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作者:千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79

天一亮,照常开诊。然而已有些心神不定,替人把脉的时候居然走了神,把“当归”也写了“幽都”。病人疑惑地道:“大夫,有‘幽都’这味药么?”我一看,只好随口扯道:“当归,别名也叫幽都。”那病人居然也信了,笑了笑说道:“怪不得了……”

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天,到了晌午,楼如风带着一罐茶叶来了。

“还是那罐龙井?”还未开盖,我就嗅到了那股清香。楼如风笑道:“好茶自然也须有个识货的主人。姑娘既然独爱龙井,在下便将它拿来赠予姑娘。”

我不由推辞:“怎好意思夺君所爱?”

“姑娘言重。”

楼如风是个风雅之人,不但爱茶,对书画的研学也俱都精通,这一点与我有相通之处,——不是我吹嘘,皇甫师父的弟子没有一个是不学无术之徒。因此,这大半个下午的时光,与在他在一起聊得实在是惬意。

“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日落时分,他起身向我辞行:“今日与姑娘的一番畅谈,让在下心中深感畅快,今日就此拜别,改日再来与姑娘说话。”

“公子慢走。”

从那以后,楼如风果然隔三差五就来了,聊得多了,彼此就成了朋友。我因为有他在,心中那股担忧不知不觉已消失,而大概因为我脸上恐怖的“疤痕”的缘故,他跟我相处时,对我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跟异性同处时的尴尬,而是将我当成了推心置腹的知己,连儿女亲事都说给我听。

“世间情之一字,害苦多少人……”我手握棋子,幽幽叹道,“李家姑娘如此钟情于你,无奈你心中又对她毫无情意,这种事情,只怕老天也奈何不得。”

“谁说不是呢?”他落完一子后,苦笑着:“我也不想害人家,但家父却一再地催促我将她娶进门来,为了这事,我这几日真是烦不胜烦。”

“姻缘自有天定。你也无需烦恼。该是你地就是你地。”

“阿鱼心中可曾爱恋过人?”他忽然问我。

闻言。我执子地手怔了怔。良久才缓缓落下:“我跟他。此生只怕已无缘相见了……”

“……何出此言?”

“我……在他准备娶我地时候。我离开了他。如今他也已不知去向。纵然想念。也不知彼此身在何方。”

“既然对他仍未情灭。为何不去找他呢?”

“……”

我呆呆地望着棋盘,已木然无语。不是我不去找他,而是不敢去找,我害怕看见他面对我时痛苦失望的眼神,更害怕找到最后的结果是他已不在人世……

——有很多伤痛,我都在选择避免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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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晚间,阿婆笑微微地举着一件衣裳走过来,“来,闺女,瞧瞧合不合身?”

“给我做的?”我高兴地接过来一看,料子是那日楼如风作为诊金送来的锦缎,做工非常精致,“谢谢阿婆!阿婆的针线缝得真好!”阿婆笑道:“阿婆我年轻时候,可是这一带有名的绣娘呢!”

衣服很合身,我试了试,又脱下来小心地折好。“怎么又脱下来了?”阿婆问。我抿唇说道:“阿婆做的衣服,阿鱼不舍得穿。”“傻闺女!”阿婆嗔道:“像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年纪,正是好好打扮的时候,还收着做什么?快换上!”

我违拗不得,只得重新穿戴好。阿休在旁拍手道:“姐姐穿新衣服好好看……”我轻捏他的脸蛋:“我们阿休也生得很好看!”

“咚咚咚!”

外头忽然有人敲门。“谁呀?”阿婆边答应边走了出去。“你们——你们这是……”

随着一陈杂乱的脚步声,门被大推开了。“阿婆,什么事呀?”阿婆没有回答。我疑惑地走出门外,却见几个捕快拿刀挡住了门口,而阿婆正被他们押在一边——

“奶奶!”阿休哭喊着跑了过去。我没来得及抓住他,一眨眼已经扑到了阿婆身边,被身边的捕快狠狠推了一把,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你们要干什么?!”

我又急又怒,正欲冲过去,一个看来像是捕头的人一伸手拦住了我,“你是什么人?”

“我正要问你们是什么人!”我不由大怒,冲他道:“半夜三更你们擅闯民宅,意欲何为?”

“我们是洛丘府衙的巡捕,怀疑你跟我们抓的逃犯有关,今日特来将你带走!”

“……什么逃犯?”

“上月城里失掉了一批官银,根据线索,疑犯逃到这里后就不知所踪。而方圆五里内,只有你一个人是从外地来的,因此本捕头有理由怀疑你跟此案有关。”

那捕头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说着,颇有一股替天行道的架势。我不由冷笑道:“大人如此说未免有些武断,我虽然是从外地来的,但众乡亲谁不知道我足不出户,日日守在这家中?”

那捕头也冷哼道:“白日里人家虽能见得到你,但半夜三更的,谁能作证?有了马棚里那匹大红马,去洛丘城来回一趟也不过几柱香的功夫,你能说你不具备作案时间?”

“但是,作案条件呢?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从大人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官银?”

“……少啰嗦,先跟我们回衙门再说!”那捕头一招手,旁边的捕快就要来拖我,被押住的阿婆急地大喊道:“闺女!你别跟他们去……”捕快拿刀把粗暴地连捅阿婆的肚子,阿婆顿时疼得倒在了地上!

“阿婆!”

“奶奶!”

我跟阿休齐声大叫,无奈门口被挡住,过又过不去,便回头冲那捕头道:“欺负一个老人家,算什么好汉!”捕头丝毫不为所动,仍然要捕快将我带走,而那边的阿婆显然被他们打的太重,此时已几近昏厥。我咬了咬牙,抬手把捕快们推开,冲到阿婆身边,扶住她上身道:“阿婆,你还好吧?”

阿婆嘴角流下了一汪血迹,身子弯曲着靠在我怀里。我急忙伸手替她按摩了一下腹部,却不料她忽地吐出一大口血来!“奶奶!你怎么了?奶奶……”阿休跪在阿婆身边号啕大哭,而阿婆已连伸手抚一抚他的头顶的力气也无!

“你们这帮强盗!”

我怒不可遏地站起来,指着他们骂道:“安若亭得这大周天下就靠你们这帮混蛋吗?!”

“大胆刁女!竟敢直呼天子名讳!押下去!”

捕头抬手一挥,捕快们便将我反剪着推了出去,锁进了停在路边的囚车。左邻右舍闻得声音,早已围了过来,一见阿婆倒地不起,我也被押,顿时纷纷跪在地下告饶:“大人,你行行好啊!阿鱼姑娘菩萨心肠,她不是坏人啊……”

捕头钢鞭一扬,将乡亲们赶开:“妨碍公务,小心本捕头一并将你们抓获回去!”

我看着众人如此,也不禁热泪盈眶:“各位大叔大婶们,请替我照顾阿婆和阿休,如果方便,还请去洛丘城郊的楼府通知楼公子一声,请他务必出面保我出来……”

临行的时候,那捕头忽地又跳下马,去马棚里把红鹰牵了出来。我气得牙痒痒:“快放下我的马!”那捕头道:“这马十有**也是赃物,一并带回去!”

当天夜里,我就在县衙冰冷的大牢中呆了一宿,直到天亮时分,狱卒们才带我出了监牢,押到公堂候审。然而一进了公堂,抬头一望见公案后的人,我就傻眼了——公案后头坐在左首的那个锦袍男子,不是青槐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