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舟面上有些挂不住，他目光幽深盯着清扬，说道：“荣公子很疼夫人吧？”

“那是自然。首发”清扬尽量让自己看向倪丹的眼神含情脉脉，“人的一生能碰到一个值得真心相待的人已是不易，荣某还能奢求什么呢？”

听得此言，沈云舟的心仿佛被什么啃了一下，酸疼不明。他第一次觉得，有些人失去了就再也难以追回了。以前的她，会倚在他怀里柔柔地叫他“相公”，会对他哭对他笑，却从来不肯对他撒娇。但如今，她却依偎在另外一个男人怀里喊他“相公”，甚至于对他撒娇。难倒，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吗？但无论如何，她不该杀了他的孩子，不该千方百计要害死红玉。

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脸上带上如常的笑意，“是啊，妻子是用来疼得，那是因为荣公子的妻子贤惠，在下，就没这样的福气了。”

如今，当倪丹再次听到这样的话时，她惊讶于自己的平静，仿佛那些加诸于自己身上的冤屈从未存在一般。她微微一笑，目光沉静，“沈公子妻子不贤，休了便是，反正还有许多小妾不是么？”

沈云舟目光冷冷掠过她无波的脸，似笑非笑地说道：“夫人真是冰雪聪明，休妻的确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在下早在一年前就休了。”

清扬听他如此说，也颇有些恼了，她感觉到倪丹有些颤抖，目光愈发冷冽，“那么恭喜沈公子了。”

几人正僵持间，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荣公子，依一有礼了。”

同样的清冷如月，同样的气质如华，山水写意似的眉目，飘逸如仙的白衣，面上遮着面纱，却给人一种朦胧的美意。清扬朝她端正还礼，这个女子，无论何时见，都如清泉一般使人周身惬意。

倪丹此时此刻才明白为何杨秧说她出淤泥而不染，这样如谪仙一般的女子，就算身处青楼，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尊重她，莫名。

依一受了清扬一礼后，便从容地坐于琴桌之后，她目光似冰泉，丝毫不介意周围是什么人，一双美目直直望于清扬眼中，声音如珠玉落玉盘似的清脆：“公子来找依一，依一很意外，若公子有事，还望及时相告，若公子无事，那么依一便要回去了。”

清扬扬眉一笑，“我以为，依一是不得已。”

蓝依一清冷的眸中终于出现一丝波动，她觑着清扬，说道：“荣公子有话直说便好。”

“其实也没什么，在下只是觉得像依一这样的女子，应该颇为不愿留在这个地方。”

蓝依一面上平静，但双手已于桌下微微颤抖，她唇边现出一丝冷笑：“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

“或许姑娘是身不由己，试问天下有几个人是完全自由的，如果不去挣脱那些束缚，那么这身不由己便会一直延续。姑娘冰雪聪明，还望好好考虑一下。”说话者却是倪丹。

沈云舟诧异地望向倪丹，他也不说什么，只是静观其变。

蓝依一将清扬与倪丹的目的明白了七八分，虽然此事可能甚微，不过她很好奇为何他们会看中她，遂问道：“为何是我？”

“因你气质出众、聪颖理智，因我欣赏你。”清扬不假思索便已脱口而出。

这句话对蓝依一来讲不可谓不震动，虽然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她心里明白，“青楼”二字足以将自己的一切摧毁。如今却有人说欣赏她，心底泛起的喜悦是无法遮掩的。

“二位的提议，依一三天之后答复怎样？”

比预想的顺利，清扬很是欣喜，她与倪丹对视一眼，说道：“好。”

依一如此说，说明她心下还是愿意离开青楼的，接下来，便是青楼幕后老板这一关了。思及此，清扬不禁眉头紧皱，这幕后老板是谁她都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恐怕很麻烦。这事成了，是锦上添花，黄了，也对总体影响不大，不过她却要尽全力做成它。

倪丹看依一方面已基本搞定，便对一直沉默不言的沈云舟说道：“沈公子，咱们相识一场，这个面子还望您能卖给我。”

清扬诧异地望向她，心下暗忖，“难倒这幕后老板是沈云舟？”倪丹却好像读懂了她的眼神似的，对她微微一点头。

沈云舟玩味一笑，说道：“沈某愚钝，二位是什么意思，沈某还在云里雾里。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还请二位将话说清楚的好。”

话已说得如此明白，清扬索性开诚布公：“很简单，对于沈公子而言，只要将依一姑娘的卖身契毁掉，银子方面好商量。”

沈云舟苦恼地摇摇头，说道：“此事恐怕不妥，这蓝依一是一块宝，想必二位比沈某更清楚。试问，哪个青楼肯放过一块赚钱之宝？再者，蓝依一根本就没有什么卖身契。”

“没有卖身契？”清扬很疑惑，难倒是自愿的不成？

“不错，依一七日才见一次客，且只限于弹唱吟诗。倚香楼与蓝依一是平等的合同关系，如今合同期未满，所以此事很难办啊！”

这话带给清扬的震撼比任何时候都大，这“合同”分明就不是这个世界的叫法，看这沈云舟不像是穿越者，或者说他接触过什么穿越者？虽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过好歹清扬还保留着前生的记忆，所以她现在非常想要知道那人是谁。

她强压下内心的波动，说道：“沈公子，不知这合同一词是谁最先说的，在下很是好奇呢。”

沈云舟见她不但未问“合同”是什么，反而问是谁提出的，心下颇有些疑惑。是谁提出的，他当然不能说，便随意敷衍道：“哦，是偶遇的一位公子，沈某觉得他的提议颇有趣，便个别沿用一些。”

看他的态度，清扬觉得从他嘴里套不出什么了，遂问道：“合同期是几年？”

“五年。”

“还剩几年？”

“两年。”

两年太长，她等不了。清扬直接问道：“违约金多少？”

这下轮到沈云舟震惊了，按理来说这“合同”以及“违约金”的说法只有他和息夫人知道。他不禁又细细打量了清扬一眼，难倒说他也是息夫人的人？

“违约金是……一头黑发。”

“额？”答案太出乎预料，清扬郁闷了，这是什么情况？虽然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不带这样的吧！问题的关键是头发对于一个女人来讲是非常之重要的。

倪丹算是听明白了，什么“合同”和“违约金”，问题是归结到一个女人的头发上，虽然荒谬，但杀伤力够大。

“就没有别的办法？”倪丹方存一丝希望。

“仅此而已。”

清扬思绪快转，如今依一要脱离倚香楼，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依一剃去一头乌发，二是能找到一个恰当的替代品。前者显然不行，后者……她要好好想想。

“沈公子，此事三日之后，在下会给沈公子一个答复，不知沈公子可否卖给在下这个面子？”

“只要荣公子与……尊夫人给出一个恰当的解决方法。”

“那么后会有期，在下告辞。”

“后会有期。”

清扬与倪丹相视一眼，相携出了香阁。今日在倚香楼耽搁太多时间，她们没多长时间了。

要迈出门时，倪丹深吸一口气。自己恨他入骨，如今再见他时，只剩下淡淡的心痛，证明自己曾经爱过这样一个人，至于现在，她只想把自己所失去的忍受的，该讨回的讨回，该归还的归还。

两人出门时，却听到沈云舟的声音传来，只一句，便打破了倪丹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他说——“倪丹，这一年来你真的幸福么？”

倪丹强忍住眼底的酸意，微微咬唇，说道：“幸福。”

只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令她有些站不稳，幸而有清扬及时地扶住了她，低声给了她两个字——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