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媚姨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呵，要是她能活到天明，她一定要问问媚姨是不是也会卜卦算命！

倾武功不弱，在混乱中灭掉最后一把大火炬。宫门内外，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西玄大皇子叫着点火。陆续有人点起火来，但不如预先准备好的巨大火炬，只能隐隐约约照着部分的小角落，紧跟着又被灭，就这样点点灭灭。

战场上有人喊着自己人别杀，又有人喊着不管是谁都杀！君倾这方，不见五指，只觉周遭有人一直在砍杀。

她呼吸微地急促，攒刀的手心渗汗了，她完全看不见任何人影，迟迟不敢出刀。

她看不见。

黑暗里，她看不见。

兰辉夜岂会不知？岂会不知？！她的右眼一直用白纱缠着，左眼在漆黑的夜晚根本不能视物。

你保重。

他不说你留下命来，因为在黑暗中，她看不见，怎可能留下命来？

他深知她表面故作洒脱，实则内心一直都是犹豫心软的个性。在黑暗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她怎敢出刀？怎敢出刀！

倾本以为她会狂笑出声，但她意外地平静。

是啊，她很平静，这是她所选择的路，为他卖命，不就是她一直在说的？送他上皇位，看见四国平定后，她一走了之。但其实，她对前程茫然……四国天下，那么重的包袱她当真能背负的起？君家人的使命，碧落海底冰封的鲛人一族。通通都要由她去承担。

那，在这里结束，不也很好？反正兰辉夜是天命所归之人，凭他的才华气度，还有手底下一帮忠心不二的将才，四国迟早会被他吞下。她又何须非陪伴到看见天下大定的那一天？

……

有人感觉到君倾这方有人，迎面就是一刀。她直觉举刀格挡，要回刀砍下去，刹那迟疑了一会儿。

这是谁？大皇子的人？还是兰辉夜的人？

若是兰辉夜的人，不就是自己人？她已经杀了许多人，但，连自己人都杀，她真真没救了。

就这么一迟疑，她听得对方大喝一声，再次挥刀过来。

她长刀停在半空中，不敢回击。

“倾姑娘！”有人扣住她手臂，拖她连退数步，接着，一枪格开来刀，直将来人毙命。

“小北！”楚北捷怎么来了？

楚北捷语气隐有怒意，“倾姑娘既来灭光，便打着趁乱一搏之心，敌众我寡，此是唯一办法，为何你临时退却？”

“……我……下不来手啊。”她苦笑。

他一怔，低语：“是兰辉夜的主意么？”

“援军不会来了。”她以极低的声量说道。

楚北捷面色一变，直觉看向身边的君倾。她面色淡淡，似乎一点也不害怕，就是无奈些。也许再给她点时间，她就会说服自己出刀，但她要再细想下去，就得下地府想了，他快速说道：“另头火炬是我灭的，我本意并非全灭，想来兰辉夜肯狠心顾全大局。倾姑娘，我见你扮作禁卫骑兵随他来，我便尾随跟上，黑暗视物在我不是难事，我拼了这条命也会护你周全！”

“怎么可以……”

“姑娘你聪明，应该比我更明白其中道理。自相残杀，削弱敌方武力是他一计，可敌方中有实力不弱之人，还有从边荒俘虏来的蛮奴！他们天生身材高大力气过人。一刀挥舞下去，周边皆亡。我发过誓，必会报答倾姑娘当日相救之恩。若是护不得你，也不让你死在我之前。”

倾深吸口气，道：“我怎能一时心软，教小北分神顾我？”她看向战场微弱火光处，隐有金刀光芒，每次金光闪烁，就听见数人惨叫。那是西玄开国金刀，曾闻西玄皇室先祖便是手持此刀平定蛮夷，开创了西玄国，占有四分之一的天下。

那大皇子也不知从哪弄来这把代表身份的神器，本欲逼兰辉夜自动退位。毕竟西玄祖训，手持金刀之人，才是顺应天命的天子！却不料兰辉夜偏天生傲骨，自然不会应他。反正成败自此一举，他倒是豁出去了。

倾紧紧握着长刀，盯着那头，道：“我要试试，替狐狸除去最可怕的障碍。”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楚北捷看她一眼。“好。我就在你身后，你不必顾我，我自可避开。”

她应一声，又是深吸口气，只当来世欠债还人了。她挥刀奔进战场，几滴血珠溅到她的面上，此时此刻狐狸在想什么呢？

在想该如何脱身？还是在想……君倾可有生机?只要在今晚，他想过一回，她就心满意足了。

金刀挥向她时，她以长刀格挡，但长刀竟然断成两截，她虎口剧痛，整个人被震飞出去。楚北捷立时托住她的腰身，让她减少冲力滚去一圈，同时他舞动银枪扫过砍向她的刀剑，他自身毫无防备，挨了一刀，君倾翻过后，顺势踢过死人的刀柄，双刀砍向楚北捷身后的敌人。

楚北捷见她能持双刀，道：“我引金刀，你砍下盘。”

“好！”君倾以蛮奴下盘为目标，数次击去，楚北捷虽引金刀，但外力时时介入，逼得楚北捷不得不分心，以致刀风连连迎向她几次。

她以双刀相接，缓冲金刀之力，但刀身仍是受到震荡，她又见有人直击金刀，光影间竟是苍云面貌。

“喂！”她大叫。

“我非杀了你不可！”苍云咬牙切齿。

“等——”她来不及追上金刀速度，一道血泉自他身上喷出，随即他弹出光影之外。她朝他的方向奔去扑前。“喂！喂！还活着么？”

“……倾姑娘？”

这声音气若游丝啊！她心陡然满了半拍，摸上他胸前衣襟就感到一股湿意，血淋淋的……

“是我君倾！”

“你还活着啊……你要替我们报仇啊……这把金刀快杀尽我们所有人了……不是开国金刀么？怎么连自己人都杀……”

“你暂且别说话……”

“你记得跟我爹说，别逼殿下了……让殿下找个喜欢的姑娘吧……他在西玄的日子我看着眼里，他对人人都好……但从未喜欢过任何一个人……只怕连皇位也称不上喜欢的……眼下你也是活不了了，殿下必定暗自伤心……”

“喂，你别前后矛盾了。我要活不了，如何转告你父亲？”

“……我叫苍云，叶苍云！”他忽的撑起，用尽所有力量抓着她的衣袖，咬牙声道：“一定要救出殿下！他才是西玄皇帝！以后更是这天下唯一的帝王！只有他！只有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