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交锋
作者:轻云拂月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244

含明殿并不大,除开两旁的纹龙柱外,简直可以说像是一条小巷。此时文武官员已经分列左右,皆肃立无声,里面只听得粗如儿臂般的巨烛偶尔爆裂的声音。

“陛下驾到!”一内侍喊道,众人急忙整衣冠,垂手往外看去。只见数名内侍如众星捧月般护住一位女子走进来,正是善德女王。

善德是死后的庙号,此时是没有名号的,所有的皇帝都只有一个代号“陛下”。而名字当然是要避讳的,如果谁敢直呼皇帝的名字,那就是死罪,是要掉脑袋的。

善德女王跨过百官中间那条小小的通道,众人皆低头,不敢直视。待到善德女王上了丹墀,列于那巨大的龙椅之前时,道:“众卿勿怪朕急急将你们召来,实是有急事相告,不得不如此!”

众人哪里敢怪罪她?忙道不敢。善德女王这才对薛原公道:“兵部令,将最新的情报如实报来。”

薛原公应声出列,恭声道:“据前线快马急报,百济军已攻下我方营寨,我军连败三阵,目前大耶城眼看将城破,再不发援兵,我军将……只能退守推火郡。”

众人大哗。善德女王双手虚按,道:“现在我军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周真公、寻云公、金维公,你们手下的私兵,大约还需多少时间方能集结完毕?”

被她点到名的三人出了列,三人交了眼色,周真公道:“陛下,上州停距此有一百五十里,臣虽然命人急马快报,但由于准备甲胄、马匹、兵器等诸般物事需时,恐怕还需要三、四日。”

善德女王淡淡道:“你们两人也是这样吗?”寻云公金维公告罪,道:“是的,请陛下体谅!”

善德女王陡然拔高了声音,道:“体谅!朕若体谅你们,又有谁来体谅正在饱受战争之苦的黎民百姓!”她花容变色,声色俱厉道:“前方将士正在浴血奋战,诸君食国家之禄,不思报效,反为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斤斤计较,莫非以为朕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吗?”

她一向待人宽容,和颜悦色,此时突然暴发雷霆之怒,众人不由得噤若寒蝉。善德女王犹自怒气不息,道:“朕心情比较亢奋,所以也下面的话不就遵循礼节了。你们一个个肮脏自私,欺上瞒下。灾年买占卖惜(囤积居奇),战时哄抬物价,欺压百姓,强抢民女,荒淫放荡,胡作非为。你们哪里是新罗的希望,分明是神国的蛀虫!”

字字如针,句句见血,别说三人被骂得哑口无言,就算其它官员,也觉得如坐针毡,惶惶不安。只见左上一人出列道:“陛下,念他们也曾为神国尽忠职守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如准他们将功折罪,饶过他们这次吧。”却是一名女子,与女王眉目有些相似。

善德女王这才道:“既然调府令为你们求情,那命汝等一日内将私兵整齐,归入兵部。逾期当以叛国罪论处!”

三人无可奈何,只得应是。正是这时,有内侍报:“大唐使臣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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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俞走进含明殿时,见到的正是这一番场景。李俞借着烛光仔细往龙座前那女王望去,顿时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女子显然已经美人迟暮,年近四旬,但眉目间仍然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采。令他感到古怪的并不是这些,却是那女子刚毅的神态出现在她脸上,给人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这女子虽然皇冠缀于上,宽大的凤裙将身段遮掩住了,但是仍然给人一种非常柔弱,惹人呵护的感觉。

偏偏此刻不怒自威,凛然不可侵犯,两种既对立又统一的感觉竟然水**融,李俞不由得对这女王有了初步了解:这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虽为女儿身却长了颗男人的心。

往左首瞧,吸引他的首先便是一个女子。这女子能位于左首第一位,显然是重要人物。这女子却和善德女王截然相反,即使她现在面带微笑,看上去非常温和,但你若是就此大意,却会被扎伤手指,这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按自己这几日的了解,想必她便是女王的表妹,调府令金胜曼了。

再往右首瞧,一人如鹤立鸡群般,一眼便吸引住了李俞的目光。这不是因为他站在右首第一位,也不是因为他那身象征身份的官服,而是因为修道者的直觉,一眼便知道这人功力不在自己之下。

这人正是上大等(类似于中原丞相)毗昙,此人年约三旬,长身玉立,温文尔雅,嘴边略略有些短髭。李俞向他望去的时候,正巧他也向李俞望来。两人目光交接,均是心中一凛,生出棋逢敌手的感觉来。

毗昙下方是兵部令薛原公、礼部令美生公、大等周真公等人,李俞早已在跟踪美生公的时候就认识了。此时当然不可如此,假做初次见面,用十分好奇的眼光望去。

殿中有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李俞。乐观的便赞李俞人物风流,大唐既然派他前来相助,必是道德之士。而悲观的见他年方十八左右,面白无须,乳臭未干,不由得心生怀疑,这黄口小儿济得甚么事?两军交战,莫要被一刀斩了脑袋,那才真的贻笑大方。

李俞把这些人的神态收于眼底,长驱直入,到丹墀之下,长揖不拜,道:“小使李俞,参见女王陛下。”

左右喝道:“见了女王,因何不拜?”李俞笑道:“上国天使,不跪下国小王。”这下连原本对李俞有些好感的,也动了怒。

要知道新罗人最是自大。虽然地少人稀,却自称神国。虽然新罗使臣到了大唐后卑躬曲膝,但国内却自以为与大唐是兄弟之邦,因此毫无做小国的自觉。

李俞见众人怒目而视,不惊反笑。众人上殿,身上不敢带兵器,否则此时李俞只怕已不知挨了多少剑了。

终究还是女王喝道:“不得无礼!”众人方各自归位,犹恨恨不已。善德女王道:“贵使乃是道德之士,奇人异行,能不远千里而相助,朕不胜感激。此次请贵使前来,正是要请你出马,助我国一臂之力。”

李俞笑道:“小使奉命前来,正为此事。不知何时起行为宜?”女王道:“实不相瞒,百济军中突然有位少年郎君从天而降,此人身有左道之术,我军抵敌不住,目前已连败三阵。救兵如救火,还望大人即刻起行,朕将遣1万5千兵士随后。”

李俞慨然应道:“女王既有此命,小使自当遵从。”美生公大急,在旁连使眼色。李俞暗暗好笑,这才话风一转,道:“不过……小使在徐罗伐多日,心中有些疑问,还望陛下能解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