉得有些怀念那个旧的卡拉蒙。

两人到了道路转弯的地方。两个人都认得出这个地方,虽然没有人开口说出任何话。

卡拉蒙是因为没有任何话可以说,泰斯则是因为他拒绝承认自己知道这是哪里。但,两个人的脚步都同样的沉重。

以前,来到这个转弯的人们会看到最后归宿旅店中闪耀的灯光。他们会闻到欧提克香喷喷的辣马铃薯;每当那扇门打开,接纳来自各地的人们时,他们也会听到从里面流泄出的笑语和人声。卡拉蒙和泰斯心有灵犀的都在转弯前停了下来。

他们依旧沉默不语,但两人都用绝望的眼神看着四周焦黑的树枝残于、满布泥灰的地面、破碎的岩石。在他们的耳中无声的雷击比外界的行雷闪电还要震撼。因为两人都知道他们现在应该可以听见索拉斯传来的声音,即使他们现在还看不见索拉斯。他们应该可以听见城镇运作所传来的声音,铁匠打铁的声音、市场熙熙攘攘的声音,沿街叫卖的小贩、小孩和商人们,以及旅店传来的声音。

但是现在传来的只有一片死寂,以及,远处的低沉雷声。

最后,卡拉蒙叹了一口气。“走吧!”他跛着脚往前走。

泰斯脚步沉重的移动着,鞋子上的泥巴多得让他觉得好像穿着矮人的铁头鞋行走一样。不过,他的脚远比不上他的心来得沉重。

他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这不是索拉斯,这里不是索拉斯,这里不是索拉斯。”

直到听起来像是雷斯林的咒语为止。

泰斯不情愿的走过那个转角,畏惧的抬起头来——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卡拉蒙,你看吧,我告诉过你了,对吧?”他努力的试图压过呼啸的风声。“你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屈也没有。没有旅店、没有小镇,什么都没有。”他把小手塞进卡拉蒙的大手中,试着把他往回拉。“我们走吧。我有个点子了。我们可以回到费资本在天空中做了个金色拱桥的那个时候去——”

但是卡拉蒙摇开了坎德人的手,依旧坚毅的往前走。他突然停了下来,瞪着地面。

“泰斯,那这又是什么?”他用充满了恐惧的声音质问道。

坎德人紧张的嚼着马尾巴,站到卡拉蒙的身边。“什么是什么?”他顽固的问。

卡拉蒙指了指。

泰斯吸吸鼻子。“这不过是个大空地。好吧,也许这里的确有过什么东西。也许是个很大的房子。不过它现在不在了,那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喔,卡拉蒙!”

大汉受伤的膝盖支撑不住了。他脚步一个踉跄,如果不是泰斯赶忙扶住他,他可能已经倒了下来。卡拉蒙靠着泰斯的帮助,走到了一个十分巨大的白杨树的残子旁,坐了下来,他的面前正好就是那一片广大的空地。他靠着树干,脸色苍白的滴着汗水,不停地按摩着自己受伤的膝盖。

“我可以帮上什么忙?”泰斯扭搅着手,焦急的问。“我知道了!

我帮你找支拐杖!附近一定有很多断掉的树枝,我可以帮你找找看。“卡拉蒙什么都没说,只是疲倦的点点头。

泰斯飞奔离开,锐利的双眼搜寻着灰色、黍稠的地面,很高兴找到别的事情可以做,不用去回答有关那个空地的奇怪问题。他很快的就发现了要找的东西——一根树枝伸出泥巴外面。坎德人抓住它,猛力一拉。他的小手从滑溜的树枝上溜了开来,让他一个不稳,仰天摔倒在地上。坎德人站了起来,懊恼的看着蓝色绑腿上的污泥,徒劳无功的想要拍掉上面的灰泥。然后他叹了口气,面色凝重地再度抓住那根树枝。这次,他觉得树枝已经有点松动了。

“我就快要把它拔出来了,卡拉蒙!”他回答道。“我——”

完全不像坎德人的尖叫声盖过风声传了过来。卡拉蒙立刻警觉的抬起头,发现秦斯的马尾巴消失在一个巨大的陪坑中,很明显的是刚刚才突然之间出现在坎德人的脚下。

“我马上就来了,泰斯!”卡拉蒙步履瞩珊的走向前。“先撑住但是,当他看见泰斯爬出洞穴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炊德人的表情是卡拉蒙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泰斯的脸色发败、嘴唇发白。

双眼圆睁。

“卡拉蒙,千万不要靠近,”泰斯低声道,用一只沾满泥浆的小手拼命挥舞着。

“求求你,不要过来!”

太迟了。卡拉蒙已经来到了洞穴的边缘往下瞪。泰斯趴在地上,倒在卡拉蒙的身边,开始剧烈的颤抖和啜泣。“他们都死了,”

他抽噎的说。“全部都死了。”

他把小脸埋在自己的臂弯中,不停的前后摇动,难过的嚎陶大哭。

在那个原先被石块环绕的大洞中,在大量的泥泞之下,是许多的尸体,成堆的尸体。

男人、女人、小孩的尸体。由于泥泞的保护,有些人的脸孔竟然还可悲的可以认出来——至少在卡拉蒙模糊的视线中是这样的。他的思绪飘到了不久之前他所看过的另一座百人家,那个充丽珊娜找到的染上瘟疫的村庄。他记得弟弟愤怒、哀伤的表情。他记得雷斯林召唤来闪电、烧尽一切,将整个村庄烧成飞发。

卡拉蒙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仔细的看着那座坟墓,强迫自己寻找红色的卷发……

他啜泣着松了一口气,然后,他狂乱的看着四周,开始往旅馆的方向跑去。“提卡!”

他大喊着。

泰斯抬起头,警觉的跳起来。“卡拉蒙!”他大声喊着,在泥浆中滑了一跤,摔倒在地。

“提卡!”卡拉蒙用压过呼啸的风声和隆隆雷声的沙哑嗓音大喊着。他不顾膝盖传来的疼痛,蹒跚的走到一个宽广、没有残干的空地上。芬斯依稀想起来,这是通往旅馆的道路。坎德人再度爬了起来,快步跟在卡拉蒙后面。但大汉的脚步快得让人难以置信,恐惧和希望给了他在遍地泥泞中飞奔的力量。

泰斯很快的在焦黑的树干中失去了他的身影,但他依旧可以听见卡拉蒙呼唤提卡的声音。一旦泰斯知道了卡拉蒙要去的地方,他的脚步慢了下来。他的头因为这里的高热和恶臭而隐隐作痛,小小的心中因为刚刚所看到的景象而剧烈的撕扯着。坎德人拖着沾着泥巴的沉重鞋子,怀着满腔的恐惧,瞒珊的往前走。

没错,卡拉蒙站在另一根白杨树桩旁边的荒废空地上。在他的手中拿着某样东西,用~种终于舍弃了全部希望的眼神看着它。

坎德人全身泥泞,破破烂烂,怀着沉重的心情站到他身边。

“这是什么?”他用颤抖的嘴唇问,边指着大汉手中的东西说。

“锤子,”卡拉蒙用硬咽的声音说。“我的锤子。”

泰斯瞪着它。那的确是柄锤子。至少看起来曾经像是一把锤子。木质的把柄几乎已经烧掉了四分之三。唯一剩下来的只有一块焦黑的木头和被火焰烤得黑漆漆的金属锤头。

“你——你怎么能够确定?”他给巴的说,依旧挣扎着不愿意相信。

“我很确定,”卡拉蒙语带苦涩的说。“看这里。”握柄摇晃了几下,锤头也跟着不稳起来。“这是当我还喝很多酒的时候做的。”他用手揉着眼睛。“这做的不是很好。

锤头常常会掉下来。反正那时——”他哽咽了,“我也没有用这个锤子做多少工作。”

卡拉蒙的腿因为过度的奔跑,此时又软了下来。不同的是,这次他不再试着稳住身形,反而自暴自弃的摔进烂泥中。他紧握着破烂的锤子,坐在曾经是他的家园的空地上,嚎陶大哭起来。

泰斯别过头。卡拉蒙的哀伤是只能够让他自己独享的,是不能够有旁观者的。泰斯不理自己沿着鼻尖滴落的泪水,模模糊糊的看着四周。他从没有感觉过这样的无助、这样的迷失和孤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事情不对头了?”一定可以找到线索,找到答案的。

“我——我要四处看看,”他对卡拉蒙咕哝着,后者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泰斯叹了口气,漫步离开。他现在当然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他再也没办法拒绝承认这件事情。卡拉蒙的屋子座落在靠近小镇中央的地方,也就是靠近旅馆之处。芬斯继续沿着原来是繁华小镇中车马往来的街道走着。即使现在没有了房子,没有了街道、没有了支撑房屋的巨木,泰斯还是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真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可以看见四处都有从泥中伸出的枝权,他感觉到一股寒意。因为这里根本没有别的东西。除了……

“卡拉蒙!”泰斯终于找到可以调查的东西,感到如释重负,也急忙想要卡拉蒙可以脱离他目前哀伤的情绪。“卡拉蒙,我想你应该来看看这个!”

但大汉依旧相应不理,芬斯最后只能自己一个人观察这东西。

在街道的最底端,原来是个小公园的地方,竖立着一个石制的方尖碑。泰斯的记忆中有那座公园,却没有那个方尖碑。他意识到,在他上次来索拉斯的时候,这里并没有这个石碑,于是走向前观察这个物品。

高大、雕工粗陋的石碑毫无疑问的在火焰和风暴的肆虐之下幸存下来。它的表面虽然焦黑,但泰斯靠近一看之后,发现上面有刻出来的文字。当他清除掉上面所沾附的灰泥之后,他认为自己可以看得见下面的文字。

泰斯把表面上附着的泥灰拨开来,呆立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轻声的呼唤道,“卡拉蒙。”

坎德人与平常不同的口气穿透了卡拉蒙沉重的伤悲。他抬起头,看见了那个奇异的石碑和泰斯不寻常的严肃神情,随即吃力的往泰斯的方向走去。

“这是什么?”他询问道。

泰斯没有办法回答,他只能摇摇头,指向前方。

卡拉蒙绕到前方,沉默的读着上面雕刻的简陋文字和尚未完成的记述。

长枪英雄提卡。唯兰。马哲理亡于三五八年你的生命之树倒的太快。

也许,斧头就在我的手中。

“我——我很抱歉,卡拉蒙,”芬斯咕哝道,小手插进大汉僵硬、毫无知觉的手中。

卡拉蒙低下头。他拍拍石碑,在肆虐的风中抚摸着冰冷、潮湿的表面。几滴雨滴打在石碑上。“她是孤单的死去的,”他说。他握起拳头,猛力捶向石碑,锐利的边缘让他皮破血流。“是我把她留在这里的,我应该在这里的!该死,我应该和她在一起的!”

他的肩膀开始因为啜泣而抽动着。芬斯看着天上的乌云,发现它们又开始移动了。

他走的更近,紧紧的握住卡拉蒙的手。

“我不认为你有什么可以做的,卡拉蒙,即使你在这里——”

坎德人认真的开始说。

突然间,他把自己到口的话给吞了回去,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了。坎德人在卡拉蒙毫无所觉的状况下抽开手,跪倒在地上。

他锐利的眼睛捕捉到了在苍白的太阳下闪耀的光芒。他伸出颤抖的手,急忙的拨弄着泥浆。

“神哪,”他敬畏的说。“卡拉蒙,你在这里!”

“什么?”卡拉蒙低吼道。

泰斯指着前方。

卡拉蒙抬起头,往另一个方向看去。

在他脚下的是,他自己的尸体。

第三章

至少这看起来像是卡拉蒙的尸体。它身上穿着他在索兰尼亚所获得的盔甲,也是他在矮人门战役、和泰斯一起离开萨曼要塞的时候所穿着的盔甲,更是他现在正穿着的盔甲……

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征可以供人辨识这具尸体。这和泰斯所发现的其他因为深埋地底而尚称完好的尸体并不相同,这具尸体因为太过靠近地面而腐化了。

唯一剩下的就是一具生前看起来是个壮汉的骷髅躺在石碑底下。他的其中一只手握着一柄凿子,正好置放在石碑旁边,仿佛他的最后一刻就花在完成这些句子上。

没有他是因何而死的线索。

“发生了什么事情,卡拉蒙?”泰斯用颤抖的声音问。“如果那是你,而你又死了,你怎么可能同时会出现在这里?”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活蹦进他的脑海。“喔,糟糕!如果你没有出现在这里!”他握住自己的马尾巴,不停的转啊转。“如果你不在这里,那就是我把你幻想出来的。天哪!”泰斯吞了口口水。“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生动的想象力。你看起来真的很真实。”他伸出手,摸摸卡拉蒙。“你摸起来很像真的;我说实话,你甚至闻起来也像真的!”泰斯搅动着手。“卡拉蒙!我要发疯了,”他狂喊着。

“就像索巴丁王国底下的那些黑暗矮人一样!”

“你错了,泰斯,”卡拉蒙咕哝道。“这是真的。太真实了。”他看着那具尸体,然后在渐渐减弱的微光中看着那粗陋的石碑。“其实这并不会太不合理,只要我能够——”他停了下来,认真的看着石碑。“没错!泰斯,你看看那石碑上的时间!:”

泰斯叹口气,抬起头。“三五八。”他用闷闷不乐的声喜说。然后他的眼睛圆睁。

“三五八?”他重复道。“卡拉蒙——当我们离开索拉斯的时候是三五六年!”

“我们这次旅行过头了,泰斯,”卡拉蒙敬畏的低声说。“我们来到了自己的未来。”

一直在天际凝聚、翻滚的乌云如同在凝聚力量,准备反攻的军队一样,终于在日落之前发动了攻击,彻底抹消了可怜的太阳最后存在的短短几分钟。

风暴用难以置信的速度和强度降临在这片残破的大地上。一阵热风将芬斯的双脚扫离了地面,将卡拉蒙吹得撞上了石碑。然后大雨落了下来,如同融化的铅块一样沉重的打在他们身上。冰雹落在他们头上,敲得他们鼻青眼肿。

比狂风、暴雨更为恐怖的是那些从云端降下的要命、七彩的闪电,击打着树桩,爆出了明亮的、数哩之内都明显可见的巨大火球。隆隆的雷声从不中断,让地面不断的摇动着,让人的五感都为之麻痹。

泰斯和卡拉蒙绝望的试图找到地方躲避风暴的肆虐,两个人挤在一根倒下的白杨树下,躲在由卡拉蒙在灰泥中挖出的洞穴中。从这个小的可怜的避难所中,他们难以置信的看着风暴再度对这个死寂的大地进行更彻底的破坏。火焰横扫着山脉的两侧;他们从这边几乎就可以闻到木头烧焦的味道。闪电击打在他们的身边,制造出巨大的火球,让大片大片的岩石四散飞舞。雷声毫不留情的持续震撼着两人的耳膜。

暴风唯一提供的慰藉只有所降下的雨水。卡拉蒙把他的头盔丢出去,几乎立刻就接满了足够两人饮用的雨水。但这尝起来很可怕,就像腐烂的鸡蛋一样。泰斯捏着鼻子边喝边抱怨,但水中隐含的怪味实在无法有效的遏止他们的口渴。

虽然两个人都想到了,但是没有人愿意提起他们没办法储存任何的饮水、更别提找到任何的食物了。

在泰索何夫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之后(当然,不包括自己是怎么到达,和为什么会到达这里的原因),泰索何夫甚至在刚开始的一个小时还蛮享受这场大雨。

“我从来没看过这种颜色的闪电,”他在隆隆的雷声中大喊,饶富兴味的看着这难得一见的景象。“这和街头幻术师的表演一样的好看!”但很快的,他就感到厌烦了。

“毕竟,”他大喊着说,“当你看了五十次树木被炸飞的景象之后,你也会觉得厌烦的。如果你不会觉得孤单的话,卡拉蒙,”他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我想我要打个吨。

你不介意吧?”

卡拉蒙摇摇头正准备要回答,一阵爆炸声让他吃了一惊。不到一百尺之外的树桩炸成了一团青绿色的火球。

这可能会是我们,他瞪着那冒烟的灰堆,皱着鼻子闻着那硫磺的味道。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们!想要逃跑的欲望硬是挤进他的脑中,强烈的让他必须努力的忍耐肌肉的抽搐,才能够让自己待在原地。

外面必死无疑。至少,在这个洞里面,我们是在地面底下。

但,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他亲眼看到闪电在地面打出了一个大洞来。他露出了苦笑,我错了,没有地方是安全的。我们只能够躲在这里,静候风暴结束,期待诸神的旨意。

他转头看问坎德人,准备要说些安慰的话。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他叹口气,摇摇头。有些事情永远不会改变,坎德人就是其中之一。泰斯编成一团,完全不理会外界的狂风暴雨和恐怖景象,沉浸在梦乡之中。

卡拉蒙把腰更弯了一些,眼睛瞪着头上翻滚、闪电充斥的云朵。为了让自己分心,不要沉浸在恐惧之中,他开始试着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怎么会来到这个未来。他闭上眼遮住炫人的闪电,再一次的看见弟弟站在可怕的时空通道前。他可以听见雷斯林的声音呼唤着五只看守时空通道的恶龙,命令他们打开大门,让他进入无底深渊。

他看见帕拉丁的牧师克丽珊娜对着神祈祷,沉浸在信仰所带来的狂喜之中,无视于他弟弟的邪恶。

卡拉蒙浑身发抖,雷斯林的声音如同站在他身边一样的清晰。

她将会和我一起进入无底深渊。她将会走在我面前,替我战斗。她将会面对邪恶的牧师、邪恶的魔法师,受到诅咒注定要在天谴之地漫游的邪灵,以及所有我的女皇能够想出的各种折磨。这些磨难都将会伤害她的身体、破坏她的灵魂、撕扯她的心灵。最后,当她再也不能够忍受的时候,她会倒在地上……流血不止,濒临死亡。

她促会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对我伸出乎寻求慰藉。她不会要求我救她。她强得不需要这种援助。她将会自愿、高兴的为我献出生命。她只要求我待在她身边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但是我将会看也不看,一句话也不说的跨过她的身体。一为什么?因为我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是最后的几句话让卡拉蒙终于明白他的弟弟已经无可救药了。

所以他离开了。

就让他去无底深渊吧,卡拉蒙苦涩的想。就让他挑战黑暗之后吧。就让他变成神吧。

反正跟我无关。我再也不管他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终于摆脱了他,他也终于摆脱了我。

卡拉蒙和泰斯启动了魔法装置,口中念着帕萨理安教给大汉的咒语。他听见了石头低鸣的声音,就像他另外两次施展时光旅行的法术时听到的一样。

但是,发生了某些事情。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当他现在终于有时间仔细思考之后,他记起来自己突然感到慌张,仿佛有什么事情出了差错,却一直搞木清楚到底哪里出错了。

我可没办法造成什么改变。我从来不明白魔法,更因此从来不相信魔法。

另外一道闪电打断了卡拉蒙的集中力,让泰斯在睡梦中也猛力的翻了个身。坎德人恼怒的嘟哝着,用手遮住眼,翻过身又继续睡下去,像是躲在地洞里面的老鼠一样。

卡拉蒙叹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风暴和闪电转移回魔法启动时的最后几分钟。

我记得被拉动了,他突然想起来,甚至可以说被拉得有点变形,仿佛有种力量将我向一个方向拉,同时却又有另一个力量将我往另外一个方向拉。那时雷斯林在做些什么?

卡拉蒙挣扎试着想起来。一个他弟弟的模糊影像出现在脑海中。他看见了雷斯林的面孔因为恐惧而扭曲着,惊骇的瞪着时空通道。他也看见了克丽珊娜站在时空通道之中,不再是专注的对神祈祷。她的身体似乎他受痛苦的折磨,她的眼中充满了畏惧。

卡拉蒙浑身打颤,舔舔嘴唇。苦涩的雨水在他的嘴唇上留下了一层奇异的薄膜,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在嚼着生锈的钉子。他吐了几口唾沫,用手擦着嘴唇,疲倦的躺了回去。

另外一声爆炸声让他抽搐了一下。所得到的答案也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

他的弟弟失败了。

发生在费斯坦但提勒斯身上的事情同样的也发生在雷斯林身上。他对魔法失去了控制。时空旅行装置的魔法力场很明显的干扰到了他正在施展的法术。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卡拉蒙皱起眉毛。不,雷斯林一定已经先预见到了这个可能性。如果是这样,他一定会阻止他使用这个装置,像是他杀死泰斯的侏儒朋友一样。

卡拉蒙摇摇头,试图把思绪赶出脑中。卡拉蒙重新开始,努力的试图将整个状况拼凑起来。魔法力场受到了干扰,这一点是很明显的。这将他和坎德人丢到了太远的未来,到达了他们自己时段的未来。

这也就是说,我猜我只需要启动那个装置就可以把我们带回现代,带回提卡身边,回到真正的索拉斯……

他睁开眼,看着四周。但是,当他们回到过去的时候,将会面临相同的命运吗?

卡拉蒙打了个寒颤。他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夜晚越来越冷,但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的并不是这低温。他明白知道未来之后,还得继续等待命运宣判的感觉。他知道失去希望的感觉。他怎么能够就这样回到提卡和朋友们身边,明知道这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

他想到了石碑底下埋藏的尸体。明知道这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他怎么能够就这样回去。

如果那具尸体是他自己。他想起了弟弟和自己之间最后的谈话。雷斯林声称,泰斯改变了历史。因为坎德人、矮人和侏儒是意外被创造出来,而不是在诸神设计中的产物;他们不像是人类、精灵和食人巨魔一样是受到历史洪流限制的种族。因此,坎德人被禁止进行时光旅行,因为他们有能力可以改变历史。

但泰斯在一场意外中被送了回去,他在帕萨理安施展魔法,将卡拉蒙和克丽珊娜送回过去之前猝不及防的跳进了魔法力场中。泰斯改变了历史。因此,雷斯林知道自己不像费斯坦但提勒斯一样注定失败。他拥有改变结局的能力。费斯坦坦提勒斯倒下之处,雷斯林终将站起。

卡拉蒙的肩膀垂了下来。他突然感觉到有些恶心和头晕。这代表了什么?他在这里干什么?他怎么可能同时又死又活?那真的是他的尸体吗?因为泰斯改变了历史,所以那可能是别人。但是——最重要的是,到底索拉斯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雷斯林做的吗?”卡拉蒙自言自语道,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闪动的光芒和爆炸声中被掩盖过去。“这和他有关系吗?这是因为他失败了才会发生还是——”

卡拉蒙摒住呼吸。芬斯在他身边翻滚了一下,闷哼一声,叫喊出来。卡拉蒙心不在焉的拍拍他。“这是个恶梦,”他感觉到坎德人的小身躯在他的手下抽动着。“是恶梦,泰斯。继续睡吧。”

泰斯翻滚过身,小身体紧靠着卡拉蒙。双手依旧遮住眼睛。卡拉蒙继续安慰的拍着他。

这是个恶梦。他真希望这都是恶梦。他几乎渴望这是场恶梦,他醒来之后会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脑袋因为喝太多酒而剧烈的抽痛。他希望自己可以听见提卡在厨房里面招盘丢碗,一边咒骂他是个好吃懒作的酒鬼,一边替他做着最好吃的早餐。他希望他可以继续处在那种浑浑噩噩的状况,因为这样他就可以毫无知觉的死去喔,拜托让这只是个梦吧!卡拉蒙低下头,抱着膝盖,感觉到苦涩的泪水不停的溢出。

他就这样坐在那边,被突然间明白的真相彻底压垮,再也不受到外界的暴风雨影响。

泰斯叹着气,浑身发抖的继续睡觉。卡拉蒙动也不动的坐着。他睡不着。他没办法睡着。

他做的梦是一个活生生的梦,是一个清醒的恶梦。他只需要最后一个证据就可以证明他的怀疑。但是,在他心中,他知道,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确认。

风暴慢慢的往南方移动,让此地的破坏停息下来。卡拉蒙可以感觉到闪电像是巨人的脚步一样不停地往前移动。当风暴停息的时候,所留下的寂静无声在他的耳中比雷声还要来的惊人。他知道,在下一次的风暴来临之前,天空将会暂时变得十分清澈。他将会看见月亮,看见星辰……

星辰……

他只要抬起头来,看看天空,看看清澈的天空,就会知道答案了。

他呆呆的坐在那边,努力的想像,试图让辣马铃薯的味道浮现在脑海,让提卡的笑语声赶走这寂静,让那醉昏昏的头痛替代内心沉闷的抽痛。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那死寂、荒凉的大地万籁俱寂的声音,偶而被远处隆隆的雷声所打断。

卡拉蒙发出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叹息,抬起头,看着天空。

他猛然将苦涩的口水吞下,几乎呛到。泪水刺痛了他的眼,他努力的忍住泪水,希望能够看得更清楚。

就在那里,他确认了他的恐惧,注定了他的末日。

天空中出现了一个新的星座。

沙漏……

“这代表了什么?”泰斯揉揉眼,睡眼惺忪的看着天空。

“这表示雷斯林成功了,”卡拉蒙用混和了骄傲、恐惧和忧伤的声音说。“这代表了他进入了黑暗之后的领域,而且,打败了她!”

“没有打败她,卡拉蒙,”泰斯仔细的看着天空。“那是她的星座,只不过出现在错误的地方。她本来应该在那边,现在却出现在那边。那边是帕拉丁。”他叹口气。

“可怜的费资本。不知道他会不会和雷斯林作战。我想他不会喜欢这样的。我一直有种感觉,他好像比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还要了解他。”

“那么,也许战争还在继续,”卡拉蒙思索道。“也许这就是风暴的起因。”他沉没了片刻,看着那沙漏闪耀的形状。在他的眼中,他可以看见许久许久以前,当他的弟弟通过***师之塔中恐怖的试炼之后,瞳孔的形状变成了沙漏。

“因此,雷斯林,你将会目睹时光改变万事万物的样子。”帕萨理安告诉他。“因此,我们希望你能够对身旁的人产生同情之心。”

但这根本没有效。

“雷斯林赢了,”卡拉蒙低声叹气。“他已经成为了他追求的目标——神。现在所统治的是一个死寂的世界。”

“死寂的世界?”泰斯警觉的说。“你——你是说整个世界都像这样?克莱恩上的每个地方都变成这样了?帕兰萨斯、海文和奎灵那斯提?坎坎德摩尔也是?一切都变成这样了?”

“看看四周吧,”卡拉蒙提不起劲的说。“你怎么想?从我们来过这个地方之后你有看过任何其它的生物吗?”他在索林那瑞微弱的月光底下挥舞着手,天上的月亮好像窥探的眼睛一样。“你看过野火横扫山坡的样子。我现在又可以看见地平线的另一端打起了闪电。”他指着东方。“另外一个风暴也要来了。没错,泰斯,没有任何的生物可以活着逃过这样的磨难。不久之后我们可能也会完蛋,不是被炸成碎片就是——”

“或者……是其它的死法……”泰斯可怜兮兮的说。“我——我真的觉得不太舒服,卡拉蒙。如果不是我又染上了瘟疫,就是那个水有问题。”他的小脸痛苦的扭曲着,将手放在腹部。“我肚子里面开始觉得怪怪的,好像吞进了一条蛇一样。”

“是水的问题,”卡拉蒙龄牙咧嘴的说。“我也感觉到了。也许这些云朵中有毒。”

“卡拉蒙,那——那我们就只能死在这边吗?”在片刻的沉思之后,泰斯说。“因为,如果我们真的要死的话,如果你不介意,我认为我应该躺在提卡身边。这——这会让我更有家的感觉。一直等到我找到佛林特和他的树之后。”他叹着气,靠着卡拉蒙强壮的臂膀。“我想我会有很多事情可以告诉佛林特的,对吧,卡拉蒙?有关大灾变,天上掉下的大山,还有我救了你一命,雷斯林变成了神。我打赌他绝对不会相信最后一部分。不过,也许那个时候你会在我身边,你可以替我证明我不是呃——夸大其词。”

“要死还不简单,”卡拉蒙看着石碑,若有所思的嘀咕道。

努林塔瑞现在升了起来,血红的光芒和索林那端死气沉沉的白光混合成病态的紫色,照着盖满泥灰的大地。石碑沾满了雨水,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粗陋的字体在发白的表面上显得十分清晰。

“要死还不简单,”卡拉蒙自言自语的说。“躺下来,让黑暗覆盖我再简单也不过了。”然后,他咬紧牙关,挣扎着站起来。“真有趣,”他拔出剑,开始砍着原来当作遮蔽的白杨树,“雷斯林曾经问过我一次。‘你愿意跟着我一起进入黑暗之中吗?’他说。”

“你在干什么?”泰斯好奇的看着卡拉蒙。

但卡拉蒙没有回答。他只是不停地砍着树枝。

“你在做拐杖!”泰斯突然警觉的跳起来。“卡拉蒙!你不会想要那样吧,那——那太疯狂了!我记得雷斯林问你的问题,我也记得当你回答他时的样子!他说这将会带来你的死亡,卡拉蒙!即使像你这么强壮的人也会死的!”

卡拉蒙依旧没有回答。湿透的木屑从他的手下不停地飞溅而出。偶而他会回头看看背后正逐渐形成的风暴,慢慢的遮住了星座,悄悄的溜向月亮。

“卡拉蒙!”泰斯抓住大汉的手臂。“即使你去了……那里,”坎德人发现自己说不出那里的名称,“你能做什么?”

“我很久以前就该做的事。”卡拉蒙坚定的说。

第四章

“你要去追他,对吧?”泰斯挣扎着爬出洞口,这至少让他可以平视正在砍着木头的卡拉蒙。“这太疯狂了,太疯狂了!你要怎么去那边?”一个突然的念头出现在他脑中。“而且他到底在哪里?你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你报本就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有去那边的方法,”卡拉蒙冷冷的说,把剑收回鞘中。他用强壮的手握住树枝,又扯又拉的终于把它弄断了。“借我你的小刀,”他对泰斯低声说。

坎德人小声叹着气,把小刀交了出来。当卡拉蒙切削着树枝的时候,他正准备要继续抗议,但大汉却打断了他。

“我有那个魔法装置。至于那里是什么地方,”他严厉的看着泰斯,“你当然知道!”

“是——是无底深渊?”泰斯结巴的说。

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让两个人都转移了注意力,看着逼近的风暴。接着,卡拉蒙又开始专注的继续工作,而泰斯则是继续坚持。

“魔法装置带着我和尼修离开了那个地方,但是我很确定它没有办法带你进去。反正你也不想进去那边,”坎德人坚决的说。“那里可不是个好地方。”

“也许它不能带我进去,”卡拉蒙开口道,然后示意泰斯走过来。“在下次风暴来临之前,我们先试试我做的这个拐杖有没有效好了。我们要走到提卡的身边,就是那个石碑的地方。”

战士用剑砍掉一截沾满泥浆的潮湿斗篷,接着将它包在拐杖的顶端;然后,他尝试性的将拐杖塞到腋下,把全身的重量靠上去。

简陋的拐杖沉入了泥地尺寸,卡拉蒙将它拔了出来,尝试了另外一步。它又沉了下去,但卡拉蒙至少可以靠着它往前缓缓的移动,不用将重量放在受伤的那只脚上。泰斯走过来帮忙,两人就在滑溜的地面上一寸一寸的往前进。

我们要去哪里?泰斯想要问,但是却害怕听到答案。至少这次他并不会觉得保持沉默很难受。很不幸的,卡拉蒙似乎可以读他的心,因为他自顾自的开始回答泰斯没有说出口的问题。

“也许那个装置不能够带我进去无底深渊,”卡拉蒙呼吸浊重的说。“但是我知道谁可以。这个装置将会带我们到他那边去。”

“谁?”坎德人怀疑的问。

“帕萨理安。他将能够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可以把我传送到……任何我想要去的地方。”

“帕萨理安?”泰斯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像是卡拉蒙想要去见黑暗之后一样。“那更疯狂了!”他准备要开口,却突然觉得非常的恶心想吐。卡拉蒙暂停下来等待他赶上来,自己在苍白的月光下看起来也是病奄奄的。

泰斯最后终于确定自己从头到脚都已经吐空了,感觉好了一些。因为太过疲倦,他只能对卡拉蒙点点头,蹒跚的继续前进。

他们跋涉过了满地的泥泞,终于抵达了石碑。虽然距离大约只有二十步,但是两个人都因为这短短的距离而觉得浑身虚脱,必须坐下来靠着石碑休息。热风又再度升起,雷声越来越靠近。泰斯的脸上满是汗水,嘴唇有些发青。不过,他还是勉强对卡拉蒙挤出了看似无辜的笑容。

“我们要去找帕萨理安?”他心不在焉的问,边用马尾巴擦着脸。“喔,我想那可不是个好主意。你根本没办法走那么远。我们又没有任何的食物和饮水,而且——”

“我没有要走路。”卡拉蒙从口袋中拿出那个项链,开始了将它变形成为美丽、多彩的珠宝权杖的过程……

泰斯看见这个状况,吞了一小口口水,开始更急促的说话。

“我很确定帕萨理安这个呃——应该会很忙。对,没错!他一定很忙!”他露出了虚弱的微笑。“应该会忙到没时间见我们。也许有很多事情要做,看看身边有那么多混乱的事情就知道了。所以我们应该先忘记这件事,回到比较有趣的时段去。你觉得雷斯林对噗噗施法,让她爱上他的那次怎么样?那真的好好玩喔!那个恶心的溪谷矮人跟着他到处跑……”

卡拉蒙没有回答。泰斯用手指转动着马尾巴。

“死了,”泰斯惋惜的叹口气。“可怜的帕萨理安。也许早就死透了。毕竟,”坎德人兴奋的指出,“当我们在三五六年看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很老了。那时看起来他身体就已经不太好了。雷斯林变成神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定对他构成了很大的刺激。

也许对他的心脏是太大的刺激。砰!搞不好他就这样倒在地上不能动了。”

泰斯伦瞄着卡拉蒙。大汉的嘴角挂着些许的笑意,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继续转动着那个项链。一阵炫目的电光让他吃了一惊。他看着风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打赌***师之塔甚至不在那边了!”泰斯挣扎着说。“如果你说的没错,整个世界都像这样。”——他对着开始落下的恶臭雨水和荒凉的大地挥舞着小手——“那么***师之塔一定是第一个报销掉的地方!被雷轰啊一声打中!毕竟,高塔比我所看过的大多数都还要高——”

“高塔还是会在的。”卡拉蒙面色凝重的对项链做了最后一次的调整。他将它举起来。珠宝捕捉住了索林那瑞的光芒,瞬间闪耀着光辉。然后乌云掩过了银月,将它给彻底吞食了。黑暗现在变得更为凝重,只有致命、多彩的闪电偶尔打破了这片黑幕。

卡拉蒙咬紧牙关,忍着疼痛,抓住拐杖,挣扎着站起来。泰斯不情愿的跟在后面,一脸倒霉样的看着卡拉蒙。

“你知道吗,泰斯,我开始了解雷斯林了,”卡拉蒙自顾自的说,丝毫不管坎德人天人交战的表情。“也许太迟了,但是我现在了解他了。他痛恨那座塔,更痛恨那些法师在那边对他的所作所为。但即使他痛恨这座塔,他却又深爱着它,因为这是他钟爱的魔法的一部分,泰斯。而且他的魔法对他来说比生命还要重要。没错,高塔依旧还会在那边。”

卡拉蒙举起那个装置,开始吟唱起来。“时光之流在汝之手,汝等穿越时光——”

但他被打断了。

“喔,卡拉蒙!”泰斯哭喊着抓住他。“不要把我带回去找帕萨理安!他会对我做一些恐怖的事情!我知道的!他可能会把我变成一只蝙蝠!”泰斯暂停片刻。“而且,虽然变成蝙蝠很有趣,但是我实在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习惯用脚倒挂着睡觉。现在一想,我还宁愿当一个坎德人,而且——”

“你在说些什么?”卡拉蒙看着他,然后看看乌云。雨滴越来越大,闪电越来越近。

“帕萨理安!”泰斯紧张的大喊。“我——是我破坏了他的时空旅行法术。我本来不应该跟去的!然后,我还从地上捡到了一个可以把我变成老鼠的戒指!我很确定他很不高兴!而且,而且我还弄坏了那个魔法装置、还记得吗,卡拉蒙?虽然说那不完全是我的错,是雷斯林害我弄坏它的!但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家伙可能会认为我本来就不应该乱动,不然他就不会坏掉了。你难道不认为帕萨理安看起来像是一个很严肃的家伙吗?

而且,虽然我叫尼修把它修好了,但是依然有很多地方很奇怪,你也知道——”

“泰索何夫,”卡拉蒙疲倦的说,“给我闭嘴。”

“好吧,卡拉蒙。”泰斯虚弱的说,同时吸了吸鼻子。

卡拉蒙看着他小小、畏缩的身影映照在闪电的光芒下,叹了一口气。“听着,泰斯,我不会让帕萨理安对你做出什么事情的,我保证。他要先把我变成蝙蝠才有可能动到你。”

“真的?”泰斯兴奋的问。

“我保证,”卡拉蒙不安的看着风暴。“现在,把你的手给我,我们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没问题,”泰斯兴高采烈的把小手塞进卡拉蒙的大手中。

“还有泰斯……”

“什么事,卡拉蒙?”

“这一次,给我专心的想威莱斯的***师之塔,不要乱想什么月亮的事情!”

“好的,卡拉蒙,”泰斯大失所望的叹气。然后他又露出了笑容。“你知道的,”

当卡拉蒙开始吟唱咒语的时候,他自言自语道,“我打赌卡拉蒙会是一只超大型的胖蝙蝠——”

他们发现自己出现在森林的边缘。

“这不是我的错,卡拉蒙!”泰斯飞快的说。“我绝对全心全意的想着***师之塔。

我很确定我绝对没有想到什么森林。”

卡拉蒙定定的看着森林。现在依旧是晚上,但天空十分的清澈,地平线的彼端依旧可以看见凝聚的乌云。努林塔瑞散放出呆板、血腥的红色光芒。索林那端已经渐渐的没入乌云之中。而在它们之上的是精光闪耀的沙漏星座。

“好吧,我们在正确的时段里。可是我们到底在什么鬼地方?”

卡拉蒙靠着拐杖,恼怒的瞪着魔法装置,嘀咕道。他的目光转移到了那些在惨淡月光下依稀可见的树林,表情突然间放松下来。“没事了,泰斯。”他松了一口气。“你难道不认识这个地方吗?这是威莱斯森林——这是守护***师之塔的森林!”

“你确定吗?”泰斯怀疑的问。“这很明显的跟我上次看到的时候不太一样。那个时候整个地方很丑,一堆死掉的树走来走去,瞪着我。当我想要走进去的时候,他们阻挡我,我要走出来的时候也是一样,而且——”

“这就是那个地方,”卡拉蒙咕哝道,再度小心的把权杖折叠成平凡的项链坠饰。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和这个世界上其它地方所发生的事情一样,泰斯,”卡拉蒙回答道,边小心的将项链坠饰塞进皮背包中。

泰斯的思绪飘到了上次他见到威莱斯的魔法森林时。这座森林是为了保护高塔免受侵人者骚扰所创造出的诡异地方。其中一个特点就是,人们不可能会找到这个魔法森林,是它找上你。它第一次找上泰斯和卡拉蒙是正好在索思爵士对克丽珊娜施展了死亡法术之后。泰斯熟睡之后醒过来,就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前一个晚上还没有的森林!

那时的树木看起来都已经死掉了。它们的枝干扭曲、而且光秃秃的,冰冷的薄雾覆盖着它们的树根。在树林中隐隐有着许多黑暗不明的形体。但这些树并不算是真正的死掉了。事实上,它们有种跟踪人的奇怪习惯。芬斯记得他试着要离开这座森林,却发现不管他往哪个方向走总是会走进森林中。

这已经够恐怖了,但当卡拉蒙走进森林中的时候,这一切的改变更剧烈。死掉的树开始生长,竟然全部都变成了白杨树!森林从阴暗、充满了死亡的森林瞬间变成了生气蓬勃、盈满金、绿两色的树林。鸟儿在白杨树的技社上歌唱着,欢迎他们的到来。

但是,现在森林又变了,泰斯瞪着四周,感到非常的迷惑。它似乎同时是他所记得的,却又都不是。树木看起来死气沉沉,扭曲的树枝光秃秃的。但,当他仔细看的时候,他认为自己看见他们用非常活跃的方式移动着!伸出手,像是爪子一样的树枝……

泰斯转过身背对鬼气森森的威莱斯森林,开始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其它的一切都和他在索拉斯看到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其它的树木站立着。只有焦黑、破碎的树桩包围着他。地面也同样被黏稠、灰呼呼的泥泞覆盖着。事实上,极目所及的只有死亡和荒凉的景色……

“卡拉蒙。”泰斯突然轻叫出声,指着前方。

卡拉蒙往那边看过去,在一个树桩旁躺着一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形。

“一个人!”泰斯兴奋的大叫。“有其它人在这里!”

“泰斯!”卡拉蒙警告道,但是在他来得及阻止他之前,坎德人已经冲了过去。

“嘿!”他大喊道。“你好哇!你睡着了吗?醒醒!”他伸出手摇摇对方,却发现他早已全身僵硬。

“喔!”泰斯往后退了一步。“喔,卡拉蒙,”他柔声说。“这是噗噗!”

曾经,在很久以前,雷斯林和一名溪谷矮人作了朋友。现在她躺在地上,用无神空洞的双眼看着星光灿烂的天空。她穿着破烂脏污的衣服,小身体瘦得可怜,脏兮兮的脸瘦得脸颊凹陷。在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皮绳。皮绳的另外一端是只死蜥蜴。她的一只手握着一只死老鼠,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根干鸡腿。当死神接近的时候,她搬出了所有的魔法,泰斯悲伤的想,却一点用也没有。

“她才死不久,”卡拉蒙说。他跛着脚走过去,痛苦的跪在那小尸体旁。“看起来像是饿死的?”他伸出手,温柔的阖上那双眼。然后他摇摇头。“不知道她怎么会活这么久?我们在索拉斯所看到的尸体至少死了有好几个月了。”

“也许雷斯林在保护她。”泰索何夫不假思索的说。

卡拉蒙皱眉道。“呸!这一切只不过是巧合而已,”他沙哑的说。“你也知道溪谷矮人的,泰斯。他们可以靠任何东西活下去。

我猜他们可能是最后生存的生物。噗噗又是这群人中最聪明的,当然可以活得比任何人都久。但是——最后,即使连溪谷矮人都无法在这个被神诅咒的大地生存下去。

“他耸耸肩。”来,帮我站起来。““怎——你打算怎么处理她,卡拉蒙?”泰斯震惊的问?“难道——难道我们要就这样把她留在这里吗?”

“不然我们能怎么样?”卡拉蒙咕哝道。溪谷矮人的面孔和森林的景象带来了痛苦的回忆。“你想要被埋在那种泥浆里面吗?”他打了个寒颤,看着四周。乌云又更靠近了,他可以看见闪电奔窜和听见低沉的雷声。“而且,我们也没有太多时间了,光看云朵移动的速度就知道了。”

泰斯依旧用忧伤的神情看着他。

“泰斯,反正也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会破坏她的身体了,”他恼怒的说。最后,看见了坎德人脸上的忧伤,卡拉蒙慢慢的解下斗篷,小心的盖在溪谷矮人的遗体上。“我们最好赶快走了,”他说。

“再见,噗噗。”泰斯柔声说。他拍拍她握着死老鼠的僵硬小手,正准备使力将斗篷拉过去盖住她,却突然发现有样东西在努林塔瑞的红光下反射出异常的光芒。泰斯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似乎看过这样东西。他小心的将溪谷矮人死后僵硬的手指拨开。死老鼠掉落在地上,还有,一颗翡翠。

泰斯捡起那珠宝。在他的脑中,他又回到了……那是哪里?沙克沙罗斯?

他们那时躲在下水道的管线里面,正躲避着龙人的追兵。雷斯林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噗噗紧张的看着雷斯林,然后将小手伸进包包里,捞了几分钟之后,掏出了一样东西对着光看。她眯起眼睛,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不是我要的。”她咕哝道。

泰索何夫看到了多彩、灿烂的闪光,爬得更靠近了些。“这是什么?”他询问道,其实他早已知道问题的答案。雷斯林也正用炯炯的双眼看着那样东西。

噗噗耸耸肩。“漂亮石头,”她不感兴趣的说,再度开始翻弄起大包包。

“那是颗翡翠!”雷斯林嘶哑的说。

噗噗抬起头。“你喜欢?”她问雷斯林。

“非常喜欢!”法师倒抽一口冷气。

“你留着。”噗噗把珠宝放在法师的手中。然后,她胜利的低呼一声,终于找到了之前要找的东西。泰斯靠过去准备再度大开眼界,却恶心的退了回来。那是只死蜥蜴,而且死的非常彻底。有一条用牙齿嚼断的友绳连着蜥蜴僵硬的尾巴。噗噗对着雷斯林亮出蜥蜴。

“你戴在脖子上,”她说,“可以治咳嗽。”

“那么雷斯林真的来过这里,”泰斯喃喃自语道。“一定是他把这样东西还给她的!

但又是为了什么?护身符……礼物……?”坎德人摇摇头,叹着气站了起来。“卡拉蒙——”他开口道,接着看见大汉望着威莱斯森林。从卡拉蒙苍白的脸上,他可以推测出他一定在回忆着过去的情形。

泰索何夫不声不响的把翡翠放进了口袋中。

威莱斯森林看起来和世界的其它部分一样的死寂。但是,对卡拉蒙来说,其中充满了回忆。他紧张的瞪着那些奇怪的树,在努林塔瑞的红光之下,潮湿的树干和腐坏的枝桠似乎沾染了鲜血。

“我第一次来这边的时候非常害怕,”卡拉蒙自言自语的说。手放在剑鞘上。“如果不是因为雷斯林,我根本不会来这里。我第二次来这边的时候甚至更害怕,那次我们带着克丽珊娜小姐来这里试着要找到可以帮助她的人。如果不是那些鸟儿用它们甜蜜的歌曲吸引我,我根本不敢踏进那里一步。”他露出沉重的微笑。“‘放松吧森林。在完美的宅邸中放松下来。我们将不再生长,不再腐败。’它们这样唱道。我以为它们想要帮助我们。我以为它们承诺会提供所有的答案。但我现在知道那歌的意思了。死亡,才是唯一完美的宅邸,那才是我们不会再生长、再腐败的唯一地点!”

卡拉蒙瞪着森林,即使在高温的天气中,他还是打了个寒颤。

“我这次比以前都还要害怕,”他嘀咕道。“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一阵强烈的闪光照亮了天空和地面,紧接着的间雷声将大雨一并带了下来。“但至少森林还站在这里,”

他说。“它的魔法必定要十分的强大才能够幸存过这种风暴。”他的腹部隐隐作痛。他舔舔干裂的嘴唇,想要忘却自己的口渴。“放松吧,森林,”他自言自语道。

“你刚刚说什么?”泰斯走到他身边。

“我说在哪里死都是一样。”卡拉蒙耸耸肩回答道。

“你知道吗,我死过三次了,”泰斯严肃的说。“第一次是在塔西斯,巨龙把一座房子丢在我头上。第二次是在奈拉卡,我中了机关上的剧毒,是雷斯林救了我。最后一次是诸神将着火的山脉丢到我头上的那一次。而且,我敢说,”他思索了片刻,“你说的都很对。每一次的死亡经验都和另一次一样。你知道吗,那剧毒让你很痛,可是一下就结束了。而那个房子则是——”

“算了吧,”卡拉蒙露出疲倦的微笑,“留着跟佛林特说吧。”他抽出剑。“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泰斯坚毅的说。“‘把最好的留在最后,’我老爸常这样说。虽然,”

坎德人暂停片刻,“我想他指的是晚餐,不是死亡这件事。但也许这两件事情都一样重要。”

泰斯掏出自己的小刀,跟着卡拉蒙进入了威莱斯的魔法森林。

第五章

黑暗将两人彻底的吞没了。来自月亮或是星辰的光芒都无法穿透威莱斯森林的黑夜。

即使那致命的魔法闪电所迸射出的灿烂光芒也无法进人威莱斯森林。虽然雷声依旧传得进来,却像是远处的回音一样软弱无力。卡拉蒙也可以听见背后传来雨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但是,在森林中,一切都是干燥的。只有外围的树木会受到大雨的影响。

“哇,真是让人松了一口气!”泰斯兴奋的说。“如果我们可以弄出些光来。我——”

他的声音被脖子扼住的咕噜声给打断了。卡拉蒙听见一声闷哼和树枝的嘎吱声,以及仿佛有东西被拖着走的声音。

“泰斯?”他大喊着。

“卡拉蒙!”泰斯大喊着。“这是棵树!一棵树抓住我了!救救我,卡拉蒙!救命啊!”

“这是在开玩笑吗,泰斯?”卡拉蒙严肃的问。“因为这一点都不好笑——”

“不是开玩笑!”泰斯尖叫道。“它抓住了我,正要把我拖到别的地方去!”

“什么……哪里?”卡拉蒙大喊着。“在这种黑漆抹乌的地方我看不见?泰斯?”

“这里!这里!”泰斯狂乱的大叫。“它抓住了我的脚,正准备要把我撕成两半!”

“继续叫,泰斯!”卡拉蒙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的摸索着。“我想我已经很靠近了——”

一根巨大的树枝打在卡拉蒙的胸膛上,把他一击打倒在地上,让他无法呼吸。他躺在地上,努力的试图呼吸,突然间听到右方传来一声吱嘎声。随着他盲目用剑一挥,他立刻翻滚开来。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打在他原先躺着的地方。他踉跄的站起来,但另外一根树枝打在他的背上,让他面朝下的趴在森林荒凉的地面上。

这猛烈的一击打中了他的肝脏,让他痛得冷汗直流。他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但膝盖隐隐作痛,脑袋也感到一阵曼眩。他再也听不见芬斯的声音。除了树木吱嘎作响靠近他的声音之外,他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沿着他的手臂爬了上来,卡拉蒙紧张的躲开来,却发现有另外一样东西抓住了他的脚。他用宝剑奋力的欣向那技社,飞散的木屑刺痛了他的脚,很明显的对敌人没有任何的伤害。

粗大的树枝中隐藏着数世纪以来累积的力量。魔法给了它思想和目的。卡拉蒙侵犯了它守卫的领土,侵犯了不能够间越的禁地。

它知道,下一击将会轻易的杀了他。

另外一根树枝抓住了卡拉蒙的腰部,藤索缠绕住他的手臂,想要找到一个可以抓住的地方。几秒钟之内,他就将被撕成碎片……

他听见泰斯痛苦的哀嚎……

卡拉蒙提高音量,绝望的大喊,“我是卡拉蒙。马哲理,雷斯林。马哲理的哥哥!

我必须要和帕萨理安或是现在的任何一个***师之塔的主人谈谈!”

片刻的静默,迟疑了片刻。卡拉蒙感觉到树木的意志动摇了,树枝稍稍的松懈了它们的魔爪。

“帕萨理安,你在吗?帕萨理安,你知道我是谁!我是他的双胞胎哥哥。我是你唯一的希望!”

“卡拉蒙?”一个颤抖的声音说。

“嘘!泰斯!”卡拉蒙嘶哑的说。

这静默如同黑暗一样的厚重。然后,他感觉到树枝慢慢的松开了他的手脚。他再度听见了吱嘎和摩擦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它们是在缓缓的离开。卡拉蒙松了一口气,因为疼痛和过度的恐惧而感到全身发软。卡拉蒙手枕着头,试着要恢复平稳的呼吸。

“泰斯,你还好吗?”他勉强喊出声。

“还好,卡拉蒙。”坎德人的声音从他背后出现。卡拉蒙伸出手,抓住坎德人,将他拉近。

虽然他从黑暗中的声音可以感觉出来那些妖树正在撤退,他同时也能够感觉到那些树木正在观察看他们每一个人,倾听着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他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将剑入鞘。

“我实在很感谢你想起来告诉帕萨理安你是谁,卡拉蒙。”泰斯喘息着说。“我正在开始想象要怎么样向佛林特解释自己是怎么样被一棵树给杀掉的。我实在不太确定人死后是不是还可以笑,但是我很确定他一定会笑得天翻地覆——”

“嘘。”卡拉蒙虚弱的说。

泰斯暂停片刻,然后低声说道,“你还好吧?”

“还好,让我缓个气。我的拐杖弄丢了。”

“就在这里。我刚刚摔在上面了。”泰斯爬了起来,几分钟之后,把那个包上破布的树枝给拖了回来。“来。”他帮忙卡拉蒙站了起来。

“卡拉蒙,”一段时间之后他说,“你想这要花我们多久的时间才能到***师之塔?

我——我觉得好渴喔,而且,虽然自从我上次呕吐之后,我已经觉得好多了,但是我的肚子有时还会觉得有些奇怪。”

“我不知道,泰斯。”卡拉蒙叹气道。“我在这种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我也不知道我们走的方向对不对,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够不撞到东西走出这个森林——”

摩擦的声音突然之间又开始了,仿佛有个风暴让这个森林来了大搬家。一听到树木移动的声音,卡拉蒙觉得十分紧张,泰斯的身体也紧绷起来。泰斯和卡拉蒙无助的站在黑暗中,束手无策的听着树木越来越近。树枝碰触着他们的肌肤,干枯的叶子擦过他们的头发,在他们的耳中呢喃着奇异的语言。卡拉蒙颤抖的手握住了剑柄,但他知道这一点用也没有。但是,当树木靠近到他们身边的时候,移动和摩擦的声音突然间停了下来。

树木再度的沉寂下来。

卡拉蒙伸出手,在他的左边和右边都碰到了坚实的树干。他可以感觉到背后的树木也十分的密集。他想到了一个点子。他将手伸进黑暗中,凭感觉触摸着前方。路都清了出来。

“靠近我,泰斯,”他命令道,坎德人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想出反驳的话来。两人一起往前走进了树木让出来的空地中。

一开始他们小心的移动着,害怕会绊到树根或是被树枝缠住。

甚至掉人坑洞中。但他们慢慢的发现到,森林中的地面又平又干,没有任何的障碍物,也没有任何的植物生存。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走。他们在完全的黑暗之中摸索着,树木在他们的面前让出道路来,却又在他们的身后阖起出路,毫无回头的余地。任何想要离开道路的尝试都会被树木所构成的屏障给遮挡住。

热浪压迫得人无法呼吸。没有风,没有雨。原先的恐惧让他们遗忘的口渴又开始困扰着他们。卡拉蒙将脸上的汗珠擦去,思索着这奇异的热度,因为在森林里竟然远比森林外面要热。似乎这高热是森林本身制造出来的。这座森林比他上次来的时候要来得更活跃。这座森林很明显的比外界要来得活跃多了。在树木摇动的声音中,他可以听见,或者是认为自己可以听见动物移动的声音或是鸟儿拍动翅膀的声音,甚至偶尔可以惊鸿一瞥的看见动物的眼睛闪闪发亮。再度处在有生命的东西之中并没有让卡拉蒙觉得比较安全。

他可以感觉到它们的仇恨,即使当他感觉到这沉重的仇恨时,他也可以明显的知道,这并不是针对他的。这是对它们自己生命所感觉到的仇恨。

然后他又再度听到了鸟儿的歌声,就如同他上次进入这个奇怪地方所听到的一样。

高亢、纯净、甜美的歌声,超越了眼前的死亡、黑暗和征服,云雀的歌声出现了。卡拉蒙停了下来,感觉到泪水刺痛了眼睛。美丽的歌声让他觉得获得了解脱,心中的痛苦获得了抒解。

东方的光芒亮了起来,静止下来,永远都是早晨。

充满了焕然一新的气氛,成了信仰和渴望。

云雀如同天使一样的飞升,云雀如同天使一样的降临,从翠绿的如同宝石一样的草地上,降临到风的怀抱中。

即使当云雀甜美的歌声穿透了他的心的时候,一阵粗嘎的叫声却让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黑色的翅膀在他四周飞舞,他的灵魂上充满了阴影。

东方的光芒亮了起来,挣扎着进出黑暗,照本宣科的度过白日,和渐渐变弱的云雀之声交错。

但黑夜是乌鸦的天下,西方的黑暗,他们心中的翅膀的朴动如同巢中的恶梦一样的巨大。

“卡拉蒙,这是什么意思?”当他们受到那些愤怒树木的导引在森林中前进的时候,泰斯忍不住问。

他问题的答案出现了,不是从卡拉蒙口中,而是从另外一个深沉、悠远,和拥有古老智慧的猫头鹰一样哀伤的声音所娓娓道来的。

四季穿越夜晚,进入黑暗中,流逝的年代对变幻的光影也要俯首称臣,不管是黄昏或是清晨,呼吸都变得空洞无力,在日夜中转动。

因为战场上总是有着粼光,屠宰场上也有着死亡的气息,在阴暗的白杨树林中,即使在正午,也只有最顶端的树木沾染到尘世间的光芒。

“这代表了魔法已经失去了控制,”卡拉蒙柔声说。“不论是什么力量在维持这座森林,都已经摇摇欲坠,”他颤抖着说。“不知道塔中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如果我们能够到塔中,”泰斯咕哝道。“我们怎么知道这些可怕的老树不会带我们到断崖的前面?”

卡拉蒙停了下来,在可怕的热浪中不停的喘气。简陋的拐杖让他的胳肢窝隐隐生病。

他的腿又烫又肿,他很明白自己走不了多久了。他刚才也经历过剧烈的呕吐,试图把体内的毒素都逼出来,最后他虽然觉得好多了,但随之而来的干渴却更是一种折磨。而且,正如同泰斯提醒他的,他也不知道这些树木带领着他们要去哪里。

卡拉蒙提高音量,但干渴的喉咙让他只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帕萨理安,回答我,不然我就不再前进了!回答我!”

树木开始摇晃起来,仿佛处在暴风的正中心,却没有任何的风可以降低卡拉蒙烧烫的体温。鸟儿的声音开始混杂、扭曲成为一个恐怖的大合唱,让人觉得应该彻底放弃希望,浑身毛骨悚然。

当泰斯有些小小的吃惊,悄悄的溜近卡拉蒙身边(当然是为了预防大汉需要安慰),但卡拉蒙坚定的站着,瞪着无尽的长夜,丝毫不管他周围的混乱和骚动。

“帕萨理安!”他再度呼喊道。

然后,他听到了他的回答,尖细、漆厉的尖叫声。

卡拉蒙一听见这可怖的声响,感觉到背脊上一阵寒意。那声尖叫穿透了黑暗和高热。

它盖过了鸟儿歌唱的声音,掩过了树木摩擦的声音。对卡拉蒙来说,似乎整个世界所残余的悲伤和恐惧都被保留下来,在刚刚的那声喊叫声中发泄出来。

“天哪!”泰斯敬畏的低声说,边握住卡拉蒙的手(预防万一大汉会感觉到害怕)。

“发生了什么事?”

卡拉蒙没有回答。他可以感觉到森林中的怒气变得更猛烈,现在又加进了恐惧和伤悲。树木似乎挤在他们身边,推着他们,催促他们向前。那尖叫声持续了会耗尽一个人胸中所有空气的时间,而后暂停了一段换气的时间,然后又继续下去。卡拉蒙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开始冒冷汗。

他和泰斯继续并肩走着。两人的脚步越来越慢,更糟糕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往前进,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他们唯一通往高塔的指标就是那凄厉、刺耳的尖叫声。

他们继续蹒跚的向前,虽然泰斯尽可能的扶着大汉,但对卡拉蒙来说,踏出的每一步都痛苦不已。他所受的伤让他头晕脑涨,很快的就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来这边,也忘记了自己要去哪里。在他渐渐迷蒙的脑海中,往前一步又一步的走着是他仅剩的意识。

他继续往前走往前走往前走——一步,一步,一步……

他的耳边毫不间断的是恐怖、嘶吼的惨叫声……

“卡拉蒙!”

那声音穿透了他疲倦、痛苦的脑海。他有种感觉这个声音似乎已经出现了一段时间;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声音之前一定没有穿透他昏沉的脑袋。

“什么?”他咕哝着,现在清楚的感觉到有一双手抓着他,摇晃着他。他抬起头,看着四周。“什么?”他再度问道,挣扎着试着要恢复清醒。“泰斯?”

“你看,卡拉蒙!”坎德人的声音似乎有点模糊不清,他绝望的摇摇头,试图清除脑中的那层迷雾。

然后,他发现自己看得见了。那是光,月光!他眨眨眼看着四周。“森林呢?”

“在我们背后,”泰斯低声说,仿佛提到它就会让它突然出现。

“它至少把我们带到了某个地方。我只是不大确定这是什么地方而已。看看四周。

你记得这里吗?”

卡拉蒙环顾着四周。森林的阴影已经消失了。他和泰斯站在空地中。他迅速的,戒慎恐惧的看着四周。

在他的脚下是一个黑色的大洞。森林在他们的背后静静等待着。卡拉蒙不需要转身去就知道它在那边,正如同他确定自己绝对无法再进入森林而活着离开一样。它已经带领他们来到了这里,从这里以后他们就靠自己了。但这里是哪里呢?树木在他们的后面,但他们的前面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正如同泰斯说的一样,他们好像站在悬崖前面一样。

乌云掩盖了地平线,但是,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乌云算是靠近的。他可以看见天上的星辰和月亮。努林塔瑞发出艳红的光芒、索林那瑞发出从来未曾见过的摧球银色光芒。

现在,也许是因为光芒和黑暗之间的强烈对比,原先只有他弟弟可以看得见的黑月努塔瑞,现在每个人都看得见了。在月亮四周,星辰闪着炫目的光芒,但没有任何一个比得过沙漏星座所激射的光芒刺眼。

他唯一可以听到的声音就是身后森林恼怒的嗡嗡声,以及前方培中所传来刺耳、尖厉的惨叫声。

没有选择了,卡拉蒙疲倦的想。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森林不会同意的。死亡如果能够终结这疼痛、这饥渴、这心中的痛苦,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留在这里,泰斯,”他往前踏进黑暗中,边试着要挣脱泰斯的小手。“我准备要往前走一点点,先侦察一下——”

“喔,不要!”泰斯说,“没有我你哪里都不能去!”坎德人的小手抓得更紧了。

“你看,没有了我,你在矮人的战争里面惹上了多少麻烦!”他加上一句,试图赶走喉咙中的那种哽咽的感觉。“当我到达那边的时候,我还得要救你一命。”泰斯低头看着脚边的黑暗,咬紧牙关,坚定的抬起头对大汉说。“我——我觉得如果死后,死后没有你和我在一起,我会觉得很寂寞的,而且我现在就可以听见佛林特说,‘嘿,你这个笨头,这次又惹上了什么大麻烦啊?喔,我看得出来,你已经摆脱了那一大球的胖猪油,对吧。果然没错,现在我还得要离开这个舒服的位置,去找那个全身肌肉的大笨蛋。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蠢蛋可以干出什么事来。“‘”好吧,好吧,泰斯,“卡拉蒙用笑容打断了他,脑中突然浮现了那个顽固老矮人的形影。”千万不要打搅到佛林特,不然我就会被一直唠叨到世界末日。““而且,”泰斯感到更为兴奋,“怎么会有人带我们走了这么远的一段路,却只是为了让我们跳进洞穴里呢?”

“对阿,到底为什么?”卡拉蒙反射性的喃喃自语。他抓住拐杖,感觉到更为自信的往前走进黑暗中,泰斯紧跟在后面。

“除非,”泰斯紧张的补上一句,“帕萨理安对我还是很不爽……”

第六章

***师之塔就在他们的眼前它是一个黑暗的物体,在星光和月光底下的剪影。仿佛是夜色的一部分。它已经矗立了数个世纪,是魔法的堡垒,其中收藏的是来自各地、各时代、各法师手中所创造出来的魔法典籍和物品。

当法师们被教皇从帕兰萨斯城的***师之塔中赶出来的时候,他们将最珍贵的宝物从暴民手中抢救下来,带来这里。他们和平的住在这里,躲在威莱斯森林的庇护之下。

年轻的魔法学徒被带来这里接受试炼,无法通过试炼的失败者只有一死。

雷斯林是在这里把灵魂献给了费斯坦但提勒斯。卡拉蒙被迫在这里观看着雷斯林杀死了自己的幻影。

卡拉蒙和泰斯以及溪谷矮人噗噗带着克丽珊娜昏迷的身体第二次来到这里。他们在这边参与了三种袍色巫师的会议。他们在这里得知了雷斯林野心勃勃的计划要挑战黑暗之后。他们也在这里遇上了雷斯林的学徒达拉马,他同时也是法师议会派出的间谍。在这里,伟大的法师帕萨理安对着卡拉蒙和克丽珊娜施展了时空旅行的法术,把他们送回了被大灾变袭击之前的伊斯塔。

泰斯在这里因为跳进魔法力场中,想要和卡拉蒙一起进行时空旅行,而无意间干扰了那个法术。因此,被所有魔法定律所严格禁止出现的坎德人让不变的历史洪流成为可以改变的时空之河。

现在卡拉蒙和泰斯回来了,他们到底会发现什么?

卡拉蒙瞪着***师之塔,心中因为恐惧和畏缩而感到非常的沉重。他的勇气消失得无影无踪。由于耳中索绕不断的凄厉、尖锐的刺耳尖叫声,让他无法跨进高塔中。他宁愿走回去,宁愿面对森林中等待着的死神。而且,他也忘记了那里有扇门。那扇由黄金和白银所打造的门依旧矗立着,坚定的阻挡着他进入高塔中的道路。虽然它们看起来像是蜘蛛网一样的纤细,看起来像是满天星辰中的黑色线条一样。似乎坎德人用一只手就可以打开它们,但强大的魔法缠绕在这扇门上,即使是一整群的食人巨魔也无法冲破这个看似纤弱的屏障。

那个尖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事实上,它清楚的好像就是来自——卡拉蒙往前踏了一步,双眉紧皱着。同时,那扇门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尖叫声的来源就在他的面前……

那扇门没有关起来,甚至连锁都没锁。一扇门依旧站立着,似乎魔法并没有失效,另一扇门却看起来饱经蹂躏,只剩下一个门框挂在门上,歪歪倒倒的在永不止息的热风中摇晃着。随着它不停前后摇动的举动,它发出一种凄厉、尖锐的摩擦声。

“这门没锁,”泰斯失望的说。他的小手其实已经开始搜寻起自己的开销工具了。

“没错,”卡拉蒙瞪着那发出怪声的门。“我们听到的是这个声音,原来是门生锈的声音。”他应该要感觉到松了一口气才对,但这只让整件事变得更神秘。“如果帕萨理安或是某个家伙不在上面,”他的眼光转向看起来漆黑、空洞的高塔,“那么到底是谁带领我们来到这里?”

“也许没有人吧,”泰斯满怀希望的说。“如果没有人在,我们可不可以离开啊,卡拉蒙?”

“一定有人在,”卡拉蒙嘀咕着。“是有什么力量让这些树催促我们通过的。”

泰斯叹口气,低下了头。卡拉蒙在月光下可以看见他盖满了淤泥的小脸。他的眼睛底下有着阴影,下唇微微颤抖着,一滴眼泪悄悄的从他的小鼻子上滚了下来。

卡拉蒙拍拍他的肩膀。“再撑一下,”他体贴的说。“再撑一下嘛,泰斯,可以吗?”

泰斯很快的抬起头,赶快把那滴不听话的眼泪和它的同伴吞进肚子里,露出高兴的笑容。“当然,卡拉蒙,”他说。即使他的喉咙很痛,嘴唇干裂脱皮,他还是忍不住要说,“你认识我很久了,我随时都准备好迎接新的冒险。那里面一定会有许多好棒的魔法东西,你说对吧?”他看着沉默的高塔又继续道。“当然都是一些人们不会发现丢掉的东西。绝对不包括戒指。我已经受够了戒指了。先是一个让我被传送到巫师城堡,遇到一个变态恶魔的戒指,然后第二个又把我变成了老鼠。我——”

卡拉蒙很高兴看到泰斯恢复了正常,就由得他继续的唠叨下去。他一跛一跛的走向前,一手将摇摇晃晃的门推开。门竟然就在他眼前倒了下来,让他大吃一惊。那门轰隆一声倒在地板上,让泰斯和卡拉蒙都吓了一大跳。回声在高塔黑色的表面和外墙间不停的反射,打破了酷热、丝毫没有动静的夜晚。

“好吧,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已经来了,”泰斯说。卡拉蒙的手再度握住了剑柄,但这次他并没有将剑抽出来。回声中止了,寂静缓缓的将他们包围起来。什么事也没发生。没有人来,没有人声。

泰斯转过身帮助卡拉蒙一瘸一瘸的往前走。“至少我们不需要再听那些恐怖的声音了,”他跨过了那坏掉的门。“我现在终于可以说出口,但是那尖叫声实在让我觉得心神不宁。而且那听起来实在不像是门会发出的声音,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它听起来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这声音。”卡拉蒙低声说。

尖叫声划破夜空,击碎了月光下的沉默,只不过这次有些不同。尖叫声中可以听得出来有人的语言,但却无法清晰的分辨出来。

卡拉蒙心知肚明的往回看,看见了意料之中的景象。那扇门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卡拉蒙,”泰斯吞咽着口水,“那是——那是从——是从塔里面来的……”

“杀了我!”帕萨理安嘶吼道。“结束这折磨!不要强迫我再继续下去了!”

“你又强迫我忍受了多久呢,伟大的白袍之首啊?”一个柔和、轻蔑的声音刺入了他的脑海。法师痛苦的扭动着,但那声音坚持着不离开,像是蛆虫一样的在他脑中钻动。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将我献给他,献给费斯坦坦提勒斯!你束手旁观他抽取我的生命力,榨得只剩分毫,好让他能够在这个空间中苟活。”

“是你自己和他达成约定的,”帕萨理安哭喊着,他苍老的声音在高塔空洞的走廊中传递着。“你可以拒绝他的”

“然后呢?光荣的死去?”那声音大笑。“那是什么样的选择?

我想要活下去!我想要学习更高深的魔法!而且我也活了下来。但是,你却因为自以为是,给了我那双沙漏的眼睛——那双只能看见四周的生物衰败腐坏,那双被诅咒的双眼。现在,帕萨理安,看看你的四周!你看到了什么?除了死亡还是死亡……衰败腐坏……我们算是扯平了。“帕萨理安浑身颤抖的哀嚎着。那声音毫无同情心、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下去。

“扯平了。没错。现在,我将要把你碾成霁粉。因为,在你最后受到折磨的这段时间中,帕萨理安,你将会目睹我的胜利。我的星座已经在天空中闪闪发光。黑暗之后的星座已经开始渐渐消沉。

很快的她就会永远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等待着我的是我最后的敌人帕拉丁。我已经看到了他的进逼。但是他根本不足为虑,他只是个弯腰驼背的老人,脸上刻画着困为哀伤而留下的痕迹,这也将是他的致命弱点。因为他很虚弱,不只虚弱,而且还受到了难以治愈的重创。正如同克丽珊娜,他那可怜的牧师死在幻化多端的无底深渊中一样。

你将会看着我摧毁他,帕萨理安,当战争结束之后,当白金龙的星座化为流星殒落之后,当索林那瑞的光芒被熄灭之后,在你亲眼目睹了黑月的威力转向唯一、至高无上的真神,也就是我,俯首称臣之后,你才会被释放,在死亡的殿堂中找到你最后的归宿!“帕兰萨斯城的阿斯特纽斯用他那清晰、易于辨认的字体不疾不徐的记下了这些话,同时也记下了帕萨理安的惨叫声。他坐在***师之塔的时空通道前,瞪着那时空通道阴影遍布的深处,看着那个比黑暗还要深邃的黑影漂浮在其中。只有一双金色的眼珠,配合着沙漏状的瞳孔,毫不松懈的瞪着他和被囚在他身边的白袍法师。

帕萨理安成了他自己高塔的囚犯。从腰部以上,他还是个活生生的人,白发飘散在肩膀上,白袍掩盖着一具瘦削、干枯的躯体,黑色的双眸瞪着时空通道。他所看见的景象是如此的恐怖,许久以前就几乎将他的理性彻底摧毁。但他却没有办法移开自己的双眼。

从腰部以上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从腰部以下,他是根大理石的柱子。帕萨理安在雷斯林的诅咒之下,被迫要站在高塔的最顶端,看着这个世界的毁灭。阿期斯特纽,这个世界仅剩的历史学者,也是编年史的撰写者,正在他身边撰写着克莱恩短暂、辉煌历史的最后篇章。美丽的帕兰萨斯,阿斯特纽斯所居住的地方和大图书馆的所在地,现在都已经灰飞烟灭,只剩下一堆焦黑的尸体。阿斯特纽斯来到了这边,克莱恩上最后的一栋建筑,来目击克莱恩的灭亡。当一切都结束之后,他将会把那本盖上的书放到中立之神吉力安的祭坛之上。而那,将会是一切的终。

当阿斯特纽斯写到了句子的结尾时,他感应到时空通道中的那双眼睛正瞪视着他,他抬起头,迎接那金色的双眼。

“你是最初,”那身影说,“你也将会是最后。当你记录下我最后的胜利之后,这本书将会盖上。我将会君临天下。”

“的确,你将会君临天下。你将会君临一个死灭的世界。一个被你的魔法所摧毁的世界。你将会单独的统治它。你将会孤独的处在那无形、永恒的虚无中。”阿斯特纽斯冷冷的回答,手下也没有片刻的停顿。帕萨理安在他身后哀嚎着,撕扯着稀疏的白发。

阿斯特纽斯不露痕迹的将一切摄入眼中,同时也注意到那黑袍的身影握紧双拳。

“那是个谎话,老友!我将会创造!新的世界将会被我创造出来。我将会创造出新的,崇拜我的种族!”

“邪恶无法创造,”阿斯特纽斯说,“它只会摧毁。它将会自相残杀,自取灭亡。

你现在已经感觉到了它在日渐消耗着你。你现在已经可以感觉到灵魂在渐渐的萎缩。看看帕拉丁的脸,雷斯林。看看那张你在达苟斯平原上,因为矮人的剑伤而看过一次的脸。

你那时看见帕拉丁的忧伤和哀愁和现在一样,雷斯林。你那时也知道,现在更明了,只不过你拒绝承认——帕拉丁不是为了自己感到伤悲,而是为你,为你感到可悲。”

“我们要沉入那无梦的睡眠并不费吹灰之力。对你而言,雷斯林,你将不会有机会沉眠。只有永无休止的行走着,倾听着那永远不会出现的声音,永不止息的注视着那无光、无暗,万物皆空的虚无,永无止尽的嘶吼着没有人听得见,没有人回答的诅咒。不管是再怎么样的巧思奇谋,你都没有任何的对象可以施展。最后,在你无计可施、绝望的疯狂当中,你将会像是饿疯的蛇一样,抓起自己的尾巴,喂食你自己饥渴的灵魂。”

“但除了空无一物之外,你什么都不会得到。你将会永远的在这虚无之中存在,一个小点,一个黑洞,将附近所有的一切都吸进去,只为了满足你永不休止的饥渴……”

时空通道的影像开始模糊起来。阿斯特纽斯猛然抬起头,清楚的感觉到那金色双眼背后的意志动摇了。他穿透了那镜般的双眸,进入了他意志的深处,一瞬间,看到了他所描述的痛苦和折磨。他看见一个灵魂,被困在自己所设下的陷讲中,惊慌孤独的找寻出口。有生以来第一次,阿斯特纽斯感觉到了同情。他的手将书页折了起来,站起身,对着时空通道伸出了另一只手……

但是,接着是笑声……奇异、嘲弄、苦涩的笑声——不只嘲笑他,也嘲笑了发出笑声的人。

时空通道中黑袍的身影消失了。

阿斯特纽斯叹了一口气,坐回位置上,几乎在那同时,时空通道中开始闪动着魔法的闪电。那是帕拉丁和征服了黑暗之后,并且取而代之的年轻人最后的会面。

外界的闪电也在四处奔窜着,刺痛了两个人的双眼。雷声隆隆,高塔的基石摇晃着,地基也跟着剧烈的震动着。狂风怒吼,连帕萨理安的哭喊声也被压了下来。

苍老的法师抬起憔悴不堪的脸,扭过头去看着窗户外的恐怖景色。“这就是终结,”

他骨瘦如柴的手虚弱的在空中挥动着。“一切事物的终结。”

“没错,”阿斯特纽斯皱起眉头,对于高塔突然间的震动让他写错了一个字感到十分恼怒。他更坚定的拿起书,眼睛看着时空通道,书写着,纪录着最后的一场战役。

在几分钟之内,一切都会结束了。白光石破天惊的一闪,挥洒出最后美丽的一瞬,然后就消失了。在时空通道之中,只剩下一片黑暗。

帕萨理安啜泣起来。他的眼泪掉落在地板上,让整座高塔也起了共鸣。仿佛它也预见了末日的到来,恐惧的颤抖着。

阿斯特纽斯不顾如雨般落下的落石和起伏不定的地板,冷静的写下了最后的一句话。

在五月的第四天,二一五八年,克莱恩的历史走到了尽头。

最后,阿斯特纽斯叹口气,开始将书缓缓的盖上。

一只手猛然捶在书页上。

“不行,”一个坚定的声音。“我不能容许它就这样结束。”

阿斯特纽斯的手不可扼抑的抖了起来,在纸上嘀了一大滴的墨渍,遮掩了最后的几个字。

“卡拉蒙……卡拉蒙。马哲理!”帕萨理安哭喊着,对着大汉伸出颤抖的手。“原来在森林里面我听到的就是你!”

“你怀疑我吗?”卡拉蒙皱起眉头。虽然他对于眼前的景象感到十分震惊,但却觉得很难对***师感到同情。看着帕萨理安的下半身变成石头,卡拉蒙脑中只想得起他弟弟在这座塔中所经历的磨难,以及自己和克丽珊娜小姐被送回伊斯塔之后所经历的折磨。

“没错,我不是怀疑你!”帕萨理安挥舞着手。“我是怀疑自己的理智!难道你不明白吗?你怎么能够出现在这里呢?你怎么可能在摧毁这个世界的魔法战争中幸存下来?”

“他没有,”阿斯特纽斯严肃的说。他恢复了镇定,将那本打开的书放在脚边,站了起来。他瞪着卡拉蒙,指控似的伸出手指。

“这是什么骗术?你死了,这代表了什么——”

卡拉蒙一言不发的将泰索何夫从他背后给拉了出来。泰斯受到这种严肃气氛的感染,敬畏的只敢躲在卡拉蒙身边,圆睁着大眼,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帕萨理安。

“你——你想要我解释吗,卡拉蒙?”泰斯小声的,用礼貌的声音询问道,在隆隆的雷声中几乎没人听见。“我——我想,我想要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干扰那个时空旅行的法术,然后是因为雷斯林给了我错误的指示我才会把那个时空旅行装置给弄坏,我想即使有一部分的确是我的错,而且我还想要告诉你我到底是怎么样在无底深渊里面遇到可怜的尼修的。”泰斯的眼中充满了泪水。“而且还可以告诉你雷斯林是怎么杀死他——”

“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阿斯特纽斯打断了他。“那么,你能够来到这里是因为坎德人的原因。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卡拉蒙。马哲理?”

大汉把目光转向帕萨理安。“我对你没有任何的同情,法师。

事实上,在这一点上我和雷斯林一样。也许你有你自己的理由对待我和克丽珊娜小姐,那样子把我们送回伊斯塔。如果是这样,“卡拉蒙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准备要开口的帕萨理安,”如果是这样,那是你要知道的事情,不是我。现在,我知道自己有能力改变历史。因为雷斯林告诉我,由于这位坎德人,我们有了改变历史的能力。““我拥有那个魔法装置。我可以前往历史中的任何一个时间点。

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了这彻底的毁灭。我将会尽全力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卡拉蒙的目光从帕萨理安的身上转移到阿斯特纽斯。历史学者摇摇头。“不要看着我,卡拉蒙。马哲理。我的立场和在所有的事情中是一样中立的。我没办法给你任何帮助。我只能给你这个警告:你可以回到过去,但是你也可能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办法改变。

在激流中的一个小涟漪,这可能就是你努力的结果。”

卡拉蒙点点头。“如果这就是我的下场,那么至少我死的时候能够知道自己已经尽力弥补过去的错误。”

阿斯特纽斯用锐利,毫不动摇的眼神打量着卡拉蒙。“你所说的是什么失败,战士?

你冒着生命危险追逐你的弟弟回到过去。你已经尽了力,你用尽浑身解数试图向他证明那条黑暗的道路只通往他自己的末日。”阿斯特纽斯对着时空通道指了指。“你听见我对他所说的话?你知道他将会面对什么?”

卡拉蒙无言的再度点点头,脸色苍白、憔悴。

“那么告诉我吧。”阿斯特纽斯冷冷的说。

高塔开始震动。狂风不断击打着墙壁,闪电将漆黑的夜变成了苍白、刺眼的白天。

他们所处在的小小、空无一物的房间也跟着震动起来。虽然此处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别人,但卡拉蒙觉得可以隐约听见饮泣的声音,慢慢的,他才意识到这是高塔所发出的共鸣声。

他不安的看着四周。

“你还有时间,”阿斯特纽斯坐回板凳上,拿起书。但他并没有盖上书。“不过可能不久了。但时间依然是有的。你要从哪里开始?”

卡拉蒙颤抖的吸口气。然后他眉头紧锁,义愤填膺的看着帕萨理安。“那是个阴谋,对吧,法师?是个想让我达成你们作不到的事情的阴谋,那就是阻止雷斯林惊人的计划。

但是你失败了。你将克丽珊娜送回过去,目的就是想让她死在那边,因为你害怕她。但是她的意志、她对雷斯林的爱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她活了下来,而且,被她自己的爱和野心所蒙蔽,她跟随着雷斯林进入了无底深渊。”卡拉蒙皱着眉。“我不明白帕拉丁为什么会回应她的祈祷,为什么会给她进入无底深渊的力量——”

“诸神的行事不是你所能了解的,卡拉蒙。马哲理,”阿斯特纽斯冷漠的打断他。

“你有什么资格评断他们?也许他们也会犯错。

或者是他们宁愿拿手中最大的筹码来冒险,希望能够获得最好的结果。““不管怎么说,”卡拉蒙的脸色阴沉、十分的困扰。“法师将克丽珊娜送回了过去,也将进入时空通道的钥匙交到了我弟弟的手上。他们失败了,诸神失败了。我也失败了。”

卡拉蒙用一只颤抖的手梳弄着他的头发。

“我以为我可以说服雷斯林离开他所走的死路。我早就应该知道的。”大汉苦笑着说。“我说过什么可笑的话曾经对他产生过影响的?当他站在时空通道之前准备要进入无底深渊的时候。他一告诉我他的计划,我就离开了,一切都发生的很快速。我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啐!”阿斯特纽斯不屑的说:“你还能干什么?他那时的力量远远的超乎你我想象之外。他光用他的意志和力量就将魔法力场给支撑起来。你根本杀不了他——”

“你说的没错,”卡拉蒙将目光移开房间,转看着窗户外风暴。

闪电肆虐的天空,“但是我应该要跟随他,跟随着他直入黑暗之中,即使这代表了我生命的终结。我应该让他看看我愿意为了亲情而牺牲,正如同他愿意为了野心和魔法而牺牲一样。”卡拉蒙目光转回来。“然后他才会尊重我。他才有可能会听我的。所以我要回去。

我要进入无底深渊。“他不理泰索何夫恐惧的低呼声,”我将会完成我的使命。““你的使命?”帕萨理安狂热的重复道。“你根本不了解这代表着什么!卡拉蒙——”

一道刺眼、耀目的闪电在房间中爆炸开来,把所有的人都震飞到撞上墙。当雷声随之而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听得见那理应震耳欲聋的响声。然后,一阵刺耳的惨叫声盖过了爆炸声。

那充满了痛苦的叫声让卡拉蒙浑身一颤,他张开了眼,却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再看见相同的景象。

变成石柱的帕萨理安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根火柱!法师无助的被困在雷斯林的法术之中。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焰一寸一寸的吞食他无法动弹的身体。

泰索何夫不忍的用手遮住脸,躲在角落。阿斯特纽斯被从原先坐着的位置震倒在地上,他的手立刻伸到那本书上。他飞快的开始记述,但他的手变得僵硬,笔从他的手中掉了下去。他再一次的开始盖上书页……

“不行!”卡拉蒙大吼。他拼了命的伸出手挡在书页之间。

阿斯特纽斯看着他,卡拉蒙在那双不受时光影响的眼眸瞪视之下退缩了。他的手开始颤抖,但却依旧坚定的压在白色的书页和皮制的封面之间。濒死的法师凄惨的哭喊着。

阿斯特纽斯松开了那本打开的书。

“拿着这个。”卡拉蒙盖上书页,将珍贵的书塞进泰索何夫手中。泰斯楞楞的点头,紧紧的抱着几乎和他人一样大的书,害怕的躲回原来的角落,畏惧的瞪视着四周。卡拉蒙则是飞快的冲向那个快要死掉的法师。

“不行!”帕萨理安尖声怪叫道。“不要靠近我!”他飘逸的白色长发和和胡须开始哗剥作响,他的皮肤边冒泡、边发出嘶嘶声。恶心的血肉烧焦气味和硫磺昧混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作恶。

“告诉我!”卡拉蒙举起手遮挡着高热,尽可能的靠近法师。

“告诉我,帕萨理安!我应该怎么做?我要怎么阻止这悲剧发生?”

法师的眼珠开始融化,他曾经是脸的器官都已经烧得焦黑变形,原先被称作嘴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畸形的黑洞。但他临死前所说的话像是一道闪电一样永远烙印在卡拉蒙的脑海中。

“绝对不能让雷斯林离开无底深渊!”

黑玫瑰骑士

索思爵士坐在孤寂的达加堡废墟中那张斑驳,焦黑的王座上。

橘色的双眼在无形的眼窝中熊熊的燃烧着,这是那饱经摧折的索兰尼亚骑士盔甲中还隐藏着被诅咒的生命唯一的线索。

索思孤单的坐着。

死亡骑士赶走了所有的随待,那些生前为他效忠,死后也跟着一起受到诅咒,必须永恒追随他的骑士。他也赶走了那些怨灵,是那些精灵女人导致了他的堕落,因此注定必须和他度过永劫的黑夜。数百年以来的夜晚,索思爵士都命令这些不幸的女人和他一起熬过被诅咒的每一分、每一秒。每天晚上,当他坐在残破的王座上时,他强迫她们永无休止的吟唱那首叙述了他和女人间的悲剧的歌谣。

那首歌给索思带来苦涩的折磨,但他欣然接受这痛苦。这比在其它时候必须忍受的绝对空无要好上不只十倍。但,今夜,他并没有聆听这首歌。相反的,他倾听着自己的故事,倾听着这如同夜风轻抚过这座残破废墟所发出来的清柔悲叹声一样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我是高阶的索兰尼亚骑上。那时我拥有一切,英俊、有魅力、娶了一个即使不算美丽却家财万贯的女人。我的骑士们都对我忠心不贰。没错,人们羡慕我,羡慕达加堡的索思爵士。”

“在大灾变降临前的那个春天,我和随从们离开了达加堡,前往帕兰萨斯。骑士评议会正准备要展开,而这需要我的出席。我对于评议会一点都不感兴趣,因为每次的评议会都在枝微末节的规章上永无止尽的争吵。但是一群骑士聚集在一起一定会有美酒、聊天的好伙伴、有关冒险和战争的故事。那才是我去的原因。”

“我们不疾不徐的骑着,一点也没有赶路的急迫,每天都是在吹嘘和歌曲中度过。

如果可能的话,晚上我们会住在旅馆中,万一不行,我们也毫无怨言的睡在满天星斗之下。那时还是早春,天气很好。阳光暖洋洋的照在我们身上,清和的微风降低太阳所带来的热度。那年春天,我三十二岁。生命中的一切都非常顺利。那是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然后,有天晚上,我诅咒那天晚上闪耀着的该死银月!我们在野外扎营。一声叫喊声划破黑暗,让我们从沉睡中惊醒。那是名女子的叫声,然后是许多女子的惊呼声,混杂在食人巨魔粗鲁的喊叫声中。”

“我们抓起武器,不假思索的投入战斗。那场胜利十分容易,因为他们只不过是群强盗而已。大多数的食人巨魔一看到我们就逃得无影无踪,但是他们的首领不知道是太过勇敢还是喝醉了,拒绝放弃到口的猪物。我个人并不怪他,因为在他手上的是一名美丽的精灵女子。她的风采在月光下散发出光芒来,她的恐惧只更增加了她脆弱的美丽。

我单枪匹马的向他挑战。经过一番搏斗之后,我获胜了。我也获得了奖品,啊,多么甜美苦涩的奖品啊。我抱着那名昏倒的精灵女子回到她同伴的身边。”

“我现在依旧可以看见她柔细的金色长发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模样。当她醒过来的时候,我可以看见她的双眼看着我。现在我还是可以看见那双眼中满溢着她对我的爱。

她也从我的眼中看见了我所无法隐藏的仰慕之情。我的妻子、我的荣誉和我的城堡,这一切都在那一眼中四散飞舞。”

“她开口道谢;啊,那是多么娇羞的神情哪!我将她送回那些精灵女人身边,她们是取道帕兰萨斯前往伊斯塔朝圣的牧师。她只是个司祭。她在这次的朝圣之旅中将会晋升成为真正的神眷之女。

我将她交给那群女子,和我自己的手下回到营区。我试着要入睡,但是那苗条、年轻的身体仿佛仍旧躺在我的臂弯里。我从没有像这样被炙烈的热情所折磨。““当我睡着的时候,我的梦是场甜美的试炼。当我醒来的时候,必须要和她分离的想法像是把刀子一样刺穿了我的心。我拂晓就起床,回到了精灵的营地。我编造出一个路上有地精劫掠的谎言,轻易的说服了那些精灵女人接受我们的护卫。我的手下当然更不会反对和这些可人的伴侣一同旅行,所以我们和她们一起出发了。但这并没有减轻我的痛苦。相反的更加剧了我的思念。我日复一日的看着她,骑在我身边,但还不够靠近!

夜复一夜的我孤枕难眠,思绪混乱不已。”

“我想要她,比任何人都想要她。但是,我是名骑士,我立下重誓要遵守骑士信条和规章,我更立下了神圣的誓言要忠于我的妻子,身为领袖,我更必须要带领着属下迎向荣耀。我天人交战了许久,最后,我相信自己终于战胜了邪念。明天,我就要离开,我对自己说;祥和平静的感觉浸浴我全身。”

“我真的打算要离开,而且已经决定动身了。但是,该死的命运捉弄了我!我在距离营区很远的森林中打猎,却遇到了被派出来采集草药的她。”

“她孤身一人,我也是一样。我们的同伴都在很远的地方。我在她眼中看到的爱火依旧燃烧着。她解开了发带,如云的金发落在她的脚边。我的荣誉、我的决心都在一瞬间被欲望的烈火烧得灰飞烟灭。她在我的诱惑下很容易就落入了我的掌握中,可怜的小东西。一个炙热的吻,然后另一个。我将她轻轻的放在翠绿的草地上,我的手轻抚着她,我的唇封住了她软弱的抗议……我彻底占据她的身心……吻去她的泪珠……”

“那一夜,她又再度来到了我的帐棚中。我迷失在幸福的海洋中。我当然对她立下了海誓山盟。不然我还能怎么办?一开始,我不是真心的。我怎么能够?我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一名富裕的妻子。我需要她的金钱资助。我的开销很大。但是,有一夜,当我抱住那精灵女子的时候,我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放弃她。我做了适当的安排,让我的妻子永远的消失……”

“我们继续旅程。但是此时,精灵女子们开始怀疑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们白天很难隐藏我们之间秘密的微笑,更把握每个机会偷偷相聚。”

“到了帕兰萨斯城之后,我们必须分开。精灵女子们在教皇本身亲临城中时所居住的华宅中住了下来。我的手下们在旅店中安身。因为我没办法前去找她,所以我很有信心她必定会找到和我相会的方法。第一个晚上过去了,我还不怎么担心,第二个晚上,第三个晚上依旧音讯全无。”

“最后,我房间的门上传来了敲门声。但那并不是她。而是索兰尼亚骑士的天位骑士,身边跟着三种不同信仰的骑士领袖。当我一看到他们的时候,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发现了真相,出卖了我。”

“最后我才知道,背叛我的并不是她,而是那些精灵女人。我的爱人病倒了,当她们替她治疗的时候,发现她怀了我的孩子。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连我都不知道。她们告诉她我已经结婚了,更糟糕的是,有关我妻子神秘消失的消息正好在这个时候传到了帕兰萨斯城。”

“我遭到了逮捕。被押着在帕兰萨斯城的大街上游街示众。我成了那些贱民粗俗笑话和咒骂的箭靶。他们喜欢看见骑士被贬低到和他们相同的地位。我发誓,总有一天,我将会对他们和他们的美丽城市展开复仇。但当时一切看起来都已经绝望了。我的审判十分的快速。我被判死刑,因为我背叛了骑士精神。我被剥夺了领地和头衔,将会被人以我家传的宝剑割开喉管。我接受这样的惩罚。由于我依然认为是她出卖了我,所以我甚至期待死亡的降临。”

“但是,在我即将赴死之前,我忠实的伙伴们将我救了出来。

她和他们在一起。她把一切告诉了我,她也告诉我她腹中怀了我的小孩。““她说,那些精灵女人原谅了她,虽然她再也不能够成为神眷之女,但是她仍然可以和族人居住在一起,但她的不名誉将会跟着她一起进人坟墓中。可是她无法忍受不和我道别就离开。她爱我,再也没有比这个更明显的事情了。但是我可以看得出她所听到的故事让她感到很困扰。”

“我撒了一些有关我妻子的谎,她也天真的相信了。如果我告诉她白天就是黑夜,她也会相信的。当她放下了心头的重担之后,她同意和我私奔。我知道这是她来找我真正的原因。我的手下跟随着我们,我们逃回了达加堡。”

“那是段非常艰险的旅程,一路不断的被其他的骑士追击。但是我们最后还是抵达了目的地,并且死守在城堡中。那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因为它位在险峭的悬崖上。我们拥有大量的存粮,可以让我们很轻易的度过即将到来的冬天。”

“我应该已经满足于我的新生活和新的新娘,那场婚礼真是讽刺啊!但是我那时心中充满了罪恶感,更糟糕的是,我在怀念我失去的荣誉。我意识到自己虽然逃出了囚笼,却只是被困人另外一个因牢中,而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逃出了死神的魔掌,却面临了黑暗、痛苦的生活。我变得明郁、闷闷不乐。我一向容易被激怒、容易动手,现在变得更糟糕了。在我殴打了几名仆人之后,他们全都逃光了。我的手下开始躲我。然后,某天晚上,我竟然打了她——我深爱的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我安慰和同情的她!”

“看着她眼眶中的泪水,我看见了自己所变成的怪物。我将她搂入怀中,恳求她的谅解。她如云的秀发包围着我,我可以感觉到小生命在她的腹中踢动着。我和她两人一起跪在地上恳求帕拉丁。

我告诉神,我愿意付出任何的代价来换回我失去的荣誉。我只要求我的儿子和女儿不需要负担我的耻辱。““帕拉丁回应了。他告诉我有关教皇的事,告诉我教皇准备对诸神所提出的无理要求。他告诉我,除非有人愿意像修玛一样为了无辜者而牺牲自己,否则整个世界都将感受到诸神的怒气。”

“帕拉丁的圣光笼罩着我。我饱经折磨的灵魂被祥和之气所包围。如果能够拯救世界,并且让我的子女在荣耀中成长,我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我骑往伊斯塔,全心全意的想要阻止教皇,满心欢喜的知道帕拉丁与我同在。”

“但是,另外一位神,黑暗之后,在那次的旅程中也和我同行。

她喜爱看着那些受折磨的灵魂痛苦挣扎。她用什么来击败我?就是那些精灵女人,那些和我一样服侍着相同神只的牧师。““这些女人早已忘却帕拉丁的圣名。她们和教皇一样,被自以为是的善良所遮蔽,什么都看不见。我却也毫无戒心的让她们知道了我的任务。她们感到无比的恐惧。她们不相信诸神会惩罚这个无知的世界。她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有一天能让克莱恩上只有善良(也就是精灵们)能够生存。”

“她们必须要阻止我。她们也成功了。”

“黑暗之后十分的狡诈。她知道男人内心深处的黑暗。即使我面前有千军万马,我也会义无反顾的杀上去。但是精灵女人的温言软语像是剧毒一样的渗透进入了我的血液之中。她们说,我的精灵妻子实在太聪明了,可以这样轻易的摆脱我。现在她有了我的城堡、我的财富,一切都只属于她一个人,不需要再受到人类丈夫的拖累。我真的确定那肚中的婴儿是我的吗?她和我许多的手下都曾经一同出现过。当那天晚上她离开我的帐棚之后,谁知道她又去了哪里?”

“她们并没有说谎。她们从来没有直接说她的坏话。但是她们的话语呼咬着的我的灵魂,折磨着我。我还记得她们所说的话、那些可能性、脸上的表情。我很确定我已经被出卖了。我可以捉奸在床!我一定会杀了她!我要把那个淫妇折磨到死!”

“我转身离开了伊斯塔。”

“我一回到家,立刻踢倒了城堡的大门。我的妻子警觉到状况的不寻常,立刻站起来迎接我,手中还抱着她的婴儿。她的脸上有着绝望的神情,而我却将它当作罪恶感的显露。我诅咒她,更诅咒那个小孩。就在那一瞬间,着火的大山击中了安塞隆大陆。”

“星辰从空中坠落。地面开始摇晃,爆裂开来。一盏装有数百支腊烛的吊灯落了下来。一瞬间我的妻子就陷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她知道自己无法逃过一死,但是她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孩子递给我,希望能够让他进过这悲惨的命运。但当时我的心中充满了妒火,我迟疑了,最后甚至转过身去。“*”

在她死前,她将诸神的怒火投射在我的身上。‘今夜你必将死在烈火中,’她尖声嘶吼道,‘你的儿子和我将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但你将会永远活在黑暗中。你今晚的愚行每害死一个人,你都必须替他们再活一次!

‘她在惨叫声中死去。““火势扩散开来。我的城堡很快就陷入了熊熊烈火之中。我们用尽办法都无法扑灭这奇异的烈火。它甚至连岩石都烧融了。我的手下试着逃跑。但是,就在我的眼前,他们一个个的爆成火球。在城堡中,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一个活口。我孤单的站在雄伟的厅堂中,四周都被熊熊的烈火所包围。我眼睁睁的看着火焰越逼越近……越逼越近…

…”

“我在难以用笔墨形容的痛苦中死去。当死神终于降临的时候,我却依旧无法解脱。

因为,我闭上眼,却被迫再度睁开,接受永无止休的折磨。在无尽的岁月里,夜复一夜,我坐在王座上,听着那些精灵女人唱着我的故事。”

“但是,奇蒂拉,这一切在你的出现之后就结束了……”

“当黑暗之后召唤我来为她在战场上效力,我告诉她我愿意为第一个有胆在达加堡中过夜的龙骑将效命。只有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这样做,那就是你,我的美人。你,奇蒂拉。我因为这件事而欣赏你。我欣赏你的勇气、你的剑术以及你从不动摇的决心。

我在你的一举一动之中看到了我自己。我看到了我本来可能成为的英雄。”

“当我们在黑暗之后垮台的混乱中逃出奈拉卡之后,我协助你杀死了其它的龙骑将。

我帮助你抵达了圣克仙,我让你在那边再度建立起你的大军。当你的弟弟雷斯林试图挑战黑暗之后时,我协助你试图破坏他的计划。的确,我对于你反而被他利用并不感到惊讶。在我遇过的所有生灵中,他是我唯一恐惧的对手。”

“我甚至对于你的风流韵事感到十分的有趣,我的奇蒂拉。我们死灵是没有办法感觉到欲望的。那是血液中流动的热情,而我们冰冷的肢体中已经没有了这些维持生命的液体。我看着你玩弄那个弱小的半精灵坦尼斯,把他整得七荤八素,我和你一样享受这整个过程。”

“但是奇蒂拉,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主人变成了奴隶。

为了什么?只是一名精灵!喔,当你提到他的名字时,我可以看见你眼中的烈火。

当你拿着他的信时,我可以看见你手微微的颤抖。

当你应该花时间规划作战的时候,你竟然分心思念着他。甚至你的将军们都再也无法吸引你的注意力。““没错,我们这些死灵没有办法感觉到欲望,但是我们可以恨,我们可以嫉妒,我们可以着迷。”

“我可以轻易的杀死达拉马,这个学徒相当不错,但却不是我的敌手。他的主人?

雷斯林?啊,那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在无底深渊中的吾主啊,小心雷斯林!他将是你所面临的最大挑战,而且,最后,你必须要单独面对他。在你的空间中没有我置喙的余地,黑暗陛下。但是,也许我在这里可以帮得上忙。”

“没错,达拉马,我可以杀了你。但是我知道死是什么感觉,那只不过是种短暂的折磨。他的确会带来痛苦,但很快就结束了。

有什么能比苟延残喘在这个活人的世界上,闻着他们的血肉、听着他们的笑语,知道这些永道永远都不会是你的来得更痛苦?但是,黯精灵,很快的你就会知道了:““至于你,奇蒂拉,记得这件事。我宁愿忍受这种痛苦,我宁愿再被折磨一百年,我也不愿意见到你再度躺在活人的臂弯中!”

死亡骑士沉思着,他的心思如同包围着城堡的多刺黑玫瑰一样的繁复纠缠。骷髅战士们在废墟中来回巡逻着,每个人都固守在生前的岗位上。精灵女人们挥舞着干枯、毫无血肉的手,哀泣着她们不幸的命运。

索思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坐在焦黑的王座上,目不转睛的瞪着地板上一块漆黑的痕迹。在这么多年来,他用尽自己的所有法力都无法消除的痕迹……一个女人的阴影……

最后,隐形的嘴唇露出了微笑,橘色的火眼在永夜中突然暴射出光芒。

“你,奇蒂拉,将会永远成为我的人……”

第八章

马车颠簸的停下来。马儿哼叫着,不安的科动着,让缰绳也跟着发出叮当的声音,同时蹄子不安份的在地上空踏着。仿佛急着要快点结束这趟旅程,回到他们安道的马厩中。

马车的窗户伸进了一颗头。

“早安,大人。欢迎来到帕兰萨斯,请说明你的大名和来意。”

这照本宣科的话是出自于一名刚上任不久的年轻官员口中。守卫瞪视着马车的内部,试着适应车内的阴暗。晚春的太阳明亮的照在年轻人的脸上,也许是因为它也才刚刚上任不久。

“我名叫半精灵坦尼斯,”马车中的人说,“我来此是受到了神眷之子伊力斯坦的邀请。我这里有封信。如果您可以暂等片刻,我可以——”

“坦尼斯大人!”那张脸突然之间红得和他鲜艳的制服颜色一样。“请您见谅,大人。我我没有认出来……是因为我没看见,否则我一定可以认出您来的——”

“该死,拜托,”坦尼斯恼怒的说,“不要因为尽责而道歉。这里是那封信——”

“我不会,大人。我是说我以后不会道歉的。实在对不起您,大人。那封信?不用了不用了。”

守卫结结巴巴的敬了礼,一不小心头撞到了马车的窗户,袖口的蕾丝又夹在门边;最后在狼狈的再度敬礼之后才回到岗位上。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衣服乱得像是刚和一群大地精打过仗一样。

坦尼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微笑,当马车继续往旧日城墙出发的时候,他往后一靠开始沉思。守卫是他的点子,坦尼斯花了很多心力才说服阿摩萨斯城主不只应该把门封闭起来,更应该加上守卫才行。

“但人们可能会觉得不受欢迎。他们可能会觉得被冒犯了,”阿摩萨斯抗议道。

“而且,战争早就已经结束了。”

坦尼斯再度叹气。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学乖?永远不会,他闷闷不乐的看着窗外的景色,心中想着。这座城市是安塞隆大陆上自从长枪之役结束之后,发展得最为奢华、最为热闹、最为纸醉金迷的地方。事实上,战争结束到今年春天也不过才两年。

这又让坦尼斯忍不住叹气。该死!他根本忘记了!终战日!那是多久以后?两周?

三周?他必须要穿上那愚蠢的装扮——索兰尼亚的仪典盔甲,精灵们的礼服、矮人的勋章。丰盛的晚餐将会让他半夜也睡不着,枯燥的演说将会让他在晚餐时忍不住打盹,而且罗拉娜……

坦尼斯吃了一惊。罗拉娜!她一定是记得这件事的!当然!他怎么会这么迟钝?当他们几周前参加完毕在奎灵那斯提举行的索拉斯特兰的丧礼时,才刚回到索兰萨斯的家园。之前他刚去过索拉斯试图找寻克丽珊娜小姐,却失败了。一封用流畅的精灵字体所撰写的信寄到罗拉娜的手中:“速来西瓦那斯提!”

“我一个月之内就会回来,亲爱的,”她温柔的亲吻着他。但是她的眼中隐隐有着笑意,就是那双迷死人的眼睛!

她果然是抛弃了他!把他留下来参加这些要命的仪式!而她将会回到精灵的故乡去逍遥,虽然该处依旧在和罗拉克的恶梦挣扎着,但比起和阿摩萨斯城主聊天绝对是好多了……

坦尼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西瓦那斯提的影像浮现在脑海中——包括那些泣血的变形树木、以及那些死亡精灵战士从阴影中出现的扭曲脸孔。阿摩萨斯晚餐派对的景象也浮现出来——坦尼斯开始大笑。他宁愿和那些不死战士正面交锋!

至于罗拉娜,他不怪她。这些仪式对他来说已经够辛苦了。对罗拉娜来说却更是苦差事,因为她是帕兰萨斯人崇拜的对象,是他们的黄金将军。除了让她多休息一下之外,他们几乎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在上次的终战纪念日庆祝结束之后,坦尼斯是抱着妻子回家的。她看起来似乎比经过三天不眠不休的战斗还要疲倦。

他羡慕能够待在西瓦那斯提的妻子,她能够重新种植那些花朵,努力的试图安抚那些饱经梦原折磨的树木,让它们恢复健康。

并且拜访阿尔瀚娜。星光,现在是她的大嫂了。她也将会回到西瓦那斯提,不过她的新丈夫波修士不会回来。到目前为止,两人的婚姻都是毫无爱情、冷冰冰的。坦尼斯突然想起,不知道她会不会也是回到西瓦那斯提找寻避风港的。终战纪念日对阿尔瀚娜来说一定也很难过。一他的思绪又飘到了史东。布莱特布雷德身上,他是阿尔瀚娜的情人,壮烈牺牲在法王之塔上。然后,坦尼斯的记忆又飘向其它的朋友……还有敌人们。

仿佛被这些回忆所召唤来一样,一片阴影飘过了马车。坦尼斯看着车外。在一段漫长、空旷、被荒废的街道终点,他可以看见一团黑影,那是修肯树林,雷斯林的***师之塔最忠实的守卫。

即使从这么远的距离,坦尼斯还是可以感觉到从这些树林中疏散出的寒气,这是会冻结灵魂和意志的极寒。他的目光转向那座高塔,它仿佛是被刺进帕兰萨斯城白净胸口的一根黑色大铁钉。

他的思绪又飘到了将他找来帕兰萨斯的那封信。他低头重新读着上面的字句:半精灵坦尼斯,我们必须要立刻和你见面。十万火急。帕拉丁的神殿,四天后,三五六年。

这封信就这样结束了。没有签名。他只知道四天后就是今天,而且,由于两天前他才收到这封短简,他被迫日夜兼程的赶路才能够及时抵达帕兰萨斯城。短简所用的语言是精灵语,笔迹也是精灵的。这并不算不寻常,因为伊力斯坦手底下有许多的精灵牧师。

假设这真的是他的信,但是为什么他没有签名呢?话又说回来,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够这么轻易的邀请人前往帕拉丁的神殿?

他耸耸肩,想起了自己曾经不只一次的询问自己相同的问题,却从来没有获得满意的结论。坦尼斯把信塞回包包中。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回到***师之塔。

“我打赌这一定和你有关系,老友,”他自言自语,再度皱起眉,想起了克丽珊娜小姐的神秘失踪。

马车再度停了下来,把坦尼斯从阴沉的思绪中震醒。他往窗外一看,瞄到了神殿的一角。但是他依旧必须耐心的等待,直到侍者替他开门为止。他对自己露出了微笑。他几乎可以看见罗拉娜坐在他的对面,用眼光警告他不准对门把轻举妄动。她花了许多个月的时间才说服他改变了想也不想有关马车、车夫和马匹的任何礼仪,猛然开门,把侍者撞飞的坏习惯。

这已经变成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坦尼斯喜欢假装伸手靠近门把,欣赏罗拉娜故意眯起眼睛警告他的样子。但这只提醒了他有多么想念她。那个该死的侍者在哪里?以神之名起誓,他孤单一个人,这次他可以我行我素了——门打了开来。侍者笨拙的弄着连接地面的楼梯。“喔,别管了,”坦尼斯不耐烦的说,一步跳到地面。坦尼斯不管那个待者有些恼怒的表情,用力的吸口气,很高兴自己终于挣脱了马车狭窄的束缚。

他的目光移转着,让帕拉丁神殿中那样和的感觉和美妙的气氛渗透进入他的心中。

没有任何森林拱卫着这个圣地。广大、开阔的翠绿草地,如同天鹅绒一样的柔软,邀请每个游客踏上来,坐上去,在上面休想。由鲜艳的花朵所构成的花园取悦了人们的眼睛,甜美的香气随风飘散。小心修剪的树木提供人们躲避艳阳的阴凉。

喷泉流地出纯净、冰凉的泉水。白袍的牧师在花园中走动着,严肃的低头谈论着。

在花园的环绕和阴凉的树荫以及如茵绿草的拱卫中,帕拉丁的神殿在晨光中发出柔和的光芒。那是座由大理石所建成的建筑物,平凡、没有任何额外的缀饰,更增添了整体的宁静和柔和之气。

此处有门,但是没有守卫。神殿欢迎每个人的到来,许多人也接受了邀请。这里是那些忧伤、疲倦、不快乐的人的避难所。当坦尼斯开始跨越那经过细心保养的草地时,他看见许多人或坐或躺在草地上,沉浸在祥和的气氛中,脸上饱经磨难的线条被祥和的气氛给抚平。

坦尼斯刚跨出几步,就又叹了口气,突然间想起来还有那辆马车。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等等我,”他正准备要开口,突然一个身影从神殿边缘的水杨树阴影底下窜了出来。

“半精灵坦尼斯?”那人问。

随着那人走入阳光下,坦尼斯吃了一惊。他穿着黑袍。无数的袋子和施展法术所需要的药材道具都挂在腰带上。银色的符咒绣在他的袖口和兜帽的边缘。“雷斯林!”因为坦尼斯之前正好想到这名***师,所以他下意识立即想到了这个名字。

但并不是。坦尼斯松了一口气。眼前的法师至少比雷斯林要高上一个头。他的身体十分的健壮,甚至可以看得出黑袍底下的肌肉,他的步履轻盈、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而且,在坦尼斯特别注意之后,他也发现到那人的声音既坚定又低沉,和雷斯林轻软、让人不安的耳语声完全不同。

而且,若非这太不可思议,坦尼斯敢发誓那人的声音中带着精灵的腔调。

“我是半精灵坦尼斯,”他有些不情愿的说。

虽然他无法看见那人被兜帽阴影掩蔽的面孔,但是他可以感觉到那人笑了。

“我想我认得出来。常常有许多人跟我描述你的外貌。你可以让马车离开了。你短期之内不会需要它。你可能必须在帕兰萨斯待上数天,甚至好几个礼拜。”

那人说的是精灵语!西瓦那斯提的精灵语!坦尼斯片刻之间惊骇得不能言语。此时,马车夫清了清喉咙。这段旅程相当的艰辛,而帕兰萨斯又有许多上好的旅馆,里面的麦酒驰名全安塞隆大陆……

但是,坦尼斯不愿意只听了黑袍巫师的几句话就把自己的交通工具送走。他张开嘴,正准备询问更多的问题,此时法师却伸出手,快速的做出否决的手势,另外一只手却做出邀请的姿势。

“请,”他再度用精灵语说,“我有这个荣幸和您一起前往吗?

因为我和你要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伊力斯坦在等待着我们。““我们!”坦尼斯的思绪笨拙的转动着。从什么时候开始,伊力斯坦会邀请黑袍法师来帕拉丁的神殿?又从什么时候开始,黑袍法师会自愿的踏上圣地?

好吧,要找出答案的唯一方法很明显的就是陪伴这个奇异的人物,直到两人独处之后再开口询问。因此,坦尼斯有点迷惑的请走了马车夫。黑袍的巫师沉默的站在他身边,看着马车离开。然后坦尼斯转过身面对他。

“你可真是出其不意,先生,”半精灵用不怎么通顺的西瓦那斯提精灵语说,这个语言比他从小生长的奎灵那斯提所用的语言要来得更纯净。

那人低下头,在晨光中掀开了兜帽,让阳光照在他的面孔上。

“我是达拉马,”他的手收回了袖子中。克莱恩上没有多少人愿意和黑袍法师握手。

“黯精灵!”坦尼斯不假思索惊讶的说。他胀红着脸。“我很抱歉,”他笨拙的说。

“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遇见——”

“我这类人?”达拉马替他说完,他冰冷、英俊、毫无表情的精灵面孔上挂着微微的笑容。“没错,我想你是没遇过。我们这些,照他们的说法是‘被驱出光明的人’,不常踏入这些被阳光照亮的世界。”他的笑容突然变得十分温暖,当两人的目光都转移向水杨树丛的时候,坦尼斯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思念。“有时,即使是我们都会想家的。”

坦尼斯的目光也转向了水杨树,精灵最喜爱的树种。他也笑了,感觉比较放松下来。

坦尼斯曾经踏上过自己的黑暗之路,有几度甚至差点跌入黑暗的深渊中。他可以理解。

“我们会面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说。“而且,从你所说的话中,我知道你跟这件事情有关。也许我们可以继续——”

“当然。”达拉马似乎已经恢复了镇定。他毫不迟疑的跟随着坦尼斯踏上了草地。

坦尼斯转过身,有些惊讶的发现精灵细致的面孔被一阵痛苦的表情给扭曲了,他甚至明显的抽搐了一下。

“怎么搞的?”坦尼斯停了下来。“你身体不舒服吗?我可以帮得上忙——”

达拉马硬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你帮不上忙的,半精灵,”他说。“你根本插不上手。我也不是不舒服。如果你踏上了守卫我居所的修肯树林,你看起来会更糟糕的。”

坦尼斯明白的点点头,不由自主的回头看着那黑暗、孤单的高塔。一种奇异的感觉出现了。他重新打量着白色的神殿,回头再看着黑色的高塔。同时观看两者,让他有一种全新的感觉。两者有种相辅相成的感觉,比它们两个分开的时候看起来更完整。这个念头在此时只是一闪而逝,他并没有多想。现在,他只能想到一件事“那么你住在哪里吗?和雷——和他住在一起?”坦尼斯虽然十分努力,却没办法平静而不发怒的说出法师的名字,所以他干脆避开那三个音节。

“他是我的夏拉非,”达拉马的声音因为痛苦而十分的紧绷。

“那么你是他的学徒罗,”坦尼斯认出了精灵语的师父。他皱起眉头。“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是他派你来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半精灵想,即使我要走路回索兰萨斯,我也要马上离开这里。

“不是的,”达拉马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但我们将会谈到他。”黯精灵把兜帽重新戴上。“我必须要恳求你走得快一点。我有一个伊力斯坦给我的护身符,可以帮助我通过这个考验。但这种经验我可不想经历太久。”

伊力斯坦给黑袍法师护身符?还是雷斯林的徒弟?坦尼斯一头露水的加快了脚步。

“坦尼斯,老友!”

帕拉丁的牧师伊力斯坦,安塞隆大陆上教会的领袖,对着半精灵伸出了手。坦尼斯热情的抓住那人的手,试着不去注意牧师一度曾经强壮、有力的手变得枯干、瘦弱。当坦尼斯低头看着躺在床上,被枕头所包围,如风中残烛的老人身体时,同时也必须试着控制他的表情,不让自己的脸上显露出任何同情、懊悔的表情。

“伊力斯坦——”坦尼斯开口道。

其中一名站在他身边的白袍牧师抬起头来,对着半精灵皱眉。

“咳咳,神眷之子,”坦尼斯结巴的说出那正式的称谓,“你看起来气色很好。”

“而你,半精灵坦尼斯,已经堕落成了一个说谎者,”伊力斯坦对着坦尼斯尽力遮掩的痛苦表情露出理解的笑容。

伊力斯坦用干瘦、死白的手指触摸着坦尼斯沐浴在太阳下的古铜色肌肤。“别把时间浪费在什么‘神眷之子’的愚蠢称呼上。是的,我知道那才是正确,才是合乎礼仪的,加拉德弟兄。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当我还是帕克塔卡斯的奴隶时就已经认识我了。现在,全部离开吧,每个人都离开,”他对那些随侍在侧的牧师们说。“带些东西来让我的贵宾享用。”

他的目光转移到那位瘫在壁炉前椅子上的黯精灵。“达拉马,”

伊力斯坦轻声说,“这段旅程对你来说一定不轻松。我很感激你能够冒险过来。不过,现在你在我的房间中应该可以放松下来。你想要吃些什么?”

“酒,”黯精灵勉强用灰败、僵硬的嘴唇回答。坦尼斯看见精灵的手在椅子的握把上颤抖着。

“替我们的客人带些食物和酒来,”伊力斯坦告诉那些鱼贯而出的牧师们,他们其中有许多人都对黑袍法师投以不赞同的眼光。

“阿斯特纽斯一来,就马上将他请到我房间来。不准有任何人打搅我们。”

“阿斯特纽斯?”坦尼斯吃了一惊。“历史学家阿斯特纽斯?”

“是的,半精灵。”伊力斯坦再一次的露出微笑。“即将蒙主宠召让人的地位突然提升不少。‘原先对我不屑一顾的人们现在络绎不绝的前来,’是不是有人曾经这样说过?来吧,半精灵,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没错,我知道我自己快要死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很久了。我只剩下几周的时间了。少来了,坦尼斯。你以前又不是没看过人死。

森林之主在合黑森林里面不是对你说过,‘我们不会替那些完成使命的牺牲者哀悼的。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坦尼斯,我所做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伊力斯坦看着窗外,看着生气勃勃的草原,看着春暖花开的花园,以及远处,幽暗的***师之塔。

“坦尼斯,我的使命是将希望带回这个世界,”伊力斯坦柔声说。“希望和治愈的力量。我还能奢望些什么?当我离开这个人世的时候,我会知道教会已经重新复兴起来。

现在各种族之间都已经有了牧师。没错,连坎德人也不例外。”伊力斯坦微笑着拨弄自己的白发。“啊,”他叹口气,“坦尼斯,那对我们的信仰实在是一大考验!我们到现在都还不确定到底少了哪些东西。但他们其实是善良、热心的种族。只要我开始失却耐心,我就会想到费资本;也就是帕拉丁显露在我们面前的形象,以及他对于你的小朋友泰索何夫所表现出来特殊的爱。”

一提到坎德人的名宇,坦尼斯的脸色突然一沉;他也仿佛看见达拉马的目光突然间从熊熊的炉火中移了开来。不过,伊力斯坦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我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真正适当的人选接替我的职位。”伊力斯坦摇摇头。“加拉德是个好人。太好了。我从他的身上可以看见另一个教皇的影子。他依旧不明白我们必须要维持平衡,每个人在这个世界的运作上都是必须的。我说的没错吧,达拉马?”

让坦尼斯大吃一惊的是,达拉马点了点头。他已经卸下了兜帽,喝了些牧师送上来的红酒。他的面孔已经恢复了血色,他的手也不再颤抖。“你很睿智,伊力斯坦,”法师轻声说。“我真希望其它人和你一样。”

“也许能够从不同的角度看事情并不算是睿智。”伊力斯坦回头看着坦尼斯。“你,坦尼斯,老友。当你来的时候,会不会也注意到,而且对你所看到的景观感到相当欣赏?”

他虚弱的比着窗户,从那里可以清楚的看见***师之塔。

“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坦尼斯一向不太喜欢和其它人分享丙心的感受。

“不,你了解的,半精灵,”伊力斯坦又恢复了旧日的机智。

“你看着高塔,再看看神殿,你就会觉得它们两个这么靠近实在是天衣无缝的搭配。

喔,之前有许多人对于神殿的位置有意见。加拉德和,当然,克丽珊娜小姐——”

一提到那个名字,达拉马呛咳着,匆忙间将酒杯放了下来。坦尼斯站了起来,下意识的照着老习惯开始踱步。随即又想到这可能会打搅到濒死的老人,于是坐了下来,在位置上不安的扭动着。

“有关于她的消息吗?”他压低声音问。

“我很抱歉,坦尼斯,”伊力斯坦温柔的说,“我不是要让你烦心。你真的可以不需要怪自己。她所说的,所做的,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你和我都不可能改变她。你不可能阻止她,更不可能扭转她的命运。我这边没有关于她的消息。”

“但是我有,”达拉马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立刻吸引了房间中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也是我叫你们来的其中一个原因——”

“是你叫我们来的!”坦尼斯站直身,低声覆颂道。“我还以为是伊力斯坦叫我们来这边的。是你的夏拉非在背后操纵吗?那个女人的失踪和他有关吗?”他往前跨了一步,红色胡须下的面孔涨成猪肝色。达拉马立即站直身,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手几乎已经伸进腰间的袋子中。“因为,我对天发誓,如果他伤害了她,我将会扭断他金色的脖子——”

“帕兰萨斯城的阿斯特纽斯,”门边的一名牧师宣布道。

历史学家站在门口。不受岁月侵蚀的面孔毫无表情的扫视着整座房间,将每一瞬间、每个人的细微举动全部扫进脑中,不久之后这部即将化成文字,从他的笔下记述出来。

他灰色的眼眸扫过坦尼斯气得红通通的面孔到黯精灵骄傲、冷酷的脸孔,以及濒死的牧师那疲倦、耐心的表情。

“让我猜猜,”阿斯特纽斯大刺刺的走进来,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将一本巨大的书放在桌子上,翻到空白的页数,从随身携带的木箱中掏出羽毛笔,小心的检查了笔尖之后,他抬起头。“墨水,谢谢。”他对一个惊讶的牧师说。后者在伊力斯坦点头之后,匆忙的离开了房间。然后历史学家继续他未说完的话语。“让我猜猜。你们刚刚在谈论雷斯林。马哲理。”

“我说的是真的,”达拉马说。“是我请你们大家来的。”

黯精灵坐回了炉火旁的位置。坦尼斯依旧愁眉不展的回到伊力斯坦的身边。牧师加拉德拿着阿斯特纽斯所需要的墨水回来,有礼的询问众人是否还需要些什么。在确定了没有人有进一步的需要之后,他在离开前严肃的补上一句,为了大家好,伊力斯坦身体不太舒服,最好不要打搅他太长的时间。

“我将你们聚集在这里,”达拉马重复道,他的目光盯着炉火不放。然后他抬起头,直视着坦尼斯。“你来此的确遭遇到一些小的不便。但是我则必须忍受我的信仰和此地的圣地相冲突所带来的痛苦折磨。不过,我有一定要和诸位一起会面的理由。我知道伊力斯坦不可能到我那边。我知道半精灵坦尼斯不愿意到我的住所。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

“继续说,”阿斯特纽斯用深沉、冷漠的声音说道。“当我们呆坐在这边的时候,世界还在继续转动。我们已经知道了是你把我们召集过来。但,是为了什么原因?”

达拉马沉默了片刻,眼光再度的回到了炉火上。当他开口的时候,他并没有抬起头。

“我们最大的恐惧已经成真了,”他轻声说。

“他成功了。”

第九章

回家……

那声音在他的脑中回绕着。有人跪在他意志所构成的平静湖水中,一字一句的把话语丢入那沉寂的表面。一阵阵的涟漪干扰着他,打搅着他平静、祥和的睡眠。

“回家……儿子,回家。”

雷斯林睁开眼,面前出现的是他母亲的面孔。

她微笑着伸出手,将落在前额的卷曲白发拨弄开来。“我可怜的宝贝儿子,”她呢喃着,黑色的眼眸中藏着柔和的怜爱和忧伤。

“他们把你怎么了!我一直都在看着你。我看着你好长的一段时间了。我为你落泪。

没错,儿子,即使死人也会落泪。那是我们唯一的安慰。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和我在一起了。你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雷斯林挣扎着坐起身。他低头看着自己,恐惧的发现自己全身都是血。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身上似乎没有伤口。他觉得呼吸很困难,奋力的试图吸进新鲜的空气。

“来,让我帮帮你,”他的母亲说。她开始松开他腰际的丝绳,绳子上面绑着的是他的小包,是他珍贵的法术药材储藏的地方。雷斯林反射性的将她推开。他的呼吸变得比较平顺了些。他开始四下打量。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在哪里?”他感觉非常的迷惑。孩提时代的记忆开始流进他的脑中。两个人的孩提记忆出现在他脑中。他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他看着母亲,她同时有着熟悉,却又完全陌生的面孔。

“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恼怒的重复道,压抑着那意图混淆、推翻他对现实世界的理性的怪异回忆。

“你已经死了,儿子,”他的母亲温柔的说。“现在你已经到了亡者的领域。”

“死了?!”雷斯林震骇莫名的说。

他狂乱的开始搜寻起自己的记忆。他记得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怎么可能会失败呢?他将手放在前额……感觉到的是温暖的血肉和骨骼……然后他记得了……

那时空通道!

“不!”他愤怒的大喊,瞪着母亲。“这是不可能的。”

“你失去了对魔法的控制,儿子。”他的母亲说,伸出手再度碰触雷斯林。他抽开生己的身体。在他熟悉的伤悲微笑中,她将手放回了膝盖上。“魔法力场偏移了,那力量将你撕成碎片。接着发生了一场夷平达苟斯平原的大爆炸。萨曼的魔法要塞崩垮了。”

他母亲的声音开始颤抖。“你受到折磨的景象几乎让我无法忍受。”

“我还记得,”雷斯林低语道,将他的手放在前额。“我记得那痛苦……但是……”

他也记得其它的东西——刺眼的七彩光芒,他记得魔法力量所带来的狂喜和高潮充满全身,他记得守卫着时空通道的龙头愤怒的尖声大叫,他记得自己搂抱着克丽珊娜。

雷斯林站直身,看着四周。他站在一个平坦的地面上,某种沙漠。在远方他可以看见高山。它们看起来很熟悉,当然了!那是索巴丁!矮人的王国。他转过身。那里是要塞的废墟,看起来像是一个用永远张开的大口吞食着大地的骷髅。那么他现在是在达苟斯的平原上?他认得出这里的地形。但是,即使他认出此地的地形,他还是觉得非常奇怪。一切都染上了红色,仿佛他是用充血的眼睛看着这一切。而且,虽然这些物品看起来和他记忆中的一样,它们看起来也相当的怪异。

他曾经在长枪战役中来过骷髅堡。但是他不记得那骷髅露出的是这种诡异的笑容。

山脉看起来也太过锋利,仿佛和天一样高。天空!雷斯林深吸一口气。那是空荡荡的!

他飞快的打量着四周。没错,没有太阳。但是这也并不是黑夜。此处没有月亮、没有星辰;一切都染着奇异的色彩,一种阴沉的粉红色,仿佛像落日的反光。

他低头看着跪在他脚边的女人。

雷斯林笑了。他薄削的双唇紧紧的抿在一起。

“不对,”这次他的声音坚定而有信心。“不对,我没有死!我成功了。”他比着四周。“这就是我成功的明证。我认得这个地方。

坎德人对我描述过此地。他说这里是他曾经去过的所有地方。这也是我进入时空通道的地方,现在我就站在无底深渊之中。“雷斯林弯下腰,一把将那女人抓了起来。“怪物、妖妇!克丽珊娜在哪里?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我命令你告诉我!告诉我,否则我对天发誓,我将——”

“雷斯林,住手!你弄痛我了!”

雷斯林吃了一惊,呆呆的瞪着。说话的是克丽珊娜,他抓住的是克丽珊娜的手!他迷惑的放开手,但是,一瞬间,他又再度恢复了镇定。她试着要抽开手,但是他依旧坚定的抓住她,将她拉近。

“克丽珊娜?”他仔细的打量着她,质问道。

她抬头看着他,迷惑的回答。“是的,”她结巴的说。“出了什么事,雷斯林?你说的话好奇怪。”

***师收紧了他的手。克丽珊娜叫了出来。没错,她眼中的痛苦和恐惧都是真实的。

雷斯林笑着,轻叹一口气,双手环抱着她,紧靠着她柔软的躯体。她是有血有肉的人,有着香气和跳动的心……

“喔,雷斯林!”她挤进他的怀中。“我好害怕。这个恐怖的地方。只有我孤单一个人。”

他的手梳理着她的黑发。她饱满、香气逼人的娇躯激起了他体内的欲望。她紧贴在他的胸口,微微仰起头。她柔软的双唇充满了渴望。她在他的臂弯中微微颤抖着。雷斯林低头看着她——看见了喷出火焰的双眼。

你终于回家了,我的法师!

轻蔑的笑声烙印入他的脑海中,在他怀中苗条的身躯扭动着,渐渐枯干……他抱着五头龙的脖子……强酸从他头上的血盆大口中滴出……火焰在他四周熊熊燃烧着……充满硫磺气味的黑烟让他无法呼吸。巨首扑了下来……

雷斯林绝望的,恼怒的唤来他的魔力。但即使当防卫性魔法的咒语正在他脑中集结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一丝疑惑。也许魔法在这里没有用!我很虚弱,穿过时空通道的旅程已经消耗了我大部分的体力。如同匕首般锋利的恐惧刺穿了他的灵魂。咒请从他的脑中流失。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黑暗之后!这是她干的好事!“阿兹。塔卡。伊兹……”不对,不是这样!他听见了笑声,胜利的笑声……

炫目的白光让他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他往下落,不停、不停地往下落,从黑夜坠落到了白天。

雷斯林睁开眼,看见了克丽珊娜的面孔。

她的面孔,但却不是他记忆中的脸。她就在他的面前衰老、死亡。在她的手中握着帕拉丁的白金护身符。它散发出的纯净白光在四周病态的粉红色光芒中闪耀着。

雷斯林闭上眼想要阻挡住牧师那张渐渐衰老的面孔,试图将她过去美貌的记忆唤回脑海中,那张细致、美丽,充满了爱和热情的面孔。她的声音出现了,冷静、坚定。

“我差点失去你。”

他伸出手,却没有张开眼睛。他紧拉住牧师的手臂,紧张兮兮的不肯放手。“我看起来怎么样?告诉我!我有没有什么改变,有没有?”

“你和我们第一次在大图书馆中相遇的时候一样,”克丽珊娜的声音依旧坚定,太坚定了,有些许的紧绷、紧张。

没错,雷斯林想,我没有改变。也就是说我已经回到了现代。

他感觉到以往的孱弱、以往的无力感?胸口灼热的疼痛,还有那熟悉的,仿佛会夺取他生命一样的剧烈咳嗽,就像在肺中被丢进了大量的蜘蛛网一样。他不用看就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了金色的皮肤、白色的头发、沙漏状的瞳孔……

他将克丽珊娜推开,转趴在地上,愤怒的握紧拳头,恐惧、生气的啜泣着。

“雷斯林!”克丽珊娜的声音中带着真实的恐惧。“发生了什么事情?雷斯林?我们在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我成功了,”他大吼着。张开眼,他看见了她的面孔,就在他的眼前不停老化。

“我成功了。我们出现在无底深渊中。”

她的眼睛圆睁,嘴唇微微的张开。恐惧和欢欣混和在一起。

雷斯林苦笑着说。“但是我的魔法力消失了。”

克丽珊娜惊慌的瞪着他。“我不明白”

雷斯林痛苦的抽搐着,对着她尖叫。“我的法力消失了!在她的领域中,我虚弱无力、无助!”他突然间想起她有可能在倾听着,享受着他的挣扎。雷斯林猛然停住。他的尖啸声冻结在嘴边的血泡中。他疲倦的看着四周。

“绝对不会,你根本还没有解决掉我!”他低声道。他的手握住了躺在他身边的马济斯法杖。他浑身的重量倚着法杖,挣扎着站起来。克丽珊娜用强壮的手臂支撑着他,协助他站起来。

“不用,”他咕哝道,看着眼前广阔、空无一物的平原,以及那粉红色、空旷的天空。“我知道你在哪里!我可以感觉得到!你在神之乡。我知道这里的地形。我知道要怎么走,坎德人在发烧的臆语中告诉了我关键。在底下的大地和凡间的一模一样。不管旅程多漫长艰险,我将会把你揪出来。”

“没错,”他看着四周,“我可以感觉你刺探着我的内心,观察着我的想法,探查着我的所作所为。你认为要击败我很简单!但是我也感应到你的困惑了。我的身边有个人的思想是你没有办法碰触的!她保护我、替我防御你的攻击,没错吧,克丽珊娜?”

“是的,雷斯林,”克丽珊娜柔声回答,无怨无悔的站在雷斯林这边。

雷斯林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另一步。他靠着克丽珊娜,倚靠着法杖。但,每一步依旧必须费尽全力,每一次的呼吸都让他感到肺在烧灼。当他看着四周的时候,他只看得见一片空无。

在他的体内,也是同样的空洞。他的法力消失了。

雷斯林脚步一个不稳。克丽珊娜扶住了他,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掉下来。

他可以听见笑声……

也许我应该现在就放弃!他绝望的想。我好疲倦,好累好累。

没有了法力的我又算是什么东西?

什么也不是。除了虚弱、可怜的小孩之外,什么都不是……

第十章

在达拉马一语惊人之后,房间里陷入了寂静中。然后那凝滞的沉默被阿斯特纽斯羽毛笔摩擦纸面的声音给打断了。

“愿帕拉丁怜悯我们,”伊力斯坦低声说。“她和他在一起吗?”

“当然,”达拉马恼怒的说,露出了即使是强大魔法也无法隐藏的紧张神色。“你认为他还可能因为什么成功?除非结合了拥有像他一样强大力量的黑袍巫师和像她一样坚强信仰的白袍牧师,否则时空通道永远不会开启。”

坦尼斯和众人面面相觑。“听着,”他生气的说。“我不明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在讨论什么人?雷斯林?他做了些什么?这和克丽珊娜有关系吗?那卡拉蒙呢?他也和泰斯一起消失了!我——““稍稍克制一下你那一半的人类血统中不耐烦的天性,半精灵,”阿斯特纽斯边一笔一划的刻着克莱恩的历史,边分神说道。

“还有你,黯精灵,请从故事的起头开始,不要从中间开始。”

“或者在这个例子里,从结局开始,”伊力斯坦低声说。

达拉马用红酒湿润干涩的嘴唇,目光依旧紧盯着炉火,把故事从头到目前的进展说了一遍,坦尼斯在此之前只知道了这个奇异事件的其中一部分。许多部分半精灵坦尼斯已经猜到了,其中有些让他大吃一惊,但更多的部分让他心中充满了恐惧。

“克丽珊娜小姐被雷斯林利用了。如果传言是真的,我相信她也被他吸引了。谁能够预料他的行为呢?他的血管里面即使流冰水也嫌太热了些。谁知道他到底计划了多久,梦想了多久?但是,至少他已经准备好了。他策画了一场旅程,回到过去寻找他所缺乏的,史上最强法师费斯坦但提勒斯的知识。”

“他对克丽珊娜小姐设下了陷饼,计划诱使她和他一起回到过去,这其中也包括了他的双胞胎哥哥——”

“卡拉蒙?”坦尼斯惊讶的问。

达拉马不理他提出的问题。“但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夏拉非的姊姊,一名龙骑将……”

坦尼斯觉得太阳穴的血管在猛烈的跳动着,让他的听觉和视觉都被笼罩在一片血色弥漫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肌肤一定烫得可怕。

奇蒂拉!

她站在他面前,黑暗的眼中闪动着光芒,黑发环绕她的面孔旁,嘴唇微张,露出了那诱人的微笑,光芒反射在她的盔甲上……

她在蓝龙背上,身边环绕着众多的下属,以霸道的气势往下俯视着他……

她躺在他的臂弯中,撒着娇、小鸟依人……

虽然坦尼斯看不见,但是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伊力斯坦同情的眼光。他忍不住在阿斯特纽斯严厉,明了一切的目光下感到退缩。

他被自己的罪恶感、羞耻心和挣扎所包围,一时之间也没有注意到达拉马也在和自己的困境天人交战,脸色显得十分苍白。他没有听见当他念出那女人的时候,话声中带着微微的颤抖。

在一阵挣扎之后,坦尼斯重新恢复了自制,能够仔细的倾听。

但是他再度感到心中的旧伤又被打开了,那个他早以为永远消失的旧伤。他和罗拉娜在一起很幸福。他比任何男人对女人都要来的爱她、珍惜她。他自己觉得很满足。他的生命很丰富、满足。现在他惊讶的发现那块黑暗依旧盘据在他心中,那块他以为已经永远驱赶走的黑暗其实并没有消失。

“在奇蒂拉的命令下,死亡骑士索思对克丽珊娜施展了一个法术,那个法术应该杀了她。但帕拉丁出手干预。他将她的灵魂带到他身边,把她的躯壳留在人间。我以为夏拉非就这样被击败了。

但,我错了。他将他姊姊的背叛转变成他的机会。他的双胞胎哥哥卡拉蒙和坎德人泰索何夫将克而珊娜小姐带到了威莱斯的***师之塔去,希望法师们能够治好她。当然,他们不行,雷斯林也很清楚。他们只能将她送回克莱恩上唯一的一个年代,教皇还活着的时候,只有他才够呼唤帕拉丁的神力,将那女人的灵魂和身体结合。

这,也正好就是雷斯林的计划。“达拉马握起拳头。“我告诉那些法师!蠢货!我告诉他们根本已经被雷斯林玩弄在股掌之间。”

“你告诉过他们?”坦尼斯觉得自己终于镇定到可以开口问问题了。“你出卖了他,出卖了你的夏拉非?”他难以置信的说。

“我玩的是一个危险的游戏,半精灵。”达拉马现在转头看着他,双眼隐隐生光,仿佛火炉中的余烬一样。“我是名间谍,法师公会派我去监视雷斯林的一举一动。没错,你看起来相当惊讶。他们害怕他,白袍、红袍、黑袍,所有袍色的法师都害怕他。特别是黑袍,因为我们知道一旦他掌权之后我们将会有什么下场。”

当坦尼斯瞪着他的时候,黯精灵缓缓的抬起手,将黑袍的前襟打开,露出他的胸口。

五个渗血的创口烙印在黯精灵平滑的肌肤上。“这是他的手所留下的印记,”达拉马用平板的声音说。“这是我背叛的奖赏。

坦尼斯可以看见雷斯林将瘦削的金色手指放在年轻的黯精灵胸口,他可以看见雷斯林的面孔,冷漠无情,既不龇牙咧嘴,也不激动,完全没有任何的人性。他可以看见他的手指烧穿受害者的血肉。他摇摇头,感觉到一阵恶心,坐回椅子上,只得看着地面。

“但是他们不愿意听我的,”达拉马说,“快要溺水的人总是紧抓着稻草不放。正如同雷斯林所预料的一样,他们最大的希望就是他们最大的恐惧。他们决定将克丽珊娜小姐送回过去,这样教皇才能够治疗她。他们是这样对卡拉蒙说的,因为他们知道不这么讲,他就不会愿意前往。但是,事实上,他们把她送回过去是因为想让她死在那个年代,或者至少和当时所有的牧师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他们也希望卡拉蒙,当他被送回过去,并且认清楚弟弟的真面目之后,在他知道雷斯林实际上就是费斯坦坦提勒斯时,他将会被迫杀掉自己的弟弟。”

“卡拉蒙?”坦尼斯发出苦涩的笑声,然后愤怒的双眉紧锁。

“他们怎么能够这样做?那家伙根本是个酒鬼!卡拉蒙唯一可以解决掉的就是成打的烈酒!雷斯林早就已经将他给摧毁了。他们为什么不——”

坦尼斯发觉到阿斯特纽斯恼怒的眼神,只得闭上嘴。他的思绪陷入矛盾中。这一切都不合理!他看着伊力斯坦。牧师一定早就知道这些了。即使当他听到法师将克丽珊娜丢回过去送死时,他的脸上都没有任何的惊讶或是好奇。他唯一的表情就是深沉的伤悲。

达拉马继续说下去。“但是那名坎德人,泰索何夫。柏伏特中途混入了帕萨理安施展的法术中,并且意外的和卡拉蒙一起回到了过去。坎德人进入时光之流的意外让历史的改变成为可能。我们只能猜测在伊斯塔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只知道克丽珊娜并没有死。卡拉蒙也没有杀死弟弟。而且雷斯林成功的夺取了费斯坦但提勒斯的知识。他带着克丽珊娜和卡拉蒙,一起往前旅行了一百多年,在那时克丽珊娜是整个世界上唯一的牧师。他抵达的那个年代,塔克西丝的力量将会最衰弱,无法阻止他的计划。”

“正如同在他之前的费斯坦但提勒斯一样,雷斯林掀起了矮人门战争,藉此夺取被保管在魔法要塞萨曼中的时空通道。如果历史重演,雷斯林将会死在时空通道中,因为费斯坦坦提勒斯就是这样一手制造了自己的末日。”

“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伊力斯坦嘟哝着,手无力的撕扯着盖着他的被单。“帕萨理安说雷斯林绝对不可能改变历史的——”

“那个该死的坎德人!”达拉马大吼道。“帕萨理安早该知道的,他早就应该知道这个该死的家伙会和以前一样,绝不放过任何冒险的机会!他应该听我们的建议把这个小混蛋给除掉——”

“告诉我们泰索何夫和卡拉蒙发生了什么事?”坦尼斯冷漠的打断他。“我不在乎雷斯林或是——先向您致歉!伊力斯坦——克丽珊娜的下场。她被自以为是的善良所蒙蔽了。我替她感到遗憾,但是她拒绝打开双眼直观真相。我现在只关心我的朋友。他们怎么样了?”

“我们不知道,”达拉马耸耸肩。“但是,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期望这辈子能够再看见他们,半精灵……他们对我的夏拉非来说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那么你已经把所有我需要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了,”坦尼斯站起身,声音因为愤怒和忧伤而显得紧绷。“即使拼着最后一口气,我也要把雷斯林找出来——”

“坐下来,半精灵,”达拉马说。他并没有提高音量,但是他眼中闪动的危险光芒让坦尼斯不由自主的手伸向腰间的剑,却突然想起来,因为这里是帕拉丁的圣殿,他并没有带剑。怒火中烧的他不敢开口讲话深怕失去控制,强自按耐着对伊力斯坦鞠躬,然后对着阿斯特纽斯行礼,最后朝着门口走去。

“你将会关心雷斯林的下场,半精灵坦尼斯,”达拉马平顺的声音拦住了他,“因为这将会影响到你。这将会影响到我们全部人。

我说的是真的吧,神眷之子?““他说的没错,坦尼斯,”伊力斯坦说。“我可以明白你的感觉,但是你必须把歧见放在一旁!”

阿斯特纽斯并没有开口,笔和书页之间的摩擦声是他仍在房间内的唯一证据。坦尼斯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的咒骂声让阿斯特纽斯也抬起头来。半精灵猛然转身面对达拉马。

“很好。雷斯林还能够再做出什么事情,能够再进一步的伤害和摧毁那些在他身边的人?”

“当我一开始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们最大的恐惧已经成真了,”达拉马回答。他细长的精灵眼亘视着半精灵的双眼。

“没错,”坦尼斯不耐烦的说,依旧站着直直的。

达拉马戏剧性的停了下来。阿斯特纽斯再度抬起头,有些恼怒的挑起一边的眉毛。

“雷斯林已经进入了无底深渊。他和克丽珊娜将会向黑暗之后挑战。”

坦尼斯难以置信的看着达拉马。接着,他开始大笑。“好吧,”

他耸耸肩,“看来我又少了件需要担心的事情。法师已经自取灭亡了。”

但坦尼斯的笑声嘎然而止。达拉马用讽刺的笑容看着他,仿佛他早就预料到一个混血的杂种会说出这种话来。阿斯特纽斯轻哼一声,继续书写。伊力斯坦虚弱的肩膀垂了下来。他靠着枕头闭上眼。

坦尼斯瞪着他们。“你们总不可能把这件事当作严重的危机吧!”他质问道。“天哪,我曾经站在黑暗之后面前过!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力量和她的威势,而且那还只是她只有一部分跨入这个空间的时候。”半精灵不由自主的颤抖。“我没办法想像面对她…

…面对她真正的……”

“并不只有你一个人经历过,坦尼斯,”伊力斯坦疲倦的说。

“我也曾经和黑暗之后遭遇过。”他张开眼,露出虚弱的笑容。“这让你感到惊讶吗?我像所有世人一样,也曾经经过诱惑和考验。”

“她曾经来找过我一次。”达拉马的面孔苍白,眼中有着恐惧。

他舔舔嘴唇。“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阿斯特纽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停下了笔。岩石都比此刻历史学家的面孔要来得有表情。

坦尼斯难以置信的摇摇头。“你见过黑暗之后,伊力斯坦?你见识过她的力量?但是你仍然认为一个体弱多病的法师和一名老处女牧师可以伤害到她?”

伊力斯坦的眼睛猛然睁大,嘴唇紧抿了起来。坦尼斯知道自己太过份了。他红着脸,抓抓胡子,试着要道歉,最后却顽固的闭上嘴。“就是没道理,”他嘀咕着,倒回椅子上。

“好吧,那我们要怎么才能***阻止他?”坦尼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变得更红了。“真抱歉,”他咕哝着。“我不是有意要这样说的。我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会出错。但是,该死,我就是不明白!我们到底应该阻止雷斯林还是鼓励他往前冲?”

“你没办法阻止他,”当伊力斯坦正准备要开口的时候,达拉马冷冷的插嘴。“那是只有我们法师能够做的事情。自从我们发现这个危机之后,我们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实际上,已经持续了好几个礼拜,你知道,半精灵坦尼斯,你所说的有一部分是对的。

雷斯林知道,我们也知道,他没办法在她的领域中击败黑暗之后。因此,他的计划是引诱她出来,设计她走出时空通道,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中——”

坦尼斯感觉到他似乎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有短暂的一瞬间,他没有办法呼吸。

“这太疯狂了,”他最后终于挤出这几个字,他的手紧抓着椅臂,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我们上次好不容易才勉强在奈拉卡击败她!他现在竟然还要把她带回这个世界上?”

“除非有人能够阻止他,”达拉马继续道。“而我也说过,这是我的任务。”

“那么我们到底该做些什么?”坦尼斯弯身向前质疑道。“你为什么把我们叫到这里来?是要我们坐在这边旁观吗?我”

“要有耐心,坦尼斯!”伊力斯坦插嘴道。“你太过紧张、害怕了。我们都有相同的感觉。”

坦尼斯看见历史学家如同大理石一般的面孔,不禁想——“但是急躁和口不择言解决不了事情。”伊力斯坦看着黯精灵,声音变得更轻柔。“我相信我们还没听到最糟糕的部分,对吧,达拉马?”

“是的,神眷之子,”达拉马说,坦尼斯惊讶的发现精灵的眼中闪动着情感的光芒。

“我已经得知龙骑将奇蒂拉,”精灵清清喉咙,坚定的继续下去,“奇蒂拉计划对帕兰萨斯展开全面攻击。”

坦尼斯倒回椅子中。他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先见之明的快感;我早就告诉过你了,阿摩萨斯城主。我也告诉过你了,波修士。我全部告诉过你们,你们这些只想要爬回温暖的小窝里,假装战争从没发生过的懦夫。他的第二个念头则是更为沉重。记忆中的画面出现了,塔西斯陷入烈火中,龙骑将的部队占领索拉斯,那痛苦、折磨……和死亡。

伊力斯坦说了些什么,但坦尼斯根本听不见。他靠了回去,闭上眼,试着冷静的思考。他记起达拉马提过奇蒂拉,但是他到底说过什么?这一切都漂浮在他意识的边缘。

他之前在想着奇蒂拉。他没有注意听。话声好模糊……

“等等!”坦尼斯坐起来,突然想了起来。“你说奇蒂拉对雷斯林很生气。你说她和我们一样害怕黑暗之后重新进入这个世界。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命令索思杀了克丽珊娜。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为什么她会攻击帕兰萨斯?这样一点道理都没有,她待在圣克仙,实力每天都在逐渐的壮大。恶龙逐渐汇聚在该处,我们也有情报显示,原先战后分散在各处的龙人也重新纳编入她的麾下。但圣克仙距离帕兰萨斯有很远的一段距离。索兰尼亚骑士的国度就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如果恶龙再度盘据天空,善龙将会跟着出现。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拿手中所有的筹码冒险?又能得到——”

“我相信你认识奇蒂拉吧,半精灵?”达拉马插嘴道。

坦尼斯咳嗽着,清清喉咙,嘀咕了几个字。

“抱歉,我没听清楚?”

“是的,我***认识她!”坦尼斯爆发了,当他发现伊力斯坦的眼神时,他浑身发烫的坐回椅子上。

“你说的对,”达拉马毫不迟疑的说,目光中带着一些兴味。

“当奇蒂拉第一次听到雷斯林的计划时,她感觉到害怕。当然,不是害怕他;而是害怕他将会带来黑暗之后的愤怒之火。可是——”

达拉马耸耸肩,“那是当奇蒂拉认为雷斯林一定会失败时的想法。

现在,她认为雷斯林有机会成功。奇蒂拉每次都会站在胜利的那一方。她计划攻下帕兰萨斯,恭迎踏出时空通道的法师。如果雷斯林拥有足够的力量——到时对他来讲应该不是问题——将可以轻易的将那些效忠黑暗之后的生物纳归己有。““嗯?”这么深入的见解让坦尼斯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达拉马发出不屑的哼声。

“没错,半精灵。我和你一样彻头彻尾的了解奇蒂拉。”

但黯精灵嘲讽的语调变得沙哑,仿佛带着沉重的压力。他纤细的手握了起来。坦尼斯突然之间明白了,感觉到一种对年轻精灵的怪异同情。

“那么她也出卖了你,”坦尼斯低声说。“她请求你的支援。她说她将会站在你的身边。当雷斯林回来的时候,她将会和你并肩作战。”

达拉马站了起来,黑袍轻轻的舞动着。“我根本不信任她,”他冷冷的说;但是他依旧定定的瞪着炉火,把脸别开。“我知道她能够干些什么。这根本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但是坦尼斯注意到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是谁告诉你的?”阿斯特纽斯突然说。坦尼斯吃了一惊。他几乎忘记了历史学者的存在。“这当然不会是黑暗之后。她才不会介入这些俗事。”

“当然不是,不是。”达拉马片刻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的思绪一定在很远的地方。他叹口气,再度看着众人。“索思爵士,死亡骑士告诉我的。”

“索思?”坦尼斯觉得自己似乎和真实世界失去了连结。

他的大脑试着抓住现实。法师刺探法师。善良的牧师和邪恶的法师联手。黑暗相信光明,攻击黑暗。光明转投黑暗的怀抱……

“索思是和奇蒂拉联盟的!”坦尼斯困惑的说。“他为什么会出卖她?”

达拉马转过头,和坦尼斯目光交会。有一瞬间,两人之间建立了某种奇特的连结,是互相的了解、共同的经历、共同的折磨,共同的热情让他们产生了这种奇异的感觉。

然后,突然间,坦尼斯明白了,他的灵魂恐惧的颤抖。

“他想要她的命,”达拉马回答。

第十一章

小男孩走在索拉斯的街上。他自己也知道,他不是个英俊的小孩;同样的,他也知道许多小孩子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他花许多时间独处,也就是因为他长得不好看,而且知道太多事情。

不过,他今天并不是孤单一个人走着。他的双胞胎哥哥,卡拉蒙就在他身边。雷斯林皱着眉头走过漫天飞灰的街道,瞪着那沙尘在他背后卷动。他也许不是一个人走路,但是,从某个方面来看,当他和卡拉蒙站在一起的时候,他比平常要更孤独。每个人都会对他平易近人、英俊的哥哥打招呼。没有人会对他说话。每个人都会邀请卡拉蒙加入他们的游戏。没有人邀请雷斯林。女生用眼角看着卡拉蒙,露出女生特有的那种表情。

女孩们从来不会注意到雷斯林。

“嘿,卡拉蒙,要来玩城堡国王的游戏吗?”一个声音大叫道。

“你想吗,小雷?”卡拉蒙的面孔亮了起来。卡拉蒙天生就拥有强健的身体和灵敏的反应,喜欢参加粗鲁、需要体力的游戏。但是雷斯林知道如果他加入这样的游戏,他很快的就会感觉头晕脑涨。

他也知道,其它的小孩会为了哪一边那么倒霉要让他报队而吵闹个不休。

“不用了。你去就好了。”

“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舒服的样子,小雷,”卡拉蒙说。“我不玩真的没关系。来嘛,让我看看你新学到的魔术,那个和魔法有关的——”

“不要这样对待我!”雷斯林听见自己尖叫道。“我不需要你,我不想要你待在我身边!去啊!去和那群笨蛋玩!你们都是一群大笨蛋!我不需要你们!”

卡拉蒙的脸垮了下来。雷斯林感觉到自己好像踢了一只小狗。

这种感觉只让他更生气。他立刻转过身。

“当然,小雷,如果你想要这样的话,”卡拉蒙嘟哝着。

雷斯林偷偷回头瞧,看见双胞胎哥哥跟着其它人跑了开来。雷斯林叹口气,试着不管随之而来的叫喊声、笑声。雷斯林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从包包里掏出一本法术书,开始研读。很快的,魔法的吸引力就让他忘却了漫天飞扬的尘土和笑语以及哥哥那双自尊受伤的眼睛。这本书让他进入了一个太虚幻境中,一个万物任他操控的美丽世界……

法术书从他的手中飞了出去,掉在他脚边的尘土中。雷斯林抬起头,吃了一惊。两名男孩站在他面前。其中一个人手中拿着根棍子。他就是用这根棍子把书打掉,接着,他举起棍子用力的往雷斯林胸口戳了下去。

你们只是虫,雷斯林沉默的告诉这些男孩。害虫。你们对我一点意义都没有。比没有意义还要低贱。他不管胸口的疼痛,不管面前站着的两个害虫,弯腰伸手准备捡起那本珍贵的书。那男孩一脚踩在他的手指上。

雷斯林感到有些害怕,但现在愤怒的感觉要比恐惧还要强烈。

他站了起来。他的手是他的第二生命。他靠着手调配脆弱的法术药材,靠着这只手在空中画出神秘的魔法符号。

“别烦我,”他冷冷的说,他的口气和眼中的光芒震慑住那两名顽童。但这只持续了一瞬间,因为其它的小孩们已经放弃了游戏,想要看看会有什么精彩的事情。由于众人的围观,拿棍子的男孩更是不肯因为这个瘦巴巴、慢吞吞的书虫而丢脸。

“你要干嘛?”男孩不屑的说。“把我变成癫蛤蟆吗?”

四周传来了笑声。咒语出现在雷斯林的脑海。这个咒语他还不应该学到,那是个攻击性法术,伤害性的法术,当遇到真正的危险时才能够使用的法术。他的老师一定会气得不得了。雷斯林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一看到那诡异的笑容和他的眼神,其中一名顽童住后退了几步。

“我们快走,”他对同伴低声说。

但另外一个孩子坚持不愿意往后退。雷斯林可以看见双胞胎哥哥站在群众后面,脸上有着愤怒的神情。

雷斯林开始吟唱咒语——却突然停了下来。不对!有什么事情出错了!他竟然忘记了咒语!他的魔法没有用了!在这里不行!他念出来的咒语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呓语,连他自己都听不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男孩们开始大笑。拿棍子的男孩高举棍子,对着雷斯林的肚子猛力一挥,把他打倒在地上,让他没办法呼吸。

他现在趴在地上,挣扎着呼吸。有人踢了他一脚,他感觉到棍子在他的背上断成两截。有另外的人也跟着跟他。他现在在地上打滚,因为吸进尘土而剧烈的咳嗽,瘦削的手臂努力的试图护住脑袋。拳打脚踢如雨般的落在他身上。

“卡拉蒙!”他大喊着。“卡拉蒙,救救我!”

唯一的回应只有一个低沉、严厉的声音。“你不需要我了,还记得吧。”

一颗石头打中他的脑袋,让他感到一阵剧痛。虽然他看不见,但他知道这是卡拉蒙丢出来的。他慢慢的开始失去意识。许多只手将他压在满布尘土的地上拖着,他们将他丢进一个巨大、冰冷、黑暗的空洞中。他们将会把他丢下去,他永远永远都不会掉到地面,因为这是无底深渊……

克丽珊娜瞪着四周。她在哪里?雷斯林又在哪里?他几分钟前还在她身边,虚弱的倚靠着她。突然他就消失了,她发现自己孤单一个人走着,在一座奇异的小镇中走着。

这里真的很奇怪吗?她似乎记得以前来过这里,至少是个类似的地方。高大的白杨树环绕着她。这里的房屋都建造在树上。树上有座旅店。她看见了一个标示牌。

索拉斯。

真奇怪,她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这的确是索拉斯。她不久前才和半精灵坦尼斯来过这里,想要找到卡拉蒙。但这个索拉斯却有点不一样。一切看起来都染上些红色,似乎有点扭曲。她一直有种冲动想要揉揉眼睛,把这种奇怪的感觉除掉。

“雷斯林!”她大喊着。

没有回答。走过的人们都似乎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她。“雷斯林!”她开始惊慌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去了哪里?黑暗之后会不会——克丽珊娜转过身,看见一群小孩围观看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她看见拳打脚踢,她也看见棍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高分贝的尖叫声。克丽珊娜看着他身边的人们,但是他们似乎没注意到任何不寻常的事情。

克丽珊娜拢起她的白袍,奔向那群小孩。当她越奔越近的时候,她发现那竟然是一个小孩!一个小男孩!她突然意识到,他们准备杀了他!她挤进人群中,拖开一个小孩。

一碰到她的手,那个小孩立刻转过头。克丽珊娜惊讶的后退。

那小孩的面孔白得如同骷髅一样。他的皮紧紧的绷在脸上,嘴唇沾染着奇异的紫红色。他对她露出烂成一团的黑牙,小孩对她挥手,一爪抓破了她的皮肤,刺痛、麻痹的感觉沿着她的手臂往上爬。她大吃一惊的松开小孩的手;小孩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转回身去继续折磨地上的身影。

克丽珊娜瞪着手臂上流血的伤痕,因为痛苦而感到虚弱、头晕。牧师再度听见了男孩的哭喊声。

“帕拉丁,帮助我,”她祈祷道,“给我力量。”

她毅然决然的抓住其中一个魔孩,把他丢到一边,然后抓住另外一个。最后她终于碰到了躺在地上的小孩,奋不顾身的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那流血、昏迷的小孩,一边试着将这些怪异的小孩赴开。

一次又一次的,她感觉到那些锐利的指甲撕扯着她的肌肤,剧毒流遍她全身。但是,很快的她就注意到,只要那些小孩一碰到她,立刻就会痛苦的后退。终于,那些可怖的面孔带着遗憾离开了,留下她,又流血、又难过的倒在地上,和她救助的小朋友在一起。

她温柔的把那个浑身青紫的小身体转开。她拨开他棕色的头发,看着他的面孔。她的手开始颤抖。那纤细的面孔、脆弱的骨架,突出的下巴,绝对没有错。

“雷斯林!”她低语着将他的小手握住。

男孩张开眼……

穿着黑袍的男人坐了起来。

克丽珊娜看着他,雷斯林则是神情严肃的打量着四周。

“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颤抖着问,感觉到毒性在全身扩散开来。

雷斯林对自己点点头。“这就是她折磨我的方法,”他柔声说。

“这就是她和我对抗的方法,打击我最脆弱的地方。”金色、沙漏般的双眼转向克丽珊娜,单薄的嘴唇露出笑容。“你替我战斗。你击败了她。”他将她拉近,将她包覆在黑袍中,将她抱近。“来,休息一阵子。痛苦去过去的,我们会继续往前走。”

克丽珊娜依旧颤抖,她倚在***师的胸膛上,听着呼吸在他的胸口中嘶嘶作响,闻着那甜蜜、淡淡的玫瑰花瓣和死亡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