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立春，被轻绿渲染地攀都，自有一派温馨气息。

九薇带着两个手拿食盒的丫头正一路穿花拂柳走进抚院。院里下人见了她，都是急忙为她指引方向，连秀荷都远远地迎了上来，带她到内院才离开。

这地方是不容他人擅入的，当年存曦初来抚院时，就曾有一个下人进院却立刻被送至血河。这也是向来温存地存曦少爷唯一一个不容人触碰地逆鳞。

但，九薇除外。

只有她的进入是他默许的。秀荷一脸羡慕地望着她慢慢消失地身影，又发了好一会呆，这才转身离开。

两个丫头不能进，食盒就得九薇自己拿，她虽然也长了个子，可却还是只长到红桑的眼角，即没有她那样的俏丽高挑，又没有其它少女的温软身姿，她长的很慢，有时她自己都免不了要想，为什么自己半点也不像身躯高大地爹爹，或者，她更像娘多一些？

这念头适可而止地打住，她双手提着那个三层地食盒已经累地气喘吁吁，哪知一抬眼，却被像抽光力气一样更加的不想动弹了。

九曲桥的那一边，存曦正抱着手臂靠在亭子柱上看着她，他的神态很悠闲，而且九薇敢打赌，虽然带了面具，可他铁定是笑的。

“看到了也不来帮一下呀。”面对他那笑容，九薇简直觉得自己实在是累的要死。“这么辛苦弄东西给你吃，你好歹也表示下感激嘛。”

“我很感激呀，”他耸耸肩“只是你看不出来。”

“当然看不出来啦。你哪里有一点要感激的样子。”九薇气不打一处来，可瞧他那模样是绝对不会来帮忙的，只好咬咬牙再一次提起盒子，好不容易挪到亭子里，她已经累的气都短了半截。

“不是这么差吧，这点事也累成这样。”存曦用很挑刺不屑地口吻说“看来还是太松散了，明天开始多加点难**，我们去断崖那边练练好了。”

“不要。”九薇开始将食盒打开，放在亭中石桌上，一样样地往外搬东西。

存曦冷眼看着，却说：“我这也有厨娘。”

“是你自己说厨娘作的不好吃嘛。她让你搞都要想自杀你没看到，整天的挑三拣四，你就别再为难她了，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全是我一个人经的手，挑洗的也保证干净，你尝尝吧若是哪个不入你口，你跟我说，我还能作点别的……”九薇一边说一边拿，片刻之间，桌上已经推的满满当当。

存曦却一眼也不瞧，反而侧开脸去，九薇摆好碗筷回头，见他这模样忙凑过去点“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轻哼“你管我。”

九薇一怔，倒不知道说什么好，瞪着大眼睛在一边看了他片刻，才转开目光。这里是抚院最里端，这一方小小池塘，原先有好几株大槐树的，自从他入住之后，便将那些大树连根拔掉，种上了满园地桃花。此时此刻，微风中皆是花草清香，虽然没有怒放，可点点花蕊已经在嫩绿中探出头来。

“再过些日子，就要盛开了吧。”九薇叹息着“我院子里也是，清晨我都会去挨个细看，有好些细细地绒毛呢，真不舍得它们开花，怒放一次便要随风散落变成泥土，太可惜了。”

存曦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她的脸上，和初见时相比，如今的她已经有些长开了，眉目之间天真稚气正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竟是隐约地妖娆之姿。当初那个睁着受惊吓的漆黑眼瞳，却竭力装出很勇敢模样的女孩儿，正在蜕变之中，假以时日，她也许会承现出惊人的容貌气韵，可这一切，与他有关么？

他再度转开目光，语气更是冷冷“若是你在同情我，我劝你省了那份心，吃的是什么我根本从不在意，你有这闲心不如去告诉凝止，以他如今的修为，大可不必等到小雪，夏至就不错，我等他来晋取八重华阙，半年一次，也能早些了了我的麻烦。”

九薇愣怔了，只是垂着头不发一言，二人静立着看了湖面微波，许久也没人说话。隔了好一会，九薇轻声说：“我明日再送来。”说罢转头提起食盒朝外走去，她的背影就快要消失在院门处时，身后忽然掠起一阵疾风，手臂顿时被扯的生痛，眼前是存曦放大的面具，他的眼瞳黑地看不见底，声音也是嘶哑“不想跟我一起死就不要再靠近我，我实在不知道会作出什么来。”说罢扬手将她狠狠甩开，迈步出院，很快就转过了长廊。

九薇呆呆地对着那方向半晌，才慢慢朝回走，跟来时的兴致冲冲相反，她显地意志沉沉，两个丫头对望一眼，也不敢多问，忙跟着去了。

回到苍翠居，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她忙着给凝止上菜，便将这烦乱地思绪放到一边，晚餐过后她如常一样陪着凝止在房里看书，看了一会，便听他出声，她忙抬了头，却见凝止看着她“不舒服？”

她忙摇头，又起身去为他剪烛花，他看着她忙碌，轻声道：“以后不要再去抚院了，他的近况不好，也许会有变数。”

她一惊抬头，失措地眼神更是说出了她的烦恼，凝止轻叹“我曾跟你说过吧，对于在黑暗中过活的人而言，短暂的光明，对其并非有益，反而会变作致命的伤害。你给了他希望却无法提供未来，任何一个人，在刚刚拥有之时便要被夺去，这是何等残忍之事。”

“可是……”九薇凝出泪来“他明明活着呀，他明明……喜欢桃花喜欢捉弄人喜欢鸣止叫他大师兄……为什么要夺走他的希望？真的不能改变么？”

凝止轻叹着，握住她的双手“我一直在寻找这个可能，虽然目前还没得到答案，可是还有三年，也许会有所得也不一定呢。”

“会的吧？”她充满希望地看着他“二宫主也在找呢，你们都这么厉害，一定会找到的，是不是？”

他宠溺地点头，伸手轻轻为她擦拭泪痕，墨绿地眼眸却变的更沉，几乎，接近浓黑。

……

深夜，细月如勾。

初春地夜里还是极冷，各院的人都早早睡下，此时时及三更，更是都睡的极沉。攀都中峰上，却有一个身影疾掠如风，一闪而过。

下峰。

是血族一般弟子所待之处，他们是血族中无法晋级地普通血族，当然也有略为出众地血妖，以及这些人的血仓。南北两个大院，此时也是万籁俱寂，门户紧闭。只有打更的人独自敲着更鼓，规律地单调声音，使得他自己都晃悠悠的，像是随时一歪也会立刻睡着一样。

迷迷糊糊之间，却忽然有一只手从黑暗中疾伸出来，将他的颈紧紧掐住，打更人四肢乱颤时颈部已感极痛，而手中的更鼓更是眼看着就要落在地上……

就在这瞬息之间，那更鼓却被一只脚轻轻一沾，解了去势，平平地落到地上，就像有人用手拿着它放下一样，而与此同时，那个打更人也已倒了下去，倾斜地月光擦着屋檐照在此人半边身体，隐约可见的，只有一只干扁如枯枝般地手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