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箸瘦了一圈儿，白天吃不下饭，夜里被噩梦缠身。
方曌不责骂她，也不搭理她，三儿也好不到哪里去，被胖姨娘训了一顿，说回府后再跟他们俩个算账。
和尚们见了月箸都躲着走。
青豆要在二少爷那当差不能随时过来看她，因此干着急。
斋戒日过后，饭食恢复了正常，女眷们也偶尔出来走走。
庙外有很大一片空地被和尚们种了庄稼和蔬菜，主子们诵经的时候，月箸会去那里帮胖姨娘摘点蔬菜。
在过三日就要回府了，月箸蹲在地里，一边寻着早熟的青菜，一边想前世的事情。
上辈子除了运气不好找不到工作之外，家里亲戚都根红苗正，也没一个人信神鬼、基督什么。
唉—月箸轻叹。眼见菜筐满了，她起身把菜送进去。出来的时候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柳树下坐着个人。
——眼熟
月箸猫着腰，慢慢凑过去，想看清楚那人的脸。
那人大概十七、八岁，一身玄黑的锦袍常服，袖口滚着金边儿，扎着白玉腰带，外面罩着轻纱大氅。
他靠着粗壮的树干，双腿一曲一直，脑后编起的发辫上挽，包入头顶的玉冠内，另横着一只玉簪固定着。
斑驳的树影笼罩着他的脸，容貌却清楚的映在月箸心底——正牌月箸见过他。
时间停止了，月箸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艰难的呼吸，怎么也不能把目光移开。
少年像是感觉到有人盯着他，忙起身站起，目光交错之际，月箸一阵颤栗。少年向她走来，月箸竟然转身狼狈的逃走。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身体和大脑不协调，月箸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慌不择路竟然窜到玉米地里，这个季节地里都是半高的苗，月箸听见玉米拂过纱氅的声音，和自己身体倒地的声音。
“说，是谁派你来的。”少年抓过她按在地上，一张俊脸近在咫尺，月箸吞了口口水，这个反应是她自己的，心里暗叹，真好看的人啊。
少年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阴狠的说：“本朝律法，刺客当斩。”
月箸猛摇头，少年又说：“你鬼鬼祟祟的一定是奸细，本朝律法，奸细当剐。”
“。。。。。。”
匕首猛然间刺过来，月箸吓得闭紧双眼，等了一下会儿——没感觉疼，她睁开眼，匕首没入泥土里。
少年玩味的看着她，踹了她一脚，转身走了。
一阵风吹来，叶子哗啦哗啦的响着，月箸知道那感觉叫做刻骨铭心。她坐在地里，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唉~你也早恋啊。”
※※※※
“相公，女儿都十三岁了。”
“嗯”方霆坐在禅床上抿着茶。
“我这个娘亲当的，一个月见不到女儿几次”袁氏轻笑着。
她头上随意绾着一个髻，两鬓和耳朵的头发有些毛，这让她显得可爱多了，暖色的窄袖袍子很显年轻，方霆合上眼，要是这个妻，永远这样就讨人喜欢了。
想起女儿方卓筠，模样生得都是他夫妻二人的优点，老王妃喜欢的不得了，养在秦王府，一个月里倒是回不来几次。
方霆有点犯难，秦王今年也十七岁了，和女儿青梅竹马，只是这妻不是妻、妾不是妾的养在王府里，老王妃也没提亲，女儿将来的名节怎么办?还需早些接她回来才是。
回府的第一天，胖姨娘喊正在扫院子的月箸：“大少爷找你去荷院。”
书房里，三儿站在桌子边，月箸过去福了福。
方曌从桌子上拿起长条的石头镇纸。
“你们伸出手来”
“。。。。。。。”
“。。。。。。。”
——良久
月箸和三儿捧着馒头手走出了荷院，方曌打发他们两个去找胖姨娘敷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三儿和月箸的手都包得像个粽子，里面塞满薄荷粉。
等拆了的时候，月箸穿着青豆给她做的新罗裙都热了。
在这期间，发生了几件事。
皇后仙逝了，皇帝下令全国女子一年不许穿红。
方曌和岳父蔺史官觐见皇帝，他们平定番乱和治水都有功，偏巧皇帝死了老婆没心情，随便嘉奖了几句蔺史官，封了方曌一个不疼不痒的官。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夫人和丞相没有逼他纳妾，因为，每个女孩都想结婚穿红色。
大小姐也从王府搬回来住了，丞相给她和二小姐请了一个宫里的女官做家教。
这一日，胖姨娘急急忙忙叫月箸和其他的丫头们到正厅门口去。
月箸站在那心跳加快，她知道大小姐在附近，急忙深呼吸再深呼吸。
月亮门有个人影一闪，月箸心说玩完了，另一个冤家也在。
齐刷刷的跪了一排，月箸看见大小姐方卓筠的绣鞋在前面来回踱着。
“你，抬起头。”一个甜软的声音划入耳际。
月箸轻轻抬起头，逼着自己与卓筠目光相对，旁边站着秦王，他今天穿着月白色的袍子没有罩大氅。
答案没有悬念的，方卓筠和月箸同时晕倒了。
第二天，月箸夹着小包离开了大通铺。
大小姐在王府一直都是嬷嬷们伺候的着，老爷请了女官做家教，要配给她一个女书童，月箸不知道为啥会选上她。
走在通往内宅的甬道上，她想起一句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呸呸呸，真晦气。
大小姐住的院子门上挂着牌匾：澜秋
月箸进去就被两个脸生的婆子拉去好顿刷洗。
干净的衣服，干净的鞋袜，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月箸跪在地上，等着大小姐问话。
软榻上，卓筠把玩着一只玉坠子，秦王玄青昨天把自己的护身符送给她，说是包治百病还辟邪。她打量着月箸，昨天还没仔细瞧她就晕倒了，这婢子是秦王帮她选的。
除了郭姨娘生的女儿，她还不认识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呢，她甚至有些好奇，她们都怎么活的。
月箸抬头盯着卓筠，哇，跟照镜子一样啊。
卓筠走过来站在她对面，让月箸也站起来，抓了抓她的发辫，干的跟草一样，还没自己高呢，卓筠有点得意。
看着她们俩人相面，婆子们心里快笑抽筋了，也不敢言语。
“澜嬷嬷，你把我箱子底下的小衣服找出来给她改改穿。”
“是”
“我叫方卓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丫头了。”
第一卷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