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许仙向仍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的白蛇望了一眼，脸上满是同情和不忍：“那和尚看起来一脸正气，想不到却用如此阴毒的招数加害于你，算什么佛门弟子。”

白蛇横卧在血泊中，已变作一条血蛇。它用乞求的眼光望着许仙，仿佛在说：“求求你，杀了我吧，我太痛苦了！”

许仙微微一笑，似乎读懂了白蛇的话。他伸出左手，不知从哪摸出一柄匕首，抵在手腕之上：“还好我懂得解咒之术，不过那和尚看起来精神力量强大得很，也不知解不解得成。”

他说着将匕首轻轻一划，鲜血沿着刀锋滚了下来，滴在白蛇的身上。一道红光亮起，他的血似乎与法海的血起了剧烈的冲突，他的血在白蛇上方跃动了几下，顿时消隐无踪。许仙的脸色一变，左手用力一握，鲜血源源不断地从手腕伤口上溢出，向白蛇落去。

一滴，两滴，三滴……也不知流了多少血，法海的血中仿佛带着极强的法力，顽固地抗拒着许仙的血。

许仙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子也开始微微发抖。

他不知道自己损失了多少新鲜的血液，但他渐渐感到脚下发软，眼冒金星，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再这样下去，许仙也会血尽而亡。

但他依然紧握着拳，一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左手的伤口凝固了，他又将右手手腕割开，继续向白蛇身上滴血。

白蛇停止了翻滚，默默地望着他，眼神中带着感激，不解，与担忧。

它感激的是少年舍命相救；不解的是他为何要不顾性命而去救一个异类；担忧的却是他的安危。解除血咒需要施救者付出极大的精神力和鲜血与施术者抗衡，一旦施救失败，施救者和被救者都会血尽而亡。

在那一刻，它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安危，只关心着眼前的少年是否有生命危险，这是它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关心一个人类。它只觉得，在这少年倔强而又温暖的眼光照拂之下，死亡仿佛也不那么可怕了，能和这个少年一起死，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一时之间，白蛇既希望少年施救成功，又希望他不成功，心中矛盾重重。

许仙的血仍然在不停地往下滴着，他可以感到法海鲜血的抗拒力量越来越弱了。就在他眼前阵阵发黑的时候，他的鲜血终于冲破了障碍，落在了白蛇身上。

白蛇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仿佛松了口气，鳞片之下，再无鲜血渗出。

许仙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身子一歪，坐倒在地上，自嘲似地道：“之前我只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血咒’和解咒的方法，没想到真做起来竟这么困难。”

白蛇将身子盘了起来，静静地望着他，心中竟然冒出了一点点的失望。

许仙突然站了起来，来到白蛇身边。他从包袱中摸出了几个药瓶，伸手轻抚着白蛇身上的伤口：“这是那个和尚打的？他实在是太狠了！”他将药粉轻轻撒在伤口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药瓶收了起来。

他迎上了白蛇感激的目光，微微一笑道：“不必感激我，我只不过是看不惯那老和尚假道学的样子，这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一下。”

哪有人拔刀往自己身上割的？白蛇似乎摇了一下头。

“好了，”许仙将包袱背上，拍了拍白蛇的脑袋：“我要走了，趁着天黑我要多赶几里路。你知道吗？我要回家了，去找我的姐姐，我已经六年没回家了。”他说着眼中露出深深的思念。

让他深深记挂的人吗？白蛇心中竟有一丝羡慕。

“所以呢，”许仙向白蛇挥了挥手：“你也回家吧！嗯……你应该有家吧？”

白蛇的头在他身上顶了一顶，眼中有着不舍。

“舍不得我吗？”许仙笑得很开心：“可是我必须走了……咦？”

话音刚落，空中突然划过一个霹雳，蓄势已久的大雨终于下了下来。

许仙苦笑了一下：“看来今天我走不了了。”

这么不愿意跟我呆在一起吗？白蛇有点伤心。

许仙左右张望了一下，喜道：“那边有个山洞，我们过去避雨好不好？”

白蛇像人一般点了点头，带头游了过去。

山洞中倒也干净，许仙扫开石头上的灰尘，坐了下来，闷声不吭地望着白蛇。

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白蛇不安地扭动着脑袋。过了一会儿，许仙头一歪，竟发出了鼾声。原来他辛苦了半天，又损失了大量的血，这会儿支持不住，已沉沉睡去。

白蛇松了口气，扭过头，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蛇会眨眼睛吗？）。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公子，公子……”

迷迷糊糊中，许仙听到有人在叫他。

“嗯？”他睁开朦胧的睡眼，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白衣女子：“你是谁？”

那女子不答：“公子相救之恩，小女子定当涌泉相报。”

“相救之恩？”许仙仍是迷迷糊糊的：“我有救过你吗？”

那女子沉默了半晌，从身上取下了一物：“这是千年白蛇的鳞片，公子将它戴在身上，便可百毒不侵。或许……或许它将来可以作为我们相见的信物。”

“……”许仙半眯着眼，睡意不断地袭击着他的意志：“好奇怪的梦啊！”

那女子将鳞片放入他手中：“公子保重，我这就去了。”她说着化作一道白烟，投向远方去了。

良久，许仙猛地惊醒：“嗯？！什么？什么？”

眼前只有长满青苔的山壁，哪有什么白衣女子。左右张望时，却发现白蛇不见了踪影。

他摊开右掌，一块雪白的，玉石般的东西静静地躺在掌心：“不是做梦……”他喃喃地道。

走出山洞，风雨皆毕，天早已大亮。

他伸了个懒腰：“昨天真像是一场梦啊！”

“阿弥陀佛。”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佛号，吓了他一大跳。抬眼望去，却是昨天落荒而逃的法海和尚。

“请问小施主，可有看到一条大白蛇？”

“蛇？！”许仙故作吃惊：“这个地方有蛇吗？”

法海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许久，才道：“此地荒山野岭，龙蛇混杂，不宜多留，还请小施主速速下山。”

“是，大师说得是，”许仙连忙应道：“我这就离开。”

“阿弥陀佛。”法海口念佛号，慢慢远去。

“真是的，”许仙拍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怎么昨天的虻蜂没有收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