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不了
作者:清水烧鱼      更新:2024-01-12 23:42      字数:4887

随着最后一只魔兽被单屿刀斩杀,针对单家的突然袭击暂时落下帷幕,之后便是统计损失,照料伤员等杂七杂八的重建工作,景雨澜吞下从医师手中分来的药丹,倚着墙慢悠悠调理自己体内几近枯竭的灵力,作为被无辜卷入的受害者,他刚才被打得狼狈,现在人一多就又恢复成了副天生的公子哥做派,在来回忙碌的单家人中显得格外气定神闲。

反正自己现在帮不上什么忙嘛,也不能趁机反敲他的“救命恩人”一笔,景雨澜下意识算计一番后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吵不闹,凭家世背景得来的风光大抵都是如此,没有前呼后拥的外人附和时就很容易变得可怜兮兮,放在别人家,他或许已经被请进上好的里间,一边品茶一边接受对方家主的赔礼道歉,而单小公子就不会给他这种“优待”。

虽说出于自己的本心,他也不想真去蹬鼻子上脸,但类似“好像还有得利机会啊”的想法一定会率先诞生,不仅他如此,他的堂弟和过去的历代景家家主一定也如此,他们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些,之后感情才慢半拍地被唤醒,去参与影响自己的最终决定,景雨澜认为这就像人感到痛苦会想要哭泣,受到惊吓会发出尖叫一样,谈不上对错爱恨,也没有“因为你不重视他才会这样想”的理由,更接近一种有别于正常人的被后天培养出来的本能。

单屿刀不久前展露的,大概同样是某种未经反复思虑的“天性”。

对方的动作果断冰冷,像剖开食材一样剖开魔兽,浓重的血腥味于空中爆开,血液汇聚成暗红色的河流,单屿刀对这全然无动于衷,在他挥刀出鞘的那段时间里,景雨澜直觉相信对方能毫不留情地斩杀任何事物。

而当单屿刀收起武器转过身后,这种“陌生感”便如从未存在过一样悄然消散,他变得和往常别无二致,却又没有任何“刻意隐藏”,“伪装形象”的痕迹,如果自己问单屿刀一句“你的杀气怎么突然消失了”,景雨澜有九成的把握对方会露出困惑的表情,在短暂思考未果后诚恳询问“为什么还要继续释放杀气?”

如果当时站在单屿刀对面伤害单家的是景语堂,单屿刀仍会这般毫不犹豫吗?

恶劣的假设自脑海中浮现,却并没有带给景雨澜多少快乐,景雨澜又接着往后想了诸如两人恩断义绝,单屿刀不计前嫌,单屿刀悲伤难过等不同走向,发觉比起幸灾乐祸,任何一种都会是淤堵不爽的情绪偏多。

真栽了啊......是因为又被对方救了?还是因为发现对方比想象中更有趣了?景雨澜的注意力一不留神就会跑到单屿刀身上,治理家族不仅需要个人能力,其对手下众人的凝聚力和协调力同样重要,单屿刀对各类消息的反应迅速,下达的命令也都合理明确,最重要的是他尽管行事并不高调,不会去发表一些鼓舞演说,却无疑是现场瞩目的焦点,这能使他平稳理智的态度有效影响到所有人,让原本惊惶不安的人群重新冷静,混乱的现状因此被处理得井井有条。

像用无形的手拨动了空气流向般,看起来随意,其实已经把握住了现场,“有趣的单小公子”原来不仅仅是“自己堂弟的发小”,还是优秀的家族继承人,景雨澜能感受到单家人对单屿刀的忠诚和亲近,就连在自己面前一直都表现得伶牙俐齿又勇敢可靠的春实,也会跟被欺负后回家找长辈说理一样拉着单屿刀告状。

不过春实一边告状一边还会详细和单屿刀描述那袭击魔头的身量穿着,显眼特征,出手使用的招式以及消失前的方向,听得景雨澜又有点儿不合时宜地想挖墙脚,且不说以七岁孩子的标准来看春实根本不弱,即使不论实力,单论这小孩儿今天表现出的心理素质就已经强过不少大人,综合来看完全是块不可多得的璞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单家的医师在一旁默默地给春实包扎了几处伤口,又把苦涩的药丸丢进她的嘴里,顿时就让她滔滔不绝的情报输出卡了壳,春实整张脸皱在一起,因为苦味憋气片刻后干脆直接下了结论:“太过分了,绝对要揍他!”

“嗯。”单屿刀从善如流地递给春实一颗糖果:“他跑不了。”

单屿刀平静的附和在春实听来似乎是什么特别有用的保证,她用力点了点头,安心地含着糖被医师带走做进一步的治疗,等她彻底走远后,景雨澜才笑眯眯开口:“今日多谢单小公子相救。”

袭击单家的魔兽共有三匹,单屿刀在赶来春实和景雨澜这边前,还接连帮着收拾了地下魔蝎和白蛾,他身上最严重的伤仍是自己对着掌心切出来的那道儿,原本在巫远能速效止血的药粉涂抹下正快速愈合的伤口已经因为多次挥刀发力而隐隐崩开,刚刚才被医师换上新的干净白布包扎,单屿刀低头转着手,似在观察自己伤势如何,闻言抬起头来对景雨澜道:“没什么,也谢谢你。”

“......”如果他没记错,单屿刀赶来时自己的样子可谓相当狼狈,景雨澜维持着表面的笑脸道,“单小公太客气了,我都没能帮上什么忙,实在是愧对这声道谢。”

“有帮上的。”单屿刀说得理所当然,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又笃定道:“而且你比上次更强了。”

淡淡的喜悦和被自己强得多的人诚恳夸奖带来的不自在同时冒头,景雨澜含糊想着原来对方还记得绝命谷发生的事,视线掠过自己沾灰的袖口:“单小公子说笑了,要是......”

要是景语堂在一定能做得更好。

一丁点不自在的停顿被巧妙遮掩,话从景雨澜的嘴里滚落出来发生微妙的变化:“要是遇见的是比我强很多的人,一定早就帮你解决问题了,单小公子不嫌弃就好。”

啊,好烦。原本很好的心情忽然消失地无影无踪,难以言喻的不舒服越燃越旺,从肺腑一路烧到皮肤,景雨澜决定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人若真能彻底没脸没皮那应当能活得很轻松,可惜他虽然自认已经很习惯扮演低人一头也无所谓的角色,却还是会时不时想起他并非真的完全不在乎,其实仍会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感到“不甘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要是景语堂也有像他这么灰头土脸的一天,他爹怕是做梦都能笑出来,要是让单屿刀在他们堂兄弟之间做选择的话,谁毫无胜算也是显而易见。

景雨澜后知后觉地生出些尴尬,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景家的二公子,就算比不上景语堂也有的是旁人为他鞍前马后,结果墨无阙说他看上二流家族的继承人属于猪拱白菜,现在居然连他自己也有点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感觉了,这是个什么道理,爱情的盲目?

单屿刀不知道对方的心理活动,“天鹅”困惑地偏了下头,想了几秒还是没明白这话中的弯绕,干脆直言道:“并没有旁人在啊?”

“是春实和你的功劳,”别说为什么更强的人来了就要嫌弃景雨澜这种“进阶”问题了,单屿刀对为什么要在既定事实面前思考“如果有更强的人在”的假设都有些不解,只好认真强调道,“无论怎样都不会嫌弃你。”

明明是和那几个天才朝夕相处的发小,这种时候却不会想起他们来吗?景雨澜心里痒痒的,他像被微弱的火苗烫到一样下意识移开目光,笑着道:“既然都说到了这份上,那单小公子的感谢我就收下了。”

他越发好奇单屿刀在“家族事务”上会如何看待景语堂等人,想着自己对今日袭击一事的猜测,景雨澜开口询问:“命令魔兽袭击的应该就是墨无痕本人,单小公子有在怀玉街见过他,或者过往有哪位族人跟他产生了过节吗?”

一般来说会做到这种程度,应该是跟家主、长老这种级别的人结下了仇怨,不然不至于想要殃及整个家族,单屿刀刚刚还和景雨澜迷茫聊天,到这事上反倒很快地接话:“我可能在怀玉街和他打架了。”

根据事后报告来看,魔兽的袭击地点很随意,主要受袭的三个地方都并非防备薄弱,人手不足之处,时间安排和魔兽的种类克制选择上也很粗糙,所以自己家才没出现什么严重伤亡就成功防守,比自己在预知里看到过的四大家族围攻的片段都要轻上许多。

数量和阶级倒是完全超过了单纯骚扰的等级,以“先在单家引爆混乱再趁机带走自己的心上人”的计划来说做得太过火,消耗了大量本应保存的战力,以“筹谋毁掉单家根基”的可能性来讲又做得过于不精细,感觉更像是愤怒上头后任凭一时冲动做出来的。

考虑到入魔后的人心性会越发不稳和自己听墨无阙抱怨过的一些事迹,对方恼怒的原点大概和家族、理想、钱财等一概无关,而是跟自己和洛连城的接触有关。单屿刀和景雨澜简单描述了下怀玉街发生过什么,又补充了当时在街上制造出白烟的道具作为证据,如果自己在引爆的瞬间没有看错,那应当是墨家的机关弹,他在墨无阙的工坊里也见过同样的东西。

“我打中他的刀上涂了追踪粉。”如果墨无痕那时就已经在现场,那之后突然在白雾中袭击自己的陌生人就有可能也是对方,当时那人爆出来的杀气也的确很有“灭你全家”的气势,单屿刀边回忆边道:“已经派出灵犬去找了,应该能查到些踪迹,你怎么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景雨澜望了会儿天,抱着真的有些惊讶和想逗单屿刀玩的心态慢吞吞道:“我在想,单小公子原来是个聪明人啊。”

我以前在景语堂的堂兄心里是个什么形象?单屿刀疑惑一秒,又感觉至少对方现在有真心实意在夸,便先朝对方道谢:“承蒙夸奖。”

这样子看着就又有点“笨”了。景雨澜眉眼弯弯地夸了句“单小公子真有趣”,把话题绕回来道:“单小公子要如何解决七日毒,抓住墨无痕取血?”

单家没有出现死者和严重的伤者,唯一麻烦些的是春实那中毒昏迷的弟弟,七日毒是由苗城蛊毒演变而来的毒物,在解药的熬制过程中通常需加入下毒人的血液,不过它毕竟不是真的蛊虫蛊毒,双方不具有绝对唯一的绑定关系,所以也存在用其它药物替代血液效果的药方,只是替换药的制作周期颇长,很容易超过仅仅七天的时间限制,中间繁琐精细的步骤实施起来也是困难重重,极易失败——对于巫远以外的人就会如此。

可惜性情冷漠孤僻不爱说话的天才不会轻易许诺,站在整个家族的立场上,欠下人情也常意味着答应了潜在的交易,天下皆为利来皆为利往,“战斗”不仅会出现在演武场也会出现在谈判桌,面对此事的考量与做法也能看出家主的能力如何。

单屿刀闻言拿出从刚才起就亮个不停的灵笺看了看:“阿远会解决的。”

景雨澜凑过去瞧,两位家主继承人激烈的谈判内容赫然纸上,由单屿刀先发制人:阿远可以解七日毒吗

巫远:可以

巫远:你受伤了?

巫远:我现在去找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巫远:很快就会好

“......这可真是太好了。”景雨澜语气微妙,巫家的公子是这么个性格来着吗?总觉得对方好碍眼啊。

“嗯。”这样的话家里的人就基本都没大碍了,自己的伤打起来也没问题,单屿刀复又想了遍其他人的伤势和精神状态,确定无误后打开一个样式精致的锦囊倒出几枚色泽不一的玉石,从中挑出枚翡翠色的唤来下人:“拿着这个去影楼接墨无痕的悬赏,报我的名字。”

他垂下视线平静往对方掌心里放玉石的样子隐隐和自己在血雨里窥见的神情重合,景雨澜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与普通的用纸张书写发放的悬赏不同,影楼的玉石令靠颜色区分出不同的含义,比如灰色的代表跟踪,绿色的代表缉捕,暗红色的则代表就地格杀,而更为重要的是,以玉石接令也意味着在接令期间,不允许任何外人去同时竞争悬赏,是一种“只能我先完成”的提前垄断。

虽然聊天时好像已经不生气了,但似乎比想象中强势……这也是基于他那自成一套的理念?

“方便问下单小公子选择绿玉的理由吗?”景雨澜似乎又找到了一块没见过的拼图碎片,他想要看清碎片的纹理,真心实意般叹了口气道:“单小公子真是好心肠,依我看选红色的也不为过。”

我怎么感觉你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啊?单屿刀再次觉得景家的堂兄弟某些地方真的很像,还是满足了对方的好奇心:“因为大家伤的不重,主要是几处房屋和院落受损,墨家也更想要活人,我要带着他去找墨家要今日的赔偿。”

“所有人都性命无碍的确是件喜事。”景雨澜做出感慨,“要是闹出了大批人命,光靠钱可就不好解决了。”

景雨澜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心里边想着还得靠权,语气表现得和动了好大真情似的,单屿刀倒是跟着认真想了想,“如果真发生这种事,”他把那些暗红的玉石重新倒回锦囊里,像谈及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般淡淡道:“我会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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