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园的下人们正聚在桌边吃饭，说着主子们的小道消息，通宝无心听，找了偏僻的角落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饭，心里有隐隐的失落。

有人自她旁边坐下，然后一双筷子伸了过来，把一只鸡腿夹到她碗里。

通宝抬起头，见是夏莲，对她笑了笑，把鸡腿还给了她，“谢谢，还是你自己吃吧。”

夏莲满脸通红，小声说：“我特意给你留的。……你看到我给你的香囊了吗？”

桌上放着那么多，她不知道哪个是夏莲的，就含糊应了一声。

夏莲抿嘴而笑，“听说今晚的月亮很圆，我又不当值……”她搅着衣襟，紧紧咬着下唇。

这是在约她？通宝心里苦笑，若她是男子肯定会高兴，可她是女人啊。她十分歉意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晚上有事。”

夏莲立刻夸下了脸，强装出笑意，“没关系。”

“夏莲你找他作甚？我陪你看月亮。”一人坐在通宝和夏莲之间，从鼻子哼出一口气。

“不用了清海哥，你还要去二爷身边伺候呢。”夏莲偷着看了眼通宝，低下了头。

那名唤青海的，正是杨玉婵的书童，自第一次见面就与通宝不对眼。通宝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捡了粒米饭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苏清海脸上总有戾气，尤其是晚上，显得更重。

通宝不明白，何以杨玉婵会让这样的人做书童，与他的气质浑然不搭。

“夏莲，要找良人当然是要找像我这样的，能保护你。你看看他，身上没有几两肉，像小白脸一样，有了事只会自己逃跑。”苏清海长着一张国字脸，眉宇粗狂，不刮胡子的时候，胡子会窜得满脸都是。他不算帅气，顶多算是一般长相。

听他说的那么笃定，好像亲眼看到一样，通宝撇撇嘴，懒得与他争辩，只默默得吃饭。

夏莲听不过，替通宝抱不平，“你知道他只顾自己啊，你又没看见。你看他脸上的疤，肯定是打架的时候留下的。哪像你只会跟在二爷身后，见到二爷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苏清海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把怒气都撒在通宝身上，“说不定是有人看不惯他长得像娘们的脸，给他划花的。夏莲，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清楚。”

“你不是一直都喜欢二爷房里的冬青吗？怎么现在又换成我了？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冬青不愿意。”夏莲一脸嘲讽，她最最看不起苏清海，当着主子就点头哈腰的，到了下人面前，就把自己当主子。

苏清海被戳到痛楚，不敢拿夏莲怎样，就抬起脚，狠狠地踢在了通宝的凳子上。

通宝正在慌神，没堤防，人朝后扬，只听啪地一声，仰脸摔在了地上。

苏清海见状哈哈大笑，“我早就说过，他是小白脸，绣花枕头。”

通宝的后背隐隐作痛，看来摔地不轻。本不欲与他争执，他如此过分，让她丢这么大的人。又见众人掩嘴偷笑，通宝气结，打定主意让他好看。

夏莲急忙扶起通宝，给她拍土，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丫鬟们都对苏清海怒目而视，竟然摔她们的梦中情人。

通宝拂开夏莲的手，冷笑道：“到底谁是绣花枕头，要比过才知道，你敢与我比试吗？”

众人一听要比试，都跟着起哄。有人喊道：“比，比”

苏清海甚是得意，“比就比，我苏清海还怕了你不成。”

众人立刻抬桌子，搬凳子，很快腾出一块空地。

夏莲很担心，“百达通你真的要比？”

通宝对她笑笑，“老虎不发威他当我是病猫，今天就让他看看小爷的本事。”

“别光耍嘴皮子，来”苏清海扎了一个马步，他一直看杨玉婵练武，自以为学到了一点儿皮毛，对付通宝简直是轻而易举。

通宝负手而立，对他勾了勾手指。

苏清海大喊一声，使出一记左勾拳，通宝侧身闪过。他又一记扫堂腿，通宝又闪。一连五招，通宝全都轻松避过。

苏清海喝道：“有本事别躲”

通宝脚下微动，手上先行，一手抓住苏清海的前襟，一手抓住他的腰带，一个漂亮的过肩摔，苏清海就被远远地抛了出去。

她拍拍手，“不躲你就得挨摔。”

众人鼓掌喝彩，那些小丫头们更是高兴，好像赢得是她们一样。

通宝拱手，表示谢意，对夏莲眨眨眼，指着脸上的伤疤道：“这疤是狼留下的，我想没人比狼还厉害吧。”

大家一听，都肃然起敬，试问谁敢与狼斗。

通宝大出风头，第二日就传到了各位主子的耳朵里。

杨玉宥笑着直拍她的肩膀，连说了三声好，“你总算给爷挣了面子，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受二弟的欺压，以前的书童总是被苏清海那小子欺负，这回我看他还怎么嚣张。走，上课去”

杨玉宥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落了座。见苏清海一瘸一拐的进来，佯装吃惊地问道：“二弟，你的书童怎么了？”

杨玉婵瞥了通宝一眼，没有说话。

那苏清海使劲哼了一声，狠狠瞪着通宝，“问你的书童”

杨玉宥佯装生气，“百达通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欺负清海了？”

通宝装出委屈的样子，“大爷，小的没有，是他无缘无故踢了小的的凳子，小的被摔的很惨，还被别人笑话。小的气不过，就跟他比试了比试，谁知道他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说到后来通宝由委屈变成了轻蔑。

“你胡说是你先勾引夏莲的。”苏清海脑门上青筋毕露，拳头握得格格响。

“大爷，小的没有。夏莲姐姐貌美如花，小的只是个区区下人，怎么配得上夏莲姐姐。”通宝朝苏清海露齿一笑，跟她耍嘴皮子，他还嫩点。

苏清海还待再说，杨玉婵咳了一声，扫过苏清海。

苏清海的脖子一缩，硬生生咽下后面的话，一拂袖子，坐在了椅子上。不知道是用力过猛，还是椅不结实，只听嘎巴一声响，苏清海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地上。

“呀，你怎么了？”通宝大惊，忙上去扶他。

苏清海推开通宝，“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摸着摔疼的屁股。

椅子的裂口整齐，显然是有人事先锯断的。

杨玉宥憋着笑，板起脸，问通宝，“是不是你做的？”

通宝赶紧摆手，“不是不是，小的可以对天发誓。”

苏清海脸色铁青，“除了你还有谁”

“好了，换把椅子就行了。”见杨玉婵发了话，苏清海也不敢说什么，一瘸一拐地去搬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