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栖凤之于平阳犬
作者:千麦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521

上官玉望着那两扇沉重的殿门缓缓关上,仿若自己的心门也从此关闭了起来,永无天日。

她以为这道圣旨至少会让她等上几天,可事实上,当天晚上承乾宫的传旨太监就过来了,带着惋惜的目光,带着废后责令出宫的圣旨。

“娘娘,皇上交待了,命你三日内就收拾好东西出宫……还说,不必请求面圣,求了他也不会见……”

当太监说出最后一番话,上官玉已然绝望颓然。

安若亭果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废后……出宫……她本来并不在乎,可是当在乾元寺见过了清宇和李君武之后,她还能作如此想吗?

“娘娘……”

鸾舞推开殿门进来,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响,“皇上……太狠心了!”她扑倒在默然失神的上官玉膝下,哭得情真意切。

上官玉环视了一圈这座宫殿,缓缓站起了身子。

“娘娘!你真的要出宫吗?”鸾舞惊惶地问。

她睁着空洞的双眼,对着与鸾舞之间的那片空气说道:“他的圣旨……我能不遵吗……”

曾几何时,他的圣旨由她而为他执笔,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这么一道圣旨会落在她的头上……她与他,已然缘尽了吧……他走得那么决绝,看似已毫无牵挂……这道圣旨,就像是割开他与她之间联系的利刃,他写的绝情,她看的寒心……

也好!出了宫。万事皆休……报仇也好。复国也罢。从此便与己无干……她。依然去做与宫庭官场无干地上官玉。去做依恋田园地洛鱼……谁说离宫不是件好事?谁说。她地心也会痛……

“娘娘!您没事吧?”

鸾舞扶住几乎滑下地来地她。失声叫道。她虚弱地摆摆手。“没事……别再弄得人人皆知……”

“可是娘娘。你看起来脸色好苍白……你是不是生病了?”鸾舞开始慌了。准备开门去叫人。上官玉一把拉住她。“别去!我没事……你去帮我收拾几件东西。我……出宫去!”

“娘娘!”

鸾舞扶起她来。小心翼翼让她在榻上坐下。然后含泪道:“娘娘。你真地要放弃这一切么?皇上他只是在气头之上。过两天消了气自然就没事了。他待您那么好。怎么会舍得你走呢?”

她抬头叹了一气道:“他从来说一不二,既是已下了旨,必是不肯再转寰的了……你不用担心。我原本就不想做这个皇后地,如今废了倒也好……”

“可是,皇上如果真心舍弃您的话。他不会还给个三天时间的!”

“……好了,鸾舞,别再说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回头在妆台前默默梳起了头发。就算是被废出宫,她也要体体面面地出去。

鸾舞擦干眼泪,接过梳子替她细心地梳了起来。铜镜里映出她清丽的影子,还有那头乌云般垂膝的长发。这长发,还是为李君武而留的……只可惜。她地情还在,他却已非故人。即算是有了那对天发下的誓言,但那,又与从前不一样了吧?到底像是过了花期而开出的冬梅,嗅起来总已不是那股味道了……

她从针奁匣里拿起一把剪刀,撩起胸前垂落的一小把发丝,齐着肩下喀嚓剪了下来。鸾舞正忙着为她绾发,见她突然剪下了发丝又放在台上,不由“呀”地惊叫出声:“娘娘!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酒阑方悔负君情。万缕千丝随梦行。”

午时整,掖庭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来的太监告知正停在宫门外。

空荡荡的吟风殿里,鸾舞拿了件斗篷替她披上,哽咽着跪了下来:“娘娘!一切保重……”

上官玉点了点头,“不要再叫娘娘了,我已经不是娘娘。”

“哟!皇后娘娘今儿出宫了呀?”

门外传来丁香满带刻薄的声音,上官玉蹙了蹙眉,却只看了看她而没有说话。虎落平阳被犬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解释呢?

鸾舞向丁香行礼:“奴婢见过昭仪娘娘。”丁香无视于她。径直走向上官玉:“你也有今天!”

上官玉淡然视之,抬步走出了门槛。

一路过了宣阳殿。承乾宫,紫光殿,最后仍是迈着不急不徐地步子到了玄阳宫门前。一路上遇见了许许多多的人,这些人平时见到她都无比的奴颜婢膝,此刻却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道路。

她知道世态炎凉,她知道。

马车静静地停在玄阳门地空地上,蓝绒布的帘子已经被撩开,面生的宫女见她来到,做出了请的姿势。她平静登了车,平静地端坐下来,又平静地放下了帘子。

“鱼儿!”

才驶出宫门,帘外就响起了由远而近的激动的男音。她迟疑了一阵,才缓缓掀开了帘子。“如风,眼下你应该在朝上的。”

楼如风看着出现在帘内的她,情急地将双手撑住了车辕:“我已经告了假!……怎么会这样?!这……都怪我,我还是进来晚了,你到底还是出了事!……”

“不!”她忙道,“如风,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也许我合该如此……”

“这才两日功夫,就出了这么大地事!你要是不在宫里,我还做这个劳什子官干什么?!”他狠狠地捶了一下车杆,那并不甚豪华的车子随之摇晃了一下。上官玉望了望车头的太监,叹道:“是我对不住你,把你也给牵扯进来了却又不负责地走掉……但是,这件事真的太突然,眼下说话不方便,等日后我再详细说与你听……”

楼如风垂下头,难过地揪起了眉心,“你这样。真的让人好担心……”

“回去吧!”上官玉勉强挤出了一抹浅笑,“我没事,你还是好好把这个官做下去吧,我知道你心中也是有梦想的……不要因为我,放弃了这样的机会。好了,我走了……”

“鱼儿!”

马车再次驶动。马儿们拖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跨上了大街,驶向了尽头,又消失在遥远的拐角之后。楼如风望着车马离去地方向,久久未曾动弹。

承乾宫里。

冬喜焦急地却又惶恐地在书房门外踱着步。冬旺推着他:“你老转圈有什么用?进去跟皇上说呀!不然就来不及了!”“我……你……你道我不想去么?里头那位正憋着一肚子火呢,我一开口他还不发火烧死我?!”

“死死死,你就这么怕死!也不想想娘娘平日里待咱们的好处!”冬旺气恼地拍着他的脑袋,口里不停地轻骂起来。“来人!”

两人正磨蹭呢,屋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暴喝。

“来……了……”

冬喜吓得脖子一缩,下意识地应了一句。进了门。安若亭正臭着一张脸坐在案后,拿起案头的茶盅摔在地上,“叫半天没人!都死去哪儿了?”

冬喜扑腾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饶命!……”

“滚出去倒碗茶来!”

冬喜连滚带爬地到了外边,冬旺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冬喜朝他做出了一个砍头的姿势,急匆匆地倒茶去了。

“这水这么烫,怎么喝呀?!”

好不容易端了茶进来,才退开一步,那茶杯连水一块又摔到了地上。冬喜又扑通跪下了:“皇上!求求您饶了奴才吧!皇后娘娘今日奉旨出宫,娘娘待奴才们一直很好,奴才想去凤仪宫看看来着,这心里难过……呜呜……”

“什么?!”

安若亭忽地拍案而起:“皇后出宫?!”

“是啊!”冬喜抬起泪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不是皇上您昨夜下的旨废了娘娘地皇后之尊,又收回了皇后绶印,然后责令她出宫的么……”

他忽然呆立在地上,脸色由青转白,由白又转青,最后蓦地抬腿踢了冬喜一脚:“你们这些猪脑子!”静悄悄的凤仪宫内。

鸾舞正在收拾殿内地东西,上官玉走时一件东西也没带,包括首饰和所有赏赐。她必须整理好这些,将名单上交给承乾宫。

“砰!”

殿门突然被打开,发出地巨响吓了她一跳。她回身一看,惊跳起来:“皇……皇上……”

“玉儿!玉儿!”

安若亭一进门,便直冲进殿内寻找他思念了整整两天两夜的身影,但是,空荡荡地大殿内除了那些冰冷的摆设和一脸凄然的鸾舞之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皇后呢?!”

他忽地转身问默然不语地鸾舞,鸾舞含泪跪倒:“皇上。娘娘已经奉旨出宫了!……”

“已经……走了?!”

他心底一沉。颓然坐了下来。跟在后面的冬旺冬喜气喘嘘嘘地冲进殿来,一见这情景。心下已是明了,看见安若亭面朝妆台紧握着拳头,顿时已只有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

他一把抓起妆台上的一小束青丝,不由大惊。鸾舞说:“这是娘娘从自己发上剪下来地,她说世间的事情如若像剪发这般利落就好了,一刀下去,便再也不会有纠缠,不会有不舍,也不会有九转回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