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波澜(四)
作者:宁寻阑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91

火轮升腾。

云宁驿道旁站着一群人。

人前而立的一壮年汉子,身穿褐色窄袖短衫,其貌不扬,正眺首以盼县城方向,似乎在等待什么,一副焦躁难耐的神情。

褐衫壮年汉子身后,一干人着短褐布衣,只顾低声与交好言语着,而众人中有个粗夯汉子,直用手揉着眼睛,嘴里咕咕叨叨道:“俺娘!累煞俺咧!清起来就唤俺来,这都老长一盼子了,庆正叔这是作甚咧!”

粗夯汉子才抱怨说了这么一句,后脑勺就猛然间被人拍打了一下,粗夯汉子皮糙肉厚却不觉痛,只是有些吃惊,急转头看去,拍打自个儿的正是一个林地里的,未出五服的亲叔伯爷爷家的三哥,粗夯汉子身旁这人,突?打了粗夯汉子一记耳括子,怒容满面犹不罢休,低声对粗夯汉子呵斥道。

“嫩个夯货,忒推三阻四,庆正叔唤俺们总归有事,休得胡咧咧,让庆正叔听了,还不死力捶嫩!”

粗夯汉子憨厚一笑,却用手胡乱摸了摸自个儿的后脑勺,口中笑嘻嘻说道。

“呵呵,三哥,嫩打俺后脑勺,俺昨不痛呢?呵呵,夜来嫂子没少折腾嫩吧?瞅嫩面黄肌瘦的,才大俺二岁,忒没劲咧,嫩要当心身子骨咧!”

“夯货,嫩再胡咧咧,俺懒得理嫩!”

与粗夯汉子并肩的一个胡子拉搭、黑着眼圈的壮年汉子,听了粗夯汉子的调侃,壮年汉子老羞成怒,脸上悻悻然,咬牙切齿怒形于色道。

“哎唷,三哥,三哥,俺嘴笨,俺胡咧咧,尽说到三不着两的话,三哥这遭就饶过俺吧!”

粗夯汉子眼见惹火了壮年汉子,心下大急,粗夯汉子人虽憨,却也明了自家兄长,不会无缘无故呵斥自个,斥打自己是对自个儿好,粗夯汉子见势不妙,连忙脸上堆笑,急用手扯着壮年汉子衣襟,口中忙不迭连声央道。

壮年汉子见状又气又乐,对这个心直口快的兄弟,亦无可奈何,只是摇头不迭,两遭对视一笑就算揭过此事。

挨了一巴掌,倒让粗夯汉子有点清醒些,亦有些精气神了,可眼见左右无事,众人只是静待,不耐的粗夯汉子便与壮年汉子拉呱。

“三哥,嫩可知晓么?究竟做甚事?要俺们清起来早早在这等候?”

壮年汉子用手摸摸下巴,想了好一会,这才支支吾吾对粗夯汉子道:“俺估摸是县上秋税下来了,庆正叔是俺们这乡里正,庆正叔忒照顾一个支股的,春上抬举俺们,保了俺们几人,俺们这不挂了那里胥名份,兄弟,庆正叔厚道,俺们不该掉份,凡事大家伙帮衬庆正叔,将县上的公务办得妥帖,保了庆正叔颜面才是正理。”

粗夯汉子这才恍然大悟,口中连声道。

“三哥,是这个理,是这个理,俺明了咧!”

类似两汉子的低声说话举动,在短褐布衣人群中重复着,在人群中那些有资历的壮年汉子,正向年轻后生们殷声交待须注意的事项,那静听的年轻后生们,自是忙不迭点头答应不提。

……

云宁县城。

打南城门黑压压涌出一大群人。

打头之人一身皂服,脚穿官靴,束腰佩着鄣刀,两腮虬髯,圆瞪虎目,宽面大口,端得是一位威风凛凛壮士。

虬髯皂衣人快步出了城门,竟在东侧一平坦空地停下站住,其人手把腰刀,顾盼自雄,炯炯有神的双目,只是脸上若有所思,只顾看向前方。

虬髯皂衣人身后跟随的一大群人,均着皂服,亦佩着鄣刀,敢光天化日携刀出行,又如此制式装束,毋庸置疑,正是大周各州郡衙役方能为之。

这时东方已经露白,云宁的路上已甚多往来的行人,见有一干众衙役群聚于此,行人们纷纷闪避,宁愿绕道而行,脚步加速,远离此地,行人们边行边悄不言声侧目望去,脸上均大为疑惑,不知众衙役聚集何故。

虬髯皂衣人听得喧嚣声,知道众人都已出城,从容不迫转身,目不转睛看着乱哄哄的众衙役,虬髯皂衣人口中大道。

“兄弟们,分班列好咧,点卯了。”

听了虬髯皂衣人的吆喝声,着皂服的众人忙高声应诺,在一阵手忙脚乱匆遽排列之后,众衙役分作了五行。

“禀司马班头,皂班应到二人,实到二人,下属六白役。”

“禀司马班头,捕班应到一人,实到一人,下属三白役。”

“禀司马班头,快班应到一人,实到一人,下属三白役。”

“禀司马班头,壮班应到三人,实到二人,一人今日归县尉大人调遣,下属九白役。”

“禀班头,征役应到四人,实到四人,下属十二白役。”

一大群人高低不一横七竖八,亦算排成五班,行列中人犹自言谈甚欢,均一副轻轻松松神情。

而各班的副头役,身担点卯之职,听闻虬髯皂衣人的话,赶紧从头到尾清点了各自班属人头之数,默不作声盘算一番,自觉无误之后,便按次序高声向虬髯皂衣人报着数。

司马激听了四班副头役报卯,先不置可否,只是以目观之,心算了一番,却算得头都大了,便也罢了,司马激心想:凭俺出马,有甚事摆不平?想俺端公十余载,那回领差让司仓大人忧心了,这等一桩小事,竟要县衙四班兄弟配合出动,忒大阵仗咧!

司马激心下不以为然,直是摇头,正有些轻视这公差,猛不丁在心中突然浮了上来,临行前顶头上司令狐大人说的话。

“司马激,尔听真了,这公干是经县丞大人、主薄大人和县尉大人合议,责承本司仓力办此事,此差合该落到尔的头上,尔等务必尽心,将此差办得妥帖,若是有误,勿怪本大人不讲同僚情面,定当严惩不贷。”

适才县衙出发时,素来不为下属两季征役送行的司仓大人,今日却一反常态,四班衙役未至之前,先行纠结征役众人,于堂上声色俱厉训斥了一番,一贯严酷的司仓大人,今日的面目更加狰狞,口出杀气腾腾的言语,吓唬得征役众人,真可谓闻之心惊、观之胆破,口中忙不迭唱诺高应。

司马激暗自寻思,今日这差事,竟有这么多位高权重的大人重视此事,如今正是十月起征秋税百忙之既,仍然从忙得不可开交四班中抽调人手予俺,归俺调配一并执行这差,可见上头务求这差妥帖,乖乖!俺不可大意,须小心支吾。

正寻思盘算时,司马激猛然间回想到昨日那神秘士人,司马激浑身一颤,不敢再想,强按下心悸,笑哈哈地对面前四班衙役道。

“兄弟们,这遭有劳了,帮衬俺这征粮的役班,可话说俺们端公家碗,吃着公家饭,就当办公家事,上头差遣下来咧,那俺们就得接下,兄弟们,抖擞起精神咧!动身干活咧!”

排成五列的众衙役均衙中老人,惯娴公事,轰然道诺。

司马激见状亦不多言,领着征役班当先而行,皂、捕、快、壮班在各自头役带领下,紧紧尾随其后,一路之上众衙役高谈阔论、欢眉喜眼、勾肩搭背,一干人等径直地往岚山方向而去,排成五列威风八面的众衙役,真可谓人声喧嚣,所过之处,端得是一片鸡飞狗跳、人人自危的情形。

……

丽日当空。

司马激领着征役众人,一路之上紧赶快行,却是快到周庄了。

从早晨就久久等候在驿道的一群人,己然远远看见县城方向,有一众衙役正快步而来,人前而立的褐色窄袖短衫壮年汉子,其貌不扬的脸终展笑颜,不复有焦躁难耐之色,只是口中喃喃自语:“俺娘!总算来咧!等煞俺咧!”

褐衫壮年汉子不假思索,却是回头呵喝众人。

“大家伙仔细了,县上来人了,都打起精神来,别让人看轻了!”

身后一干人等忙不迭高声应诺,众人应声将头昂起,把胸抬高,使劲挤大眼睛,摆出个堂堂架势,好似秣兵历马整戈待发出征军卒,肃立以待从县城而来的一干衙役。

却说众衙役中一马当先的司马激,其人乃练家子,善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双锐目顾盼前方,早早发现了在驿道边,有一群人静立等候,司马激急忙定睛分辨,刹那之间,便认出为首之人,正是周庄里正周庆正,而老于征役的司马激,见了此人,心下瞬间明了,定是县上公文先行下到其人处,责其从中协同配合。

片刻,两遭人等当面,身为一里之长的周里正,自是当仁不让担待招呼之职,这周里正笑容满面地迎上前,高声唱诺,殷勤行礼了一番,司马激乃老征役,深谙人情世故,又与周里正因衙门事务纠葛,乃是熟洛了的老相识,亦明其人乃坐地虎,司马激也不敢怠慢,两下好一番客套,半晌,方停息场面话。

既然两遭人等已齐,司马激身担公务,便直截了当说明来意,那周里正本想按惯例,迎接众衙役回庄,众人先用下酒,再去办理公干,自个儿也算尽了东道,可今日下乡办差的众衙役,脸上均有些异常,连平日好酒如命的司马激,闻之用酒也不欣喜,黑着脸执意不从,口中只言公差要紧,先办了公干后,两遭再用酒亦不迟。

素来长袖善舞周里正,观如此情景亦无计可施,只得听从,领着里胥当先而行,其后跟从众衙役,浩浩荡荡一大群壮汉,径直地奔往岚山脚下曾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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