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场 取剑
作者:岳东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533

你许我一生一世,我陪你地老天荒。

话到这里,暮紫顿住,对窗而望,一眼忧伤,装满了天空。

韩相忆将整个身体靠在椅子上,微低头,左手中指指腹来回摩挲着上瓣嘴唇。不是沉思,是缅怀。感激那个未曾相见女子,断然向自己交付了她的生命。此情此恩,维以不永怀。事已如此,维以不永伤。

暮紫依旧看着窗外,不愿意看着屋内那一双双静默的眼眸。

她接着说,二十年前,断肠峰这曲断肠曲,本以为是道听途说,权当话聊。没想到,这世上当真是有千年雪貂幻作人。

残雪咬着下唇,左手握着右手手腕。是不是这样,就握住了你呢,我的媚?她也低着头,静静听着暮子讲述这段幽殇恋情。残雪眉头微锁,用以集中注意力,生怕漏掉一字一句。这是媚的曾经啊!

皑皑白雪成为华丽战场。五只千年雪貂幻作人,两男三女,雪上起舞。一会过后,其中一女被身旁女友突然有意相推,跌入他们早已做好的陷阱。雪貂怕火,而她跌入的洞里塞了许多柴火。

一男子得意狰狞而笑,手中的火折扔进洞里,一点犹豫也无。仿似她不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烧吧,他们在心里激动呼喊。雪貂烧为灰烬之后,晶莹剔透的内珠自将腾空飘起。

洞里四处都有粘附性极强的液体,她飞身不得,抬头看着洞口那一双双陌生了的眼神,一时惘然。

旧日情谊,是什么偷梁换柱,换成这样嫉恶如仇没有一点感情的冰冷眼神。火已起,那一双双眼神激动得睁到了最大,眼球似乎要挣破了眼眶,傲天自得。

啊……一股无名气体在胸腔四处撞击,突然奔向喉咙,化作戾叫。次声连绵不绝,山洞为此摇动。他们吓得愣在了当场。所幸,她被困住了,不然……

这个时候,他来了。这个已经和她相处了十年的男子,举案齐眉,不是夫妻,却胜似夫妻。一直提防着她同伴觊觎她身体内的内珠。可是她太单纯,她笑着说,你瞎担心,那些同伴对自己可好了。

一觉醒来,媚却不在,心知不妙,可是茫茫大雪山,媚在哪里?

是那叫声,将他引来。叫声不绝,他的心被一把剪刀一直剪着,疼痛的难以呼吸,用尽了全力奔向这里,他一定要救她。

媚的同伴还在惊诧当中,他突然赶来,分身入洞。来不及耽搁半秒,意气风发剑和他融为一体,割开层层粘液,然后托起魅,竭力双手相推,媚便出了这个即将成为火海的雪洞。他被粘液粘附,无法移动步子,大火瞬间将他覆灭。

离郎,媚再次嘶喊,声音入云霄,下黄泉,整个雪山微微晃动。她两眼红泪暗涌。

红泪涌,内珠似受到索引,闻到了这浓郁让人无法承袭的血腥味。在她体内熠熠发光。

这些同伴,已成尸鬼,四分五裂。她只是举手抬足间完成。

暮紫又顿住不言,两流相思泪已经打湿了她的脸,也打湿了残雪的脸。残雪的下唇已被她咬出血来。

此时此刻,安静像一团团浓黑的烟将他们包裹,使他们不由自主泪花已成点缀。

呵呵!

残雪她突然笑了起来,像一朵花蕾噗嗤一声,对着阳光张开了笑脸。

你未完成的笑容,我用我的余生替你完成。她对自己说,却是说给她听的。媚已经住在了她心里。

白草红叶黄花,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口中喊着庄主。可见到这个场面,不由得噤若寒蝉。

韩相忆拭去眼角的一点泪花,然后淡静相问,什么事?

白草小声回答,有外人来了。

相忆听罢起身,一行人跟在他后头,大步走出相语轩。

梨花落尽,春又了。满地残阳影,翠色和烟老。

相忆轻轻打落左肩上的些许花瓣,淡淡的看着眼前这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大汉在他那淡漠却不失逼仄的眼神中越来越不适起来,一双手笨拙地背在后面又拿到了前面,好像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可以舒适些。

相忆开口相问,像你这个的汉子,应该豪爽才对,有话就说,怎么藏到现在?

汉子嘀咕一句,还不是被你看的。说完后,自己都觉得奇怪。天生这不怕那不怕却受不住他那双眼神的观望。

一旁的午红不由指着他喷口大笑。暮紫和残雪也跟着小声笑了起来。

汉子立即朝午红大喊,笑什么笑,有那么好笑吗?

午红听后,笑得更甚,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汉子气得直瞪眉毛,正想提着大刀去吓吓那个穿着红衣嘲笑自己的女子,却听到眼前那个白色长衣泛黄的男子命令似的说,站住,此地外人禁止胡闹,有何事快说。

原来汉子是慕名而来,一个后起门派掌门之子,二十年前父母死于魅的暗杀之中,听得江湖传言暮茂珏庄主韩相忆以一人之力杀了仅活的魅老二,还灭掉一大半魅这二十年来悉心训练出来的暗杀手。于是他马不停蹄去寻找暮茂珏,一鼓作气,叫他联合武林同道一举消灭魅的残存部下。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问他的是暮紫,暮茂珏与世隔绝,又驻足在山山水水几层里。在江湖上极少露面,从不给任何外人留下路线。

汉子牢骚了句粗话,然后接着说,找到这里真是不容易啊。我只听说,暮茂珏下有个君子花阁还有个什么四季楼的。都是花多的地方。于是到处乱碰,哪里有花就往哪里钻,钻了几个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这了。看到篱笆里面一大堆花摆成三个字——暮茂珏。妈呀,乐死我了,我终于找到地方了。嗳,我说庄主……汉子说着便向韩相忆走近,可是想到刚才那逼仄自己的眼神不由得退了回来,然后笑哈哈地说,庄主啊,江湖之外都组成剿灭魅的队伍了,就等你们暮茂珏了。还有好多人想加入你这个山庄,可是找不到地儿。

好了,我知道你的来意了,你回去吧,有什么抉择,敝庄主三日后自会告知。白草,红叶,黄花,送他出庄。

庄主说完自顾离开,回到相语轩。汉子本想留下,朝着相忆的背影“嗳嗳”叫个不停。可是白草,红叶,黄花,冷峻阻止他向前一步。

暮茂珏现在不接纳外人居住,请回。他们异口同声。汉子唯有被他们蒙上眼悻悻离开。

白草红叶黄花送走汉子,一直见他的影子消失在山那头,才转身回到相语轩。

君侬哑多年,停,停,停,共聚相语轩。

残阳已没,黑色渐起。相语轩不亮不明。

韩相忆依次点燃轩内的白烛。豆大火光隐隐跳跃,相互无形连接,缓慢间填充了整个相语轩。

白光正好,光线柔和,和周遭淡雅环境融合一体,空明而不刺眼,若月光一起倾泻到了这里。

暮紫微抬头,眯着一双盲眼望向庄主说,庄主,我们是否要去?

去,庄主毫不犹豫决定开口。他的目光停留在坐在相语轩左上角朝白手中的雪月刀上,略微皱了眉头,然后接着说,风花剑是朝白父母的遗物,非得不可。

朝白听后,抬头看了看庄主,然后又低下头,依旧冷漠。缓缓抚摸着雪月刀。他是感激庄主的,谢谢他将自己的事情当作了他的事情。

这些动作都没有逃过午红的眼睛,虽然温和,但总是散发着落寞的味道。为了愉悦气氛她开心地说,又可以出去了,好啊。这次我们多吃点好东西,然后我全学会,回家做给你们吃啊。

暮紫微侧头,偏向午红,笑着责备,你呀,就知道贪吃。

午红认真反驳地说,什么呀,我是学会弄给你们吃,好不。暮子姐就喜欢泼我冷水,我下次不做好吃的给你吃了。

没事,残雪妹妹做菜虽不怎么样,可是我喜欢得紧。她会做给我吃的,是吧,残雪妹妹。

残雪看着她们两个都瞧向自己,得罪哪一方都不好,她不由得苦笑。一旁的无题解围地说,你们两个当姐姐的,不好好照顾好妹妹就算了,还一起难为她。

午红听了后生气地说,你个无题,你楼主没说话,你说什么,一边好好呆着去。

你……无题忍住火气,微笑地说,斯文人,懒得和某些粗人计较。

午红瞪着无题正要说“你说谁是粗人啊”,这“你”字刚出口,暮紫就过来阻止,她双手拿起午红的手,轻轻地拍着说,好了,午红妹,庄主好多话还一句没说呢。

韩相忆见他们停止了打闹,温和笑了笑说,我们这次出行只为寻回风花剑。独自上路,不和他们一起,江湖那些人士行事和我们无关。这次大家都出去,不留下一人在庄里。为我折腾了这阵子,你们都疲倦了许多。都出去看看风景,散散心。

好,午红拍着手掌突然大喊。身旁的暮紫被吓了一条。午红看着暮紫不好意思地笑。

暮紫摇摇头,也不知是懒得和午红计较还是表示原谅她了。她看向庄主问,庄主,现在江湖之上很多人士在寻找暮茂珏所在,准备投我们庄下。正是扩大势力的最好时候,庄主作何打算?

还不是招人的时候,一来四季楼夏秋两楼楼主还没有招入。暮茂珏还不够规整。二来暮茂珏开支都由东暖春楼芳菲在外贸易供给,她也是刚刚成了点气势,这些年来,一直独立在外,本已不易。所以尽量节省开支,免得她负荷太大。最重要的一点是……算了,这个以后再说。

残雪此时开口说,庄主,我是做杀手养活自己的。北笑冬楼现在已经可以接收外界的名单来收银两杀人。再说,只要执行任务,才可以真正意义上训练出杀手的敏锐感官和冷静决定。

嗯。

见庄主答应,残雪坦然笑了笑。能做点什么,就是安慰。

好了,大家回去休息,明日清早出庄。

大家起身,安静离开,背影在过去的故事里变得单薄起来。

杭州西湖,人与景共醉。

垂岸系马,他们顺着湖畔前行,微笑闲适地和身边熙熙攘攘的热闹擦身而过。午红提议湖上泛舟,花老大寻来船只。他们一同登上,在船头并排而立。红衣若牡丹,白衣胜雪,紫衣温人眼,其他都是寻常色调。面容一致斜着望空,受微风轻抚,感点滴雨意。

午红双手作喇叭状放在嘴边,对着白云蓝天暖阳大声地喊:“啊……”然后粉拳紧握,弯曲贴至胸前呵呵地笑。兴致怂恿,她清清嗓子,朗生吟唱:“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李白的《宣州谢脁楼饯别校书叔云》从午红朱唇而出,却别有一番风情。女儿之嗓唱男儿大气之句,却有股独特的铿锵之感。似有一女子将腿架在凳子上,提着小酒壶,对你豪气相语:“干。”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无题笑着击着节拍附和,哼着曲调,怡然自得。

暮紫,残雪,朝白,花老大,韩相忆,在他们的默契声响中闭上双眸,此刻开始,一切试听,交付于你。

铮铮琴声,乘着绸缎状绵延滑动曲线的湖面悄然而至。一指一指,错落有致,和午红无题的节拍吻合刚好,不徐不疾,增添了底气,丰腴了听着脑海里勾起的情感。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一曲反复吟唱,也不知船行驶到了哪里。

直至琴声戛然而止,午红也停了下来,爽朗而笑。目光立即在湖面的的船只中绕行。相思琴响,那是芳菲姐来了。

“庄主……”船未来,小钉的喊声已经急不可耐的跑了过来。大家循声看去,见青绿色蓬盖小船向这边靠近。小钉站在船头对着他们呼喊,他身后端庄坐着一个素衣女子,双手扶在琴上,微笑地看着这边。

午红呵呵笑了笑然后回应高喊:“芳菲姐,小钉,我们在这里。”

船只还未靠近,午红轻声飞起,飘落至那绿色小船只上,双手托着绿衣女子的胳膊,将她扶起。午红说:“芳菲姐啊,我刚才吟唱的时候在想,要是芳菲姐在就好了,可以用相思琴伴曲啊。没想到,这个念头刚过,你的相思琴就响起来了,你不知道,我当时,多开心,呵!”

芳菲笑了笑回答:“是庄主传信件过来,说无论如何暂时搁置手中的事情,到西湖相聚,我才过来的。午红妹,走,我们过庄主那边去。”

朝白将夹板伸向那边,然后站在一旁看着她们走过来,冷峻面容慢慢融化。暮紫待芳菲走过来后,适时相扶,直至她安稳着地。

芳菲过来后笑着说:“暮紫姐,你看看你们,又扶又拉的,好似我不会走路一样。搅得我真是受宠若惊,有点紧张了。”

刚过来的午红拍了下芳菲的肩膀说:“哎呀,你是我们的物质保障,不扶你扶谁啊。庄主,要不,你也来扶下。那芳菲姐真的是受宠若惊了,会高兴得不行。”

“好个午红妹”,芳菲笑着轻骂。

“你看你看,做贼心虚了吧。”午红说完,立即跑到朝白身后,以免芳菲过来揍她。

残雪这个时候也走近芳菲,杀手从不晓得礼节。她只是拿着那把普通铁剑,双手作拜拳礼一般平放在胸前对着芳菲说,残雪见过芳菲姐。

芳菲微笑相视,她是知道这个红衣女子的,庄主来信提及过。不知为何,心里突生怜意。双手捧着残雪冰凉的的手后,心中凉意陡然更甚。她忍不住将残雪抱在怀里,微笑地说:“残雪妹,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呵!”

“嗯”,残雪应了一声,先前犹豫的双手似乎得到了指令,将芳菲也实实抱在怀里。手中铁剑贴着芳菲的后背,是否使她冰凉,已经没有顾虑的必要。

一会儿过后,芳菲松开残雪,走至面容淡然却有凌人之气的发黄旧白衣男子跟前,稍微弯曲双腿身体平行向下放低一点,对着他温和地说,芳菲拜见庄主。

男子双手将她扶起,没有言语,温和相笑。然后对着众人说:“移船靠岸,午红寻个地方出来,我们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相忆语气随意,却总是掷地有声,略有威人之势。“朝白将床靠岸。芳菲走至花老大跟前,也拜礼道:“芳菲见过阁主。”

花老大微笑将她扶起。

韩相忆,花老大,暮紫,芳菲,午红,残雪,无题,小钉,朝白,白草,红叶,黄花。顺着夹板靠岸。红绿灰白,女子绝丽者有之,男子冷峻者有之。自成一道风景,受路人目光聚集。却坦然自若,示弱不见。

相见时难,相聚时难。今日会首,不诉离殇。

英雄客栈,建在杭州大道当口,占地面积是一般客栈的两个个大。传到现在已经是第三代了。建立者不明,现今掌管者不明。里面没有老板,由二十伙计负责做菜,送菜,报菜,收钱,等等一切事务。

没有人会在这里动武,因为随意一个伙计都是可以让你现场丢脸。而表面上看来,他们是普通的。穿着粗布衣,搭着粗糙白毛巾,恭恭敬敬为客人服务。

韩相忆们坐在左角落的椅子上。这里的菜分两大系,柔情和豪气。分别以甜食和辣味为主,在色泽上为温和和浓艳两种。

午红两系都点了些菜。而她偏爱豪气系,吃起来,大汗直流,菜都有劲道。其中最为喜欢的便是豪气炉。它是由一个碗形小铁锅放在炭火之上,里面放有红色汤料,辣味足,你可以放你喜欢的青菜,豆腐之类的东西到里面煮着吃。店小二总是会在火要熄灭之际,过来调火,换炭。

吃这个东西的时候,大家的话语会像这腾腾冒起的热气一样,无休无止,带着温度。

他们听见,有些人在说,此次江湖组织一起围剿魅。上次一闪而消失的暮茂珏山庄将不会参与。

有些人惋惜摇头,有些人说茂暮珏自命清高,有些人则想看看这个竟然一举消灭魅老二和鬼二十这二十一个人的庄主到底何许人?

相忆他们依旧吃着自己的东西,说话的说话,闹的闹,安静的依旧安静。好似这些人交谈中的焦点不是他们。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个自己并不熟知的陌生人而已。

夸张后的传言总是像人们在自己心中编织的华丽的梦一样,使人产生脱离现实的仰慕感。谁相信谁就会上当。

他们开始说魅,自从魅在棒子峰受重创以后。江湖人士就一直在寻找他们的下落。煞费苦心,总算找到大概位置。在南蛮山的荒村附近。

相忆听完这句话,吃了口菜,然后看着身边的暮紫。

暮紫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身边的丝毫动静总是很难摆脱自己感官。这个时候,一道温和的目光照在自己的脸上,带有慰问,疑问,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是一种独特的超然独立,使你甘愿沉湎其中,就这样痴迷,不愿意走开在这目光之外。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是带着骨子里的落寞存在吧。无端想了这么多,暮紫不知为何笑了起来。然后对着相忆说,庄主,十八前,魅老三给武林各门各派提供的地方也是南蛮山的荒村。魅老二临死之前说非他能力不够杀尽陆土高手,看来这个组织该不属于中原,至于为何而建立,背后是否有人操纵,依旧未知。

危险过后的地方就是安全的了。正因为上次朝白的父母在荒村力挫魅,后来武林同道大批涌进,已经将魅连根拔起。现在他们想不到,魅依旧重返旧地,二十年来,隐忍蓄势待发。

武林同道?朝白听到这个词,忍不住捏紧了拳头,骨头相互摩擦,发出咯咯声响。就是这些所谓的武林同道背信弃义,鸡眼小肚,才害得父母双亡。要不是跟了庄主和花老大,自己温和了些,他会立马起身。灭人式,狂嗥出击,血流成河。

雪月似乎受到了感应。在朝白手里颤动,发出低微沉吟。朝白愈发按捺不住起来。

此时一双手抚在了朝白肩膀上。没有言语,温和相视。朝白在这双熟悉的的手中慢慢安静下来。

那年不也是如此,在这个一身白衣,上面印有一大朵花的女子讲述完自己生父生母的事情后。悲愤难耐,双拳击桌,想冲进所谓武林侠义之地,将那一帮人,尽数杀灭。

杀了他们,照样有一些内心扭曲的人挖下陷阱,让像你父母那样的人陷入,那不是终结。当杀则杀,可是不要作无意义导致代代相传永无休止的杀戮。你父母最后不顾自己的性命突围就是为了让你活着。你母亲将你交托给她妹妹,让她带你远离江湖过简单日子,不就是为了让你远离仇恨,有个饱满的简单世俗生活。

花老大这句话,他会记在心里。

他在等,等庄主和花老大带着这些人去创造出另一个地方,让该歇止的尽数落叶归根。

云南过后,就是一片荒山,人烟稀少,村落凋零。生机暗淡,寂寥徒生。

早就有大批所谓武林侠士前来寻找魅的老巢。想逮住它正虚弱之际剿杀,好名扬江湖。

无题看着这些相互吹捧,假意谦虚的人们恼皱了眉头。他忍不住说,妈的,真想逮着其中一个,楸住他的衣领臭骂一顿,骂得狗血喷头才泄气。

呵,书生就是书生,就知道天天呆在房子里念什么“人之初,性本善……”之类的破东西。不在江湖走动,哪知道这个啊,这早就是他们的潜在规则了。见面就是“啊,久仰,久仰”或者“阁下这手剑法当真出神入化”又或者故意摆手说“我,不行不行”,瞎,我刚出师父那出来到现在,这些东西听得太多,都没什么感觉了。你就慢慢适应啊。

午红一边跟着相忆们向前一边说着这些。到“啊,久仰,久仰”那几句还故意学着他们的口吻和谄媚姿态。无题见了烦恼尽除,反而大笑起来。

午红见无题这样笑,狠狠地踩了下他的脚,瞪着他说,你一个新江湖,什么都不懂,还笑。然后她叹了口气,跑到残雪旁边,突然轻轻地拍了下残雪的肩膀说,残雪妹啊,你可得好好交交你这个不成器的徒弟啊,他丢脸,我到不介意。可是坏了我残雪好妹妹的名声那是说什么也不成的。你说是吧,残雪妹。

残雪听了不由笑了起来。没有说什么,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样,因年少时受了一个人的恩施,因他的笑容,温和而铭记于心。告诉自己以后不管日子多艰难,也要做一个温暖的女子,像他一样。

她想起了那晚,自己一个人在四季楼屋檐被风吹着,被潮湿冷空气凉着,被暗涌的忧伤吞噬着。

这个时候一个红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也上来了,靠着她坐下。她抬头看着一半藏在乌云里的月亮说,残雪妹啊,其实我还是羡慕你的。你看,我们同样因一个才学会了笑,做个真正乐意的女子。你的他虽已不在了,但是他是为你而走,对你的感情那么深刻,爱你胜过了爱他自己。作为女子嘛,苦等一生,不就是为了等待一个可以深爱自己的人么。你已经有了,你爱他,他也爱你,两个人都知道也做到了。而我当初的他虽然好端端的在旁边,可我觉得他就像这天上的月亮,只可以看,却永远也不属于我的。

不过没什么,我还是感谢他的,是他使我没有走上孤僻,厌世的道路。我以前是为他而笑,可现在跟他在一起久了,我知道了,是为自己而笑的,做个自己心中欢喜的女子。残雪妹,你也是啊,做最适合的自己。

喂,午红见残雪没有回答就突然轻轻推了下残雪,然后有点生气地说,残雪妹,你在想什么啊,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残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要回答。庄主突然沉声地说,大家停步。

怎么了?花老大立即调动所有视听观望四方相问。

我突然有股奇怪的感觉,丹田有股气息一直升升起起。像是受到什么东西索引。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相忆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立即调气平息,若任由它升腾,将要破肚而出一般。

你看!午红突然指着左侧不远处的土丘说。

大家看去,见许多奇怪模样的东西,像人一样有四只,但手臂末端接着的不是手,是各式各样的爪子。这些东西比人高出两个头来,体积庞大,呲牙咧嘴,面目狰狞。开始成批的袭击到达那里的江湖中人。

是他!残雪和无题异口同声呢喃道。

午红便立即问他们,他是谁?残雪就说了他们去取雪貂内珠的时候碰到的事情。

这个时候,一阵阵惨痛嘶喊声传来,很多人已经被撕烂了躯体。江湖之人开始纷纷逃脱,往回撤退,也有开始反击。

剑若游龙,身似雨燕,轻叱一声,舞起道道剑影,像绚丽彩虹一般罩向这些怪东西。光影过后,它们都拦腰而断,倒在地上。

彩虹剑法,芳菲再熟悉不过了,那不是小花城的花小住么?小钉也怔怔地站在原地。

暮紫突然说,我感觉脸上有多层光影罩来,也许是施展此剑法者离我太远了。剑气传到这里,只是微弱残存一点而已。彩虹剑法,以柔和华美著称。相传是公孙大娘所创,当时只是一种舞蹈。而这位施展者,杀气太重。看来是加入了新的剑法进去,现在倒成了一种专门杀人的剑法了。

暮紫没有在说下去,但芳菲已经懂得了。眼前这个花小住,早已不是小时候她含羞地叫着小住哥的他了。这样用剑,是要图他的霸业了吧。

韩相忆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厮杀,淡淡地问,暮紫,这些由土黏附而成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曾经看过一本残损的书,叫《幻怪》。里面有记载说,天山脚下,有一个人喜欢用泥巴,木头,石头雕刻各式各样的东西,惟妙惟肖,远观起来和真的无异。隔段时间就会把自己的作品用马车装运,放到雪山的一个自己挖的洞里。后来遇到一个女子,对他雕刻感兴趣,两人开始交往,渐生爱意。于是结发成了夫妇。并且生了一个儿子。后来一天,一帮面容魅惑的男女将他家团团围住,他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原来是千年雪貂。

那帮人一起要杀了她,说她和人结合,违背天理。但是齐力也不是她对手。那帮人于是绑住她的丈夫和儿子,以死相逼,说只要她愿意受死,保证她丈夫和孩子相安无事。

她没有办法,偷偷将内珠给儿子吞下后就焚烧了自己。男子悲恸难耐,隐忍多年成了忧虑病,一年后就死了。他的儿子带着仇恨长大后,据说有股奇怪的力量,可以使那些雕刻好的东西复活。他于是带着这些人模鬼样的东西上了雪山,找那些雪貂报仇。

看来,这些记载都是有所根据的了。

暮紫说完后,大家陷入沉默之中。

眼前的厮杀已经休止,它们来的快消失得更快。地面上那些砍断了躯体也都消失。要不是一具具江湖人士的尸体摆在那里,好似它们根本不存在一样,未出现过。

夜凉如水,浓云遮月,阴风肆意。

二十年前那场激战过后,荒村就更加名副其实起来。只有些破损的土房子,没有一个村民。破裂的窗户像一道伤口一样镶嵌在墙壁上,一直无人修补。

他们走到这里的时候,那些拿着剑或者刀的人士带着兴奋的表情向一个方向奔跑。询问之下才得知。那些人模鬼样的东西到处乱打乱刨,却把魅的老巢搅出来了,现在受武林同道围攻。

相忆寻思下,然后说,魅向来不是那种作殊死斗争的组织。这样的围击,他们会牺牲部分而保留下新生力量让他们逃开。

我和暮紫,芳菲去他们的老巢。小花,你带着其余人去查看地形,堵住魅逃脱的出口。

相忆口吻坚决,无半分可以耽搁的紧急。花老大带着朝白他们瞬间消失在夜色当中。

相忆来到这里,一个凸起的山丘被掀开了一个大口子。火把零星点点,到处移动。兵器相接,哀嚎不绝。

最夺人目光无非是那彩虹剑影和赤红光线,如若一条火龙。

风花剑,芳菲脱口而出。

相忆摇摇头说,组织魅中那个新生起来的男子果然已经逃出了这里。这个风花剑是假的,用以蒙蔽人。

是的,暮紫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上次棒子峰那个黑衣男子,使剑气势野性残忍,似乎带着杀人的亢奋。而这个,气势虽不错,和他却远远不及。风花剑红,雪月刀白。谁都知道,可是风花剑是红而不赤,是牡丹红。殷实饱满。雍容华贵。而这剑光给予我的感觉是粗糙低下的。

三招之内,持红剑之人必败。相忆说完就带着她们离开这里。那个男子已经逃脱,他们必须抓紧时间阻击。

相忆看了看地形。这里四处都是突起山丘包裹,成了一个小山谷。既然魅的老巢是一道难辨的土门建在土丘包上,和土包融为一体。看来,其他的土丘也是有他们挖的山洞的。

可是光线不足,根本无法辨清这个微小的门和土丘分裂线。

暮紫没有言语,皱着眉头着急,要还是找不出来,他们已经从密道逃脱。

突然相忆腾空而起,以鬼魅身法在土丘上来回半圈之时突然折回。他沉声说,找到了,跟我来。

暮紫和芳菲应了一声,不多言,跟着相忆即刻离开。

暮紫心想,庄主刚才巡视回来,莫非是因为,倘若有密道,就必将有用以和外界通风的口子。里面需要烛灯点燃,火光自然会在口子里隐隐若现。对于庄主,这样一点点小如米粒的凋零火光,已足以让他找到密道所在。

他们赶到的时候,花老大已经站在了那里。

和身前的黑衣人形成了对视僵局。

相忆闲适地走过去,看着拿着一柄红木剑鞘,红木手把,看似古朴,红色红而不艳,色调给人舒适感的剑的男子说,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恶狠狠地看着他说,又是你。

相忆淡淡一笑,然后说,开始吧,不用耽搁时间了。语气随意,却给人一种难以喘息的压抑感。

相忆这句话刚说完,雪月早已按捺不住,带着吼声出鞘。

朝白,相忆温和的喊着他的名字。朝白听了,落回原地,刀入鞘,看着庄主。

相忆转身看了看他们。小花,朝白,午红,暮紫,芳菲,残雪,无题。红草白叶黄花。一个个跟了自己些许时光,有着悲伤过去的人们。为了给自己寻来解药,将生死抛到脑后。一直奔波到现在,出了那次西湖泛舟。他们从未真正好好舒适休息养身过。都已经疲倦了吧。

相忆慢慢地说,这一次,你们就不要动手了。语气同样随意,就好似朋友相见,他说一句“坐下喝杯茶”一样。但隐约含着温和和不可反驳的意蕴。

也不见他拿出什么兵器,一步一步,闲适地走入那些黑衣人当中。黑衣人小步后退,面露惊恐地看着这个看似淡然却有霸气之势的男子。知道他举手投足间,自己将奔赴黄泉。

啊……持风花剑男子无法在容忍,拔剑而起,凶狠凌厉地将一拨拨杀气推向韩相忆。只见相忆如鬼魅一般在包围的人影当中穿梭。每次举起右手在黑衣人脖子上横向一挥之时,仿佛时间定格,黑衣人不会动了,像个木头一样,瞪着惊恐的眼睛等待这轻轻一挥,然后倒下。

只需半刻来时间,只剩下持风花剑的男子了。相忆依旧随意,但是目光认真,眉毛微微向下弯了一点。对方的一招一式,都细心看到心里,自己的一步一挥,好似已经经过了电光火石的思考,才展现出来的。

相忆一直移动身法,避开杀气浓厚的疯狂剑影。双手背在后背,一直不动,似乎藏了什么东西,埋伏着,伺机待发。

片刻过后,相忆的手动了。明明快如闪电,却在大家眼里却好似很缓,很轻。拿起右手在男子的脖子上横向……相忆这次,没有拉,手仍然放在他的脖子上。

男子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嗫嚅地说,这……这就是空。

相忆用左手拿过他手中的剑,然后收回右手,淡然一笑,对着他说,这就是空。然后转身走到残雪跟前说,这把剑,以后你用吧。

残雪看了看剑,又看了看庄主摇摇头说,我还是用这个。

庄主笑了笑道,你还是放不下他,也罢。不过这剑,你还是收着,不用可以,权当收藏好了。其实高手之间,兵器占风。好兵器带着灵性,才可以和人息息相通,带来慰藉,你需要的。

残雪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不愿舍弃这柄跟随了自己多年的铁剑,已经锈迹斑斑了。就像她不愿舍弃自己的信仰一样。她接过庄主的风花剑,笑着道了声,谢谢庄主。

相忆嗯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走到朝白跟前,带着略微歉意的笑说,朝白,我擅自做主把你母亲的剑赠给残雪,你会原谅我不。

朝白看了看庄主,点了点头。他只是在给予这帮心酸之人温暖和安慰,自己有什么不能原谅的。给予残雪,对于风花剑,也是找到了好归宿了。

庄主感激地看了看朝白,也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对着那个黑衣人说,你走吧。

黑衣人抬头惊诧地看着他,这个两次撕裂了自己梦想的男子。

我们走。不等他回答。相忆带着花老大们一起离开。

哦,回暮茂珏去喽。午红对着没有星星的夜,像个小孩子一样挥舞双手地喊。

众人微微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