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烈焰勇士
作者:螃蟹居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249

榛子村人数很少,面积却异乎寻常的大。

这都是因为地少,村民不得不在丘陵间散居,站在原地,四周好象没有房屋,可只要略微走动,就能看见不时有屋角从小丘边缘露出。这些小屋都是圆顶,下头用大石块作基,并且延伸出去围成圈,用来圈养沙猪和鸡。

榛子村没有榛树,四周种的都是白桦。

但每家屋后,都会种上一棵榛树,据说这可以避邪。村民们都把它们当宝贝照看。

可偏偏,在村东头的小河过去后,有这么一间规模比别家都大得多的屋子,不但是方形纯石块造就的,而且屋后头也没有榛树!

因此被村民们视作异类,不祥的居处!河东岸也被划为禁区,大人们都这么跟孩子们说。

可弗朗西斯和安妮就住在那儿!

她们这时候正挎着篮子,蹦蹦跳跳地跑进村子。

“弗朗!”

她们从一处草坡上下来时,有个大男孩叫住她。他个子很高,要高出安妮整整一个头,穿着没有袖子和裤腿的短衣服,露出来的皮肤在阳光下闪耀出成熟的小麦色。他肩上背着短弓,腰上揣着弹弓。

“我要送你礼物!”他手里高高提着一只兔子。弗朗西斯最喜欢野兔的皮毛了,可夏天的兔毛并不好看。“喜欢吗?”

把兔子递到弗朗西斯手里,男孩热切地问。

“嗯。”弗朗西斯把它丢进篮子,跑开了,都没多看他一眼。

“噢,真对不起,汤姆,弗朗这会儿正心烦呢。”安妮歉意地对他点点头,跑去追弗朗西斯。

汤姆就在那站着看两人的身影跑过小山包不见,他背后的小白桦树林里钻出几个孩子。

“嘿,你可真大胆。”一个戴着蓝帽子的孩子对他说,“她们都是河东的魔女那!会把你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闭嘴,墨林。”小汤姆把蓝帽子推倒在地上,“弗朗是个好姑娘,河东也跟这边一样!”

“汤姆你怎么总这么向着那丫头?”男孩们七手八脚扶起墨林,“你别忘了她和那个半兽人可是相好!”

“哼!”汤姆转过头不去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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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俩蹦蹦跳跳地跑过河上大石头堆起来的小桥,大老远就看见白桦林里的空地正往外冒着一团一团的黑烟。

“看!我说什么来着?老师回来了!”安妮叫道。

说着他们就看见了他们那所“诅咒”的石头房子。棕色的屋顶在烟雾中模模糊糊。门里头正传出阵阵“当当”的敲击声。

女孩们撩开帘子,跳进门。

“乌拉尔佩老师!”

“烈焰勇士先生!”

可屋子里并没有她们要找的人。

“弗朗,安妮!”一个红头发的男孩叫道。他和安妮差不多高,身材很矫健,正躬身用力推拉着风箱,屋子正中的巨大火炉里,火焰随着他的动作,不停地窜高,发出呼呼声。

炉边,另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暗黄头发男孩,正准备用铁钳从火炉里夹东西。他身材些消瘦,秀气的像个女孩,可另一只手里却毫不相称的握了把巨大的铁匠锤。

两个人都满身大汗。

“红毛猴,竹竿?你们怎么在?老师呢?”弗朗西斯问。

“你很讨厌哪,弗朗!拉乌尔佩伯伯还没回来,我们也奇怪呢。”红头发加大劲推几下风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俩决定各打一把剑,让他回来评判。”

“噢……”弗朗西斯看了眼姐姐,有点木木地在墙根板凳上坐了下来。

“你怎么了?”被叫做竹竿的男孩把夹出来的铁料放上铁墩,有点奇怪地看了眼弗朗西斯。

“她……”安妮想说话,可红头发打断了她。

“哈哈!一定是在利物浦让人恶心了吧!我说过了,就弗朗这臭性格,肯定不招人待见,城里人嘴厉害着呢,你还不过是个没见识的乡下丫头罢了!”从风箱上撤下来的红头发大大咧咧地在围裙上抹着手。“真不知道吉米怎么会喜欢你的!”他说。

弗朗西斯一言不发地冲过来,从炉子里拽出一根烧红的铁条就往红头发身上戳。

“喂,你这个疯女人!看你干了什么!”虽然被人及时拉住,可那根铁条还是在红头发的裤子上烫出个洞。

“松涛!”安妮抱着哭泣的弗朗西斯,她充满责备的目光让红头发为之一窒。松涛抱起双臂,撅起嘴吧,哼地甩过头,可眼睛却偷偷瞄着弗朗西斯。

“吉米他……”安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吉米他在城里找了其他女人!”

“什么!”松涛的红头发像炉火一样扬了起来,“这个该死半兽人!让弗朗西斯能喜欢上还不知足吗?卑劣的家伙!卑劣的种族,弗朗!我为刚才的话道歉,我这就去找那小子,他要是真的被叛逆,我就立马砍了他!”

松涛说着从墙上取下一柄长剑就要往外冲。

“停下。”暗黄头发的竹竿一把把他拽了回来,“去拉风箱,我的铁都放凉了。”

“安妮,慢慢把事情给我们说来听听。”

他把铁块又丢回炉子。

安妮拍拍胸口,她刚才也被松涛的举动下了一跳。她整整思路,把事情慢慢说了,其间有些地方还小心地问了弗朗西斯。

“这样啊……”竹竿重新挥动起了锤子,铁条在撞击间迸出无数点火花,“不要紧,等伯伯回来,商量了一起去趟利物浦问个清楚吧。不过那之前,也许吉米就回来了,大陆宗教论坛十二月就要开了,魔法学院应该会提前放假,大概就这几天。”

“竹子哥……”安妮摸着下巴,“我发现你总是知道的很多那。”

她说话的时候看了看松涛。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松涛说,“瞧,我也会的不少。”

当!竹子挥锤用力砸下。

“笨蛋。”他说。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有人很小心地在外头敲打木门上的铁环。一开始被屋子里嘈杂的大铁声淹没,他们没听见,后来这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胆子也大了起来。

“谁?进来!”松涛睁着一只眼叫道。

“你、你们好。”穿着破短衫的汤姆钻了进来,他似乎对这“诅咒”的房子还心存畏怯,用他的灰眼睛扫视了屋里的人,最后停在弗朗西斯身上。

好像下了决心,他大声说:“乌拉尔佩老伯被抓走了!”

.

“什么!?”

年轻人们都嚷起来。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最温柔的安妮最大声。

“先听我说,听我说!”汤姆惊慌失措地把好几双抓住自己领子的手用力推开,“刚才有人从霍恩回来,说看见拉乌尔佩老伯被绑在木头架子上正游街呢!好象说要砍头那!”

“一起看到的有好几个人那!”为了加强可信度,他补充道。

当啷。

铁锤从一直没中断过打造的竹子手中掉到了地上。

他看着汤姆,汤姆却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情,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

“去霍恩。”他说。

.

霍恩离榛子村很近。至少村民这么认为。

走大路的人却从来不这么想。那条在山坳里绕来绕去的黑土路啊,马车从太阳东升再滑到西边,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

霍恩是个小镇。数条大路都从它中间通过,街上车很多,交通繁忙。可它依旧是小镇,因为愿意在这居住的人实在不多。

它东面不远,就是黑暗诡异的提瑞斯法丛林。

可今天,太阳已经挂到十五点钟位置,街上的人群还没稀散下来。他们都在看在几条大路交集的镇子中央搭起的木台子上,两个人被大字形绑在台上立起的木架子上。

人们大都在看左边架子上的那位老人。

他有着长长的红色头发和胡子,目光锐利,鼻子像鹰,衣服早已被鞭打成布条,袒露出下面嶙峋的肋骨。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这个人――就是传言中的烈焰勇士!在昨天深夜一次袭击敦克堡城主商队时被当场抓获!经随行宫廷残月法师恩伯利先生以及霍恩佣兵公会会长拉尔森先生鉴证,此人既不是魔法师也不是武士!他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亲爱的镇民们!烈焰勇士是个骗子!他是个用假造出来的名号抢劫路人的匪徒!他的真实身份是月华马戏团的小丑!他是个小丑!他欺骗了你们!”

看守拿着喇叭围着台子四处走着。

“他是个骗子!”

“小丑!”

人群中合着看守的话,稀稀落落地有人大声叫骂道。但大多数人都在窃窃私语,他们根本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而烈焰勇士的恩惠,这人数本就不多的镇民,更是有大半得到过。

烈焰勇士,二十年前开始在霍恩一带活动,他的出现和消失总伴随着恐怖的火焰,他的力量强大无比,抬手间就能摧毁整间房屋,他帮来往的商人、路人赶走盗匪,帮镇民打退过半兽人袭击者,他给吃不上饭的老人面包,资助穷人家的孩子上学……镇民们不能相信,这张脸梦中都会出现的熟悉的,英雄的面孔,竟是一个骗子的伪装?

“一个普通人?”

“一个骗子?”

“一个小丑?”

人们确信木架上的那人就是烈焰勇士本人,他们期望红胡子的英雄能够回答,他们心里期望的答案:我不是。

可烈焰勇士没有说话。

无论那些士兵,那些镇民,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如何议论,他的嘴始终紧闭。

他的目光始终如老鹰般高傲,尖锐。

“喂……”绑在另一个架子上的人活动了下脖子,“你就回答一下嘛,难得观众这么热情……真不敬业。”

这个人身上倒没有挨打的痕迹,一身短劲衣装上还好好地挂着张灰色厚布斗篷。他有一头蓬松的棕色头发。

见红胡子不理他,他继续说:“我说老兄,其实要做骗子呢,就一定要做到底,哪怕真神亲自来指正你,也要坚持自己绝对没说过谎话,这样到了最后,胜利者就依然是你,假的也自然就成了真的。”

“没必要这么坚持,那些人里面不是有很多认识你吗?拿出当时的脸皮来,告诉他们你是北陷害的,他们肯定会相信的,大丈夫就不该在关键时刻犹豫!”

“啊……我说还有不少喜欢你的年轻女孩那……为了她们,为了你的艳福,红胡子老兄,你也该继续骗下去呀……”

吱吱喳喳,吱吱喳喳……这家伙就这么一直说着。

“是我做的!是我欺骗了你们!”

红胡子突然大声说,语气却依然高傲。

“好啦!把他们都押回牢里!”带兵的头头吩咐说。

“可、可恶……为什么还要把我也关起来……”棕头发扭动身子不满地大嚷大叫。

“老大,你就别发牢骚了,会挨打的。”一个声音从他脖子里发出。

“该死,都是你这个霉气鬼!小间谍!我不应该碰上这种事啊!影呢?影怎么不说话?”听他的话,好像还有一个叫做“影”的人就在旁边。

可过了很久,没人回答。

被官兵带走时,他脖子里的声音用比耳语还低的声音又悄悄说道:“是老大你命令不让他管的呀……还有,我现在手上可是有老大你的把柄啊,你可真厉害,那个珍妮不错啊……”

棕头发不说话。

“汪!”他突然大叫一声,好像晴空打了记响雷,把押送他的士兵吓了个脚软,回过神来使劲在他脑袋上狠揍几下。

“说话啊――继续说话啊。”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向脖子里那声音咕哝道。

脖子里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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