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隔年又踏红尘路
作者:千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298

“事实上……我是幽都人,”我抱歉地看了看他,又道:“有些事情不得已瞒了你,请原谅。”

他愣了愣,点头表示理解:“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告诉我。——回幽都后住哪里?”

“城北王府大街。”

“……那可是前周贵族们的聚集地!”

他有些讶异的看着我,我点点头,缓缓在他对面坐下。他沉思了一阵,忽又抬头道:“关于你的姓氏……我至今还不知道。”

“日后相见,自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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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我把洛家院子拜托给王大婶照看,并请她顺带照看着阿婆的坟茔。然后牵着阿休上了楼如风的马车,他会送我们到城里。到了洛丘城,我们雇了一辆马车,往幽都赶去。临行时他又塞了张五百两的银票,我没有推辞,收下了。

洛丘离幽都相距八百多里,算了算起码需要七八天的时间。而期间我们需要在不同城镇之间换马车,加上阿休没出过远门,因而一到傍晚,我就会选间客栈过夜。

“姐姐,天又黑了。”阿休看着车窗外,落寞地道。我不希望他总是如此忧伤,便道:“前面好像就有个镇子,我们在那下车,吃完饭姐姐带你出去逛逛。”“嗯。”他攀着车沿,乖巧地向我点头。

郊外人迹并不多,行人们之间相互打着招呼,看起来多半是附近的乡民,只是多数衣衫褴褛,笑起来也显得辛酸。这便是战争之后留下的创伤。任何一场战争无论以着什么样的名义而开始,受苦的总是百姓,而百姓则是国之根本,安若亭这一仗虽赢了,但他接下来的却也是个烂摊子,十年内不下重本整治,恐怕恢复不了元气。

“姐姐。后来有人来了。”阿休指着后面急驶而来地几骑快马说道。我探首望了望。扶着他坐好。“不与我们相干。我们别管。”当马驰近之际。我放下了车帘。

然而他们却偏偏在我们车前停住了。一道男音说道:“车内坐地可是三木医馆地阿鱼姑娘?”

我闻言不由一阵讶异。跟阿休对视了一眼。掀帘道:“阁下是——是你?!”

为首地马上坐着地是青槐。我呆了呆。然后把身子停在车门处。他跳下马。朝我拱了拱手道:“在下有些事情想请教姑娘。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我迟疑片刻。回头朝阿休道:“姐姐下去一下。你在这儿等我。”

青槐领着我走到一片树林边站定。我回头望了望不远处地马车。才问道:“不知大人找我有何事?”他顿了顿。说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我冷哼道:“阿婆被你们地人给害死了。如今我要带我弟弟去亲戚家。”

他脸上顿时有些讪讪地,“此事在下也是今早才知道……在下今早去天水村寻找姑娘,却听村民说你已经走了,因此便追赶了过来。”

“你找我有何事?”

“实不相瞒,在下总觉姑娘与画中之人有些关系,不知姑娘是否可将实情告知在下,也好让在下回去在主上面前交差?”

“实情我都已经说了,却不知大人还想要什么实情?”我转过身子,将侧面对向他。“画中女子是什么人,我一概不知,天色已不早,请大人不要耽误了我赶路。”

“可我总觉得你就是她。”

——好眼力!我不由在心里赞道。我的脸如今已有大半被“疤痕”覆盖,能将这张脸跟画上的上官玉联想在一起,除了楼如风,也就是他了。

“大人请看清楚了,”我指着脸上的疤道:“我是个无盐女,画上女子千娇百媚,你难道认为仅凭你自己的臆猜就能使我代替她?你家主子不长眼睛的么?”

他面上忽地僵了僵,想是被我几句话给噎住了。我趁机向他道了个万福,说道:“我还得赶路,失陪。”

我快步回到车里,催车夫道:“快走。”

车子驶动之后,我掀帘望了望后头,只见青槐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手扶刀把看着我们的马车。

进了城门,我就拉着阿休跳了下来,付了车夫的钱,然后徒步找了家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下。为了担心青槐又跟踪在后,因而几乎一夜没睡,到了天亮才合了合眼,就又雇了辆马车往幽都赶。

十天后,马车进了文天门。

“姐姐,这就是京城吗?”阿休好奇地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街景。

我心神有些恍惚,口中嗯了一声,转头望着大街上的一窗一户。

天子脚下的百姓们,不久前虽然历经了江山的改朝换代,脚步却依然从容。商贩们又开始在街旁吆喝,上街的人流量明显比战时要多。但商铺仍然少有。车子路过前门大街,原来的飞凤楼在嘈杂的街景之上,显得静寞非常。

路上不时有巡逻的官兵经过,态度却出人意料的好。连我们的车子不小心蹭到了领首的官兵时,他们也只是让开两步,和善地要车夫注意避让行人。

我心里愈发感伤。在大周的军队里,从未见过如此爱民的巡逻兵,也许除了骁勇善战之外,治军严明也是安若亭能拿下这片北国江山的原因之一。李君武身上多了些风度,却少了些霸气,比起征服天下,他显然更愿意以权术治国,在无外患的情形下,君王的权术是制约底下臣子的不二法则,但是大周那时已处于穷途末路,他的为君之道似乎并未应用在合适的时间。

“姐姐,那里有卖包子的。”阿休指着路边一家点心摊,咽了咽口水。

“饿了吗?”

“嗯……”

我们打发了马车,进了城中一家叫悦香盏的酒楼,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酒楼想是新开的,因为记得战前是万珍楼,后来飞凤楼的李厨子便是从这里被范颐挖去的。

“姐姐,你怎么不吃?”

我看着两腮被塞得鼓鼓的阿休,抚了抚他的头发,“好吃吗?”“真香!”他大口大口地扒着饭,看来真是饿坏了。“慢慢吃,到了这里,不着急了。”

大堂里人不多,正值午饭时分,也只稀稀落落坐着几个食客。食客们正在谈论时局。

一个说:“……近来黄河两岸又遭泛滥,历年来久治未果,如今江山易主,看看南边来的这皇帝又将怎么整治!”

另一个说:“哎,黄河泛滥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理好的!换了是神仙,也得给他腾云驾雾的功夫……”

先前那人又道:“王大,你这话听起来倒像有些袒护安家的意思?”

王大拍着大腿说道:“哎呀老李,不是我袒护谁,大周跟东欧打了四五年,闹得天下百姓们个个怨声载道,我王大不管谁做皇帝,只要能体恤咱们老百姓,我都拥护!”

这时又坐下一人,挥手制止他们道:“好了好了,争这些个有什么意思?——你们有没有听说,当朝天子又下了旨,说要免了前周境内所有百姓三年赋税?”

“听说了,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老李和王大对视了一眼。

“是真的!适才已将皇榜贴到各大城门了!”

食客们一听说,顿时结帐起身,相约往城门而去。

“姐姐,我吃饱了。”阿休放下碗,指着我面前一动未动的食物,“姐姐,你根本没有吃。”

“姐姐不饿,——我们结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