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气没有持续太久，只是打了个照面便迅速离去，风雨飘摇的瑞州城迎来了阴冷潮湿的绵绵细雨，这雨一下便是整月，让人感觉连骨子里头都开始弥漫发霉的气味，就像躺在棺材里等着腐烂一样。
昏暗的衙门公堂内一片死气沉沉，三班衙役一个个怒气冲冲，瞪着堂上跪着的中年人，仿佛随时打算扑上去将他乱棍打死一样。
穿着官袍的姚龙背负双手，满脸杀气地走过中年人身旁，走到门口，望着外面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细雨，望着细雨当中成百上千颤抖着的百姓，冷冷说道：“拉出去，拉出去千刀万剐！”
“呜哇——”一声撕心裂肺的恸哭，中年人瘫倒在地上，竟是吓晕过去。
“冷水给我泼醒！我还有话要问他！”姚龙健步回到公案后面，待那中年人悠悠醒转，重新跪好后，喝道，“钟有财，我问你，人肉的滋味如何？”
心惊胆战的钟有财含糊答道：“禀大人，是酸，酸，酸的——”
“好，我再问你，吃饱了没有？”
钟有财不明所以，“饱，饱了，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小的实在饿坏了，实在是饿昏了！”
姚龙的眼神越来越冷，“饿坏了？饿昏了？你听没听过一句话，虎毒不食子，你听过这句话没有？”
“杀了他！杀了他……”公堂外的百姓沸腾起来，若不是有衙役拦在门口，恐怕早就冲进来将那钟有财活活踩死了。
“来人，把他给我架起来！”快步走到钟有财面前，姚龙抓起他的手举了起来，“钟有财，我再问你一遍，你吃饱了没有？”
钟有财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只能不停地点头，口中呢喃着，“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你没吃饱，你根本没吃饱，你很快就会饿的，但你已经没有老婆孩子可以下锅了，是不是？你没有了！”姚龙双手夹着钟有财的拇指用力一撕，然后捏着那淌血的指头命令道，“把嘴给我张开！”
忽然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那些愤怒的百姓傻了，畏惧的目光齐齐地落在了神情冰冷的姚龙身上。
“把嘴给我张开！”姚龙伸手抓住钟有财的腮帮，迫使他不得不张大嘴巴，想都没想就将那根指头塞了进去，“你吃不饱的，你永远都吃不饱！嚼也好，吞也罢，你给我把这根指头吃下去！别以为这样就算完了，我就不信喂不饱你这个畜牲！”
看着钟有财将指头咽了下去，姚龙无视身旁衙役想要呕吐的表情，大声道：“把他拉出去，我要所有人看着这个畜牲，一口一口把自己吃到肚子里！十根手指头不够还有脚趾，脚趾吃完了再吃手掌、胳膊、两条腿，直到这个畜牲被撑死为止！”
外面的百姓已经有人在吐了，那些个衙役也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姚龙，不知是不是该执行这个命令。
“还等什么？难道要我亲自动手吗？”姚龙猛地咆哮起来，接连踢了几个衙役的屁股，这才强迫他们将大小便失禁的钟有财押了出去。
姚龙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坐在府衙那高高的门槛上不停地发着牢骚。
自从铲除了方威之后，事情并没有如姚龙预料的那样发展，柳如是的病情就像打不死的蟑螂，时而好转时而恶化，韩诗茹对此也是一筹莫展，说是只能慢慢疗理。柳如是的病好不了，姚龙也没有办法，可没想朝廷正式的公文却到了瑞州，他被授予瑞州知府从七品官衔，这下可好，他这代理算是彻底扶正了，这个时候就算柳如是好了，他想要走也必须向朝廷禀报才行。
就这样，姚龙又在瑞州呆了一个多月，眼看着存粮越来越少，现在又出了钟有财烹食妻儿的事情，他心情要是能好起来，那才真是奇怪。
“老爷——”面带忧色的刘举陪着小心，弯着腰低声道，“不知哪个嚼舌根的让夫人也听到了这件事情，刚才把我找去交待了一番，希望老爷能严惩钟有财。”
“你倒是说说，我还要怎么严惩？”姚龙愤愤说道，“刘举，我问你，钟有财是不是人？”
“是，也不是……老爷，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古往今来，换子裹腹的事情累见不鲜，老爷还是看开一些吧……”
“我有什么看不开的，只是恼怒那个钟有财，有本事他去杀别人来吃啊，居然无耻到吃自己老婆孩子的份上！”姚龙骂骂咧咧地说着，“刘举，这样下去迟早会有大麻烦，你赶紧想想办法，让所有人都给我安分点！”
“老爷，咱们现在是缺粮，百姓没吃的，又不能出城，我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啊。”刘举一筹莫展地回答。
“那就开城放他们走，爱上哪上哪去，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听说袁州早就成了一座空城，咱们何必还在这苦撑下去？你这就派人去通知陆毅，让他明日开城放人，只准出，不准进！”
“老爷，天寒地冻阴雨连绵的，我看百姓未必肯走啊。”刘举犹豫着说道。
“谁说他们不肯走，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留在这只有两个结局，要么饿死，要么变成僵尸。当初之所以城禁，不让任何人外出，为的是防止消息泄露，引来僵尸攻城泄愤，现在，咱们自己都快饿死了，还管它个屁僵尸啊！”这些天姚龙没少为缺粮的事情烦恼，现下铁了心打算放开手脚，心情反倒轻松了起来。
“老爷说的是，只不过，我看陆毅贾思明他们未必会同意，毕竟这么多百姓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恐怕能逃出生天的不会超过半数。”刘举想了想，又道，“老爷，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已经正式走上了仕途，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必须为将来考虑啊。”
“考虑什么？难道我把满城的人都饿死，将来就能有个好的前途？”姚龙闷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