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二狗无论如何要留下郑重一起耍，郑重无论如何都要推脱，黄二狗死拽住不放，郑重只好说出昨天发生在叔叔身上的事，黄二狗愣了愣，不好再挽留，说了些节哀的安慰话，任郑重和林曦走了。

“我去陪陪叔，林记者，你就请回吧。”郑重来到乘车的地方，对林曦说。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找那两个孩子？”

郑重侧过脸，奇怪地看着她。这不知是他第几次觉得奇怪了。看了林曦片刻，见林曦一直毫不示弱地直视着自己，末了终于缓缓说：“我叔在水上待了几十年，没可能在正常的水况下被淹，除非当时水里出现了异常。两个孩子在船上，离我叔出事的地方最近，如果水里发生了什么，他们最有可能看清楚。”

林曦恍然说：“原来是这样。”知晓最终的答案，却令她大失所望，这样的回答没有她期待中的震撼力。她想了想说：“我也要去县里车站坐车，到了县里咱们再告别吧。首发”

郑重没有回答，把脸扭向了另一边，去往县城的客车会从南边驶来。

时属盛夏，天气燥热，驶来的客车上装载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乘客。客车里没有空调，停下不走时，热得令人发汗，走动时，从车窗外鼓进来的一股股热风，仍然让人感觉难受。林曦从提包里拿出一把清绿色的小折扇，往白皙的脖子根部细细地扇风，脖子上还黏着几根细细的头发。郑重安安静静地靠在背垫上，眼睛盯着前座乘客的后脑勺，一动不动，好像打算看穿那为乘客的思想一般。

客车在这闷热的空气里，行驶得格外缓慢。时间也似乎慢了下来。有些乘客已经打了两三个盹，车才像远行已久的蜗牛般缓慢地驶进了县车站。

下了车，郑重直接往县医院的方向大步行走，走出十几步，回头发现林曦撑着遮阳伞，仍然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售票厅在你背后。”

林曦“哦”了一声，看着郑重渐渐走远了。她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空空的，像是掉了什么。

穿行于滚滚热浪与往来车流之间的郑重，稍埋着头，步子较普通人要大。他忽然感觉有些不习惯了，心里多了一丝焦躁，总觉得一下子缺少了什么，却又无法确切地说出缺少的是什么。在能望见县医院大楼的顶角时，他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高跟鞋的嗒嗒声。他随意地回头，又看到了那把清绿色的遮阳伞。郑重驻下了脚步，问：“你不回单位吗？”

林曦移开伞沿，看了看身边蹦跳着走过的一个小男孩，有点不自在地说：“我也想去看看老伯，跟他说声别了，我再走。”若不是我，郑老伯也不会死的，林曦心想，但她没有把这句话再一次说出来。

郑重看着眼前这位端庄美丽又略带可爱的记者，忽然感觉舒坦了许多，先前的一丝焦躁感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那……一起去吧。”郑重在前面慢慢地走，林曦在后面缓缓地跟。郑重仍觉得奇怪，不是因为身后的林曦，而是因为他发觉自己的步子竟然变小了许多，而且走得比以前还要舒服。

在停尸房的管理室核对了身份，作了登记，在管理人的带领下，郑重和林曦一起来到停放郑立华尸体的房间。一般尸体都要在医院的停尸房停放两天，这是考虑到有的尸体被确认了死亡，但可能是假死，会有几率复活过来。若不停放这两天，早早火化或下葬，那假死就变成真死了。郑重想要领取叔叔的尸体，得等到明天。

拉开停尸柜，郑重静静地看着叔叔的脸，这张曾经有怒有笑、无比鲜活的脸。林曦站在他的身旁，看着已去的郑立华，心里凉飕飕的，而生平第一次置身于停尸房中，更令她情不自禁地感觉恐惧。这样静默地看了好一会儿，郑重终于悲伤地合上停尸柜，两人走出了停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