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作者:烈火暗灵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033

回到现场,农民兄弟们还聚在哪儿,老太太已经不在嚎啕,她坐在一个墙角,敌视地审视着每一个人。她的儿媳已经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不知从哪儿转了出来。她劝婆婆回去休息一会儿,这儿有她盯着,不会有什么问题。婆婆并不是傻瓜,儿媳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能与她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着实不易。她急促地催促她先回去,说自己只要一息尚存,就不能停止斗争。儿媳不走,老太太到有些着急,当她苦口婆心,好言相劝以后,她的儿媳才决定回去。临了,老太太也没忘了叮嘱一声:“吃完饭来换我。”在场的人都被老太太的执着逗笑了。

现在只剩下那个老头还在与大家纠缠。他每遇到一个新加入围观的人,都要讲一翻自己的道理。他的理由没有博得多数人的赞同。多数人是在观望,他们想看看能不能出现什么奇迹。以便成为下半年,村头巷尾的谈资。村长已经不见了踪影,孙书记只好把何队长叫过来。此时的何队长,也无能为力,见天色将晚,让队伍收拾一下,准备离开了。

“我看今天是干不了什么了,你们收拾收拾回去吧!我在这里跟他们谈谈,看能不能出个结果,如果可心谈妥的话,我会通知你的。”孙书记说着。

“那好,我也只能这样了,但无论能不能谈妥,您都得给我来个电话,不行的话,明天我先干下一基。”何队长说。

“你们还有多少级没干?”孙书记问。

“总的算来……”他迟疑了,“五基吧……”他似乎不敢确定。

“那几个队剩多不级知道吗?”孙书记心想,尽快干完得了,这儿的农民太让人操心。

“大概都差不多吧?下一基干完,我就离开这个村子了。”何队长叹着气,这个村子给他带来太多的麻烦,他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

孙书记心里有了底数,胆子也壮了起来。他看了看坐在墙角的老太太,信步走上前去。

“大娘,您老坐在这儿不凉啊?”

孙书记大声打着招呼,以便引起老人家的注意。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大概猜出他的身份,马上哭丧着脸,声泪具下地说:

“你看我们老百姓容易吗?每年种这么点地,挣一口饭吃,怎么给他们补偿就不给我们呢?我们都是农民,都种过这块地,要补偿也得人人有份啊?你们都些什么人哪儿,竟欺负我这老婆子……”她还没听清孙书记说什么,就开始哭了起来。一会擤一会鼻子,顺手在墙上抹一把,一会又指着那个基础坑说,“地都让你们挖成这样,我们还怎么种?你说以后让我们吃什么吧?你们是不让我活呀?我的老天哪,快让我死吧,我活不下去了……”

她的哭喊声,有板有眼,丝毫没有走调,每一个辅音都掌握得恰到好处。孙书记耐心地听着,他不急于打断她,以免激怒她的情绪。这时,那位小个老头凑了过来,拉着孙书记说:

“您先跟我谈,让他哭去吧?”

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她的敏捷完全像一只豹子,立刻向老头补去,老头向后退了几步,老太太才停下来:

“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什么事儿!你家的地不是给你分在村东西头了吗?你怎么还不要脸?”

老头伸手够着孙书记,想把他拉到一边去,老太太从中拦着,不让他拽走。俩个人很快打到了一起。村民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几位年岁大一些的走过来拉开他们。老太太不依不饶,高声叫骂着,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老头也不让步,大声说:“我是当过兵的,朝鲜战争我连美国人都不怕,我还怕你个小老婆子?”他愤愤不平地说。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胡闹,也无能为力,听老头这么一说,被阴霾笼罩的心灵裂开了一道口子,有那么一点曙光透了进来。我身边的一村民说:“他真的当过兵吗?”村民乐了:“他当什么兵,你看他有多大岁数?”

我仔细端详这位老人家:瘦瘦的身子股,小小的个子,满脸坑坑包包,穿着一件深色大件,大概买不到合身的尺码,只好弄一件大一点的,把他的身躯整个包裹起来。这样到也好,显得份外暖和。他头上带着一顶双耳棉帽子,由于脖子太短,帽子几乎挨着了大衣领,使他小脸更加窄小了。我打量完说着:“有七十岁了吧!”村民笑了,摇摇头说:“他才六十岁,农民整天在土里刨食,比你城里人要显得老的多。”

“这么算来,他没有去朝鲜?!”我说道。“去个庇!村里有名的无赖,有手好闲一辈子,你们碰见他认倒霉吧!”村民说完笑了笑,大概不愿再看下去,转身走掉了。

孙书记等他们吵够了,把老太太先拉到一边:“大娘你先别哭,有事儿咱们慢慢解决,您这样哭来闹去的,也无助于问题的解决对吧?您看看,你有什么要求,我尽可能满足您。”老太太这一听,心花怒发,脸上立刻显出一比笑意。但看见孙书记审视的目光又收敛了起来。装出一副可怜相说:“我们家穿啊,村子里分的那点是,还不够吃饭的呢?”“噢!给了您家多少地呀?”孙书记顺着她说,想把话题先叉开,稳定住她的情绪后再慢慢谈。“才十来亩……”

她的话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那村西头那二十亩是谁的?”

“放你妈的庇,谁说村西头还有二十亩?”她老人脸上的褶绉被愤怒拉开了,一双喷火的眼睛在人群里扫视着。

“大娘,您别听他的,你跟我说。”孙书记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接着说,“您的情况我基本也都知道,你也不用满我。您想要多少钱吧?”

孙书记单刀直入,本来他还打算跟她周旋一会儿,可转念一想,反都是一回事儿,早晚得谈到钱上,不如直接说得了。老太太想了想。其实,她的迟疑地在观查孙书记的承受能力,当她确定自己说出的数能有很把握的时候才说道:

“听说你们给了一万块钱,我怎么也得给得一半吧?”她平静的看着孙书记的脸,一改刚才怒火中烧的神态。

“太多了,大娘!您想一想,这块地是您租的,年初已经到期了,我们占用这块地,您跟本没受到任何损失,这是不是有点……”孙书记把话停了下,他真怕用词不当,再次激怒她。

“那你说给多少?”老太太很明白地说。

“两千!”

“有点少?”

“不少了,你没有损失啊,再说,你就是种这块地,一年能挣多少?一百也不到吧?”

孙书记小心地问。老太太笑了:

“那好,就两千块?”孙书记挥了一下手,我立刻跑了过去。“给她两千块。”必孙书记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已经点好钱递给了她。“您得给我们出个手绪,要不您反悔怎么办?”“让你说的,我农民可都是讲信用的人,那能收了钱还干那事儿?”老太太十分不乐意,以为我们信不过她。孙书记说:“那不行,我回单位也没办法报销不是?”

“那好,你们写,我签字。”看来老太太还是个有文化的人。

孙书记解决了她,接着去找老头谈谈,老头只有两根垄的理由,谈起来自然容易得多,给了他五百块,就把他打发了。

我们回到车上,孙书记已精经疲力尽。空旷的天边已经升起大片的晚霞,半个天空都被它染红了。赭色的光芒洒在人的身上、脸上,使那些看起来活灵活现的人们,像一尊尊雕像,矗立在哪儿。如果不是偶尔动一下四肢,还以为是一件件艺术品,在昏暗的夕阳中散发着古朴的亮光。

我们都感觉挺累,似乎翘动一下嘴唇,都厌烦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