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宸穆一想起那日的情形，脸上的笑意更浓，他倒是不怕开玩笑，只要别犯了公主的禁忌，公主为人一向没什么架子。

“獠牙，给我出来！”翎朝着里面喊道。

过了一会儿，獠牙才慢吞吞的从屋里走出来，蔫头耷脑的，看了看宸穆，遂又低头，走了两步看了看翎，仍旧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翎蹲下身，伸手揪了揪獠牙的耳朵，说道：“你这是怎么了？走吧，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个新朋友。”

獠牙懒洋洋的甩了甩耳朵，扑通一声趴在地上，一副压根懒得动的样子。

翎伸手敲了敲獠牙的脑袋，又对宸穆说道：“穆，跟我一起去吧，我今天看见你给青偃配的药已经让他吃了大半瓶，替他看看。”

“公主……”宸穆突然出声，却没有往下说，略微低头，似乎在犹豫什么。

“怎么了？”翎望着宸穆，“穆，把话说完，我这里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可不是说话吞吞吐吐的人，有什么好为难的？

“公主，青夫子的病，恐怕不乐观……”宸穆低沉着声音说道。

“什么？”翎突然两手抓住宸穆的胳膊，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你把话说明白，什么叫不乐观？”

宸穆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翎的眼睛，“青夫子的胃病要比月王殿下的病严重得多……且已经十几年没有调养过，他本该比月王殿下更加注意不得使用内力……可是……”

“你怎么早不说？！”翎紧紧抓着宸穆的胳膊，厉声问道，然，问过之后，她突然明白了……

“穆，你是个医者……你怎么……怎么能……”翎的手已经微微有些颤抖，他……怎么能隐瞒？他明知道青偃不能善用内力，却任由他助她练功……他……居然不告诉任何人……

“公主，宸穆是个医者，但是前提，我更是您的贴身侍卫……”宸穆略带些愧疚的说道，说完，直接双膝跪地，“还请公主责罚。”

翎深深吸了口气，方才功成出关之时的喜悦一扫而空，原来，她功力大涨所付出的代价，远远不止是青偃的疲惫……

“穆，可有办法补救？任何方法，只要有，我都会竭尽所能去找，告诉我实情。”说着，将宸穆扶起来，她能怪他吗？她确实怪他……但是，又怪不得……

“宸穆已经不敢保证是否能痊愈，或许，会落下病根，或许……会恶化下去……”宸穆的话越说越沉重。

“走吧，随我去看看。”翎微微低头，心情略显沉重，明明是柳暗花明，为什么偏偏……

两人一齐到了翎的寝殿，才得知，青偃早就回了绛末轩，又转而去找。

绛末轩主居的门关着，宸淖和宸渊守在门外，门口趴着小白。

“公主，青夫子正在沐浴。”宸淖恭敬说道。

“那我们等等吧。”翎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仍旧悬挂在天上的太阳，大白天的……沐浴……

一旁跟来的獠牙见着小白，抖了抖身上的毛，而小白见着獠牙，也从地上站起来，虎视眈眈的望去。

两兽相望……或许也不完全是，而是两王相望……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个院落，能容得了两个王？

小白看了獠牙半晌，突然后退一错，腾身就扑了上去，着实的挑衅让獠牙身上的毛也登时炸了起来，同一时间以迎战的姿态抬起了两只前爪。

一时间，主居前院一角尘土飞扬，两兽滚在一起，就算是分开之时，也互相用强健的前爪拍向对方，虎啸声声，狼嚎嘶鸣，好不热闹。

翎也不去管它们，野兽嘛，打打闹闹正常，看着小白也怪寂寞的，玩吧。

正在这时，主居的门开了，青偃穿着宽松的长袍，擦拭着微湿的头发，显然是被那两个吵闹的家伙引出来的，一看翎在门外，一愣，问道：“有事？”

“我带宸穆来看看你的身体。”翎担忧开口说道，看到他虽然已经休息沐浴完毕，却仍然眼底带着青晕，又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青偃的手上带着内力，潮湿的头发说话间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看了看翎身后的宸穆，淡然开口道：“我没事，休息几日便好。”

“身体不好不能硬撑，给你两个侍卫不是仅作守门用的，平日生活起居也该多让他们操心。”翎难得苦口婆心的劝说，一边看向青偃身后两人。

两人说着，两兽打得更加热闹了，说话必须大声才能听得清，青偃微微皱眉，望向厮打的两兽，轻吐两字：“安静。”

两字一落，两兽登时分开，端坐于地上，就连相互瞪视都没有，仿佛之前的战斗从未发生过，当然，如果两兽脸上没有挠痕，皮毛上没有尘土的话。

翎顿时睁大了眼睛，看看一脸平淡无波的青偃，再看看两只狼狈却端坐一旁的两兽，难以置信开口道：“青偃，你是百兽之王？”她没忘记，那日降服小白之时，小白一见到他，就有了退缩之意。

青偃微微一笑，“算是吧，别站在这了，进去吧。”看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青偃索性转身进门。

翎跟在身后脸色更加怪异，回头看了看同样一脸不解神色的宸穆，百兽之王？翎随口开的玩笑……算是吧？

绛末轩有了主人，自然也有了几分人气，不过，青偃除了爱干净以外，没有别的爱好，绛末轩倒是没添置什么东西，多了几分洁净的味道而已。

“穆，怎么样？”翎担忧问道。

宸穆缓缓收手，倒是松了口气，“青夫子除了胃病，身体根基倒是很好，偶尔会胃痛，也无大碍，多加注意，恶化的可能性倒是不大。”

翎也松了口气，只要宸穆没有把话说死，那就是绝对有希望……

宸穆又开口道：“青夫子的身体比之常人要好些，所以，只要不超过五成内力，对青夫子的身体不会造成太大负担。”

“穆，你说的可是实话？”翎略有怀疑，宸穆说过，青偃的胃病要比珏的严重得多。

“公主，宸穆不敢说谎。”宸穆的声音略带恐慌。

青偃微微一笑，优雅的放下袖子说道：“翎，不要这样。”就因为他，翎已经换掉了一个侍卫，宸风还挨了打，再怪罪了宸穆，他就真的成罪人了。

翎也觉得是她太过于敏感了，以前她对穆，一向是最宽和的，或许，是因为宸羽他们做下的事，让她对身边的侍卫感觉有些不同了吧，浅浅一笑，“穆，对不起。”宸穆，是在别人都背叛她的时候，仍旧帮助她的人，纵然因私心隐瞒了青偃的病情，但是，她真的没法怪他。

“公主无须如此，宸穆是医者不假，但是根本上，宸穆是公主的侍卫。”宸穆恭敬说道。

说话间，青偃已经坐在一架琴边，“翎，想你今日也无事，可愿听琴？”

“好啊，曾闻青夫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棋是见识了，今日也见识见识这琴，夫子还请随意弹奏。”翎笑着说道，又恢复了一脸慵懒随性。

青偃纤长白皙的手指抚上一架九弦琴，圆润如珠的音节从指间缓缓流淌，清越悠扬，琴声如其人，清凉淡雅，宁人心魄。

翎轻轻闭上眼睛，听着那略带些冰寒的琴声，虽感受不到任何寒冷与不适，但是仿佛已经置身于千里雪原之中。

茫茫千里，白雪皑皑连青天，风过，卷起雪雾翩翩，随着阳光的照射，晶莹漫天，曼妙却不妖娆，如雪中精灵，纯净无暇。

孤寂却不是寂寞，而是无欲无求的淡然，默看雪原变幻万千，心如止水静无波，面对日月交替，晨昏万千……

心灵顿时变得无杂无暇，如与这清洁白雪融为一体，淡然面对岁月流走，无欲无求……

青偃……这是曾经的你吗……？

曾经无暇的你，会被这浊世沾染吗……？

直到琴声渐止，所有人久久不能回神，就连小白和獠牙，也乖乖趴在地上，眼中无神。

翎缓缓睁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从青偃的琴声中回来，她突然对这个浊世产生了排斥感，居然……向往起了那座竹楼，那无底寒潭……

如果可能，她真的想在那里结束残生……她甚至想到了那个竹楼的主人……他……是否还记得，他曾经将自己的栖身地，给了无助的她……

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她不想，她终归是尘世中人，沾染了这红尘万丈，她，已经逃不了了。

深深闭了闭眼，将所有被琴声勾起的落寞掩下，取而代之仍旧是招牌般的慵懒随性，“青偃，别再不食人间烟火了，今晚潇湘楼，吃完了咱再继续做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