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失魂引(七)
作者:露丝玛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79

() 九尾黑狐口中紧咬着迷娘肉身,驾起了一朵黑云在前面绕着弯儿地飞奔,冥锭锭气急败坏,操起他的驹灵锁链,甩出阵阵骇然清响,在后面使劲儿追个不停,嘴里骂个不休。

常年弥漫着阴凉灵气的地底世界,唯冥君的官位最大,地位最高,守在地府里外的牛鬼蛇神们见得冥锭锭一副杀气腾腾的抓狂模样,不管是眼色好的,眼色不好的,都不敢有丝毫怠慢,齐齐拥过来帮忙,抓狐狸。

众位大小鬼吏,不帮忙还好,帮起忙来,却是越帮越乱。

这当儿,九尾黑狐唤起了黑沙,制造起一派烟雾迷离的幻相,这些鬼吏们为讨冥锭锭欢喜,一个个奋不顾身地围拢过去,竟是像极了没头苍蝇,反而混淆了冥锭锭视线。

冥锭锭一不留神,那九尾黑狐三跳两纵,背后九条狐尾招摇展开,犹如生出九只飞天翅膀,无声无息间已在百丈之外。

原本脚力极佳的鹿童又愣愣地,眼睁睁看着九尾黑狐从土坑里拖出迷娘,过了好久才醒悟过来,化作梅花鹿原形,叫冥锭锭骑上去,两个合力去追苏九郎变成的黑狐狸郎君。

只可惜,迟了一步就是一步,更何况,鹿童还迟了不止一步的距离。

尽管冥锭锭在梅花鹿相助下,一路奋起直追,在冥界闹了个鸡飞狗上灶,上下不得安宁,仍是让九尾黑狐抽了空子,带着迷娘遁入冥河逃走。

且不提冥锭锭是如何扼腕怒吼,也不提鹿童又是如何懊恼自个儿反应太慢,单说苏九郎潜进鬼府在先,抢走迷娘之后,等到他醒过神来,他没有在九重天之上的赤霞后宫,也没有在乌其国的人间丞相府,而是在一座雕满了牡丹花的冰雪山洞之中。

除了头上的尖耳,以及屁股后头留着狐狸尾巴,苏九郎变回了绝色无双的狐族公子身形,他满脸惊愕与猜疑的神情,呆坐在冷香轻柔的深深山洞里,怀里抱着一具白布裹就的少女肉身,四周毫无人烟,仅有他本身存在的狐妖气息,与山洞中的冰雪相融,在缓缓流动。

有些艰难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对面清楚照出他俊美影姿的雪冰晶壁,苏九郎慢慢想起来,这是他自己的狐狸洞。

是娘亲生下他不久,专门拔给他单独修炼用的山林练功场所。

只因他的水月狐丹不适合太过炎热的天气,所以,这狐狸洞里经由狐女们,努力搜集到的千年不化的积雪堆砌而成。

打从他去了天宫居住,似乎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踏足过此处了。

嗅闻着熟悉的冰雕牡丹香气,丝丝久违的清凉透过他尖挺的鼻子,强劲有力地沁入到元神深处。

他略低头,静静凝视住少女异常苍白,异常沉郁的脸容。

她的脸,曾经被血与污泥糊住的地方,俨然都被清理干净了,五官分明地呈现出来,头发也很整齐地梳在脑后,腮颊与下巴都不复以往的红润饱满,清瘦而憔悴,眼睛紧闭着,嘴唇是发乌的紫色,衬得那脸上的肤色比狐狸洞里的冰雪晶石还透明了几分。

苏九郎试探着,竖起了两只狐狸尖耳,继而迟疑着,慢慢靠拢少女胸前,去聆听她心音。

没有,没有心跳的声音。

在他存留于过去的印象里,对方应该有着热烈的,活泼的心跳的地方,只剩一片空洞的,不可捉摸的寂静平淡。

狐妖族的耳朵与眼睛,即便在盛产细作的妖界,都堪称首屈一指的灵敏。

不知为什么,他还是有点不信,因为这一丁点的不信,他用牙齿撕开了白布一角,用力握住了冥锭锭以织天针线为迷娘仔细缝合好的受伤手腕,几乎用着要再度折断她手腕的力量,紧紧握住。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从她胸口上抬起头来,也终于放开了紧握住她的手,他终于确定,冥锭锭所言不虚,迷娘确实死了,真的死了。

怎么办?他居然会在鬼府里,化作妖狐原型,做出当众抢尸那种事,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办法解释,他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做?

只记得他藏在鬼府青黑的屋桅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院子里,冥锭锭叫鹿童越挖越深的那个土坑,脑袋瓜忽然一热,就好像被一道霹雳打下来,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受控制地开始对自己说话。

那个声音似乎在说,很大的声音,吵得他的耳朵快要聋掉的声量,非常严厉地说着:不能埋!!不能埋!!!不能埋!!!!

于是不知不觉,他根本没念咒语,急急忙忙就变成了在涂山为王为霸的九尾黑狐形态,不知不觉,他就出手阻止了冥锭锭意欲埋掉迷娘的举动。

最不可理喻的是,,他恍恍惚惚地,居然将她已经死掉的肉身,带进了他的狐狸洞。

横竖来了,再反悔弄迷娘出去,倒显得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平白为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苏九郎勉强镇定着,想了一想,索性将迷娘以冰封印,收藏进狐狸洞洞顶,最大最美,又不容易被发现的一朵重瓣牡丹花蕊之内。

做完这一切,他浑身如同脱了力,手脚轻轻攀附住那枝繁花叶茂的牡丹花,就此宁神歇息过去。

他没有察觉到,就在迷娘的肉身彻底为冰蕊包围刹那,少女洁净的额头中央瞬忽绽现了一抹浅薄蓝光,晶莹剔透,酷似水滴般清澈的奇妙蓝光。

继而那蓝光轻巧,犹如一柄小小利剑穿破了厚厚冰蕊,飞出了涂山密林里的狐狸冰洞,飞向不可知的远方。

远方,更远方。

分不清是天,还是地,山与水都呈现灰蒙蒙的颜色,包括树木花草在内,也不是阳光下明亮的绿色,或是黄色,红色,紫色之类,而是像笼罩在非黑又非白的深重雾气里。

两座同样灰蒙蒙辩不清颜色的山岗之间,正有两列军队在拼死战斗中。

位于北方山岗的军队,个个身披蛇皮样的碧绿铠甲,其高扛的旗帜,是一个人头蛇身的魔女图案,官兵们手中掌控着各种兵器,长矛,弓箭,刀斧,等等不一而足,远看像是普通的人类。

而位于南方山岗的军队,则个个穿戴着鱼鳞样的黑色铠甲,其高扛的旗职,是一个鱼身人面的美貌精灵,军队的装备,除此之外,与北方山岗的军队,毫无二致。

顺着震天的杀声,若是此时有外人来,走近了看,一定会惊愕发现,这些官兵,无论北方南方,绝非普通的人类,她(他)们虽然有手有脚,身量有高有矮,恰似人类直立行走,搁在肩膀上的头颅,却是熊,虎,狮子之类的兽头。

而她(他)们的眼睛,所拥有的颜色,则通通是紫色。

从粉淡的紫,到浓郁的紫,应有尽有,尤以双方指挥武将的眼睛,流露出的紫色,最为深沉狠戾。

很明显,这些兽面人身的家伙,全都长着一双紫色眼睛的家伙,不是人类,不是妖族,也不是神族,而是传说中,最喜与天界作对的西方蛮荒魔族。

战斗俨然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光从南方山岗方位,渐次堆积如山的官兵尸体判断,北方山岗的军队似乎占了上风。

果然,伴着一阵激烈的进攻战鼓,北方山岗的军队一鼓作气,杀向了南方山岗,早已溃不成军的队伍:“大伙冲啊!!!!鱼目必败!!蛇夷必胜!!!”

完全抵挡不了号称蛇夷的魔族部队,那猛虎下山锐利无匹之势,被称作鱼目部的军队,仅仅是虚弱地回护了片刻,即刻被逼着,仓惶后退而去。

“穷寇莫追!众将听令,一营负责清点俘虏,二营负责收捡兵器,三营负责登记财物,速速分头行事,不得耽误!!”那蛇夷的指挥武将,是一个长着三角形蛇头的青年魔族,听其声音娇软,看其身段玲珑,应是魔族中的女子,而且,透过对方一双深紫色的眼睛来看,这位青年魔族,还是一个魔力比较高强,地位相当尊贵的高等魔族女子。

“是!!佘奈将军!!”这女子一声令下,属下将领齐齐应声低头,竟是对她畏惧得紧。

在这天宫娘娘都管不到的西方蛮荒魔域,魔族们以血腥征杀为乐,通过战争截获的俘虏数目为荣。

因为血腥的征杀,可以助长魔族们的力量。

而俘虏,则可以成为供魔族们任意驱使的奴仆,是创造财富的来源,也是权势的绝对象征。

蛇夷,鱼目,是分治西方魔域江山的两大部落,也是战斗经年的死对头。

这名叫做佘奈的青年魔族,是蛇夷部落主母佘青萼膝下次女,部落中的魔族在战斗中,习惯唤她作将军,其身份其实不亚于一个国家的小公主。

魔族繁殖能力超强,佘青萼生有众多子嗣,但真正得到她重视,能够冠以她名姓的儿女,可谓凤毛鳞角。

佘奈,自然是其中一个。

一营的一个小猪头士兵,在佘奈命令下,清点鱼目部战俘之际,不小心踩到了一具死尸。

死尸呈鱼目部士兵打扮,匍匐倒地状,背心插满了箭,明明已经感觉不到对方还有魔力残存,但,当这小猪头士兵踩到那死尸手背刹那,那死尸忽然动了一动,小猪头士兵以为自己眼花了,转过身继续做事,拿绳子绑了一个鱼目部士兵,再回头之际,那死尸又动了一动。

这一回,有一股浑浊不堪的微弱魔力,轻轻慢慢地,从那死尸所在的地方,向着小猪头士兵飘过来。

怀疑死尸没有死,小猪头士兵很谨慎地蹲下腰,将这死尸翻过来。

翻过来一看,这死尸是个兔子头,毛茸茸的两只白耳朵,长在头顶,身子还没有完全翻过去,小猪头士兵惊愕发现原本插进对方背心里的箭急促往下掉,然后,他看到对方睁开眼睛,露出一双颜色红红的,神色迷离的圆亮瞳仁。

好家伙,命大啊!中了沾着蛇毒的箭,居然都没死!

还有啊!这家伙,居然是红色的眼睛,那不是魔,而是妖的眼睛!!

因为魔族是天神后裔,导致妖的地位最为低下,当士兵都不合格,只能做最苦的活计,换句话,在魔界里,没有妖的地位。

不知道拿这个特殊的战俘如何是好,小猪头赶紧尖叫长官:“大,,,大人!!”

“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小猪头的声音太大了,仅仅是一声尖叫,竟将全场巡视的大将领,佘奈也叫了过来。

“启禀佘奈将军!!!小的,,小的,小的发现有一个低贱的妖族混进了鱼目部的军队!!”

“什么低贱的妖族,你们不都是妖么?”小猪头话音未落,那生着红眼睛的兔子头忽然腾地坐起来,迅速环视四周后,有些吃惊又有些疑惑地反问。

“从哪里来的小妖?!连我们高贵的魔族都不认得么?”魔族自视甚高,最忌讳与妖族混为一谈,佘奈身为高等魔族,闻言更是大怒。

她厉声驳斥着明显与她为同性的兔子头士兵,一双夺目紫瞳里,不禁绽放出魔魅逼仄的光彩。

“高贵的,,魔族?”兔子头士兵看着佘奈魔性十足的紫色眼睛,似乎失神了片刻,喃喃自语过后,她又仰起头来,好奇低问道:“哪里来的小妖?你是在问我么?”

“不错!本将军是在问你,不妨从实招来,你是从哪里来的妖族?主人姓甚名谁?为何会混入鱼目部为丁?背后可否受主人指使?”

“哪里来的妖族?姐姐问得好生奇怪,我不是什么妖族,我是迷娘。”兔子头士兵面对佘奈咄咄逼人的追问,俨然毫不在意,也没有半点慌张的样子,她只是有些疲累地摇摇头,头上的长毛耳朵也跟着轻轻晃荡,眼神迷迷糊糊地,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