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薇惊喜交集“是我，二宫主，你好些没？”

他茫然四顾，又问“这是哪里？”

“怕是雪岩这边，这里正好可以挡雨，二宫主你多歇一会养养神，这地方也不能久留。”九薇答。

二宫主点了点头，躺着不再动弹，九薇便起身去照顾哑姑，忙活了一会，只听他轻声呼唤“九薇，你过来。”她忙回头靠近他身边，他示意她扶自己起来，靠在石壁上，喘息了好一会，才慢慢说：“攀都之乱，已经无法扭转。凝止存曦在运功时受阻，此刻应该还没苏醒，九薇，我能将他们，托付给你吗？”

九薇心中剧震“受阻？”

“不错。”他神色凝重，沉吟了一会才道：“我跟你说过流风之事，他是血族最早一个变作血妖的人，据他说是无意间得到禁术，可他从来不将这禁术转授血族任何一人，我多次试探无用，最后却发现这禁术居然会使人成魔！”

成魔？这两字令九薇浑身一颤，却听他轻轻道：“说起来也是我的疏忽，流风一直大咧咧什么事都不放在心里的样子，可是暗地里他却一直在苦苦抵御心魔，我却从来不知他的辛苦，若是知道也许就能避免今日之事……”

“二宫主的意思……是说大宫主他这是受心魔所惑……是无意识的所为吗？”沉默地九薇忽然轻语。

二宫主一怔，随即却露出淡淡笑容，朝她这边伸手过来，九薇握住了那冰凉的手掌，只听他道：“你果然，是我期望的那种孩子。聪慧冷静，一点也不输给你姑姑。不错，即使他为心魔所困，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流风，攀都之乱，绝非忽然发生，而是刻意所为。血河从来守卫森严，若是无人暗中施为，那些血奴绝不可能逃出。”

“就算真有一二逃出，那里的护卫也能轻松料理，可却连他们都被侵蚀，可见当初或是血奴全部一拥而上或是根本有人已经先行一步制住了他们……何况此事发生恰逢华阙八重的日子，甚至连鸣止都不在攀都……我不知流风要做什么，可是我一定要阻止他……九薇……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他的语气忽然变的十分小心翼翼，定定注视九薇，说道：“存曦的日子不多了，八重之后，他会迅速衰竭，我知道你和凝止喜事将近也真心为你们欢喜……这个请求实是不尽人情……”

九薇看他纸一样的苍白脸色，知他此刻正提着力气说话，忙道：“二宫主你说就是了。”

他却依旧迟疑半晌才道：“我……我想请你，保护存曦。”

九薇一怔，他道：“若是有朝一日存曦功力退尽，你能守护在他身边吗？虽然我明知以他的性格若是到了那时，恐怕会自己寻个地方躲藏起来……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

“我会的。”九薇点头：“就算他不是我的亲人，可我答应过要和他做朋友，我绝不会弃他不顾。”

他的手竟是颤抖起来，声音更是呜咽“有你这句话就好。血族大变在际，将来就要靠凝止撑下去，你转告我的一句话给他，是不是能重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留得性命。离开攀都之后，要寻一处这样的地方恐怕是极不容易的，可是事在人为，有你相助，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做到……”

他的每句话都像在交待遗言，九薇只觉浑身发冷，忍不住再握紧他手“二宫主这些话你等会跟凝止说就是了，我们歇歇，一会儿就去找他们去……”

“我不会离开攀都。”他的声音却忽然冷峻，变的简直不像是往日的他了“九薇，你要记得，切不可轻信旁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还有一点就是……一定要靠你自己，要想保护他人，你要变的更强才行。杀戮阴谋永无绝日，却唯有力量，可以胜之……若我不是这么忧柔无用，流风恐怕也无法隐藏这么久，我们相伴数十年……却不料他会……”

“来日方才二宫主，留得青山在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将来再……”

“我没有将来。”他轻叹“你姑姑死的时候，我的将来就已经不复存在，我是为了存曦而活，而他……也不过两年光阴罢了……凝止存曦此时都在桃院的一个僻院里，我作了些功夫隐匿他们，我给你的那个哨子你还留着吗？”

“留着的，诺，戴在身上呢。”九薇看他脸色越来越青，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却不敢发出抽泣声。

“那就好，你到桃院西北角，吹响哨角，就能看到结阵，用御羽心经行术便能解破，红桑那里有能带你们离开的东西……不论存曦到了何处，你告诉他……我跟他娘亲，会一直在他身边……”二宫主说完这话已经喘息不止，放开手朝她挥了挥“快走。”

九薇却是决然：“不，要走就一起走，若是存曦日后知道我今日舍弃了你，他也绝不会原谅我的。”一边说着一边死命去拉他，二宫主竭力摆手，却还是被扯地半抬起身来，可真要这样拖着他走，却又绝不可能，九薇雨水泪水流了一脸，就是死活不肯放手。

铺天盖地地暴雨依旧下个不停，天色却是更暗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可是若再拖延，却更是凶多吉少，九薇使尽了力气，总算是将他半拉着站了起来，两人都倚着巨石重重喘息，二宫主见九薇歇了片刻就又回身去拉哑姑，不由苦笑摇头：“傻孩子，带着我们这样的两人，你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九薇却不理会，好在哑姑一直没有昏迷，此时更因歇了这些时间，竟似恢复了一些，只由她带着便自己站了起来，只是焦黑的右臂软软地垂在那里惨不忍睹，九薇转头拭去眼泪，强笑道：“哑姑还能走动呢，我们一定能走的掉。这里离桃院也不远。”

二宫主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怜爱与无奈“你这性子真像你姑……”话才说到一半他忽然挺身站起，像个没事人一般笔直地站到巨石前边，甚至朝前跨出一步，稳稳站住。

九薇见到他的情形大吃一惊，可看他的动作却是忽然明白过来，朝石外探出头去，果然见到不远处黑袍一角随风飞扬，二宫主声音冷冷：“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九薇看着他挺直的背影，他的手分明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甚至他不得不擦着岩石而立，这样站着，对眼前的他来说已经是全力所至，他有什么能耐去和大宫主对决。

九薇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听他一声低喝：“站住！妇人之仁！敌人只有一个，我也是一人，有什么可怕？此时挡住你眼睛的，只是毫无价值地同情……九薇……”他的声音回复温柔，却令她心如刀割“从今开始，是很艰难的道路，你和夕晔流着一样的鲜血，姑夫我，相信你能走下去……”话音一落，他周身狂风怒卷，带着漫天雨点在九薇与他之间隔开巨大屏障，天地仿似在一刻忽然黑沉下来。

九薇瞪着那隐隐绰绰的背影，忽然猛地一甩头，抓起哑姑的手，几乎是半拖着她，朝反方向飞弹而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