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荷斋，这里是二宫主殷寒翎所住之处。

与别处或是绿决盎然或是花团锦簇地院落不同，这里永远像是秋天，是留得残荷听雨声地萧瑟之地。几株垂藤大树下半围着一个池塘，塘中一座八角浮亭，四面临水，独立中央，以一弯小拱桥与岸相连。亭上罗纱如雾，夜风中飞荡不歇，一袭白衣端坐亭心，膝上的凤尾筝，在他指下悠扬放歌。在他身侧，斜倚在亭廊上的是一身黑衣地大宫主，黑白两色，在月光水色下，却是浓烈而又静谥。

琴声悠悠，许久方停，大宫主手中酒盅一转“今日你的琴音好似有些特别的……”想了片刻，却是终究找不出一个适合的词来，低低一笑“本宫实非寒翎知音，就是想破脑袋也说不出什么来，实在是辜负了这么美的琴音，惭愧地紧哪。”

二宫主淡笑道：“你这么爱热闹的人，即能在此听琴，还能听出此中不同，你若还不是我知音，这天下哪里还有人配提这二字。”

“是么？”大宫主大是兴奋“即是如此，你多少得陪我喝一杯，一杯就好。”

二宫主正要摇头，他却已经斟了酒送过去，他也就接过去喝了，却即刻咳了起来，倒教大宫主急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冲着他的背又是拍又捶，好一会才算是止了咳，他叹了口气“你这身子终是不成，也要多顾虑自己。”

二宫主却只是含笑，拿过一边地丝绒锦帕，慢慢擦琴，大宫主道：“其实近日我瞧着你的气色倒还不错，原先因凝止六重未过一事，我还怕你要忧思伤身，现在看来，你还好没放在心上。”

“凝止不过是因为心绪变化，让俗事打乱了步骤，如今那孩子也回来了，此番他必定能过，多思无易，我又何必再为这事伤神。”二宫主声音轻轻。

“说起来，那孩子……是不是对凝止影响重了些。”大宫主皱眉道：“因为区区一个血仓而心绪变化，实在是太不妥当。”

“也没什么不妥当的，若是血仓与主人心契相合，对他来说只有更好。”

“怕的就是这丫头再弄出乱七八糟的事来，三天两天跑的那么欢，我早说要将她叫过来好好问个明白，你又拦着，这回更是胆大包天，干脆连那个太子都给放了，这要是再无法无天，我倒情愿这会儿先给凝止换个血仓，以免将来患及他人。”大宫主语气恨恨。

“这丫头身有重大干系，有她在的一日，凝止只有更强。你不是也说么，这一次六重之险，凝止虽未通过，却也只是受伤而已。你我皆知血陨之伤，换成任何一人没能过关前，都绝不可能活着离开雪岩，这就证明他先前所补的血仓确实非同一般。”

“话是这么说没错。唉。可那丫头，总是让我烦心地很。罢了罢了，我安排人盯着她些吧。”

二宫主叹道：“况且，我今日才带她去过雪岩。”

大宫主惊呼“什么？他……曦儿近来不好了么？”

二宫主神色顿时黯淡下来“这一次凝止能不过六重而活出雪岩，跟凝止本身血力变强自然有关，可另一面，我却也担心，曦儿是不是已经开始弱化了。”

“不是还有五……五年么？”大宫主坐直身子，片刻前的慵懒一散无遗。

“谁也无法保证不是吗？”二宫主语气虽淡，可那股凄凉之意却是不难听出“若是他连凝止这五年也撑不住，那血族兴旺，从何谈起？更何况七日之后，便是凝止再冲六重之期，短短数月两次冲关，我实在是担心曦儿……”

大宫主沉默片刻，猛然起身道：“既然如此，就立刻将那丫头送到雪岩去。凝止的血仓固然重要，可若是失去他……皮之不存，毛将焉付！”

“不可。”二宫主从容打断“她的血能适合凝止，助其行功，可并不代表就一定能帮助曦儿。这些年来曦儿一直是由我辅血，一旦换作御羽心经地血气，其中利弊难料，若是到时再引起他体内地旧力反噬，岂不因小失大。”

“那你带她去雪岩的用意是？”大宫主有些茫然了。

二宫主轻轻叹息“我想帮曦儿解开心魔！正如这些年，从来没有人能够接近凝止，但那丫头入攀都不过月余，便能令他如此重视。想必有其不凡之处，而且与她交谈之后，我更坚定了这样的想法，我不需要她去作什么，更不是想要她的血为他所用。我想要的，只是希望在最后的时间里，有一个人，能够令曦儿舒展心声。”

“那小丫头？怕是不行吧。”大宫主失笑“我见过她两回，看上去傻傻的。更何况她那身世……我之所以由着凝止纵容她，也是为了将来与天宗一战时，必有用的着她的时候。要不然一个小小血仓胆大妄为，本宫一伸手就捏死了她。”

二宫主无奈地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些年你我见过的血仓还不多么？落入攀都者，无不是惶惶不可终日，连惊带吓，往往未败于血竭先死于心枯。可那丫头却有胆量逃跑，抓回来之后，也没见她露出什么惧色，言谈之中反而多了几分安然。想必这丫头离开攀都之后，必是经历过什么，见过生死。唯生死前才见真勇气，她还能如此安然地活着也算不易。我倒觉得，能够留下她在凝止身边，是一件极好的事。只可惜，曦儿无此福份。”

大宫主看他神色黯然，忙拍着他的肩膀道：“他从未见过生人，自然不愿意与人相处，来日方长，慢慢再说不迟……”

亭内二人说话，声音不响，可字字句句皆落在院门外的凝止耳中，他在此已经站了许久，这时便慢慢转身退了出去。那边大宫主还在安慰着，殷寒翎却与此时侧了侧头，像是听到这边的动静，只不过片刻之后，他也转回去了。

第二日，九薇一早就到凝止院里，昨夜她没睡稳，思来想去，还是想跑来见见凝止，虽然那怪人那里的事她答应了二宫主不能外传，可是她心里不安的很，若是能看看凝止那淡定地模样，或者心里也能平复一些。

让她很高兴的，是凝止居然还没有走，正在屋里用早餐呢，见到她来，他也没多说，却是将屋里的丫头们都打发了，招呼她过来“这么早来见我，有什么事么？”

九薇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银面具，无法分辨出他脸色怎样，可是鸣止的话，又让她不安“听说你过几日就要第二次冲那个什么六重？这几天都是为了那件事苦练么？”

凝止点头“不错。”

“那……”九薇有些唐突地忽然冒出来“不要吸血么？”看他看着自己不说话，她脸都红了，还是道：“不是为了运功什么的才要血的么？现在不用么？我好的很，一点事也没有了。”

凝止静静打量她好一会，叹道：“你不用为这个操心。你身子还弱，要多保养。”

九薇点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看凝止站了起来，像是要走出门去，她也慌忙起身，却见他走了几步又停下，半晌才道：“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这话来的忽然，让她有些不明白，不过还是点头应了，他才走出屋去，一时丫头进屋收拾，她在院里呆了呆，忽然想起什么来，朝后院书斋跑了去。一整个上午都呆在那里，看的书铺了一地，到了晌午，便往密林里钻。连着两天，她都是这样。

凝止很快就从丫头那里得知她的行踪，正在猜测这丫头不知道又要弄什么名堂，却在第二日晚餐的汤点中，让他嗅出了一点端倪，那股淡淡地微辣地味道含在嘴中，他的眼眸不由得深了又深。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往他的汤里加料了。上一回下了九腥草，惹的他差点就掐死了她，而这一次，她加的，却是补血地黑莲根。这种东西生在池塘里，必是得打捞或是下水才能得到，她的水性他是知道的，只不过现在这天色……他望着汤匙中微微荡动地汤汁，心里也跟着荡动起来。

那一夜他本想去找二宫主问个明白，可在院外听到的那番对话，却令他的心里五味陈杂。原来囚禁于雪岩的那人叫什么曦儿，而且似乎师傅十分在意此人安危，那里面好像有许多他未知之事，不过他无暇多想，倒是师傅的口气令他略为放松，总算弄明白之所以带九薇去那的原因，并无性命之忧，这让他多少施然了一些。可是第二天一早见到她，好像愈发苍白地小脸那样看着自己，他的心里又没底起来，让她去见那人终究是极危险的，此事既然因六重华阙而起，那自己加倍努力也就是了。

因此接下来的几日，他已经不似平常只有上半天闭门修习，就连下午也不回苍翠居，整个密室之外，寒霜阵气满溢而出，那阵式，竟是从未有过，就连闻讯而来的大宫主都微眯了眼睛，这小子，作什么拼起命来了？倒是二宫主远远看了一眼，含笑摇头，走了开去，只不过那丝笑容，很快又化为了苦涩而已。

这两天公司很忙，每天都跟赶命一样的，弄的我思路都有点卡了。前面欠的两章我记得的，会尽快补，年前事情忙完了一起补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