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孝敬娘亲的，这些是给馨儿的，这些是给园儿的，这些是给紫玉姐姐的，这些是给紫蔷紫薇妹妹的，这些是给雪儿小丫头的……”李俞将礼物一一取出，各种锦盒玉匣瓷瓶摆了满满一几，真是琳琅满目，五光十色。

送给母亲的是些新罗风格的衣裙、小饰品、工艺品、新罗参，甚至还有一把奚琴，一管大?，和一些新罗乐谱。李母多才多艺，李俞投其所好，虽然其物并不昂贵，却胜在稀奇。他见母亲轻轻一笑，心知送对了东西，不由得大喜。

送给紫馨田园的也是些新罗衣裙饰品。新罗女子地位低下，服饰上虽然受中土和突厥，??等影响，却是两极分化严重，发展出两套极端的服饰来。富家小姐用衣裙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手也藏在衣服前襟里，如果给陌生男子看见，便是坏了名节。而妓院娼寮里的女子，则肉隐肉现，极尽诱惑之能事。李俞这厮坏水不少，乾坤袋里自然还采购了些闺中穿的情趣衣物，准备晚上小别胜新婚一番，此时却没有拿出来，拿出来的都是些极端庄高雅的，诸女一见，都是啧啧称奇。

送给紫蔷紫薇的自然只是些充满异国风情的工艺品之类的，另外有几匹新罗土布。他将这两位视之若妹妹般，又怎么好送衣裙饰品这些容易引起误会的东西？因此真是煞费思量。

至于给紫玉的，也与送紫蔷紫薇的仿佛，份量却重了些。这是紫馨姐姐，自然与别人不同。

给雪儿小丫头的不过是些新罗的玩具，还有异国的干果蜜饯，至于新罗水果，那却久放不得，所以并未带回来。

另外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四婢，鸣笛抚琴等小厮，张胜张利等家丁，于管家、于管家娘子等府中下人，并卢国公府，石府，秦府都有礼物，自不必说。

诸女皆一一谢过。李俞突然发现雪儿这小丫头并未在厅上，不由得颇觉奇怪，问道：“雪儿呢？她一向最喜欢热闹，怎么没来？敢是生病了？”

田园神色慌乱道：“许是昨天她吵着要买西域玩具，妾身没给她买，因此赌气不来亦未可知。妾身这就去叫她。”

李俞恍然笑道：“些许玩具，能值几文，孩子总是喜欢这些东西的。以后直接去帐房上支银子就是了，莫委屈了她。你且坐着便是，叫夏荷去吧，雪儿是最听她话不过的了。”

夏荷应一声“是”，自去了。李俞转头陪母亲说话，难得他口才便给，将许多平平无奇的事讲得妙趣横生，不独李母，就连紫氏姐妹并一众丫头也听得入了神，只觉新罗这地方实在是好玩极了。

春秋笔法大抵如此。就算历史上的名人，看起来多姿多彩的一生，也不过是经过艺术加工的，若真正走进他们的时代，也会发现他们会惊慌、会彷徨、会失落，只不过因为历史把他们捧上了神坛，所以这些东西便隐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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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还不快向你爹请安！”田园在一旁轻斥道。

面前的雪儿果然古怪。往日活泼淘气的样子全然不见了踪影，好像一个大人般紧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雪儿！”田园见她并不答话，不由得加重音量道。

“他不是我爹！”雪儿突然爆发出这么一句，厅上的人都惊了。

“别胡说！你连娘的话都不听了么？”田园又惊又慌，厉声叱道。

雪儿默不作声。李俞微觉诧异，他见气氛凝重，打圆场道：“园儿，算了！小孩子一时闹闹脾气，也是有的，莫再为难她了。夏荷，把她带下去吧，对了，那些礼物也一起带去吧。”

“用不着你在我娘面前装乖卖好！谁要你的臭东西！”雪儿愤愤的把夏荷的手一甩，哭着出厅去了。

厅上欢快的气氛荡然无存。田园起身裣衽道：“这都是妾身教女无方，才会做出这等忤逆之事来，请夫君和婆婆责罚！”

李俞见母亲脸色不快，心中着慌，急忙对田园道：“这事与你无关。你快去看看雪儿吧，莫让她做出什么错事来。”接着再顾不得理会她，对李母道：“娘亲，你别恼雪儿了。她小小年纪，懂些甚么！或许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所以才如此形状亦未可知。”

李母叹了一口气，道：“想必是如此了，此事暂且搁下。紫玉，现在什么时辰了？”

旁边紫玉恭声道：“夫人，已经午时二刻了。”

李母脸色转晴道：“那吩咐厨下传膳吧。今日为俞儿接风洗尘，大家都要尽兴才好！”

夫人发话，谁敢不听。厅上一片应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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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居，东厢内。

“雪儿，你当真连娘的话都不听了吗？”田园轻声呵斥道。

“娘，我们离开这里去找爹吧！爹不是从远方回来了吗？”雪儿扯住田园的手央求道。

“雪儿，你还小，不懂得大人间的事。你以前那个爹什么德性娘最清楚，他如今是走投无路前来讹诈我们罢了。你要记住，你只有一个爹，那就是厅上那个。娘也只会爱他一个，再也不会改了。”田园轻声道。

“娘，雪儿不小了。现在这个姓李的，虚情假意，只不过是想骗你的身子罢了。这些都是爹告诉我的，一定不会有假。”雪儿斩钉截铁的说道。

“雪儿，他是骗你的，你相信娘好吗？你忘了他以前是怎么打骂我们的吗？”田园轻声劝道。

“不管怎么样，他是我亲爹，我才不要这个姓李的当我爹呢。以前是我被他骗了，娘也被他骗了。不只爹这么说，连鸣笛哥哥都这么说呢。”雪儿振振有辞的道。

“什么！鸣笛！他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告诉他的？我不是告诉过你，这件事情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吗？”田园慌乱的追问道。

“娘，我没有到处乱说，就连夏荷姐姐我都没告诉呢！”雪儿分辩道。

“那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鸣笛他……”田园转了几圈，但她才智平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娘，我们走吧！我片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虽然夏荷姐姐对我那么好，但那姓李的是个大骗子，我一定不会原谅他，一定！”雪儿扑到田园怀里，两人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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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枚行令，划拳吹牛，当真是觥筹交错，眉飞色舞。

陶然居内院摆了两桌，坐的是李府内眷，外院一桌，坐的是家丁小厮。内院倒还安静，就连行的酒令也是雅俗共赏，妙趣横生。

外院可就完全不同了。护院都是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之辈，三杯黄汤下肚，哪还辨得出东西南北来？一个个敞开了胸膛胡吃海喝，尽显“男儿本色”。

李母挟起一块鸡块，送到李俞碗里，笑道：“你尝尝，看有什么特别之处不？”

李俞慌忙谢道：“谢谢娘亲厚赐。”他举箸轻嚼，笑道：“香而不腻，酥而不散，嫩而不生，果然是添一分则有余，减一分则不足，莫非是娘亲……”他说到这里，见母亲笑而不语，口风一转，道：“……亲授的高徒馨儿所烹？”

紫馨笑道：“你这呆头鱼，猜错啦！这可是紫玉姐姐亲自下厨烹制的。”

李俞诧异向紫玉望去，却见她神色淡淡道：“你别想错了，这是我为夫人烹制的，你只不过是沾光罢了。”

李俞讪讪道：“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我只道紫馨的厨艺已经将火升华到了艺术的境界，没曾想……紫玉姐姐竟然与馨儿不堪伯仲，由此推之，娘亲的厨艺岂不更是……娘，你什么时候赏孩儿一碗素羹吃吃，到那时啊，才真的算是慰劳了这陪伴我数十载的舌头兄弟啊。”

李母笑道：“你这孩子，我只道你此次出门历练，已是沉稳不少，没想到还是这般油嘴滑舌，竟然跟娘调笑起来了，该打！”

旁边几姝唯恐天下不乱的加油呐喊。李俞叫起撞天屈，“娘，孩儿所说可是句句发自肺腑，您可是冤枉孩儿了！”

李母正要赏李俞一个凿栗，于管家急匆匆冲了进来。李母拂然不悦：“内院是女眷所在，这于管家平时还算沉稳，怎么此刻居然不告而入？”

她正要发话，于管家禀道：“夫人，宫里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