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学术研究的痛苦
作者:齐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18

唐赫得这个年过得有一点忙碌。周润发的婚礼虽然不用像成龙刻意地弄到天下皆知,却也要好好操办一番。

现在的周润发影响力还局限在小荧幕,身边并没有成龙那许多小弟可以供唐赫得支使。不过怎么说他也是无线一哥,在年轻一代中的号召力无人能及,而陈玉莲也是人缘不错的当家花旦,唐赫得为了他俩的婚事抓无线那票兄弟的差,不说一呼百应,至少也是应者甚众。

因此,他这个自封的“总策划”乐得跟上次一样,只用动动口就自有人去跑腿,他自己倒是成天两点一线:WaitingBar——图书馆。

上一次,他凡事都只吧嗒吧嗒嘴,是因为当时他有伤在身,不便出门。这一次他依旧不亲力亲为,倒不是做运筹帷幄的军师做出瘾来,而是另有事情要忙——忙着写论文。

重生以前,他是正经八百的名牌大学硕士。但现在,他所毕业于的圣芳济中学再怎么号称香港名校,也只是中学而已。凭这样的学历,他去跟张五常说收我跟你读博士吧,大概人家一个电话就打到青山医院去了——这丫有精神病。

因此,他得弄块敲门砖证明自己有资格去读这个博士。他琢磨着这事倒也不是太难,把自己的硕士论文写出来,勉强也该够用了吧?

事情操作起来才发现不是那么简单。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还记得多少论文内容,实在是个问题。就算他都记得,可2007年的论文所引用的参考资料,百分之九十九现在还没问世呢,这让他几乎所有原本有根有据的论述变成了无源之水。

没有了可溯的来历,就得自己从头推起,因此,他欲完成的工作从简单的回忆很快变成了理论性的推导,附录倒比正文的内容还要多。加上这个年代又没有网络,他只能在图书馆一本一本找资料,个中痛苦,实在一言难尽。

更不提他那些用21世纪的计算机也要花上几天时间才跑出来的实验数据,用的又是这个年代还没有出现的算法,如今却是即便是用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电脑,也万万没有得到的可能了……

所有这些麻烦,都让原本就不擅学术研究又已经放下此道很久的唐赫得郁闷得直想撞墙。直折腾到除夕那天,他的论文本身也才只回忆了个大纲出来,倒是相关的一些人和事,让他记起不少。

何超琼给他带回来的两台苹果电脑让他很兴奋,以为论文终于可以不用手写了。结果发现,如果他坚持要用键盘输入,那就得敲英文——他所习惯的拼音输入法这个年代连个影子都没有,汉字输入基本都是用的仓颉输入法——一种他久仰大名,却完全不懂怎么用的繁体字输入法。

在叹息他不介意花时间去学习使用这种输入法,但不是现在之后,唐赫得想起这个仓颉输入法的发明人——“中文电脑之父”朱邦复先生。这是位颇具理想主义色彩的人物,为了推动计算机的中文化,不惜放弃天文数字的专利收入,而将他一系列的发明都公之于众,供世人免费使用。

如果不是受累于台湾糟糕的政治环境,令朱邦复不得不远走美国,从而使得整个华人圈都浪费了实现全面性处理中文资讯系统的黄金机会,翌日中文电脑的发展也许会是另一番景况吧?

唐赫得唏嘘了半晌之后,心中一动,打了个电话给正在台湾的吴宇森,让他帮忙留意一下这个朱邦复还在不在台湾。虽然二人行业风马牛不相及,但他相信以朱的名气,应该不是太难打听到。

之后,唐赫得老老实实选择了手写中文版,在电脑上敲英文版。

在编写附录中的参考资料时,他有意无意地加了不少张五常老朋友的名字:比如弗里德曼,比如科斯,都是与张五常同属芝加哥经济学派,且先后获得诺贝尔奖的经济学一代大家。

唐赫得加上这些人的名字,无非是投其所好。其实他的硕士论文原本是专注于金融市场的效率研究,真正引用到的制度经济学著作只有一本:杨小凯的《专业化与经济组织》。

正是在写下杨小凯这个名字的时候,唐赫得第一次意识到,他所引用的很多资料在这个年代还没有出现。

私心里,唐赫得认为杨小凯称得上当代最伟大的华人经济学家,不止因为他是首位冲击西方主流经济学的中国内地经济学家,不止因为他独力完成了创建一个崭新经济学派的壮举,更因为他是一个真正有着拳拳爱国之心、真正关注现实的学者,是中国社会转型问题最深刻最无畏的分析家之一,就像人们在他追悼会上的一句致辞所说:

“在当今中国,我们需要学会像杨小凯那样思考和说话。”

2004年,正当唐赫得热衷于研究制度经济学,被杨小凯那本《专业化与经济组织》里大量的数学折腾到吐血时,却骤然听到他因为肺癌去世的消息,年仅56岁。

在网络上追悼他的纪念专题里,在张五常、林毅夫、茅于轼这些德高望重的经济学家的悼词中,唐赫得大概了解了杨小凯的生平。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张五常在悼词中曾这样说:

“只有上帝知道,如果小凯没有坐牢十年,老早就有像我那种求学的际遇,他在经济学的成就会是怎样的。拿个诺贝尔奖不会困难吧。”

1968年,年仅20岁的杨小凯因为发表了一篇名为《中国往何处去》的文章,为康生所不满而入狱,整整耽误了十年。而等他真正系统性地接触经济学,已经是十五年以后,他受到经济学家邹至庄的赏识,才有机会赴美国普林斯顿大学读书。

他不是天才,还有谁是天才?唐赫得心道。很自然地,何超琼又被他拜托了一件事:回美国之后,去普林斯顿打听一下。不同于面对张五常这个名字时满脑子的功利,这一次,他是真心想结识杨小凯这个人。

他自问没有办法改变杨小凯英年早逝的命运,因为据说他每天工作十四小时以上,完全是在主动地透支自己的生命。但是,也许他可以将自己从杨小凯那里学到的东西回馈给他,帮他节省一点时间?

独自关在房间里,唐赫得桌上的白纸依旧空无一字,面前的电脑屏幕也是一片空旷,只是满脑子信马由缰,呆呆望着墙上时钟一格格地挪着脚步,机械地等待到点好去契妈家吃年夜饭。直到墙角的一块地板被人掀起,他才猛地被惊醒。

看清来人之前,条件反射地,他心中已经充满惊喜——除了他自己,知道这条从车库到卧室的秘密通道且有能力爬上来的,只有一个况天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