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女伯爵
作者:螃蟹居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837

翌日,罗雀果然被放了。只是狱卒来把他的牢门打开前,隔壁的拉乌尔佩早已不知去向。

罗雀一个人走在霍恩的大街上,他原本带在身上的那套满是兜带的衣服让人拿走了。出来时,只穿了身简单的浅褐色罩衫。

他拐进一家酒馆,里面全是木制的,迎门是灰色的掉了漆的柜台,远远地左墙上挂了一面小小的飞镖盘,虽然是中午,但店里依然没几个人,昏暗的窗子下,没有精神的店长坐在客人的酒桌上喷着蓝烟。这里矮小、破旧,就像霍恩镇一样。

罗雀挑了个干净些的位子坐下,这位子很靠里且异常昏暗,唯一的光源是后面的窗户。窗户上沾满了污秽,只能零星地看到外面的光。

他要了杯马耳他烈酒,这种除了火辣再无任何味道的酒是提瑞斯法丛林沿路一带唯一的饮料。这也许是因为在这里驻足,需要的更多的是勇气。

罗雀喝了一口就没再继续了。

他并不是挑剔的人,可今天实在没有情绪。

“老大,你在烦公会的事?也对,霍恩的家伙办事太不利索,新货总要等到周二才会运来!他不知道老大现在正着急补充材料吗?诶!还是利物浦好呀,老大为什么不一直呆在家里呢?小姐她……”罗雀脖子里的声音一说起来就喋喋不休。

“闭嘴,下午茶。”罗雀没好气地说,“我是在激动,激动。你难道看不出来?老头子的孩子们就在榛子村,这样我也许下午就能见到他的学生!下午就能知道那个秘密了!”

“可我觉得他只是在骗人,和他之前的行径一样。”

“你是在讽刺我吗?”罗雀对“骗子”这个词很敏感,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骗过人,照他的话说,他向来都很真诚。“听着,老头子这个秘密可能对我很重要!而且,我对新鲜事的判断一向很准。”

“真是让人迫不及待啊……”他想起老头子隐含地告诉他,那几个孩子很可能掌握有罕见的炼金以及锻造技巧。这怎能不让人心动呢?他罗雀对未知的好奇心从来都是同行里最浓烈的。

“兰斯大哥如果在,一定会说你被骗了,是个笨蛋。”藏在脖子里的下午茶不依不饶地说。

“他才不会说。”

“那是因为谁都知道老大你固执,他会一言不发意思是说:你没救了。”

“下午茶。”

“什么事?老大。”

“你还记得我是老大。”罗雀搔搔胡子,“等影回来,我就借他的徽章,把你丢回利物浦!而且你大可放心,那之前我会给你吃哑巴药,保准你在多多跟前半句废话也不能多说。”

他们正说的热闹,外面街上突然乱了起来。

马的嘶鸣,货物落地的声音,人的叫骂声混在一起,然后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开始来回乱窜。

突然,两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闯了进来,惊慌地在店内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几个酒客动也没动一下,店老板头也不抬,只顾抽自己的烟。{手.打/吧 Shouda8.Com首发}结果整个店里,坐在最阴暗角落的罗雀反倒更加显眼了,连他灰棕色的破披风这会儿似乎都变得鲜艳。

“老大!”其中红头发那个的好像突然找到了宝,罗雀抬头一看,发现对方的确是在对自己说话。

“老大!”

噔噔噔噔。红头发和另一棕黄色头发的年轻人冲到罗雀桌前,扑通跪下,各抱住罗雀和兰斯的腰大哭起来。

“老大要为我们作主啊!”

罗雀没说话。他仔细看着两人的身上,抬了抬眉毛,然后把目光放向酒馆大门。

外头闯进来一队断牙堡的私兵。

“把他们给我拿下!”断牙堡的私兵,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霍恩的官兵了。而且看这架势……罗雀嘴巴歪起来……这架势是要连我一起都抓吧。

背后两个男孩拽自己的衣服好紧,而他罗雀可是刚从里面出来啊。

“老大,帮我们解释一下!”俩男孩还在大声喊着。

“都停手。”罗雀站了起来。那些凶猛的兵士也跟着停下了动作。他挑了挑眉毛,“你们两个,窗子外面有人了。”

俩男孩正想从窗子里逃脱。

“这个老大太难当了,还得一直提防小弟在后面黑上一脚。我可不愿意干啊。”

俩男孩正想把他踹向士兵。

“好,没什么事……我就先离开了。”他朝俩男孩使了下眼色,三个人便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

三人离开不久,一屋子士兵好像如梦初醒。

“嗯?怎么了?刚才怎么了?”他们嚷嚷。

.

在霍恩西边的树林里,罗雀和孩子们呆在一块。

“弗朗西斯?”大眼睛很精神的小姑娘。

“安妮?”温柔的黑女孩,让人很舒服的类型。

“松涛!”红头发的男孩爽朗地说。

“竹子,刚才真对不起,这家伙拿着刀在镇公所门口晃来晃去,人家就追过来了。”竹黄色头发的竹子说,“真是太感谢您了。”

“你俩是巴里尔人?嗯,那么……还有一个,”罗雀拍了下手,笑眯眯地说:“吉米呢?”

听到这个名字,弗朗西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安妮轻轻地安慰她。

红发的松涛说:“还提那混蛋干什么!以为进了学院身份就不一样了,我们自己救伯伯!”

“涛哥!”安妮小声说他,因为弗朗西斯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涛哥,别这样,弗朗难受着呢。”跟着他们一起来的汤姆跟了一句,松涛瞪了他一眼,还没说话,弗朗西斯突然出声了。

“用不着你在这儿假惺惺!传言说师傅是骗子,从村里事来时那些人看我们的眼光就立刻都是幸灾乐祸!都是丑陋的家伙!”她恨恨地说,“亏得老师平时帮了他们那么多!我们家也从来不富裕啊!”

“就是说啊!现在这世道就是你对人家越好,人家越不买账,村里那些家伙是,吉米也是!”松涛附和着。

“够了。”竹子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罗雀大哥,如果事情真如你说收,那吉米的事没时间管了,我们一定要先把伯伯救出来,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罗雀略微思索了一下,皱着眉头严肃地说:“嗯,我其实有个还不成型的想法……”

他并没有把事情全部说出来,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他确认那个被当作人质的拉乌尔佩的徒弟应该就是吉米,这些年轻人好像和吉米产生了什么矛盾。

“……就这样,你们按计划行事,断牙城堡那里,我一个人去。”罗雀很快说明了计划。几个孩子听了虽有些沮丧,因为罗雀给他们安排的任务有些简单。松涛重重哼出来:“我们才做这点小事,叫什么救人!”

可尽管这么说,他还是清楚,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些。

目送年轻人们的身影淡出视野,下午茶的声音又响起了。

“老大,你现在行吗?影让你派出去了啊。”

罗雀活动了下脖子,脸上根本看不出刚才说话时的严肃。

“嗯?不是挺有意思吗?又是个游戏而已。”

.

此刻,坚实的断牙堡里处于最高处的侯爵大厅里,背对着宽广的露台,孤零零地支起的黑耀石宝座上,坐着的却不是堡主,而是个成熟漂亮的黑发女人。

她是图拉兹的妻子,简·赫兰贝尔·敦克。

这是个毫不起眼的名字,正如图拉兹夫人在贵族圈里的名声。

但她,却是断牙堡的真正主人,而图拉兹本人则一直听她调遣,此刻正跑去利物浦参加一个可能会召开的元老院大会。

图拉兹并不怀疑夫人的判断,因为简从来没有失误过。

在断牙堡,简,就是女王。

在她的好恶影响下,喜欢到处用黄金装饰的敦克家,第一次有了间实际意义上的朴实的城主大厅。这间大厅,除了异常宽阔的露台,就是夸张的排了一整圈的大窗,在孤独的宝座上,随便向任何一个方向望去,都能俯瞰到外面的世界,除了她背后的悬崖。

宝座前左右分别站的是残月恩伯利和护卫长郝森。

再往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随便坐在地上的正是火红胡子的拉乌尔佩。

“你没有退路。”美丽的女伯爵微笑着,她黑缎似的头发和朴实无华的长裙在爽快地从四面八方照进来的阳光中像群星般,闪闪发光,胜似任何珠宝。“但我给你的,却是能够高飞的翅膀。”

“住嘴,老女人!”拉乌尔佩毫无顾忌地歪着脑袋,咧着大嘴。“你的心思我再明白不过!”

“霍恩那些长盛不衰的匪徒都是哪儿来的?!”

“让大路一直建不到霍恩的人是谁?”

“沿路设卡,收保护费,变兵为匪的人是谁?”

“陷害前任镇长和佣兵会长的人又是谁?!”

“装作与世无争,却把霍恩镇守、佣兵会副会长、东行商路守等大权集于一身的人……又是谁?”

哧。长剑出鞘,削断了拉乌尔佩的一截胡子。郝森冷冷地看着他。

“哼,小丑总是好逞口舌之利!乌拉尔佩,烈焰勇士!”恩伯利尖锐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说到“烈焰勇士”这四个字时,他的声音因为发笑几乎像响尾蛇一样抖动起来。“瞧瞧那些你多年来一直帮助的人们吧,发现你真实身份后,都是什么表情――愤怒!嘲讽!不屑!哈哈……可笑!可悲的人!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乌拉尔佩盯着他灰色的眼珠,淡淡地说:“您有着不下小丑的口才,法师阁下,自从我出来以后,只怕月华一时半会找不到人呢,您不妨试试?”

“你想死吗?”法师的头发间冒出了电花。

“好了。”女伯爵的笑容没有被小丑的话影响分毫,“人生里有多事总让人很无奈呢,就像您拥有最好的头脑和坚定的信念却天生无法得到精灵之王的垂青。乌拉尔佩,我的目的你很清楚了,我会再给你一晚时间,希望这次你能像往常那样平静的思考,这有助于你得出合适的结论……你不想让那些孩子们出事吧?”她最后说。

“你!”虽然已经拜托了罗雀,拉乌尔佩还是站了起来。

“跪下,没规矩的东西。”郝森踹上了他小腿韧带,拉乌尔佩摔倒在地上,但他没有理会腿上的疼痛,依然把眼睛看着高高在上的女伯爵。

“你敢……”他说。

“我不会对他们下手。”伯爵的眼睛弯弯,棕眼睛明亮的像琥珀。“但烈焰勇士会。”

恩伯利接过话说:“被捕的烈焰勇士因为被镇民侮辱无比愤怒,他被强大魔鬼救出樊笼,向霍恩发出通牒――在三日内杀光所有人。”

他掏出一根小魔杖轻轻挥舞一下,扮相高贵的宫廷法师就变成了红胡子小丑。他走到小丑身边,笑着向对方展示变形术的成果。“瞧,连你也分不出来不是?”

“好了,恩伯利。”女伯爵有些嗔怪地说:“高贵的法师应该懂得尊重老人,他们是知识和经验的化身――很抱歉,尊敬的拉乌尔佩先生,虽然这么做会让你的孩子们恨你,但如果你继续固执,我们还有更多手段,或者有一天,你的某个孩子会成为杀人魔,尤其是吉米那孩子,连恩伯利都不得不为他的天分感叹……如果真的成了那样,就太让人叹息了。”

“好好送他下去,到禁锢之间。”

女伯爵的吩咐下,拉乌尔佩被郝森带了下去。

听着钢靴在石地板上撞击的声音越来越远,恩伯利偷看了眼身边的伯爵大人。她笑眯眯的眼睛正望着远方的雾霭,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