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电话，柳源转过身，朝萧盈和她身后站着的三个黑衣男子点头表示感谢。那三个男人个子都很高大，身体健硕，相貌粗犷，他们站在那里就像三座雕像，仿佛已经站了很久，所不同的是普通的雕像不会让人产生压力，而他们却让人感觉呼吸困难。柳源感觉自己胸口有些憋闷。

萧盈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皮装，戴着墨镜，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多了一分清爽和干练。她微笑着向前走了几步，脚上的小皮靴在灯光下熠熠生光。柳源感觉她修长的双腿跟温欣一样漂亮，恍惚之间，他几乎又产生了一种错觉。

“谢谢你们救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柳源感觉自己措辞有些吃力，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对人说什么感谢话了。在没有遭遇这次失败之前，他一向认为自己够强大，可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世上强大的人其实很多，只是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在从事一些不愿外人所知的工作，就像眼前这个萧盈和她身后这三个男人。

萧盈摘下了墨镜，脸上的笑意还是淡淡的：“说实话，你不必刻意想着感谢我们，其实，我们救你完全是出于巧合，我们的本意是想抓温凯华或是击毙他，但由于时间仓促，武器也不够精良，再加上我们的人手还没凑齐，最后还是让他给跑掉了，这都怪他乘坐的车和你乘坐的一样，我们没能留住那么多辆车……后来，我才发现车里坐的是你。”

柳源心说她可真够坦率的，但他还是点点头说：“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要感谢你们！”

“随你便吧，对了，现在温凯华和浪漫樱花正派人追杀你，短期内回国恐怕不太现实，你打算怎么办？”萧盈盯着柳源的脸问道。

柳源英俊的脸在灯光下看起来有些苍白，他咬了咬牙说：“随遇而安吧，大不了以死相拼！”

萧盈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好一个随遇而安，凭你现在的身手，别说温凯华和古菲儿，就是他们手下任何一个够分量的杀手都能轻而易举要了你的命，你拿什么跟他们拼，简直是笑话！”

柳源脸刷地红了，他被激怒了，一直以来，他都感觉这个萧盈对自己很有偏见，或者还有点儿瞧不起自己。被一个女人瞧不起，他自尊心实在有些受不了。他目光冷冷地注视着萧盈沉声说：“不要以为你曾经救过我，就可以随便羞辱我。你如果是男人，我现在就会和你决斗，我倒要看看，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到底有多大本事！”

萧盈并不在意他发怒，依旧嘲弄的一笑说：“坦白说，如果不是为了姗姗姐，我才懒得救你，一个混黑道的人，根本不值得我救，像你们这样的人活着，只能给我们的国家增添麻烦！”

柳源从没听过这么尖刻的语言，他涨红着脸额头上青筋乱蹦，他几步走到萧盈面前，紧盯着她白皙俏丽的脸蛋大声说：“也许你说的对，但那仅代表你个人的观点，我走这条路，也是迫不得已，当一个弱者遇到不公平的待遇时，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灭亡，另一个就是反抗，我选择了后者，这有什么不对，我承认我是有一些偏激，但是像温凯华这样表面上风风光光，但背地里却干尽坏事的人，为什么还会得到那么多人的尊敬，难道他生在有权有势的豪门，就可以为所欲为，凌驾于一切之上吗，平等，那都是骗人的东西！你看我们身边还有所谓的平等吗？再说，我走黑道，并不见得就是不爱国，这只是我的生存方式，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假如现在发生战争，我一定会带领我手下的这些兄弟参军打仗，而且，我敢保证，我们杀的敌人一定比别人的多！”

萧盈对柳源能说出这样一番自我剖白的话感觉非常惊讶，她早就从张姗姗口中知道了柳源的一些事迹，觉得他不过是一个善于善于耍小聪明和投机取巧的小混混而已，但现在看来，他还多了几分男人的血性，虽然，他的表现还有些稚嫩，但对他的印象已经大大改观，当下一笑说：“按你这么说，混黑道还蛮正确的，这不是典型的造反有理吗？谬论！难道你还想在黑道混一辈子啊？”

“是不是谬论，我自己心里很清楚，黑道虽然不好，但却让我留恋，我可以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做我自己的事情，我的意志决定规则，我的地盘我做主，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柳源突然感觉和眼前这个女人争论这样的话题无聊透顶，立场不同，想法自然相左，指望这个安全局的高层领导接受自己的理论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这么说，你是打算继续走下去了？”萧盈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恼火。

“没错，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挣得公平，用自己的力量维护正义，所以我的帮会叫‘正义盟’……”

“典型的理想主义者，你现在形同废人，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有什么用？”不待萧盈说话，她身后一个黑衣男人突然冷冷说道。

他话一出口，柳源立刻感觉如置身冰窟，一股透骨的寒意从心底产生，瞬间弥漫了全身。柳源对这种感觉很熟悉，也很厌恶，那是一种内家气功具有一定造诣而产生的气场，平常一般不会轻易显露，而现在这个男子分明就有炫耀的意味。柳源毫不掩饰对他的恼怒，双手紧紧攥住拳头，目光炯炯盯着他，像是要将这出言讽刺的男子活活撕成碎片。

“怎么，不服气，是吗？”男子不屑地望着他，就像一只老虎望着被自己激怒的兔子。

“如果我现在武功尚在，我一定让你后悔说刚才那句话。”柳源说完，慢慢的双手又松开了。他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实力，一旦真的动上了手，一招之内趴下的一定是自己。明知不敌何必自取其辱，与此同时，内心又产生了英雄末路的无奈和惆怅。

“怎么了，甘愿当缩头乌龟了，早知道自己是耗子，何必装猫呢！”男人不依不饶继续挖苦他。柳源已经脸色煞白，嘴唇发青，浑身颤抖，谁都看得出，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

“段鹏，你少说两句，他是和‘逍遥密宗’的第四十七代宗主莫桑扎布单独交手的时候，不小心被暗算才废了武功的，而且当时他是为了救一名少女……”萧盈瞪了一眼说话的黑衣男子说。

段鹏脸色一红，诧异地望了柳源一眼，一拱手说道：“对不起，莫桑扎布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当年我们‘十三铁卫’曾经一起围住过他，可最后还是让他杀了四个，负伤逃走了，你能单独和他对仗，足以说明你原来的实力，我刚才的话，请你谅解。”

柳源表情痛苦地摇摇头说：“有什么谅解不谅解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你们刚才说的很对，我现在就等于是废人一个，但这并不能说明我就会任人宰割……”说到这儿，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意志消沉，“我要走了，省得连累了你们，你们还有自己需要完成的任务，对了，能不能给我一些防身的武器，手枪和匕首都可以。”

段鹏把地上的一个帆布包倾倒在桌子上，柳源感觉自己眼前一亮，只见五六把手枪散落在桌面上，有中国的77式、沙漠之鹰，还有比利时MK3、法国PA15MAB、甚至还有柳源的最爱德国PPKS手枪。他向段鹏投去感激的一瞥，指指桌上的枪说：“段大哥，我能随便挑一把吗？”

段鹏微笑着耸耸肩，示意他随便挑。柳源毫不犹豫选择了那把PPKS手枪，一边把弹夹别到腰带上，一边极其熟练地验枪，打开保险，子弹上镗，举枪、收枪，退出子弹，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看得萧盈都不禁有些眼花缭乱，段鹏和另外两个黑衣人也都面露欣赏之色，他们在外闯荡多年，还从没见过把枪玩得这么快的人，那枪到了他的手上，仿佛突然有了生命和灵魂，人和枪也好象已经融为一个整体，柳源的人也随之改变了，变得神采奕奕，信心十足，刚才那个神情没落的男孩儿不见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手中握枪浑身透着冷烈杀气的英俊青年。

柳源对萧盈一笑说：“谢谢，还能给我一把匕首吗？”

萧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突然手中白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双锋直出刀稳稳叉在桌子上，入木约两寸，如果力气大，刀身应该震颤不已才对，但那刀叉在桌子上却纹丝不动，似乎很久以前它就扎在那里了。柳源原来就是武学天才，知道能把刀掷出这样的惊人效果，除了刀本身极其锋利之外，没有收放自如的深强内力也根本无法办到，内心的震骇程度简直无以复加，对萧盈的印象更深了一层。

其实，震惊不仅是柳源，包括段鹏和他那两个伙伴都吃了一惊，跟随“战神之秀”这么多年，今天头一次看到她把自己心爱的军刀送人。那是一把世界名刀，是萧盈从一个美国资深军刀收藏家那里“要”来的，她曾经给那把刀起了一个很浪漫的名字叫“完美情人”。而现在，她却把“完美情人”送给了柳源。

“谢谢！”柳源有些吃力地将“完美情人”从桌子上拔了出来，掂在手上，啧啧称赞不已：“真是好刀，太好了！”

萧盈又把刀鞘递给了他。“你现在还可以改变主意，真的，如果你想加入的话，我有权批准，我们也都很欢迎你……”

柳源不等她说完就摇头说道：“我不想再连累你们了，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的道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必须坚持下去，但有一点请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背叛祖国，而且有机会的话，我还希望自己能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我真的不能加入你们，我有自己的苦衷……谢谢你们，如果有一天我侥幸逃回中国，我会以我最大的能力来答谢你们！”

段鹏身旁的威猛大汉嘿嘿一笑说道：“谢什么，你只要记住我们都是中国人就够了，我叫张龙，我交你这个朋友，你枪玩的真好！”说完，他伸出手和柳源紧紧握了一下。

“我叫董长风，很高兴认识你，没想到我们救回来一个高手，哪天有机会，我们切磋一下枪法！”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白净男人走过来和柳源轻轻握了一下手，目光真诚，但举止洒脱，让人感觉很舒服。

柳源心里热乎乎的，直到现在，他才产生到那种他乡遇故人的亲热感觉。他想，萧盈、段鹏、张龙、董长风这些武道上的高手，之所以对自己态度转变这样快，可能不仅仅因为自己是中国人，更主要的是因为自己还有些本事，不会给国人丢脸。

“你真的要走？”萧盈坐到椅子上，表情有些古怪。原来她刚才费了很大一番口舌，就是希望柳源能加入他们，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她看得出，柳源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他性格坚忍，意志坚定，最难得的是他有中国人的傲骨，不会出卖祖国，这样的人不为国家做事，在她看来那简直太可惜了。当然，说是欢迎他加入，那只不过是简单那样说说而已，真正的加入怎么会这么容易，还必须要经过大大小小无数的考验才行，如果本人条件一切都够了，还要通过秘密政审等一系列必经程序，最后还要向上级机关请示，事实上萧盈她只有推荐劝和考察权，没有真正的批准权，但如果她力荐一个人的话，上级多半还是会郑重考虑的。

“是的，我得走了！”柳源确实有自己的苦衷，他在D市很有那么多肝胆相照的兄弟，还有庞大的产业和世界各地各家知名银行里的数额巨大的财富，当然还有刻骨铭心的仇恨，这些他都无法割舍。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正滑向山崖的汽车，明知最后会摔得粉身碎骨，但还是要往前开，义无返顾地往前开，因为他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停下来。

“好吧，随你便吧，你自己保重，如果你还能活着回国的话，别忘了感谢一下总惦记你的姗姗姐！”萧盈淡淡说道。

“好，我不会忘。我走了！”柳源收好了“完美情人”，向众人点头示意，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等！”萧盈又叫住了他。

柳源又站住。

“这个是姗姗姐给你的，拿去吧！”萧盈扬手扔出一个戒指盒那样大小的盒子。

“这是什么？”柳源接过来就想打开。

“是一颗毒药，在你完全绝望的时候，吃下它，你就感觉不到痛苦，它会让你快乐的死去，希望这样能避免你给国人丢脸……”萧盈语气很冷，但眼睛里的笑意却很浓，只可惜柳源并没有看她的眼睛。

“也好，我收下了，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到！”柳源把小盒藏在口袋里，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走向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