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玉容寂寞泪阑干
作者:千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10

但,加重了也不关我的事,那是安若亭该负的责任。

桌上茶汽氤氲,伴着晨雾,在湖畔洒下了一幕茶香。盈紫一向恬静的眉尖拢起了一丝担忧,“宣妃身世极苦,在宫中又没个亲近的人,想想也极是难过的。”

温柔的嗓音仍在向我绵绵诉说,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去看看的。但是,这与我有什么相干呢?安家人的生死我统统不予理会,哪怕她不得宠爱,也哪怕她身世极苦——身世极苦,那也是个出身贫寒的平民女子吧?

“盈紫,你知道我性子一向冷漠。”我闻着茶香,伏在桌上幽幽生叹。

她淡淡一笑,也伏在我对首,“可是,救死扶伤乃医者之本。”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相隔不足一尺的她的凤目,停了半晌,然后坐直了身子:“申时到了,我该去承乾宫了,皇上昨晚批过的折子还未整理。”

“没关系,我会等你。”她浅笑着,眼神里有丝调皮。

我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拾起茶具回了浣溪宫。

到了南书房时其实还早。安若亭还没有来,书案上昨夜留下的奏册散成一堆,有的还滑到了地上,我弯腰一一拾将起来,然后跪坐在案旁仔细分放整齐。南书房一向不给人随便进入,就连冬旺冬喜,无事或无人时也不得入内,于是宫女们打扫尘土时也只能等到屋里有人时。

宫女们擦拭完毕,退了出去。我信手从书架上抽了本诗经出来,坐在案侧翻阅。然而等了很久安若亭还未来,而我因昨夜被睡梦惊醒,已有些昏昏欲睡。

“皇兄——”

门口传来地一道高唤陡然吓醒了我。我把书放好在案上。垂首站了起来。

进来地是有过数次面缘地“王爷”。安玄真。这是我进了承乾宫侍驾后第一次见他。“叩见王爷。”

“洛姑娘?……果然是你。”他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觉得在意料之中。等到我站起来。他又盯着我看了半天。神色间已没有了进门时地急切。

“皇上不在么?”

“……还未过来。王爷或可去内庭看看。”

“我正是从那边过来。冬喜说他已经往这边来了。——你。在这宫中可还习惯?”

“多谢王爷,一切安好。”

“玄真?”

门口传来安若亭的声音。我提裙步下台阶,接过他身上的斗篷,吩咐宫女递了茶上来之后,躬身退到后侧。“把前几日腌的那罐酸梅拿几颗出来,朕今日有些作腻。”

“是……”

酸梅是我腌的。那日在野的各地官员纷纷进来述职,在里面一呆就是大半天,我候在外头,因为见书房外的腊梅熟了,便摘了些下来洗净,封在陶罐里用密汁浸了。他本是不吃的,但是大约酸味儿闻得多,也时不时地会衔上一颗。

“来,你也尝尝吧。”

他举着罐子递给安玄真。安若真好笑地看了看他,从善如流地拈起一颗放入口中。“皇兄如今怎地也……不错,入口生津,甘香扑鼻。”

“是鱼儿做的……”他挑了挑眉,唇边似有浅笑一朵。

安玄真闻言望向我,而我早已是十分地难为情——进宫十来天后,安若亭终于开始叫我的名字,可他不是叫“洛鱼”,而是叫……这声“鱼儿”叫得实在太过亲昵,直到现在,我仍有些不安。

“你今日来有什么事?”

他随意地坐于案后,一腿撑地屈起,一臂搭于其上,绣着紫色暗纹的宫袍就那么敞开着,不经意地覆住了膝腿。安玄真则举着茶杯,仰靠在榻上,两道浓眉开始微微蹙起:“百合在栖梧山呆了一年了,皇兄是不是该赦免她回来了?”

百合……姬百合?!

“此事免谈。”他的语气依然淡漠。“姬百合以后就在天心观修道,永不得回宫!”

安玄真闻言叹气:“她虽然是过份了点,但是上官玉坠崖之事也不能全怪她,如今人死也不能复生,她既已在天心观修了一年道行,皇兄还是赦免她算了吧!她爹姬万灵可是朝廷的功臣,如此重责于她,似乎说不过去——”

“哼!”安若亭猛地一拍桌子:“朕不杀她,只将她罚去天心观,就够对起他姬万灵了!”

我平静地拾起被拍翻在地上的茶盅,转身拿了条布巾,小心地擦拭着案上的茶水,又将布巾抖开递给外头的宫女,才又重新端了杯新茶过来,稳稳地放在案上。

“皇兄还是忘不了她……”安玄真又叹了一口气。

屋里陷入一片沉默。窗外天色灰暗阴沉,两只大雁落在前面的宫顶飞檐上歇息,带着些疲倦,又带着些对天空无奈,面对前方迟缓地扑腾着翅膀。

入夜后,我又径自回了浣溪宫。

盈紫果然又坐在大门处等我。看见我来,便慵懒地站起了身子,笑着道:“回来了?等你好久了。”

“等我做什么?”我诈不知。

她抿嘴一笑:“宣妃娘娘那里,去看看吧!”

我停止了说笑,看着她默然不语。不明白一向恬静的她为何独对宣妃如此上心,若仅只为了她的身世可怜,这说不过去。但是面前这个人是我目前唯一的朋友盈紫,她不是别人。

我的冷漠开始有松垮的迹象。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伸出左手食指,坚定地竖在她眼前。

“好的,谢谢你,洛鱼。”她向我微笑,语气诚恳得几乎把我淹死。

飞雪宫在承乾宫的南面,一处其貌不扬的宫邸,大是大,就是空旷了点。从前是一位失宠的太妃在这里居住,当年人烟也极少。宣妃既被赐住在这里,想来也的确是不受宠的了。

一路上盈紫也未曾与我说起宣妃,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些的琐事,面对人时,脸上总有着如淡月般的笑容。她似乎就是这么一个女子,哪怕是此刻在带着大夫去替人瞧病,也是从从容容不急不徐。

“若水,开门,我是盈紫。”宫门已紧闭,里头却透出了灯光。

“是盈紫姐姐!快进来!”

叫若水的小宫女一脸惊喜,将我们让了进去。“若水,这位是承乾宫的洛昭训,快引我们去见宣妃娘娘。”

若水看了看我,怯怯地向我施了一礼。“两位姐姐这边请——”

正殿内,一灯如豆。凤床上斜躺着个年轻女子,长发散下盖住了小半副面孔,略略看去,一副娇躯已瘦脱了形。

“娘娘,今日可好些了?”

盈紫看来与宣妃挺熟,也不行跪礼,径直就走过去轻声唤了唤。“是你。”宣妃虚弱地回了句,声音有些嘶哑,似是哭过的样子。盈紫挡住了她的脸,我看不到五官,但是听声音,身子骨真的挺孱弱。

“怎么这么晚还来了?”宣妃又问。盈紫站起来,回身拉了我过去:“这是洛昭训,入宫前她京城有名的大夫,我特意将她请来了,为娘娘瞧瞧身子。”

“洛鱼拜见娘娘。”

我弯腰向宣妃行礼,抬头时一瞧她的脸,却忽地愕住:“婉仪?!”我惊诧万分地望着那病榻上躺着的美丽女子,就算她再怎么瘦,我也还是能一眼认出她就是被送去东欧代替我和亲的李婉仪!

原来她根本就在宫中……安若亭并没有无情得将她遗弃在东欧!

我好一阵激动,挽住医具的双手也有些颤抖起来。

李婉仪也是一惊:“你——你怎知我的闺名?”

听她这一问,我蓦地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是了,我还不能与她相认的!当下便强行按捺住心底的惊喜,掩饰道:“您是前朝的公主,我,我曾经在相国寺见过你!”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