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题李母和石四小姐诸事，却说李俞随着那黑衣人出了城，约莫行了二十里地，竟来到程家山庄对面一座山，依稀记得那程府老管家提过，唤作鹅公岭。名如其山，真似一只曲颈向天歌的大鹅。

那黑衣人沿颈而上，到了鹅嘴处，却是一条羊肠小径蜿蜒而下。那黑衣人恭敬道：“上仙请！”李俞奇道：“为何如此前倨后恭？”

黑衣人苦笑道：“上仙莫取笑我了。我本山中一条糜鹿得道，因生性使然，喜欢貌美女子。上次入闹市闹事，已得令堂饶命，本不该再生事端。只是师叔之命难违，因此冒犯，还望恕罪。”

李俞想起前事，怒气勃发，本待火并，只是母亲饶过他性命，必有缘故，当下不敢造次，问道：“你家师叔是谁？”黑衣人细细说了。

原来鹿性温顺，不喜生事。唯独一点坏处便是，生性好淫。这糜鹿已有数百年道行，不知坏了多少良家妇女，只是它本事高强，且又善抽添之法，因此好多妇女受了玷污，一部分得了甜头，便不声张。另一部分贞洁的，却又恐为人所知，坏了声名，不敢声张。

这厮不合看上了对面那条白蛇精，便欲行云布雨，却被那蛇精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窜。不敢再在鹅公岭上呆，便四处游窜。某一日，游到闽南地区，却被龙崆洞中三怪拘了，强行收为洞中小妖。后来见他性格温顺听话，大洞主又授了他些道法，因此尊大洞主为师。

这厮嘴甜，说起长安风貌人情，引人入胜。当下三大洞主便欲往长安一行，享些人间富贵，掳些美男美女受用一番。便命一个心腹领手下喽罗八千守住龙崆洞，四人带了些洞中珠宝，自往长安奔来。

四人装作富商，混迹长安，倒确实享用了不少童男童女。妖心不足蛇吞象，三洞主见凡欲童男童女没甚趣味，却又盯上了修道人。

长安城中化生寺空鸣长老座下一徒儿慧林，长得唇红齿白，甚是俊秀，被三洞主偶然间看到，便动了淫心。将其掳来，吸尽元阳，受用一番。这空鸣长老却是法力精深，徒弟失踪，寻到了众妖居处，大战一场。三妖不敌，大妖情急之下使出天魔解体**，与那长老同归于尽。

剩下两妖急急收起宝物，逃出长安，到了建邺方才定住。食髓知味，重新干起老本行来。这鹿妖当时机灵，却偷偷溜了，一藏便是十来年。本来无事，不知哪一日另两妖又到长安，发现了它，又把他充入帐下使唤。

鹿妖说完，李俞道：“原来如此。”心中有个模糊的念头，却又抓之不住。

一人一妖入了鹅公岭洞中。一人听得脚步声，便道：“师兄，可是将人带到了？”李俞听得这声音好生耳熟，睁目一看，大惊，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那女子见到李俞，咯咯轻笑，道：“好少爷啊好少爷，你当初不要我，现在可不是落入我手里了么？”却是海燕。她还以为李俞是被鹿妖擒来的。

李俞又惊又怒，道：“我们费尽心思寻你，想不到你却自甘堕落，竟未回家，反在此地瞎混。”

海燕冷笑道：“当真寻我了么？你只怕希望我走得越远越好吧。堕落？我现在法力高深，已是师父座下亲传弟子，你却已沦为阶下囚，还敢说教？”

李俞十分失望，道：“我本以为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因此数番相救，不求回报。没想到你却因一点小事便如此偏激，林姑娘，我真的对你很失望。”又见她肉光致致，衣衫暴露，更是生气。

海燕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微红，转念一想，又娇笑道：“你甚么时候对我有过希望吗？我抛下尊严，那般相求，你却并不接受，反纳一个早被人骑过无数次的荡妇为妾，还装什么清高？”

李俞听她这么说，大怒，一记耳光便拍过去，道：“不许你侮辱园儿。”海燕一边脸顿时肿起来，她未曾想到李俞竟然动手，当下道：“你竟敢打我！你竟敢打我！鹿师兄，还不把他绑起来！我要亲自施刑！”

鹿妖站在李俞后面，苦笑道：“师妹，师兄蒙他饶命方才归来，哪能助你？”海燕冷喝道：“鹿迷，你竟敢背叛师尊！师尊，师尊！”

里面一个又娇又糯的声音道：“又怎么了，燕儿？”李俞听到这声音，心中便是一荡，暗道：好厉害的媚功。

一女子走了出来，只见她簪金步摇，着梨花色襦裙，束湖绿色丝绦，足上一双绣花鞋，走动之间，环?声响。李俞一见，便脸生发烫，暗道：居然是她，居然是她。

那女子问罢燕儿，转眼向李俞望来。正巧李俞亦在望着她，两人对视，均是脸色一红，别过脸去。

那女子颤声道：“燕儿，你口中那位薄幸郎，难道就是他？”海燕怒道：“师尊，正是他！这人负心薄幸，竟娶一位人尽可夫的贱女人为妾。”

那女子便问李俞：“是这样么？”李俞先向海燕喝道：“住口！”又向那女子道：“你莫听她胡说，我和园儿，我和园儿本是。。。”他素来口舌伶俐，在这女子面前却不知如何解释。

那女子轻叹一口气，对海燕道：“既然如此，也罢。燕儿，此人于我有活命之恩，你便放他去罢，可好？”海燕急道：“师尊！他今番……”

那女子道：“为人需得恩怨分明。他不是也救过你么，便让他去可好？”海燕十分不甘心，却见师尊这么说了，只能不做声。

那女子对李俞道：“你快回去吧。家中还有娇妻在等呢。”李俞心中五味杂陈，道：“如此，小可便告辞了。姑娘我……我……”本欲解释，却不止从何说起，且又有外人在旁，只得去了。

那女子道：“鹿迷，你替我送送这位公子。”那鹿妖恭敬应声是，便道：“公子，请！”李俞满口话想说，却只能叹息一声，向外走去。

海燕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又是怨毒又是气愤，对那女子道：“师尊！为何放他归去？莫非师尊当真与他认识？”那女子不答，暗思：十三年了，十三年了，十三年前，长沙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