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黑风寨
作者:青崖路远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88

玉澜山,这名字虽文雅动听,这山峰也葱翠秀美,但却鲜少有人愿意途经此处。就连那山下的肥土美地,也都没有吸引任何的村落驻扎。

要问这原因,并非山内有豺狼恶虎,却是有比猛兽更可怕的存在——这玉澜山里的黑风寨。

这黑风寨,谁也不知道具体是何时建立的。

似乎是在某一年的一个寻常下午,上山的人突然发现,等待自己的是并非青山绿水,而是赤眉玄巾的大汉和闪着寒光的大刀了。

人说不怕横的,就怕不要命的。

这黑风寨里的山匪们虽是些江湖上的乌合之众,武功三教九流,不成气候。但似乎都怀着厌世之心,只管着烧杀劫掠,却不怕死。刀子架在脖上,只吼一声“老子怕的是今朝无酒、明日无肉”。

“怕的是今朝无酒、明日无肉”,也不知是谁教的,当真凶狂十足,这哪叫山匪,简直就是亡命之徒了!

就连天下第一镖局的神威镖局,走镖时也会绕过这玉澜山,情愿多花时间,以保人全物安。

雷澈昂首,望了眼远处绿澜涌动的山林,掷地有声地道了句:“走玉澜山。”

于是,月见山师叔侄四人,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地迈进了前方密林。

这里的树木多是年代古远,故而树冠庞大茂密。

走在山道上,虽是晴天白昼,但却如要下暴雨的天空那样,灰阴阴暗沉沉。配合着粗粗的藤蔓、偶尔闪过头顶的鸟影,还有黑风寨的恐怖传说,若是寻常百姓,不免是有些心悸的。

但是,在雷澈等人看来,却是爱煞了这浓浓的密荫。

远离了那灼热的太阳,远离了飞扬的尘沙,远离了干躁的暑风……玉澜山,山如其名,确实是个好地方。

不过么,这唯一煞风景的,便是前方那一伙凶神恶煞、满脸髭髯大汉了。

他们一出现,雷澈的两剪黑眸,便骤然沉了下来。

为首的大汉身有八尺,虎背熊腰,非常尽职地起了震摄的效用。

“我道来的是何方神圣……原来是几个面皮忒嫩的小子啊。”那大汉仔细打量着雷澈等人,半会儿大笑起来。

“那也好啊,抢了财顺还能再赚上一笔嘛~”另一个大汉举着斧子,声如洪钟,言语间尽是嬉笑之意。

“老大不是回来了么?要不先给他老人家享用一番,再让兄弟们**一夜如何?!”另一个怕真是好旱路的,瞧他们的眼,都成看肉的了。

却听他话刚说完,那唐采青几步一晃,唰唰三两下,那看肉的真就成了堆肉。何玉屏也拔剑袭去,在那山匪之中,两人剑如坠星流闪,快逾飘风过隙。

剩下的尹宵雪,却是不紧不慢地踱到雷澈身边,美其名曰“贴身保护小师叔”。

赏了他个白眼,雷澈凝眸看着那边的打斗。

这些绿林山匪,走得虽都是些不入流的套路。不过,雷澈观其阵势,倒像是事先安排好,武器分配、位置占据,却是攻防皆有,有几分妙处的。

不消多时,何唐二人,停了剑。

山匪人人得以诛之,再说月见山人也不是少林那帮菩萨,

于是满地残尸白骨,看上去真一个血染的修罗场。

可看那二人却是衣襟洁净,未染半点污浊。

他们留了个活口,是个其中最年少的,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人。

“带路,去黑风寨。”剑指其喉,何玉屏一改那公子风度,就连那看上去含着淡淡暖意的眼眸,此刻都像是布满了寒夜的雾气般,带着武者的萧杀。

他们那么做,倒不是想赶尽杀绝。

杀了这小伙山贼,若是不灭了寨子,恐怕夜里也会被袭,虽是耗费时力,但事到如今,他们必定也要连寨子一起拔了才好上路的。

那少年瞪着何玉屏,直啐一口血沫,被他轻易地避了,又猛地往剑尖处蹭,何玉屏自然有准备,将剑一转,让少年扑了个空。

“告诉你,老子不怕死,怕的是今朝无酒、明日无肉!咱黄泉路上再碰头,定咬得你叫声爷爷!”

少年吼罢,竟想咬舌自尽。

却见一只手伸过,将他下颚一掰,那少年顿时口张嘴开,无法再合上。

一看,那伸手的,却是唐采青。

“……不怕死么?这很好。”

向来不大愿意说话的唐采青,今天似乎特别主动了些。只见他抿起一笑,蹲下身,长眸微眯。

少年看着那双墨般柔亮的瞳心变得深暗,不见底,唯有,自己的脸倒映在那两波黑眸上,显得更加苍白起来。

嘴合不上,他自是依依呀呀地骂,可片刻之后,他却也不管嘴了,只顾着倒在地上发狂似地乱抓。

“痒了?”

见他这般,唐采青声线愈发轻柔,轻飘飘的一问,好似桂桨荡过碧潭,那划出的一波浅纹。仿佛刚才下毒的并非是他,亦或者是,他下的本非毒药,而是一缕水香、一抹金粉。

那少年只觉周身皮肉痒得不行,而且怎么也没想到,这谪仙般的男子竟不知觉间便给他下了药。

当然,若只是皮痒,还是受得的,他可是连死都不怕!这般想着,那少年只顾挠着,面上依旧是一副刀枪不入的坚持。

可那唐采青,似乎也不急。

他只点点头,慢条斯理地道:“……唐门特制‘金蓖肉’可听过?”

天下毒府唐门,还有那甚为可怖的名字,让那少年愣了一下。

“金蓖肉所碰之处,先是皮痒,再至肉痒,最后深入骨、渗入髓,中此毒者,必挠至皮绽骨现,有些甚至张口便咬,那骨头上全是牙迎…因为死状如同被那金蓖子蓖过一样,所以我便给它起个贴切的名字——‘金蓖肉’。”

那少年耳听着他的话,眼瞪着他的眼,便清晰地感觉到,那眸子竟是愈看愈黑,愈黑愈深,愈深愈冷。

冷到,他不由的更加用力地挠着身体。

一笑,凑到少年耳边,唐采青又轻声道:“你不是不怕死么?这好办,唐门最擅长的,便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那句,当真直砸少年心脏。

那少年哪里想得到他一脸的谪仙模样,却说出这般修罗恶语,只觉得那黑眸真真的冷狠,绝无一丝虚张声势。少年顿时软了腿脚。他本就年少,只听得些山匪们的豪言妄语,却没那硬骨,按理,也不该有那硬骨。

“遇到了唐门,生是炼狱、死为解脱。”看他那样,便知大功告成,唐采青一哂,慢悠悠地添了句。

果不其然,那少年最终身下一潭黄水,满衣冷汗,战战兢兢地答应带他们去黑风寨。

唐采青叫何玉屏束了他双手,洒了些液体在他身上,片刻后,那少年便不再发痒。

其实,这不过是些痒粉罢了,金蓖肉?使在这等人身上,唐采青觉得浪费。

这样说来,他那番恐吓,倒是骇人的逼真。

而看惯了那翩翩俊逸,突地见了他这模样,一旁的三人也只得暗道句:不负唐门盛名啊。

难怪行走江湖十诫之一便是——“不惹唐门中人”。

少了伙人,匪寨果然派了三个探子,路上迎面碰到,被月见山人发现,灭了。

黑风寨毕竟是贼窝,地方当真是偏僻的。

走了许久,那山匪少年终究停了步。

现下已是深夜,众人借着月光,放眼一看,便见一山渊横裂于前,下俯暗而黑,不知其深,仅一座悬桥跨过,可谓险道狭路。

且看山崖那边,不远便是火光熠熠的黑风寨了。

大抵是今日特别亦或是别有埋伏,就连原本守桥的山匪也不知跑去哪里。

望了眼寨子,那少年支耳一听,似乎还能隐约听见,传来男人们酒后的嬉笑醉骂、粗言秽语。

“这桥,得一个人一个人的过。”他噙着泪似地,回头朝月见山人说道。

雷澈等人看了眼那悬桥,确实窄得可怜。于是何玉屏便在背后缚着那少年的手,让他先走。

谁知那少年走到悬桥中央,便大力摇晃,何玉屏稍稳脚步,那少年便趁机发了死力挣扎出来。何玉屏下手狠惯了,刚才本已拔剑,可毕竟是要留活口,于是稍微犹豫了一下,竟真就给那少年逃脱了。

少年就像只刚逃脱鹰爪的兔子,一溜烟地飞奔至桥那边,捡起备好的刀,抬手便砍那绳索,也许是手上还系着绳子,悬桥下倾着,却是没断。

悬桥在此刻突地下倾,可何玉屏面色如常,根本不惧。只见他顺势掀了块桥板,踩着便顺那绳索一路滑去,在桥绳断掉的前一刻,使了一招步上青云,脚点木板,借力几下跳到了对崖。

不理那少年目瞪口呆,将他绑了,何玉屏掏出怀里一枚银坠,朝着对崖一按坠头,“嗖”的一声,便射出了一枚悬丝。

一条闪亮的丝线骤地越过山渊,在暗夜里亮得如带露的蛛线。这便是玄真教的密器之一——天罗丝。

当日辞别时,柴小瑜给了他们每人一个,眼下确实有了用场。

只见那边的月见山人踏上那细丝,崖间的夜风将他们的衣袖吹起,黑压压的山崖下传来一阵阵似有若无的萧萧声,月见山人步伐平稳,如履平地。

乍一看,全然是腾空漫步的仙人。

为首的雷澈使了个踏雪无痕,几步就过了来。

站到山崖这边,那黑风寨中传来的声响顺着山风,越发地清晰了,那嘻嘻哈哈、高声大喝,仿佛就是恶鬼们围着阴间鬼火跳舞欢歌一样。

火光,肮脏的牙齿,凶恶的面孔,不停的笑声……雷澈脑子里像是装了个走马灯,一张张、一幕幕咕噜地在转。

成人后的他,眸子越发狭长,眼梢有些如凤目般飞扬,所以一带怒气,便有种恶狠狠的浓艳。

只见雷澈一把扯过那少年,带着让人胆颤的恨意,问了句:“看守呢?”

那少年被他震得双膝跪地,直着摇头,只含含糊糊地道:“原本是轮到……被你们杀了,等不及……大抵是回寨子……喝酒了。”

虽不知真假,但雷澈哪里会惧?

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抬手便把少年敲昏了。

然后,眼盯着不远处的黑风寨,雷澈立着身,拔出背后的长剑,下手一扫,余音颤颤。

似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一股子莫名的杀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