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你所说，他和娘亲倒是有些因缘，难怪前日他话语之中对我颇为些回护之意。”李俞点头道。

“是，妾身也是偶然间听说的。要不然他今日也不会专程前来辞别，又送了这些礼物给我们。”紫馨笑道。

李俞有些诧异的说道：“噫，听你话中的意思，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事。不对啊，那天娘亲还没回家就接到了姨母染恙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他和娘亲早就认识的？”

紫馨一阵娇笑，这才道：”这个，妾身也是偶然间听相公和陈飞道长说起三坛海会大神，好奇之下便去请教了娘，所以才知道这些的。”

李俞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是了，今日都来了些什么客人？”

紫馨在旁边取来名刺，道：“你看看吧。左右不过是些钻营之徒，想让你在太子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罢了。”

李俞拿起名刺，第一张正中写有“户部巡官刘景”，四周又写有拜、谢等应酬用语。拿起下面二张，亦是仿佛，只不过一个为刑部员外郎蒋钦，一个为门下给事中王芳。

李俞看完，讶道：“这些都是正四、五品之官，何等受用，为何竟会给我这么一个所谓的太傅送礼？”

紫馨笑道：“妾身也是不解。想来或许是京官做得太久了，升迁无望，于是便想另辟蹊径，可巧相公刚当上太子太傅，此时不送礼，更待何时？”

李俞摇头道：“不然。岂有现成的钟不撞，反去纳铜的道理？就算我肯帮他们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太子再在圣上面前进言，这么来回数转，哪有直接给宫中妃嫔，又或者吏部大员送礼这么快捷稳妥呢？”

紫馨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去送过礼呢？或许是想多买几注，希冀总有一注能中罢了。不过，这些礼到底是收下还是不收？”

李俞拿过礼单，看了看，里面是些玉马、灵芝、金器，甚至还有一盒未开孔的珍珠。

因大笑道：“收，干吗不收？这些礼物也不过是从民众身上搜刮的脂膏而已，单凭他们的俸禄，只怕不吃不喝十年也攒不了这么多。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让我们添些进项也好。”

紫馨失笑道：“相公并不是贪财之人，既然说出这种话，想必是心中有了计较了，对吗？”

李俞笑道：“果然瞒不过你。政治是个漠视动机和手段的‘好’考官，它所重视的仅仅只有结果。如果他们真是千里马，我便做一回‘伯乐’又有何妨？宁愿用一个有才能的贪官，也不要用一个昏庸的清官。”

紫馨笑道：“相公这是劫他人之富，济自己之贫，而且还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李俞叹道：“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何其之多，就算劫富济贫，也不过能救助万之一二。真正的劫富济贫，必须从上往下，这样才能够水到渠成。”

紫馨道：“相公的意思是……让圣上来推动这件事情？”

李俞摇头道：“不是，最少不是现在的圣上。或许等太子继位之位方有可能，但也绝非一蹴而就的事。”

紫馨疑惑道：“相公此话似乎有感而发，莫非其中还有什么曲折么？”

李俞却不答她，转过话题道：“以建筑而论，四四方方似乎看起来很美，不是么？”

紫馨虽然聪慧，却也猜不透他到底想说什么，因说道：“不错，四四方方的话，颇具立体感，让人一眼望去便有了观赏的重心。”

李俞摸索出数十个象棋棋子，将它们摆放成了五层，每层都是六个，笑道：“是这样没错吗？”

紫馨更不明白了，道：“相公到底想说什么？”

李俞却不答话，在棋楼中间轻轻抽动了一枚棋子，“啪啪“一阵响动，整个棋子堆成的小楼便散得满地都是。

他这才笑道：”原始的社会就象这个四方体，只要下一层出现变动，便会引起连锁反应，因此并不稳定，所以早已被淘汰掉了。”

紫馨道：“所以呢？”

李俞笑了笑，把棋子摆成了三层，最下面一层为二十五个，中间为四个，第三层为一个，这才笑道：“所以社会就发展成了这样。”

他轻轻抽动最下面一枚旗子，上面却并没有因此而倒掉。紫馨恍然道：“妾身明白相公的意思了。人类社会便如同这棋塔一样，越到上层，人数便越少，形成了等级森严的君臣民三重。这和宝塔又或者城楼一样下大上小，只有这样，才是最为稳固可靠的构架。”

李俞点头道：“不错。但财富却刚好相反，每一层人均财富都大于下面几层。在这种鲜明的对比之下，民众自夏、商、周起便永远是最贫困的一个阶级，并非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劫富济贫就能够改变得了的。”

紫馨道：“人数最多的一个阶层，却占有最少的财富，自然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幸亏现在是太平盛世，他们还能够安居乐业，若是碰上灾年或者战争，那就难免流离失所、朝不保夕了。”

李俞道：“是啊，正是这样不错。他们的幸福，全在于官吏的一念之间，我们若能稍尽绵力，也算是积了阴骘了。所以昨日我对太子引了个话头，只是……”

紫馨惊道：“你为何这么冲动？这种事情必须三思而后行，否则一旦太子稍有恶感，日后就算想再进言，也是不能够了。”

李俞叹道：“你说得不错。我昨日是被于老大人所感，所以一时冲动之下便脱口说了下去，只是后来见太子虽然面上勉强赞同，心中却是有些不悦，所以我才及时把话头截了下来……”

紫馨道：“自然应该这样。不过不对噢，你素来于揣测人心一事上并无过人之处，又怎么能够察觉到太子的真实心意呢？”

李俞道：“仅仅是我当然是不能的，只是我虽然不够聪明，但却能够从聪明人的反应上看出一些端倪。昨日我说到一半的时候，便被一旁的公主殿下使了眼色止住了，然后她便转过了话题，所以我左右印证，便得出了上面的结论……”

紫馨讶道：“公主殿下？”

李俞正要说话，外面传来春桃的话语，“少爷、少夫人，该用膳了。”

李俞便站起身来，笑道：“晚些再和你说公主殿下的事。用过午膳后，我还得去孔府一趟。好了，我们走吧。”

紫馨盈盈起立，陪他走了出去，一边道：“孔府？莫非是前日拦道的那位孔大人？”

李俞叹道：“正是那位老先生。也不知道他到底想些什么，居然又派了弟子前来相邀，或许是前日被公主所阻，心中还有些不忿亦未可知。”

紫馨第二次听他说到公主，忍不住好奇的说道：“这又关公主什么事呢？难道又是她解的围么？”

李俞点头道：“是啊，这位公主冰雪聪明，与你堪称一时瑜亮也，只可惜身为女儿身，否则必有一番作为。”

紫馨面上阴晴不定，却没有接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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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八刻，玄都观。

“噫，是哪阵风把法王吹来的！稀客稀客！”妙觉听知客报道阿罗本前来，不由得又是诧异又是欢喜。

阿罗本笑道：“贵教昨日莅临本寺，事出突然，本法王未曾好好招待，心中十分愧疚，因此今日特地前来赔罪，还望真人莫要见怪！”

妙觉长笑道：“法王肯移玉躯前来，已令本观蓬荜生辉，至于赔罪什么的，又是从何说起？快快请进！”

两人相视而笑，好像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阿罗本笑道：“昨日听妙风道友偶然提起，似乎对敝教的光明安乐经颇感兴趣，不知道是也不是？”

妙觉讶道：“竟有此事？我这位师弟也真是糊涂，明知那光明安乐经乃是贵教镇教之宝，竟然口不择言，贫道晚些一定好好的责罚他一番。法王不会就此当真了吧？”

阿罗本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妙风道友是奉真人之命前来敝寺的，没想到中间竟然另有隐情，既然是这样，本法王就此告辞，还请真人莫要为难令师弟才好。”

妙觉长笑道：“法王怎可如此来去匆匆？既然来了，就在敝观用些饭菜，晚些我们再讨论道法，岂不是人生一快？”

阿罗本眼珠一转，已察觉到观中有数股不弱的神念围了过来，因笑道：“既然真人诚意相邀，那本法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妙觉春风满面，引着阿罗本向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