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面包车沿着国道开出一百多里，已经出了杭州城的范围，进入了不知道那个县的地域。车速缓缓减慢下来，在一个拐弯处，转行向左，驶进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路两旁是大片的树丛，土地干涸，荒野中一望无际，看上去没有多少人烟气。

面包车在土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在路旁出现的一间破旧的商店门口停了片刻，下来三个人，和坐在外面懒洋洋的老板热情的打了声招呼，这个毫不起眼的地方竟是个道上的据点。

曾老三担心这几个人大意，扒开用黑纸糊上的窗户，朝外吼了一嗓子，“用心看着点，有条子过来赶紧招呼。”

“放心，三哥。”，仰在椅子上的老板向曾老三谄媚的说道，目送面包车远去，才转身望了旁边几个人一眼，“怎么回事，怎么弄的一身是血。”

“提起来就窝囊，点子扎手，去了三十多个人，楞是让他单枪匹马撂翻了接近一半，差点没失手，三哥动了家伙，才收拾下来的。”

老板倒吸了一口凉气，“乖乖，一对三十，绝对狠人啊。我原本还准备跟着三哥过去看看，混点油水。”

旁边一人接着道“幸好你没去，油水一点没有，去了说不定得脱层皮，连命都保不住。”

另外一个人问道，“水在哪？”

“屋里，水管在后院，自己去盛。”

洗完脸，用冰冷的凉水冲了个澡，几个人又聚在外面门口，眉飞色舞的讲着打斗的场面，描述的无比惊心动魄，只把那个老板听的热血沸腾，大呼后悔没去过把瘾。不远处，一辆面包车后面跟着一辆奔驰依次出现在视野里。面包车从商店门口经过，前窗打开，坐在前排的人和商店门口几人打了声招呼，飞快的向前开去。

大奔却在商店门口停了下来，一个小腹便的中年人下了车，小肚子上突出一块，头发十分稀疏，看上去像一个被生活折磨的不成形的普通人，他弯下腰朝里面道了一声去买烟，不用等我，转身迈着臃肿的步子向商店走去。坐在奔驰苏州大少点了点头，他巴不得这个打手下车，事关自己老爹和司愈的交易，见不得光，多他这一个外人在场，什么都得遮遮掩掩，麻烦的要命。

大奔只顿了片刻，继续向前开去。这一条乡下的土路上，不知道多少年没修过，到处都是大坑，系着安全带也被摇的头昏脑胀，好在没过多久，摇摇望见路旁出现一栋三层高的小楼，他才松了口气。

荒郊野岭中出现的小楼很是破败，看上去很久没人住过，两旁都空旷无比。奔驰车停在小楼外面一排的面包车旁，青年冲门口两个人点了点头，走了进去。穿过门厅，到了后院，就看见曾老三走了过来，迎面就哈哈笑道，“你比我早动手，结果我比你先到，老弟，你输了一招。”

青年也不客气，急躁的说道，“你是杭州道上的三爷，我可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慢点正常。三个人都齐了吧，我答应你的做到了，你答应我的呢？”

“不急，人在后院看着呢，等忙完了这摊子事，我一定亲自陪你去。王大炮跟我是把兄弟，这点面子我还有的。”曾老三皮肉不笑道，“你先跟大老板打个电话，钱的事也得定下来，司爷想站起来，还得多靠许老板多多帮忙。”

老狐狸，青年心里暗骂了声，无可奈何的打电话去了。

曾老三眼睛小眯了起来，心中犹豫要不要等这家伙打完电话，连同里面的人一起干掉，王大炮的逆鳞就是这么好碰的？连司愈都不敢轻易揭这块伤疤，上次去上水阁一闹，连自己都被训了一顿，敢打王洛水的主意，就算王大炮不吭声，权势滔天的赵家也不会善罢甘休，真是不嫌自己命长。

这个念头只在心里一闪，曾老三便巧妙的隐藏下去，毕竟司愈想把江浙一带的黑道势力整合在一起，而不仅仅局限在杭州一地，需要的财力惊人，还得需要苏州那边提供财力支持，商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现在只是初步合作，现在干掉这个家伙不合适。

在杭州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是半下午，天没过多久便黑下来，曾老三在屋里来回踱步，总算等到了司愈的电话，他接过来焦急的说了两句，心中一宽，镇定下来，挥手招过几个人，向后院走去。

三层高的小楼，后院却十分宽敞，灯火通明，靠近墙角的处还有一口老井。选择这个废弃的地方，一是不用担心有路人，二是处理后事容易，把尸体往井里一丢，谁也查不出来。走到后院一间柴房前，曾老三挥手把几个人带了出来，在外面一字排开。

木桦身上鲜血淋淋，挨了好几刀，脸色已经苍白起来，最为凄惨，甚至动上一动，伤口就会沁出鲜血。沈东陵头上的麻袋已经被取了下来，双手被一根麻绳绑着，神色没有多少变化，而霍青一开始就被打晕，反而受的罪最少，旁边几个大汉瞧见她模样，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刚想暗中揩油，就被曾老三拽过来，一人给了一巴掌，恨恨的骂道，“不懂规矩，死人也动。”

挨打的人讪讪退下，至于那个遭了无妄之灾的服务员，则被扔在一旁，手也没绑，根本没人理会。

眼见人齐了，曾老三吩咐手下拿过来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些香烛，黄纸，他伸手扔在地上，轻声叹道，“别怪我，我跟你们无冤无仇，要怪就怪你们投错了主子。司爷现在正跟吴浩谈判，拿下他北区的几个产业，你们几个是谈判桌上的筹码，活着没多大价值，死了还能起点儿震慑最用，省的那些小瘪三整天鸡飞狗跳。”

他拿出枪，打开了保险杠，停顿了片刻，忽然道，“我不知道你们谁跟赵大志有关系，赵大志是江湖中人，我是道上的，也按江湖里规矩一回。我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临死前有什么话赶紧说，说完我送你们上路，出殡的纸钱都在这，到阴间，凑合着用。”

霍青眼见着曾老三背过身去，周围几个人仍虎视眈眈，而暗处注视这里的不知道有多少。她转过身来，小声问道，“他不是要杀我们么，怎么还絮絮叨叨说这么多。”

到死还问这个问题，沈东陵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犹豫片刻，还是解释了一下，“怕我们做冤死鬼，老一辈的对鬼神都有些忌讳。”

“死了还那么多讲究，他们不是黑道么，做了那么多恶事，还信鬼神？”

“有的人信，哪怕脚下尸骨成山，还常去寺庙里烧香拜佛。有的人不信，认为命是自己的，老天夺不走”

“那你信不信？”霍青锲而不舍。

“有时候吧。”沈东陵轻笑道，“死到临头了，你不怕？”

霍青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又飞快的摇了几下，“一开始的时候怕，一想到自己马上就死了，反而放心了。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沈东陵望了木桦一眼，这家伙目光仍十分愤恨，恨不得冲过去从曾老三身上咬下一口肉来。忽然躺在地上的那个服务员背朝着外面的一群人，悄悄伸出了五个手指。

五成机会么？沈东陵摇了摇头，有五成机会夺下曾老三的枪，这还不够翻盘，他继续转身和霍青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霍妖精自觉大难临头，终于透漏些女人味，一张小脸水灵灵的，红扑扑的，常常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中最后一块包袱，忽然笑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跟你说的话，有一句是真心的。”

“说我伪君子的那句？”

“是给你做金丝雀的那句，现在还算数。你如果能舍弃那个老婆，我给你当金丝雀，你说你给我一块钱会心疼，好，我只给你要一毛，好不好？。”霍青可怜兮兮的望着，好像是在乞求。

没想到这家伙表面上给人的感觉老实的要命，还有这等风流韵事，地上假冒的普通服务员心头暗笑，连木桦都挣扎了转过身去，唯恐被沈爷看到了尴尬。两人的反应都没逃过沈东陵的眼睛，任他心如磐石，脸皮堪比城墙，也忍不住一红，咳嗽了两声，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霍青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过，转眼面露出微笑，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反正都要死了，在纠结这个问题也没什么用。

五分钟很漫长，足够霍青卸下伪装，变成一个单纯的少女，她本来也就二十岁出头。五分钟又很短暂，瞬间即过，院子里只有十来个人，剩下的都分散在各处把手，曾老三把手枪对准沈东陵，“先从你开始吧。老实说我很想给你一个机会，你这样的人死了可惜。”

面对着黑乎乎的枪口，沈东陵脸色丝毫没有变化，旁边霍青颤抖起来，他伸出手在霍妖精肩膀上拍了拍，宽慰的一笑，然后才转身道，“老实说我也很想给你一个机会，不过道上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这句话也激发了曾老三心中的豪气，他放声狂笑，“我知道你身手高明，很少能有人比的上，不过功夫在高，也快不过枪。”

说完话，手指便准备扣动扳机，忽然旁边柴房屋顶上一个比他更洪亮的声音道，“是吗，我倒想试一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