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作者:jinglin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1032

第一章长短经

一百二十年前,中原经过近百年的动乱,由中国历史最伟大的君主ˉ唐太宗李世民,统一了天下,大唐王朝兴起,国力强大,西平高昌直至大漠、北殄突厥颉利逾阴山、东极临海、南尽林州。东西九千五百一十一里、南北一万六千九百一十八里。周边胡蛮诸国,慑於唐朝的强盛,尊称唐朝皇帝为“天可汗”,年年进贡,天下再不兴战乱,进入和平的时代。

唐历120年,和平的岁月过了一百年,唐王朝在这百年间,由於注重农业、经济的发展,使唐王朝成为当今世上最富庶、繁荣的国家。在没有战乱的时代,从军是最没有前途的,原本唐王朝采用的府兵制(徵兵制),开始出现问题,生活富裕的人民,使用种种的方法,逃避兵役及训练,加上各级军官认为不可能有战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国家的军事力量大不如前,邻近的胡蛮诸国开始蠢蠢欲动,当今圣上年近六十,耽於逸乐,对国事不再热衷,大乱将兴。

华州境内,距华州城西约一百二十里,山林绵延之区,现今三月时节,山林中时有大雾迷漫、历久不散,使人入林後,不辨东西,极易迷失方向。

一队五十人的唐兵,押著粮草,从五日前进入山林後,截至今日,犹在山林中,显见是完全迷失了方向。

走在队伍前面的是一个年约二十的青年,身长七尺二寸,体貎秀杰,腰系军刀。青年名叫吴桐,字子仪,华州郑县人,从小拜师学艺,武艺娴熟。年初参与武举考试,得了高等成绩,授校尉职,可统领一个团三百兵士,惜府兵兵源不足,勉强凑了五十员兵士,可领兵300人的校尉,实质上成了领兵50人的队正。

唐代的兵制,采用的是民即兵、兵即民的徵兵制,只有军官是常备的,人民年过二十就要当兵,到了六十才可除役,年过二十的男子在农暇时,要接受军事训练及各项差役,只是现今人民日渐富裕,重视享受,不想再受军训、劳役之苦,每当徵调之时,便有万般理由来抗拒,各折冲府(地方军管单位)经过多次徵召麻烦後,想出了变通方法,在地方上找一些贫苦人家、佃农子弟、市井无赖,编制成军,混充府兵,由地方人士支付粮饷,这些府兵便成了常备兵士,替代原来的府兵执行各项劳役,使得徵兵制变相成为募兵制。

这是吴桐的第一个任务,率领初成军的第五团,到华州境各县城催缴粮饷,由於去年大雨不断,各县城收成不佳,缴交粮饷时,诸般推托,或少斤少两、或细石混充,点收格外费时,这个任务,折冲府下达的期限是一个月。原本一个月的时间绰绰有馀,但之前耗掉二十日才催收完成,仅馀十日要赶回府城,若走官道是绝对来不及,军令如山,粮饷押运又是一等任务,若是超过限期,便是军法严办,不得已之下,吴桐明知山林难行,也只能硬著头皮,希望天公作美,五天时间能穿过山林,那就赶的上一个月的限期。

吴桐回头看看队伍,众兵士五天来在山林中东奔西走,为赶时间,极少休息,身躯早已疲惫不堪,心想:“看来,大雾一时散不了,方向不清,再走也是枉然,今日休想出林,这次恐怕是免不去军法严惩之罪。”

吴桐心中有了体认,便放下焦急之心,开口下令道:“停!部队原地歇息,各火轮流警戒。”(唐兵制,十人为一火,火有火长一人)

“校尉,不能休息,再不赶路,会赶不上限期。”队伍中,一名青年火长,语气焦急的开口。

吴桐回道:“张佑,你说的我知道,可是这大雾不散,方向不明,大家又如此疲累,且先歇息,待大雾消散再行赶路。”

张佑看看四周,心中也是毫无办法,敬了个礼,回头协助安排兵士歇息、警戒事宜。

看著众人席地而坐,一面吃著乾粮、一面打著瞌睡,吴桐将手中最後一口乾粮塞入口中,拿出水囊,和水吞下。站起身子,吩咐团内唯一的一位队正:“崔光!”

“是!”崔光连忙起身回应。

“部队先在此稍歇,我到前方探探路,你暂时接管!”

崔光回道:“校尉,这探道一事,属下前去即可,请校尉您歇息吧!”

吴桐道:“没关系,我只是往前一点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是,属下遵命。”

当下,吴桐便转身离了道路,进入山林,朝地势较高之处行去,昐找到一处能远望的高地,能辨清华州城所在。

过了约莫一刻钟,吴桐不知自己走了多远,四方远望,仍是白茫茫一片,不死心,续往上走。再加快脚步前进约一里,忽然,原本林木杂乱的森林,在眼前出现一块平坦的空地,空地上繁花锦绣,一间木造的小屋,矗立其中。周围仍是大树参天,看不到有任何道路可进出,吴桐心里想:“奇哉,谁能在这杂乱山林中开辟这一片空地,又没有道路可进出,难道是遇到了神仙?不管,先前去询问道路,或许能得到出林之路。”

顺著花间小径,吴桐来到木屋门前,清清喉咙,开口道:“在下乃华州折冲府校尉吴桐,押运粮饷来到山中,不幸迷失道路,请问屋内有人吗?能否指点方向?”语毕,吚呀声响,木屋门打开,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家,长的仙风道骨,一副和蔼可亲的相貎,走了出来,微笑道:“吴校尉,老夫等你二十年了,你没有迷路,这是你必经之路。”

这一段话可让吴桐完全摸不著头绪,怎麽自己才二十岁,这老丈竟等了自己二十年,且什麽没有迷路、必经之路,真是令人困惑。

“老丈,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在下今年才二十,怎麽让你等了二十年,且在下是真的迷路,还请老丈告知如何走出山林,回到华州城。”

老人家笑道:“没认错、没认错,校尉你且进来喝杯茶,放宽心,待老夫说明原委。”

吴桐跟著老人家进入木屋,木屋中无什特异之处,木桌、木椅、木床,大抵是一般平民百姓中常见之物,有二、三个书架,放满不知名的书册、卷轴。

二人在木桌前坐定,桌上茶壶仍冒著热气,老人家提起茶壶,将翠绿的茶注入二人面前的茶杯,一时茶香四溢,老人家开口道:“校尉,老夫是梓州郪县人,号:东巖子,二十年前推算天下大势,得知我大唐天下盛极将衰,百姓又将再遭兵灾,察观天象,幸有一将星护佑,可再保我大唐天下百年,这将星与老夫有一段宿缘,正应在此时此地,故老夫在二十年前,便迁居於此,等待将星到来。今日正好年满廿载,校尉来此,正应此缘。”

此番话玄之又奇,却让吴桐不得不信,若不是大雾阻路,自己为找出林之路,离开林道,才能至此,否则此地,根本无路可达,又有谁会进来?况且老丈所言,确实让自己心惊。现今军中,上、下散漫,兵器陈旧、腐朽,大唐王朝外象强盛、内在虚空,若一旦兴起战事,国家覆灭在即。

想自己初入折冲府,便向都尉进言要加强军事整备,预防战事。岂知,都尉以危言耸听、扰乱军心之名痛责,更派了这催缴粮饷任务,限定一个月期限,摆明是假公务之名行陷害之实。想到自己此番过了限期,就算是将星转世,恐怕也过不了这关,不由自己叹了口气道:“老丈,想来您是白等了,我那是什麽将星,不要说护佑我大唐百年,现下,就连这个月我就过不了,到了四月初一,若未能将粮饷运抵华州城,军令如山,在下这条小命便得不保了。”

老者笑道:“校尉不用心焦,老夫略通天文,这场大雾明日一早便会消散,过了今日,离四月初一尚有三十一日,校尉定能准时到达华州城。”

吴桐心中一喜,随即黯然,道:“就算明日雾消,离四月初一也仅馀二日,老丈您算错了,怎麽也赶不上的。”

老者回道:“校尉难道忘了,今年润四月,有二个四月,军令中可曾提及是那个四月初一,校尉大可以此论点辩解,那岂不是尚有三十一日吗?”

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吴桐细思当时都尉下达军令时,仅说四月初一要将粮饷运回,可没提及那个四月初一,按老丈此言,推而论之,何只三十一日时间,自己要改成明年四月初一,十後的四月初一都没问题,看来死罪可免。

“多谢老丈金言,在下这心中大石,老丈一言点破,真真是感谢老丈。”

老者手一微摆,忙道:“校尉,不用多礼。这是校尉本心忠信,不似老朽这般狡诈罢了。”

话毕,老者脸色一正,道:“为人处世,虽说以忠诚、信义为重,但为将、为臣之道,可不能一味忠信,要能因时、因地制宜,随机应变,纵使有时无法遵守仁义之道,行些狡诈、欺瞒之术,只要於国、於民有利,又有何妨。”

此番话吴桐前所未闻,活到廿岁,父母、师长无不教育自己,作人要忠、孝、仁、义,不可行阴险狡狯,有碍私德之事,老者这番话,岂不是教自己背道而行,心中讶异,开口问道:“老丈之言,小子前所未闻,世上多是教人忠君爱国、行仁义之事,难道有教人行些狡诈、欺瞒的小人之道的吗?”

老者呵呵一笑道:“非也、非也,老朽岂会教校尉作一个小人,而是要告诉校尉,不同的时势,要有不同的作法,若天下太平,可推行王道之术,但若身处乱世,便得行霸道之术。现今天下将乱,有赖校尉匡正,校尉不可一味行忠信、仁义之术,未来校尉在外要与敌对阵沙场,在内则要周旋於奸宦、乱臣之中。老朽不才,毕一生之力,著有一书,愿献予校尉,校尉详读此书,便知老朽之义。”

老者转身,走向书架,於其中取出一本羊皮书册,递给吴桐。

吴桐起身接过书,微弯腰谢道:“长者赐,不敢辞,吴桐定会细细品读。”

老者坐定,吴桐跟著坐下,并将书册珍而重之的纳入怀中。

老者举杯喝口茶後,续道:“此书是老朽集百家之术,尽三十年而成,书中讲述王政、德行、权变、霸纪、时宜、杂说、兵权、阴阳等。此书著成原有十卷,给你的书中仅有九卷,第十卷名曰阴阳,是老朽自创养气、强生之术,由於未经验证,恐後人按书修练,招生不测。是故,将之毁去。”

吴桐观老者年近古稀、红颜鹤发,气色之佳实平生少见,想这阴阳一术,定有其特异之处。开口道:“老丈,小子看老丈神足气实、身健体强,定是修习这阴阳一术所致,想来这阴阳一术定有惊人之处,不知小子可有福气,学习此术。”

老者略一思量,道:“也罢,此术就此失传,老朽也心有不甘,这样吧,老朽就口述此术,校尉在此试著修习,若有不妥,请即停歇,莫要强行。”

二人起身,老者引著吴桐来到内间,地上有一蒲团,老者让吴桐盘坐蒲团上,开口道:“人身有阴阳二气,阳气为生、阴气为死。初生时,阴阳二气混杂,谓之混沌。年岁渐长,阴阳二气渐分,三十岁前,阳气日盛於阴气,使人身强体壮,诸病不生。三十岁後,阴气日盛、阳气日减,使人日渐衰老,诸病皆至。待阴气至强、阳气不生,人之寿尽也。吾创阴阳之术,在於运行人身阴阳二气,使阴阳转化,回复至初生时之混沌,使此身长保,不再受阴气之害。”

言毕,指引吴桐如何运转阴阳二气,绕行周身气脉,使阴阳二气汇於丹田,按阴阳相吸之理,由阴阳二气自行交融转化,再散回周身气脉中。

吴桐听完老者的指点,感觉到这阴阳之术,与自己幼时,父亲教习的内功心法非常类似,只是该心法仅是运转阳气,达到强身壮体之用。而老者教习的阴阳之术,则多出一段运转阴气的法门,自己从五岁习练内功至今,从来也不知道身上除了那一股阳刚真气外,还有一道阴气在。

老者道:“时间不多,校尉且试行一次,若有不适,切记莫要强行。”

吴桐按老者指点的法门,先行周身运转真气,集於丹田。平日修习内功时,当真气会於丹田时,略作温养,便须再散回气脉之中,否则诸脉空虚,易为天地阴邪之气入侵,轻则走火入魔,真气被化为乌有,重则阴气侵身,命丧黄泉。今次真气运集丹田,先不作温养,任其於丹田之中盘旋,再运行周身气脉,果收得丝丝阴冷之气,慢慢导引,待阴气汇集进入丹田,竟发现阴气在消融原本集於丹田的真气,赶忙按老者指导的法门,将阴阳二气於丹田之中,按太极形状回转,太极中心逐渐产生吸力,将一丝一丝的阴气、阳气吸入丹田中心位置,阴阳二气在太极中心,更加急速旋转,形成另一小太极,待阴气尽数纳入太极中心,外层太极仅馀阳气,内层太极受外层阳气压迫,阴阳二气自行融合,竟化生为另一股真气,似水一般在丹田之中流动著,转瞬间,那股新生的真气被压的四散开来,溶入阳刚真气中,阳气受此一真气滋养,顿时强大不少,而那股新生真气也就消失不见,这一次行功,比之以前,真气增长的幅度更大,看来这阴阳一术,除了养气、强生之外,更是一门有别传统能快速增长真气的内功心法。

吴桐将真气再徐徐散回周身气脉,睁开双眼,开口道:“老丈,您这阴阳一术,可真不同凡响,於我辈练武之人助益尤大,在下自幼即修习内功,真气培养甚缓。今次,运行您这心法,真气增加幅度比之从前,多了好几倍,这阴阳真气转化术真是让人佩服。”

吴桐此次运行阴阳转化术,足足花了近一柱香的时间,老者在旁守候,心中又焦又急,毕竟这阴阳转化术,自己从未教授他人,对自己有益,对他人可不清楚,深怕一代将星,就此横生不测。看到吴桐无事、且吴桐说大有助益,心中一安,欣喜道:“太好了,校尉无事就好,能对校尉有所助益,不枉老朽创此阴阳转化术。”

话头一转。老者问道:“不过,老朽有些好奇,校尉所说,从小修习内功,培养真气,而我这阴阳转化术其实是一门内功心法。老朽好奇,不知校尉能否告诉老朽,自小修习的内功心法是什麽?”

原来,老者毕生专注於学术钻研,从未曾学过武,这阴阳转化术,是老者深究医经、道学之後,得出的养生之术,没想到殊途同归,竟与武学修练的内功心法相似。

当下,吴桐就将自己从小修习的内功,详细告诉老者。

其实吴桐从小修习的内功是自唐代开创时,由常胜将军李靖口传给军中干部修习,以强化军队战力,吴桐先祖曾在李靖麾下担任长史,有缘习得此心法,便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

吴桐与老者经过一番讲解与讨论,老者参考吴桐的心法,修正了几个阴阳转化术的运行法门。这一番讨论也让吴桐对於人身阴阳二气的认知更深入。接著,老者就长短经中章节,略微讲述大纲,细微之处,要待吴桐日後自行阅读体会。谈话中,吴桐问起老者自己居於此处,也无道路可通,平日如何进去。老者说明,修习阴阳术大成後,便身轻如燕,可行走於树稍,为怕閒人打扰,平日便於树稍上通行。

时光匆匆,吴桐想起了自己是离队探路,这一探可不知过了多久,部队诸人不知心里急得怎麽样,便起身向老者告辞。“老丈,今日蒙您恩赐宝书,再获阴阳转化一术,小子感激在心,不再多言谢。日後,小子定当努力报效国家,不敢有负老丈所望。时间无多,小子就此告别,盼日後有幸,能再来此聆听老丈训示。”

老丈在木屋门口,道:“校尉心意,老朽心知,只是这一切不过是老朽顺天应命而为,校尉不必放在心上。今日别後,老朽宿缘已了,将弃此间往天下四方云游,校尉不用再到此处寻老朽。且专心一致匡扶我大唐吧。”

吴桐心折於老者的学识见闻,虽想留此多与老者晤谈,但想到部队仍在等候自己,不再多说,道了声告辞,急急往部队所在前去。

下山之路甚快,不到一刻钟,吴桐循著来时的痕迹,顺利的回到原先队伍休息的山道。这第五团五十人中,崔光及张佑是与吴桐自小一起在郑县长大的好友,应吴桐之邀参军,关系非比寻常。见到吴桐回来,崔光、张佑原本焦急的神色转为喜悦,开口探问吴桐有否找到出林道路,吴桐低声告知崔光、张佑先前的一段奇遇,并出示怀中长短经一书,二人知晓四月初一这件事後,也是呵呵直笑。

吩咐众人就地扎营,待明日雾散再行出发後,吴桐进入营帐,就著微弱烛光,打开长短经,细细品读,书中字字珠玑。先就自己兴趣所在研读第九卷。兵权一卷,就自古兵法书中之长、短处,於行军、训练、用兵等有独到之见解,吴桐与往昔研读之兵法相比对,豁然开悟,於争战之道有了更进一步的体悟。

看看,天将及亮,吴桐閤起书,盘坐照著新习得的阴阳转化诀(吴桐觉得对於内功心法还是称诀较适当),在运转时,发现这次行功,每次转化的阴气,较白日那一次多,而每当转化後的真气散入周身气脉後,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彷佛身躯的疲惫都被那转化後的真气消去,全身充满活力。

行功十八次後,估算天已微光,吴桐徐徐将真气散入气脉,起身出了营帐,众人已在收拾整备,而大雾却早已散去,久违的太阳再度由东方缓缓上升,看来今日会是一个好天气。

众人简单的吃完早餐,经过昨日充足的休息,抖擞著精神,辨清方向,往华州城前去。

第二章众人皆醉我亦醉

吴桐率著队伍,终於出了山林,经过三日,总算将粮饷押抵华州城。

进了城後,先将粮饷缴交点收。不及歇息,率队来到折冲府,请见都尉准备缴令完成任务。

吴桐将队伍集合排列於折冲府练兵场前,众人肃立了约莫一柱香时间,华州城折冲都尉,一名年近六十的老将,身旁跟随二名中年果毅都尉,安步当车的缓步走上验兵台。“吴校尉,军令上明定一月时间,要催押粮饷回府,今日是第三十一日,校尉可知我大唐於粮饷押运一事,特别在意,如此漫不经心,触犯军法,论罪当斩。”都尉身旁一名果毅都尉,果然一见面就提起此事。

吴桐不慌不忙,平心静气道:“属下知罪,此番催押粮饷,途经山林,遇大雾迷途,略有延误。可属下所知军令是要属下於四月初一完纳粮饷,但没指明那个四月初一,属下还以为是长官厚爱,特别通融属下便宜行事。”

台上三人一听,顿时一窒,右边别将忙打开手中军令,却见上面确实只写四月初一,明知吴桐此番话实为狡辩,但也无计可施。况且这押运粮饷延误一事,虽说论罪当斩,可当今军队士气散漫,是常有之事,本来也是想趁此下下这新任校尉的马威,现在看来,这校尉也不是愚蠢之人。

当机立断,都尉开口道:“校尉果然聪明,能明白本都尉的用心,此事休提。校尉且率众下去歇息吧。”原来,都尉心想陷害不成,再牵扯下去将事闹大,自己再过二年,年满六十就要除役,何苦再惹事端,况且这事本就是二位别将唆使,自己本无此意,只是讨厌这新任校尉,作事太过认真,不懂得因循苟且罢了。

吴桐这三日,扎营歇息时,便细心阅读长短经,於人心、官场之道,已略有了解,不再如之前一般,直言顶撞,当下见好即收,回道:“谢都尉,属下明白都尉爱护之心,日後定当谨慎从事,不敢有违。”“下去吧,让下属好好歇息三日。”“属下遵命。”

吴桐待都尉三人离去後,再下令部队解散,大夥自行散去。吴桐、崔光、张佑三人便来到华州城中,寻一酒楼,吃饭喝酒聊聊閒事。

经此一事後,吴桐根据长短经中所言,在众人皆醉时,一人独醒是易为众人所厌,且易遭陷害。因此平日便不再表现的积极、奋发,学众军官一般行事,得过且过。

而私底下,吴桐更加勤习阴阳转化诀,晚上更召集团内弟兄,将阴阳转化诀传授下去,让大家勤练各项武艺。本著教授一人、一人将来可再教授十人、十人可再教授百人的军队训练要旨,吴桐打算将自己第五团的弟兄,当成种子,在未来可作为训练教官。

阴阳转化诀确实神效,吴桐与第五团弟兄在夜间勤练箭术、刀法并加强体力,原本疲惫不堪的身体,只要在天亮之前,运转阴阳转化诀一个时辰,不须睡眠,隔日精神、体力比之以往更加畅旺。

过了一年,吴桐麾下第五团,原本五十名弟兄,呼朋唤友,扩增到一百名兵士,张佑也由火长升上来当队正。团上弟兄,清一色是军人子弟组成,年纪在二十五以内,人人如虎如豹,身强力壮,健步如飞。弓能百步穿杨、刀能劈木二断。而吴桐经过一年修习,原本的真气已全部转化为新生的混沌真气,较之一年前,真气成长了一倍有馀,真是一年抵的上十来年的修练。

一年间,吴桐也同时深研兵法,自从让长短经打开了心中桎梏之後,对於兵书所载,不再只是照本宣科,平日常与崔光、张佑就各兵书中的论点互相提出辩论,间或有不同之观点,但这样一来,三人倒是於行军打仗之法多有独到的见解。

这一日,吴桐任校尉满一年,按大唐兵制,由於久无战事,军官无战功可积,便采年资升级之制,校尉任满一年,按制可考核晋级。

清晨,按例府兵至练兵场列队点名,都尉老生常谈的一番忠君爱国训示後,都尉右後方长史将一卷羊皮卷轴送交前来。

都尉看著卷轴,朗声道:“兵部令,华州折冲府吴桐,原官为从七品下校尉,晋升为从六品下别将,即日率领第五团、第六团共计六百兵士,前往丰州,护卫屯民。”

军令朗读完毕,吴桐快跑上台,行过军礼,从都尉手中接下军令。

都尉道:“兵部军令,著你即日率第五、第六团往丰州护卫屯民,你也知道本府兵源不足,第六团有名无实,此去丰州是边关之地,不比华州平靖。这样吧,府内虽无法给你更多的兵士,但可提供六百人的装备,你可以沿路招兵,自行补足员额。”

吴桐一年来在华州折冲府中,早已知晓这些长官,虚报兵士员额,暗中私吞粮饷、军费,搞的本应有1200兵士的折冲府,平日仅有常备兵士不到400人,除了自己第五团还有战力外,其它各团都是一些滥竽充数,混吃等死的家伙。若是都尉将人配给自己,自己还有的头疼呢,现在肯提供六百人的装备,已是喜出望外,这一路由华州到丰州,至少要花上二个月,有了装备,再沿路挑些勇武之士,不成问题。

吴桐心中稍安,开口道:“属下遵命,当即下去整备,即刻出发。”

“下去吧,给些时间让兵士们捎封信回家,此一去可不知何时回来。所需的粮草、军马、装备我会著长史准备,待申时,再整队出发。”

“多谢都尉,属下这就去准备出发事宜。”

待都尉回府,各校尉将隶属团队解散,吴桐特意留下第五团兵士,问口道:“诸位弟兄,此去边关,正时创建功名的大好时机。平日努力修习武艺,今次有了发挥的机会,别人视赴边关若死期将临,可对我们而言却是适得其所,保家卫国是军人份内事,大丈夫一生当建功立业,且将儿女情长抛到一边,他日衣锦荣归,光宗耀祖。”

第五团兵士皆是吴桐自行吸收成军,清一色二十出头的青年,全是些忠君爱国的军人子弟,对於沙场争战,在父执辈的耳濡目染之下,早就充满著憧憬,现今有机会开赴边陲,建立战功,心中只有兴奋,没有惊悸。众人齐声高呼:“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展现出一股高昂的士气。

未及申时,吴桐与第五团百名弟兄,向长史领得每人长弓一、矢三十、军刀一把,将平日训练穿著的甲胄换成战用盔甲,并附有行籐,内装毡帽、毡装,待穿束整齐,一时军威壮盛,人人脸上都有一股迫不及待的愉悦神情,练兵场一旁,百匹駄马,负载著其馀五百具兵械及五日食粮。百匹战马,已备妥供战士骑乘。

吴桐与崔光、张佑一同点收各项器械无误後,与长史办好签收。这时州剌史与都尉率著各级文武官来到,按朝廷将士出征仪式,验明符契後,剌史与都尉训勉几句,申时到,吴桐便率著百人兵士,走入留名青史的转战天下之路。

第三章先胜後战

吴桐率队出了华州城,一路往北进发。由前线消息传来,丰州位於大唐与回纥边境,三个月前,回纥一股骑兵约三千人犯境,侵扰丰州,烧杀掳掠,无数屯民被迫流离失所。丰州辖下六个折冲府,数次集结出兵征伐,由於胡骑行动迅速,不但征讨无功,反被对方以游击战术,弄的损兵折将,几次下来,六千兵马,被吃掉四千,加上胡骑箭术极佳,专挑军官下手,六个折冲都尉死的一个不剩,各级军官死伤不少,丰州辖下各县城只好紧闭城门,并发告急文书,向中央求援。

兵部接获丰州告急文书,原先是打算由丰州周边各州抽调部份军力前往求援,可是当今各边境兵马已逐渐脱离中央控制,各方镇节度使拥兵自重,早就不把中央兵部当一回事,告急文书虽然传到各都护府,各都护府藉口军力用来防护边境已不太足够,实在无法抽兵支援,尽皆按兵不发。兵部无奈,只好从二线州县折冲府,抽调部份军力,打算至代州集结,前往求援。

吴桐观看兵部军令,仅知晓自己这一部队的行进路线、集结地点及时间,军令中并无提起到底有多少兵马去征伐回纥骑兵。先作最坏的打算,不管用什麽手段,充实自己部队战力为第一优先。

夜间野营,吴桐、崔光、张佑在主帐商议军情。

崔光道:“子仪(吴桐的别字),连日来穿州越县,经过好几个折冲府,没有一个愿意提供兵员,到现在,我们还是只有百员兵士,如果不尽早补充员额,到时候到了代州,我们明明是支援二个团,却只有百名士兵,恐怕不好交代。”

张佑也道:“是啊,咱们大唐真是快完蛋了,这些折冲府每个都跟我们华州折冲府一般,根本没几个兵,而且平日根本没在训练,没有一个兵看的上眼。”

吴桐心中早知有这番结果,府兵制经过百年早已出现问题,要想从各级折冲府中补充兵员,那是休想。吴桐开口道:“崔光不用著急、张佑也不用愤慨,在出发前,早就料想到这番结果,这几天只是趁此机会实地验证,往昔我大唐强盛的军力,现在真的荡然无存。要想从折冲府补兵,不太可能,往後几天,路过村庄,我们自行招募,挑些纯朴青年,用接下来的一个月加以训练,到了代州时,勉强也可派上用场。”

张佑是团内专门从事训练的,闻言後,忙道:“子仪,一个月时间怎麽够,那些庄稼农夫,从没拿过弓刀,就算募集来了,接下来一个时间还要忙著赶路,怎有时间训练。到时候临阵对敌时,说不定还要我们大夥照顾呢。”

崔光是负责军队组织、器械粮饷等,点头赞同道:“张佑说的没错,我们团内百名弟兄,训练精良,战力强大,若硬加上这些从没受过训练的新兵,到时候一乱,一名弟兄要照料五名新兵,这仗怎麽打?”

吴桐笑笑说:“一个月要培养出一名战士当然不够,但打战不是都靠武力,兵法有云:先胜後战,要能先作好防守,让敌无从攻我,再找寻敌人弱点,重点攻击。这些新招募来的士兵,不用他们出力杀敌,只要他们先学会作好战场上防守的动作,由他们专心防守,弟兄们专心杀敌,在战场上,只要先立於不败之地,敌人无法永远保持强势,等敌势转弱,精锐一出,敌人自然溃逃,一样也打胜仗。”

崔光、张佑闻言,顿时开悟,诚然,射箭、刀法非一蹴可成,但若仅训练阵形、防御方法,那可就简单的多。平时行军,就可排成阵形移动,让新兵习惯自己的位置,晚间歇息时,学习持盾防箭、持枪防骑,那都是没有多少动作,一个月时间是绝对足够了。当下齐声应道:“将军高明。”

接下来,除了部队要到州城报到,以利中央了解各部队位置外,皆尽量行进於城郊村庄,每到村落、庄院,吴桐部队便假大唐律法,凡男子年过二十,就将之召集起来,挑选一些身躯强健的青年,只要问明非独子,就强迫加入军队。按大唐兵制,这些青年本来就算是府兵,只是各州府官僚,因循苟且,户口普查不落实。或者是这些人家,故意隐瞒生子之事,万一被查出,那可是要判重刑。

吴桐还算是有良心,每一户有二名青年者,仅徵召一人。大唐和平已久,百姓休生养息,人口增长快速,不到十天,吴桐便补足了五百员额。只是这有军队强拉青年当兵的消息,早已轰传开来,竟使一路上村庄,凡家中有一员男丁以上者,尽皆逃躲,地方官府,明知自己平日普查不实,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睁眼,反正这些人家也不敢宣扬。

兵士补足後,吴桐将原先第五团百名弟兄与这五百名新兵,正式分为二团,由崔光、张佑补校尉缺,崔光领第五团、张佑领第六团,原有百名弟中,再挑选出十二名队正,每队领五十人,其馀弟兄派入各火当火长协助组训新兵。原先百名弟兄,分配之後,尚留下二十八名,是一些个性较特异,不适宜管带士兵的人。

吴桐将这二十八名,按其专长属性,划分为二个小组,一组为斥候,专门练习轻功、骑术、隐蔽、打探消息等共有十人。另一组则是一些特别好武、喜欢挑战冒险的人共有十八名。吴桐将这十八名弟兄编成一组,打算顺应其心性,加强他们的武力,未来在战场上可作为奇兵,或袭杀对方军官、或作夜间偷营,若混杂於一般士兵中,定能让敌方措手不及,无从防范。

在日间行军演练阵形,夜间训练攻防技巧中,二十馀日很快过去,代州城已在眼前。二十馀日来,五百名新兵在吴桐、崔光、张佑日夜灌输保家衞国、救国救民的思想後,由之前的心有不甘,逐渐转为从军是男子光荣象徵的思想。

加上,吴桐要原有弟兄毫无保留的将阴阳转化诀传给新兵,众人在习练之後,每天都感到自己逐渐强大,训练变得不像一开始那麽苦。有些新兵甚至在閒暇之时,主动向原有弟兄学习刀法、并试著练习箭术,毕竟吴桐常告诉大家,战场上是靠实力生存的。

队伍逐渐靠近代州城南门,在尚有二百步距离时,由城楼上射出一支响箭,同时有人喝道:“前方部队止步,莫再前行,请带队军官入城缴验军令。”

吴桐心想,代州城靠近边境,果然城防较严,部队虽然已打出旗号,仍要求验令。听说代州城军是由韦昭军使统领,一向治兵严谨,果然不差。

吴桐手一举,张佑便开口喝道:“部队原地停步,各团第一队先行警戒,其馀五队轮流休息。

令出,五团第一队往左五十步、六团第一队往右五十步,兵士持刀,散开成半圆,将本部护卫其中。其馀兵士各团三队坐下歇息、二队保持站立随时准备应付紧急状况。这是平时行进休息时,吴桐就要求的作法,虽然是不是作战,但部队要时时保持应变能力并养成习惯。

待部队调度完毕,吴桐交代张佑暂领指挥权,带著崔光,二人策动坐骑,小跑步往南门前去。

这时,在代州城南门城楼内,韦昭军使,四十上下,身材中等,二眼精光灼灼,看著吴桐部队的动作後,对著旁边的副军使开口道:“叔玠,你看这员青年军官带领的队伍,号令严明,动作整齐,数百人的队伍不见一丝杂乱,显见平素训练有加,由此一点,看来我大唐将要再出一位名将了。”

副军使王圭、表字叔玠。闻言开口赞叹道:“是啊,这些日子,各州前来集结的军队,总是散散漫漫,毫无一点纪律,带队的军官都是一些脑满肠肥、贪生怕死之辈。唯有这一队,看来总算是有可以派上用场的战力了。”

韦昭微叹道:“这也不用再说了,当今天下精兵多在方镇之手,内地州县府兵不过是虚应故事,对於前来支援的队伍,我也没有多大的期望。不过,这支部队明显不同,且让我们下去看看是这少年将军的长相吧。”

王圭再回头看一眼吴桐、崔光逐渐靠近的身影,随著军使步下城楼,准备迎接吴桐的到来。

二骑将至城门,吴桐、崔光下马,牵著坐骑,慢步前进,城门打开,韦昭军使与数位军官伫立,身後集结数百名身著盔甲、手持长枪的兵士防备著。

吴桐看清眼前将军服饰,原来是军使,只是不知是否为韦昭军使。忙行礼道:“参见军使,华州府吴桐奉兵部令,率领六百名兵士,前来代州参与丰州护卫屯民一役。”

韦昭军使回礼後,道:“吴别将辛苦,本使是代州军使韦昭,身旁是副军使王圭,其馀同袍,待吴别将验明军令,安置妥队伍後,本使再一一为你介绍。”

身後,一名州府文官,走上前来,吴桐将军令交付,文官仔细查验,确认军令无误,再将军令交回吴桐。崔光忙取出军队名册,交给文官。文官道了声谢,转身回头,来到韦昭军使前,回报军令无误,算是完成吴桐军令的验证,军队名册文官须带回府内,加以汇整注记。

文官回报无误後,韦昭微一颔首,道:“吴别将,军令无误,待会本使会指派一员兵士,带领你的部队到北门外大军扎营之处,请暂将部队驻扎於该处。你初到此处,地理不熟,该员兵士暂时就听你调派。今晚本使设宴款待各州前来支援的部队,顺带让各部队军官,彼此认识一下,请务必前来。”

吴桐回道:“属下遵命。”

话毕,军使回头,一员校尉忙出声召唤一名身著轻便甲胄的兵士:“赵田,轮到你了。”

一员代州兵士,早已在旁待命,听到召唤,忙跑步上前,来到吴桐身旁。准备带领吴桐部队前往驻扎地。

吴桐向韦昭再行军礼,道:“属下告退。”

转身牵著坐骑,带著那名代州士兵,回到部队处。吴桐通知张佑,部队准备出发,张佑令下,部队回复行进阵形,吴桐一声“出发”,众人步伐整齐,随著代州士兵,绕著城池,往北门前进。

南门内代州军众将,望著吴桐部队渐行渐远,心中忖道,如果与这样的部队作战,恐怕连代州军也不是对手。却不知,吴桐的部队除了防守力强之外,真正有战斗能力的不过百人,而这行军阵形,只是二十多日来,单单只练部队移动的成果,并非如外象一般那麽强大。

随著赵田,吴桐部队渐往北行,尚未看到营地,远远便听到人马喧哗声响。等到部队接近营地,却见各州军队,各据一地,任意扎营毫无章法,官兵杂处嘻闹,整个驻地搞的像个菜市场。吴桐不禁摇头,这样的部队怎麽可能打胜仗。

第四章众军云集

吴桐部队在赵田指引下,来到营地左後方一块空地,开始扎营。

扎营期间,陆陆续续来了五支部队,被引到右方营地扎营。吴桐略为观察估算,目前营地应有十三支来自不同折冲府的部队,只是不知到底总共有多少支部队会前来。

夕阳西下,韦昭军使派出兵士,至各州队伍营地,邀请各级军官进城,准备好晚宴,款待众军官。

这一次换崔光留守。吴桐与张佑跟著带路的士兵进入会场。

此次晚宴是在军使府举办,按用唐制正式宴会方式,主人席次在前,左右二边长方形小木桌排列整齐,每张小木桌後,可容二人席地而坐。

众军官三三二二随著带路的小兵,逐渐坐定。三十张小木桌仅坐了二十六人,前面各空出三张木桌,应是代州军府各级军官的席次。

此次宴请的是各部队校尉级以上军官,兵部军令发给十五个折冲府,每府须派出别将一名、校尉二名,兵士六百名,现在看来尚有二个折冲府部队尚未到达。

吴桐坐定不久,代州副军使王圭,带著各级军官进场。吴桐与张佑马上站起身子肃立等待,其馀军官,这才望向入口,赶忙站起身来。

王圭一路进来,与各州军官都寒暄几句,态度平和,并无摆出长官架子,平易近人。来到吴桐、张佑桌前,王圭停了下来,道:“吴别将,你的部队让人印象深刻,训练的很好。”

吴桐忙道:“回副使,属下的部队是在来时路上仓促成军,大半是新兵,还有待多多磨练。”

王圭闻言,心中更是惊奇,原本想吴桐的士兵应是久经训练的府兵,没想到竟有大半新兵。转念想,现时二线州县折冲府,又有那个府有足额的兵士,今次前来的部队,想必都是沿路徵集得来,难怪有些素质如此之差。

对吴桐能在短短时间内,将部队训练到如此地步,更让人觉得不容易。

王圭道:“新兵有此表现,更让人佩服,看来吴别将有套好的练兵方法,有空时,倒要与你切磋、切磋。”

吴桐道:“属下不敢,是众兵士齐心报国,肯听从号令,没有什麽特异之处。”

王圭回道:“别将,不用过谦。明日即可知晓你的部队有无特异之处。”

言毕,往前行去,仍是一路与众军官寒暄,吴桐心中却正自琢磨副军使的明日便可知晓是什麽意思。

待副军使与代州军众军官坐定,便有一员亲兵,前去准备请韦昭军使就席。一会儿,韦昭军使进场,众军官马上起身肃立,军使面带微笑,一路走到主位,坐下後,道:“大家请坐,我们先吃饭,饭後,本使有些事要宣布。”

唐代的宴席,与今时不同,采用的是一道道小盘的菜,与会宴客每人一盘,由待者轮番送上,不似今日采用圆桌合菜。

上完十道菜後,最后上的是每人一杯茶,这时通常是大家开始话家常、讨论事项的开始。

韦昭军使呷了一口茶,润润喉,咳了一声,等大家的注意力转移过来,开口道:“各位,今日大家奉兵部军令前来代州,是为了征讨侵扰我大唐国境的回纥骑兵,本使奉命统领此讨伐军,先在此处集结整编,再过十日,便要出发前去丰州。兵部军令原要十五折冲府各出兵六百,加上代州军府出兵一千,总计一万兵马。但有二折冲府早已名存实亡,因此本次出征,我方兵士八千八百名。”

停了一下,韦昭再道:“自回纥一统北方诸蛮族,兵力达二十馀万,虽年年向我大唐进贡,但不时派小股骑兵试探我方战力。照前线传来消息,此次回纥骑兵约有三千馀人,我方丰州军队吃了好几个败仗,现在亟待救援。诸位来此,代表的是我大唐军,若一战得胜,回纥自是打消大军侵唐念头。万一打了败仗,教回纥看轻我大唐国力,不日举国入侵,国难当前,诸位切莫等閒视之。

众人之中,代州府军官不算,除了吴桐、崔光及少数军官外,半数以上军官脸上皆露出惊惧的神色。心想,丰州军队足有六千,又是长年在边境对抗回纥的精锐之师,竟敌不过三千回纥骑兵,自己的部队自己心中有数,大都是临时徵集,全是一些未经训练的新丁,对比之下,这八千人去,恐怕也是败多於胜。

韦昭将众人神色一一收在心中,开口道:“此次出征,胜败关系重大。沙场决战,千变万化。各位是军中骨干,要想打胜仗,就得靠各位奋勇作战,战场上军官是士兵的指标,为了彻底了解各部队的实力及各位的指挥能力,明日起一连五日,将采实战演练。由本军部队与各位部队进行对抗,请各位早早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卯时,城外校场集合。”

话毕,不待看众人有什麽反应,韦昭便起身出了会场,副军使与代州众军官随即跟著离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这一场晚宴,让人感觉就好像是死囚问斩前的最後一餐。

当然,吴桐、崔光及少数军官并没有作如此想。不过听到明天开始实兵对抗,反而心中喜悦的应该只是他们二人。毕竟,自己这六百人,实在毫无打战经验,能在战前,先试试二军对决,正可增加经验。顺便也可试试自己先胜後战的战法,是否确实可行。

是夜,吴桐与崔光、张佑召集部队,说明明日一早要至校场进行实兵演练,要求各队正、火长下去後,考究下属各项阵形及防守技巧,最好能再稍作练习,免得明日当场出丑,且千万记得,天亮前,所有人等一定要修习阴阳转化诀,以最好的状况应付明日的演练。

隔日天未亮,吴桐部队完成整备,先前进到营地外空地集结。这时有些部队,仍在纷纷乱乱,临时分配各兵士武器、刀械,集合唱名,还有些兵士搞不清楚,跑到别人集合地点,等到发现不对,急急忙忙的寻觅自己的部队所在。倒也不是所有的部队皆是如此,有另外四个队伍,如同吴桐部队一般,早已列好队伍,装备整齐,准备出发。

吴桐著意观察那四个队伍,见领队的是分别是三位中年别将及一位年纪与自己相彷的青年别将。四个部队中,三位中年别将的队伍,看的出来新旧兵员杂陈,队伍是靠老兵指导新兵在动作,二军对战时,恐怕无法发挥太大战力。

而青年别将的那支队伍,兵士年纪大都在三十上下,兵士动作敏捷,队伍很有纪律。战斗力似乎相当强,不知来自那个折冲府。能有一队如此强大的友军,吴桐略感安慰。远远的青年似乎也在观察吴桐的队伍,二人目光交会,彼此微一点头,互示友好,在战场上,多一个强而有力的好友,就多一分保命的机会。

部队讲究团体行动,吴桐等五个部队虽早已整装待发,但不得不在营地外,等候其馀八队。趁此机会,吴桐算是初来乍到,便与崔光、张佑走向看来年纪最大的那个中年别将。

不约而同的,其它三个部队的别将、校尉也同时走来,十五个军官聚在一起。吴桐抢先报名道:“在下是华州吴桐,这是校尉崔光、张佑。”

青年别将见吴桐抢先报名,不及等他人开口,赶忙道:“在下是汾州周秀。”再分指左右校尉,一是钱述、一是黄秋。

另二名中年别将跟著报名,二者都是来自石州,只是隶属不同折冲府。二名别将分别是许炅、鲁先,许炅麾下的二名校尉是兄弟邓昆、邓仲,鲁先麾下的二名校尉则为张浑、程元。

年纪稍长的别将,看来约莫有五十左右,在四人介绍完後,开口道:“在下是沁州石常,这二位校尉是族中侄辈,年纪较长的是石经、另一位是石纬,今次主要是带二位侄儿来历练、历练。”

石常别将,早年曾随军至凉州,驱逐犯境的吐番蛮兵,打过几次小型战役,算是此次部队中极少数有实际打仗经验的人。

石常注视周秀,带著疑问道:“周别将,来自汾州,不知现任汾州折冲都尉周杰与你有无关系,看你的长相,倒是与周都尉年轻时有些相似。”

周杰正是周秀的父亲,现任汾州折冲都尉,年青时与石常在凉州驱逐吐番蛮兵时,曾编在同一队中,因此石常有些印象。

周秀回道:“周都尉正是家父,石别将好眼力。”

周秀此番出征,周父尽拨府中精锐之士,欲助周秀积累战功,使得周秀的部队显得战力特别强大。

众人閒聊一阵,其馀八队终於完成整备,便由石常一队居前,许炅、鲁先、周秀、吴桐紧随在後,接下来是一群步伐零乱、队形歪七扭八的部队。一行近八千人,浩浩荡荡的往校场而去。

卯时正,众部队来到校场,代州军约三千人,早已在校场左边列队等待。有代州兵士导引将十三支队伍列队於校场右方。看著代州军壮盛、肃穆的军容,众人也不敢随意乱动,韦昭军使与数位军官站在验兵台上,等待众部队就位後,开口道:“今日开始,实施实兵演练,演练项目分为三项,第一项查验各部队防守能力,由我代州部队扮演攻方,各部队轮流扮演守方,目标是各部队要守住阵线,不可让攻方突破。第二项查验各部队攻击能力,由我代州部队扮演守方,各部队扮演攻方,目标是要突破守方防线。第三项则查验各部队应付骑兵的能力,由我代州骑兵队扮演回纥胡骑,各部队演练战场遭遇的应变,此项演练没有目标,视状况评定结果。”

话声一顿,再道:“本次演练视同作战,诸位莫要视为戏耍,各部队演练不力者,本使将撤去该部队军官的领兵权,重新整编该部队,决不让兵士性命断送在无能长官之手。”

韦昭军使话完,略後退,坐到验兵台上准备好的座椅。副军使王圭,开始发号命令,实兵演练正式开始。

第五章实兵演练

为了应付此次实兵演练,代州军将平日训练用的木刀、木枪、木盾,全部聚集起来,在校场旁,分门别类的堆成好几大堆。

代州位在长城之内,平时有关隘保护,极少受到回骑侵扰。但却常被派出关外,清剿四处流窜的胡人盗匪。代州军为常保战力,让兵士适应战场,平日训练常采二军对抗方式进行。

演练开始,第一队受测的是鲁先的部队,鲁先将部队排成六个百人方阵,前排持枪、中排持盾、後排持刀。

这是唐代军队惯用的防守阵形,当敌军冲击过来时,先用长枪阻其势、再用盾牌挫其锋,最後刀手取其命。

代州军也派出六百人,一手持盾一手持刀,采用雁翼阵形。

待双方列好阵形,监测官一声令下。代州军发起冲锋,口出杀声,队伍分成左右二支、形成钳形,舍去鲁先中军,向鲁先部队二侧二个百人队攻去。

鲁先见状,忙调动部队二个百人队向前,攻击敌人阵形中段。中军二个百人队由後方迂回,准备围攻敌军先头部队。

二方部队接触,一阵碰撞,监测官喊停,实兵演练一般皆至此停止,防止兵员受伤,采用的是部队调动後,所处的位置及部队人力比综合评断。

场中一阵沙尘平息之後,见代州军二队已有一半人数,切入鲁先的二个百人队,而鲁先的另四个百人队,尚未到位,实在是新旧兵混杂,部队反应速度较慢所致,不过指挥官的能力倒是让韦昭军使认同。

接下来二队,就惨不忍睹,排个阵形花上老大天,等代州军攻过来,只会呆呆的站在原地,别将、校尉声嘶力竭,大吼大叫,众兵士则不知所措。

轮到许炅部队,许炅看过鲁先的遭遇,知道自己部队素质与鲁先差不了多少。一样采用方阵防守,只是将部队换成三个方阵,形成三角。结果有比鲁先好一些,代州军攻入後,被三个方阵给硬是挡住。

至於那些没有用的部队,这里就不再多说了。

吴桐的部队上阵,在挑选兵器时,就与众不同,六百兵士,半数持盾、半数持刀。排成阵形时,五人一组,三人双手持盾排列在前、二人持刀列在盾後。小组与小组间,留有一人通过的空隙。整个部队成梅花形一列排开,前後共三层。

当代州军冲击过来时,由於吴桐部队三盾紧密相靠,大部份代州部队被阻在盾外,小部份由空隙进来,盾後的刀手二人一组。当监测官喊停时,吴桐部队防线未动分毫,而代州军入阵者,则被二名刀手左右夹击。

这样的结果,让韦昭有些惊讶,吴桐的盾牌手竟能挡的住代州军的强力冲击,这样的阵形也不是无人用过,只是盾牌手双手持盾,没有攻击能力,一旦盾阵被破,便只有死路一条。而盾後的刀手,若无法快速杀死敌军,或反被敌军所杀,盾阵一样会被破,部队的死伤会很严重。吴桐排出这样的阵形,不知是否知道这个危险性。

不过就演练而言,吴桐倒是占了便宜,判定後,部队丝毫无伤,代州军则判损五十人。

周秀部队也有奇异之处,全部队弃盾不用,所有兵士手持长枪,也无花巧,兵士排成三排长队,立於防线,仿似一排刺蝟。代州军手持刀盾,根本不知从何攻起,这是攻击的阵形,周秀拿来防守演练,除非代州军采用弓箭远射,否则步兵实在很难突破长枪阵形。

石常的部队因应之道,特殊之处是由石经、石纬率领百人刀队,保持机动,视代州军来向,快速支援防守,由於刀队移动快捷,双方判定是不胜不负,算是守住了阵线。

第一天防守练演,十个部队完成演练,除了吴桐、石常、周秀、许炅、鲁先的部队及格外,其它五队的带兵军官,有三个别将、六个校尉被韦昭军使下令,褫夺带兵权。第二天剩馀三个部队,又有一个别将、一个校尉被拔阶。

接下来的攻击演练,凡是别将被拔阶的部队,就不用再继续受测。部队暂由代州军官接管。吴桐等五人部队,顺利的通过攻击测验,仅馀的四个部队别将,这一波全部被拔阶。看来,韦昭军使早有预谋,利用这个实兵演练的机会,打算去除这一批无用的军官。

经过二天的测验,凡是别将被拔阶的部队,於测试完後,就会由代州军官将部队自原先驻扎的营地中带走。现在,原本开阔的营地,只剩五个部队三千兵士。

石常别将帐内,吴桐带著崔光来到,周秀、许炅、鲁先早已各带著一名校尉在帐中等候,小小的营帐,十个人凑在一起,显的有些拥挤。

待吴桐、崔光坐定後,石常开口道:“各位,情形有些诡异,韦昭军使利用实兵演练的名目,实际上,像是在兼并这次来支援的部队。我等虽幸运过关,但八千部队仅馀我们三千,明日骑兵演练一项,不知又会有什麽名堂,不知各位有何看法。”

许炅、鲁先闻言,先是低头思索,随即许炅开口道:“按韦军使的风评,应不致於如此,或许是另有用心也说不定。”

鲁先接口道:“是啊,那些被拔阶的别将、校尉,也是应该,部队若交在那些人手中,不用敌人打,自己就先垮了。”

周秀道:“现今方镇各自拥兵自重,我们不知韦军使心意,也许是如石别将所说,趁机并吞支援的兵力。我看,大家还是稍作防范。”

吴桐与崔光没想到大家是讨论这种议题,一时无话可说,毕竟这二日忙於思考应付演练,实在没有想那麽多。

石常看吴桐没有开口,问道:“吴别将,对於此事,不知你有何看法?”

吴桐回道:“说实在话,在下实在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唯一只有想如何能通过演练,由於我的部队大半以上是新兵,有这样机会练习,实在难得。至於韦军使是否别有用心,我倒是不觉得。我想,若我是韦军使,在大军出征之前,我一定希望各部队将领是有能为之士,在战场上,指挥官只能决定策略,实际决胜还是得仰赖我们这些带兵官的应变。”

顿了一顿,吴桐低声道:“其实我还满感谢韦军使的作为,大家想一想,若在战场上,友军充斥著那一班货色,各位能安心打仗吗?”

经吴桐一说,众人似乎有些明白韦军使的作为,但仍对於那些被带到别处的部队有些耿耿於怀。众人再讨论一阵,也没有什麽结果,散会前,众人约定一些事项、暗号,决定若真有异状时,要同心协力共度难关。

隔日,部队再赴校场,这一次显得有些不同,校场上不再堆放训练用的器械,代州军队全部不见,只有韦军使与一干代州军官在校场相迎。

吴桐等五人以军礼参见後,韦军使开口道:“本使心知,五位别将定对本使这二日的作为,心中有所疑虑。本使在说明前,先向五位别将表达歉意。”

说完後,韦军使竟真的弯腰一拜,不待吴桐等人开口。韦昭再道:“自各州府援兵来到代州,本使观察各部队战力,除了你等五人部队可用之外,其馀部队是毫无战力可言。若让这班部队直接上战场,败战事小,万一让回纥认为我大唐军队如此不堪,举兵南下,我大唐危矣。”“因之,本使原意是要以兵换兵,将各州援兵用来暂守代州,本使亲率代州军出关征讨,利用实兵演练为名,趁机换掉那班无用的带兵官。同时,也可顺带了解各位别将部队的特长与实力。”“经过二日来,本使对於各位别将的部队非常满意,此次出征,本使决定,由五位别将部队加上我代州军三千,以六千兵士,清剿回骑。”

吴桐等人听完後,觉得韦军使作风大胆,颇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大将风范。将原先部队替换成三千代州军,人数虽减少,但战力却更为强大。代州军勇武之名,早已天下皆知。

是日,原定要进行的骑兵遭遇演练项目,由於韦昭目的已达,不再举行。

韦昭请吴桐等部队回转营地,收拾装备,准备整军前往代州军野训之地,会合三千代州兵,在该地大军要进行三日操演,救兵如救火,三日後,大军就要出发,前去丰州与回骑一战。

三日中,六千兵士在野地集训,部队彼此熟悉培养默契,韦昭特安排代州骑兵,按过去与回纥骑兵交战的经验,展现回纥骑兵攻击的模式。当千匹战马,呼啸而来时,那种震撼,著实会令胆小之人想落荒而逃。

韦昭让所有部队的兵士,逐次排列於野,让大批骑兵由中穿越而过,先行感受战场上遭遇骑兵的情形。

而大军各级军官在第三日一早,被集合至射场,韦昭由前线消息得知,这次回纥骑兵采用以强弓神射手,射杀带兵军官,扰乱部队指挥体系的战法。因之,要求各级军官练习挡箭的技巧。

射场上,安排十来位代州弓箭手,韦昭站在距弓箭手约百步处,手持军刀,气定神闲,只见弓箭手不断将一支一支的箭往韦昭射来。韦昭大喝一声,运使军刀,在身前舞成一道刀光之墙,竟没有一支箭能射进,弓箭手每人射了约十箭後停止,众人齐声喝采。

韦昭脸不红、气不喘,开口道:“各位同袍,回纥骑兵,射术奇准,兼之膂力甚强,专挑军官下手。战场上防不胜防。诸位先行习练挡箭之术,在战场上,方能保存性命。”

吴桐细观韦昭刀法,竟不知出处为何,只觉刀法朴实,一招一式都很简单,但韦昭使动起来,竟是毫无破绽,看来韦军使的刀功远在自己之上。

众军官,逐一下场,射手换了好几批。众人进场时,大都手持军刀,有些自认刀法不好的,便一手持盾、一手持刀,战场上性命要紧,不必计较面子问题。

石常、石经、石纬,单手持刀轮流进场,刀法使来,严谨绵密,应付的行有馀力。吴桐观其刀法,同出一脉,应是唐初大将薛仁贵一脉的薛家刀法。

许炅、鲁先及其校尉六人,同样持刀进场,应付的有些吃力,但也没有被箭射中。所使刀法是目前大唐军官中熟习的制式刀法。

周秀及其校尉,与众不同,手持长枪进场,长枪舞动,若雪花纷飞,不论射手箭由何方射来,长枪或点或拨,应付自如。传言,周家先祖曾随侍唐初扫北将军罗通,习得罗通枪法一事,看来传言不虚。

吴桐下场,立定身子,刀横胸前,吴家先祖除了获李靖传习内功心法外,尚习有李靖的野战刀法,该刀法讲究以静制动,刀出即杀,招术不多,但皆是一击毙命的狠招。吴桐早将此刀法传授给早昔第五团的弟兄。

只见弓箭朝吴桐射来,吴桐仍维持不动,眼、耳、心神维持高度警觉。将朝自己射来的弓箭,一一在心中推算方位及速度,手中刀以最小的幅度,将来箭一一拨落。

在一般人眼中,看来惊险万分,好似箭就快要射到身上,吴桐才出刀击落。但在韦昭、石常、周秀等人眼中,却见识到吴桐眼力、刀法之神准,眼、手、心三者完美的配合,显示吴桐的表现已初步达到人刀合一的境界。

张佑下场,学不到吴桐的作法,张佑的表现,彷佛将来箭当成敌人,每一刀都是狠狠砍劈,杀气凛冽,射来的箭都被劈成二段。场外之人,看著张佑的刀法,心中都生出一丝寒意,战场上最好不要遇到这种敌人。

崔光下场,与张佑不同,一样的刀法,崔光使来少了些杀意,招式严整的多,一招一式分明清楚,招式连贯,看来个性是重於防守。

一阵习练後,除了少数第一次无法过关的军官继续在射场中挨箭外。其馀军官三二成群,聚在一起互相讨教起刀法、枪术,有时比划几招,出征在即,众人也不藏私,能多学一些,便能多一分力量。

清晨,代州城北门外,六千大军集结完成,韦军使身著战甲登上将台,对著众兵士,眼光由左而右,看著士气昂扬的兵士,大声道:“大军此去丰州,宣扬我大唐国威,不灭胡骑誓不还。”

话声一落,大军齐声高呼,“不灭胡骑誓不还”。

待众将士情绪稍平,韦昭大喝:“大军出发。”

吴桐、周秀二部队千二百人为先锋开道,代州军三千人为中军,石常、许炅、鲁先三部队千八百人为後队,同时肩负粮草押运。

六千人众,将出长城,驱逐回纥胡骑。

第六章名不符实

吴桐、周秀部队作为大军前锋,走在中军一里前方,一路出了长城。大军沿著黄河北岸前行,由於救援部队集结已耗去不少时日,为抢时效,大军采用急行军前进。

到了夜晚,众将士白日行军劳累,除了哨兵值勤之外,其馀将士皆躲到营帐中,呼呼大睡。

一路上,吴桐部队与周秀部队,行宿一起。周秀对吴桐部队的行径,心中讶异不已。每日急行军,众人已是疲惫不堪,可吴桐部属,一到扎营,不必军官要求,自动自发的练习刀法、射箭。隔日,又能精神抖擞的大步前进,反观自己部属,经过多日急速行军,个个疲态渐露,就连自己,也有愈来愈吃不消的感觉。

夜间,部队扎营完毕,周秀来到吴桐营帐,沿路,吴桐部属仍旧积极加强自身武艺。周秀走到营帐外,轻声道:“吴兄,在下周秀,能否进帐一叙。”

闻声,吴桐走了出来,道:“周兄,请进。”二人相揖而入。“吴兄,恕小弟直言。小弟观吴兄之部属,似乎相当习惯这关外环境,一路走来,晚间宿营尚有馀力习练武艺,不知吴兄有何方法,让兵士如此。”

吴桐心中正考量该不该将这阴阳转化诀一事,告诉周秀。周秀见吴桐不语,忙道:“吴兄不必为难,小弟也太过唐突,竟问起这等私密之事。”

吴桐赶忙道:“不,不。这事也没什麽私密,小弟的部属是因修习阴阳转化诀之故,疲劳恢复较一般人为快。”

周秀是这一次听到阴阳转化诀这个名词,有心询问,但也知武功心法皆属私人之密,不好意思探听,只能说:“原来是这样,看来这阴阳转化诀有特殊功效,不过小弟从来没听过这个心诀,不知出自何处。”

吴桐将自己催押粮饷,遇大雾迷途,蒙东巖子老人赠长短经一事略作说明。周秀听得惊奇不已,东巖子是唐初一位有名通儒,传言早已不在人世,没想到吴桐有此奇遇,再听吴桐略叙阴阳转化诀修习的功效,周秀心动不已,有此功法在身,在战场上活命的机会可比常人大多了。

“吴兄,小弟有一不情之请,想请吴兄传授阴阳转化诀,小弟愿以罗通枪法与吴兄交换,不知吴兄允否?”

吴桐在射场时,看过周秀的枪法,对於该套枪法也相当佩服,这些日子相处,观周秀的为人,平易近人,性情真诚,自己早有心结交。

吴桐道:“周兄枪法,小弟也甚是钦服,有此机会习得,小弟怎会不允。”

本来,周秀家传也有一套由罗通遗传下来的内功心法,只是残缺不全,周家几代以来摸索学习,终因心法不全,习来仅能增长些力气。

自此,周秀改习阴阳转化诀,而吴桐也由周秀教授,学全罗通枪法,二人也同时约定,学得的心诀、枪法,除非亲信,决不随意外传,以免绝艺误入外敌之手。

过了几日,大军来到渡口,必须过黄河到南岸的胜州城。胜州城傍黄河而筑,有黄河天险可守,胡骑不易渡河攻击,是大唐在长城外的军事重镇,库存有大量的兵械、粮食及马匹。

大唐军队若出长城北上,皆到胜州城进行整备及补给。

大军在胜州城休息一日,所有兵士换发胜州城库存的良质刀、枪、弓、矢。大军按唐编制,分成越骑(轻骑兵,能骑而射者)、步兵、武骑(重装骑兵)、排手(盾牌手)及步射五个兵种。

吴桐的部队按兵士专长,编成了百人越骑、三百排手、二百步兵,属於防守性部队。周秀的部队全部换装成武骑,手持长枪、腰繋军刀。石常、鲁先、许炅部队则是一百排手、三百步兵、二百步射,算是二线军队的标准编制。至於代州军则全部都是骑兵,其中有一千武骑、二千越骑。

胜州城外,黄河南岸,大军在渡口集结,军船一艘一艘开到渡口,等待接运六千大军渡河北上。

韦昭军使立於渡口广场高台上,面对大军,朗声开口道:“众将士,渡过黄河,即为胡骑横行之地,生死胜败,皆赖诸位之奋勇。行军宿营务必警觉,莫要掉以轻心。”

“大军渡河之後,石常、鲁先、许炅、吴桐等四部为中军,周秀、孙布(代州越骑带兵官)为右军,房钊(代州武骑带兵官)、陈庚(代州越骑带兵官)为左军。吴桐部百人越骑为前哨,部队渡河後,於北岸列队,待全军过河後,再行出发。”

部队编组及渡河顺序,昨夜军机会议中早已议定。大军开始由吴桐部队先行渡河,吴桐部队过河後,百人越骑随即上马,朝前方查探而去。其馀兵士,刀出鞘、盾上手,在北岸上严密防备,等待大军过河。

大军过河後,往北推进四日,并无发现任何胡骑踪迹,此时尚离国境有一段距离,推测胡骑并未继续南下,应仍在丰州一带。

转向西行,打算先到中受降城(唐初张仁愿为防突厥所筑之城,唐太宗曾亲临此城接受突厥一部的投降,因之称为受降城。),再西进至丰州。

一骑哨兵,由东急速向西狂奔,离大军部队约有一里之距,口中竹哨直响,三长一短。急於通知本部,於後方发现大批回纥骑兵,哨兵後一里之地,马匹奔驰的烟尘,让人估不出有多少胡骑。

大军现正行进於一片开阔平原,正利於骑兵作战,听到哨声,韦昭马上下令道:“布阵、备战。”

中军以步兵为主力,吴桐部队正位於军队後方,闻令,吴桐大喝道:“部队听令,敌人由後方而来,布土阵。”

吴桐的阵法是由长短经中习得,土阵即是之前在代州实兵演练时所用之阵。三排手在前持盾、二步兵在後持刀,五人成一小组,小组间留一间隙放敌入阵,此次稍作改良,第二排小组,改二人持盾、二人持枪、一人持刀。

周秀等骑兵不似步兵如此容易调度回头,为保持阵形,必须前行再左右迂回转向,一时之间,中军失去二翼护卫,只能靠步兵挡住胡骑冲击。

当吴桐部队布好阵形,回纥前列骑兵已距离不到二百步,周秀等骑兵队还在迂回转向中。石常、鲁先、许炅的步射队,一声令下,众箭齐发,箭矢朝空中,以抛物线不断向胡骑射去。

许多的胡骑中箭倒下,後方前冲的骑兵展现胡骑精湛的骑术,未受影响的前冲,转瞬间已冲到吴桐布下的土阵前。

“排手支盾。”

吴桐凝聚内力,一声大喝,仿似春雷,完全掩盖胡骑急奔的马蹄声及战嚎。

众排手三人一组,凝聚全身力道,盾牌支地,二手持盾,准备承受胡骑的冲击。

第一道约百骑胡兵冲到,强大的冲击力,让众排手手麻,挡下来了。马匹骤停,马背上的回纥士兵,受惯性作用,飞了起来,第二排的长枪手,早已在等候,胡兵一倒地,一枪一个,非死即重伤。

胡骑仿似强大的浪潮,一波一波,冲击过来。吴桐部队扮演礁石,坚强阻挡著。有些身手矫健的回纥兵长,在马匹被阻时,便自行跳离马背,顺著冲力,竟一举越过二层盾阵。

吴桐与十八名特别好武的原第五团团员,专门袭杀这些闯入的兵长。使出野战刀式,手下竟无一招之敌。

在挡了十馀次胡骑冲击後,阵前倒地的马匹逐渐阻挡住胡骑的前行之路,後队的胡骑见状,开始分散朝左右冲去。

此时,唐军二翼武骑已阵形整齐冲杀过来。

战场上,大唐的重装骑兵一向是胡骑的克星,手持长枪的武骑,连人带马披挂上阵,胡骑弓箭无用武之地,未及近身,便被长枪刺死。

二翼大唐武骑强压之下,无数胡兵倒地身亡,剩馀的胡骑掉转马头,急往来路奔逃。二翼大唐越骑,强弓追射,至此首役大获全胜,溃逃的胡骑仅有三百多。

收拾战场,清点伤亡,吴桐部队死三十五人,五十五人重伤无能再战。武骑亡一百一十名,重伤者二百名。越骑亡六十三名,伤十名。其馀部队未与胡骑接战,毫发未伤。

此役,杀胡骑一千八百馀人,俘虏八百馀人,三千回纥骑兵算是全军覆没,敌我伤亡如此悬殊,战场上少有。

推究此战的功勋,吴桐部队奋力挡住胡骑的冲击,中军未被突破,替二翼骑兵争得迂回的时间,当记首功。其馀各部,皆记功绩於战表。

众将士初战即告捷,皆兴奋不已。吴桐却心中纳闷,此役虽胜来不易,但胡骑似乎未如想像中强悍,此次也未见胡骑专袭军官的神射,倒底是前线消息有误,抑或另有胡骑潜伏,令人心忧。

众人正沈醉在全胜的气氛中,吴桐也不好破坏大家兴致,毕竟自己是第一次与回纥对战,实在也不清楚其战力如何。

第七章损兵折将

昨日的胜利彷佛是作梦似的,由早上开始,韦昭军所有将士脸上笑容不见了。

吴桐的不安成真,胡骑不只三千。在见识到传言中专袭军官的回纥神射后,吴桐知道让丰州军躲入城中,再也不敢出城的回纥部队,终于出现了……

回纥奚结部酋领-可敦,魁梧壮硕的身材,粗犷的面容,脸上充满令人生惧的怒容。斩了逃回的千骑长后,心中的怒气稍稍平息一些。对着一群低着头的千、百骑长们,可敦怒气未消的大声道:“早跟你们说过,不要以为胜过几次就认为汉人军队都是没用的羊。别忘了,可汗派我们出征,主要目标是杀掉唐军的带兵官,让唐军有兵无将,有人无才。汉人有千千万万,今日你杀掉他一万士兵,明日他就可以再派出十万士兵,杀的完吗?国师说过,汉人是没用的民族,只要没有人带头,就是再多的人也不用怕,你们明不明白?”

众骑长忙道:“属下明白。”

可敦严厉道:“决对不许任何部队对唐军正面攻击,谁再损失兵士,自己提头来见。”

“属下遵命。”

一早天未亮,吴桐刚运行完十八次阴阳转化诀。经过昨日的争杀,原本已转化的真气,竟莫名的游离出一股有别于混沌真气的怪异真气,让人心生不安。尝试用阴阳转化诀将之汇于丹田转化,经过十八次行功,依然无法相溶。

吴桐心想,这阴阳转化诀是得自东岩子,声称是其自创,从未在他人身上验证过,当时习得时,时间有限,也未能细细询问修练的过程。也不知这情形到底是对、是错,只是这股新生真气让自己颇为不安。

现下,自己部属已全部习练此套心诀,若一旦有什么异状,害的可不是只有自己一人。最可虑的是周秀可能也将此套心诀传予其部属,若心诀有害,到时不知如何是好。

思想一番,吴桐正待再次细查,几声惨叫传来。待吴桐出了营帐,只见百余骑回纥骑兵,自营盘外呼啸而过,今夜轮值的哨兵早已身中数箭,倒在血泊当中。

自清晨开始,接连不断的袭击,一直持续到现在,吴桐仰望天空,日已西斜,时近黄昏。回纥军不知有几许,每次来袭皆是百余骑,总在距大军百步外,疾驰而过,胡人的骑射之术,总算是让自己见识到了。在马匹狂奔之中,仍能在百步之外,准确的射中外围兵士,一日下来,竟折损了二百多人,代州军方面,死了二个校尉、十多个队正,而鲁先麾下的张浑校尉也中箭负伤,失去了战斗能力。

韦军使将部队收拢,外围以武骑、排手防护,算是暂时避免了人员伤亡。吴桐的部队被调派到前沿开道,所有排手举盾前进。由于部队太过紧密,行进速度大幅下降,看来按此速度要到中受降城,至少还要十天左右。

张佑、崔光、吴桐三人算是前沿部队的最高军官,接连二波的袭击,虽说大部份弓箭皆被前排的盾牌挡掉,仍有几支特别强劲的铁杆翎箭,对准三人而来。三人有惊无险的挡去弓箭,面对这种无奈的局面,张佑忍不住开口道:“再这样下去,不被箭射死也会累死,这些胡蛮,怎么不像昨天一样,冲过来大战一场,尽是搞这些偷袭的动作。”

崔光回道:“胡人这样作,就是要我们心力交瘁,等到我们自己崩溃,到时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松的击败我们。”

吴桐则道:“在大漠上,狼群猎食时,就是先使猎物疲于奔命,待猎物无力再逃时,一拥而上,分而食之。回纥以狼为师,本来就惯用这种技俩,张佑你最好警觉些,不要叫狼给吃了。”

张佑气道:“要等到大家有气无力,不如现在派出部队,先将敌人干掉算了。”

崔光取笑道:“张佑,你知道敌人有多少吗?你又知道敌人在那里?韦军使可不是笨人,要能这样作,早就作了。”

张佑回道:“管他那么多,总比现在什么都不作强吧。”

看到张佑有些心浮气燥,吴桐安抚道:“张佑,别着急,我想韦军使会有办法的。”

张佑无语,脸色看来倒是平和了些,只是手仍是紧紧握着刀把,像是随时要找人拼命一般。吴桐、崔光相视一笑,将眼光再度移到前方,注意有无胡骑踪迹。

夜间宿营,众将士马不离鞍、刀甲在身,哨兵数量大增,人人自危,只敢寻些能挡箭的处所,打个盹儿,稍有声响便被惊醒,严防胡骑袭营。

中军帅帐,韦军使召集各部军官集会,各部除了留守一位校尉外,凡校尉级以上的军官都已到场。

韦昭开口道:“各位,经此一日,相信大家已知胡骑不只三千,昨日应是敌军大意,错估我军战力,也幸我军应变得宜,方能得胜。今日敌军不再正面对阵,改用骚扰战术,欲使我军精疲力竭,无力战斗。诸位对此,不知有何良策?”

石常道:“兵部情报有误,现今不知胡骑多寡,实无良策。”

许炅叹道:“一日来,胡骑时而北来、时而西来,竟似四面八方皆有胡骑潜伏,完全不知敌军主力所在,兵无用武之地啊。”

周秀则道:“自清晨至今,我武骑部队身着重甲不敢稍脱,兵士尽现疲色,若果持续如此,恐怕第一个倒下的,便是我武骑部队。”

房钊忙点头表示赞同,自己带的武骑部队,情形也差不多。

代州越骑带兵官孙布都尉道:“属下建议,若明日胡骑再来,由我率部进行追击,显点颜色,叫胡骑不敢再轻意来扰。”

韦昭回道:“不妥,敌人此番作为,敢派百余骑来袭,定当早安排好伏兵,诱我军前往追击,若轻举妄动,必中敌人之计。”

转头再向吴桐道:“吴别将,至今未言,是否心中早有妙计?”

吴桐确实一直在思考如何解决目前的困境,由长短经的兵法卷中,努力搜寻著有无相似的情境,闻言开口道:“属下尝于兵书中看到,要对付骑兵,便须利用溪谷险阻之地形,使骑兵无法用其利且蒙其害,观察地理形势,我军若续往中受降城而去,沿路皆是平坦之地,于胡骑有利而于我有害。不如转南,假意返回胜州,取道黄河沿岸泥泞之地,诱敌来追。待敌深入时,寻一河浅之处,由我部泅水而过,隐匿于河对岸,待敌人大队过去,我部再泅水过河,由敌背后掩杀,大军听闻杀声后,再返身助攻,二面夹杀,必能一举灭之。”

韦昭听后,抚掌笑道:“此计甚妙、甚妙。”

代州越骑带兵官陈庚都尉质疑道:“若果敌军按兵不动,难道我军就此退守胜州?”

吴桐微一沉思,开口道:“无妨,待夜间宿营,我等可装作兵士不慎火烧粮草,大军缺乏食粮,急欲回返胜州补给,敌军见此,定当加马急追,不愁敌人不中计。”

众人称善,当下议决。韦昭道:“就按吴别将之计,众将按计施行,不得有误,切记此计不得外传,众兵士神色愈是惶急,敌军就愈可能上当。”

次日,大军仍按昨日阵形,武骑、排手在外防护,只是大军转向,朝南行去。

可敦接获探子回报,得知唐军转下南行,一时不知唐军意图,询问左侧千骑长葛罗。

可敦道:“葛罗,你看唐军转南,到底要作什么?”

葛罗回道:“属下猜想,唐军可能是要回返胜州,不敢再往前行了。”

可敦再转头向右,询问另一位千骑长忽古木。

可敦道:“忽古木,你看我们还要不要追下去?”

忽古木道:“由此处向南,不出五日就到黄河,沿岸皆是泥泞之地,于我骑兵十分不利,属下认为不宜再追下去。”

葛罗旁另一位千骑长札合朗声道:“酋领,我族尚有数百子弟被俘在唐军手中,若不追下去,待唐军回到胜州,岂不是再也救不回来了。”

忽古木旁另一位千骑长奇塔也道:“正是,此处离黄河尚有五日,只要我们继续不断袭扰,唐军绝对撑不到五天,未到黄河之时,我们就可以击败敌军,救出我族被俘士兵。”

可敦心中思量,唐军目前仅余不到五千,我军虽折了三千,但仍有五千兵马。若日夜袭扰,我军以逸待劳,或能全歼彼军,立下大功,到时便能回师北上,向大汗交差,此次出征已经四月有余,也该回返了。

可敦心意一决,道:“我军续追,以四日为限,四日后,全军出击,一举歼灭唐军,救回我部子民。”

众将称是,率部属转而南追,仍自轮流派遣少许善射胡骑,前去骚扰唐军。

自韦昭将排手、武骑防护在外后,胡骑试过几次,发现弓矢难再生效,便减少发箭,以节省箭矢的浪费,只是仍时常有胡骑,在唐军外围出没。

韦昭见此,开始将部队悄悄换装,越骑、武骑调换,吴桐与许炅、鲁先、石常等部,轮流上阵持盾,众人终于可以稍微喘一口气。

是夜,唐军宿营,韦昭特意安排吴桐部队看守粮草。

胡骑仍持续不断在外围发几支冷箭,有时大声鼓噪一阵再散去。韦昭军众将士仍是无法安眠,众人依旧处于精神紧绷状态。

丑时时分,吴桐部队偷偷将部份粮草换成地上搜集得来的干草,换下的粮草,分散藏于装载兵械的马车中,将粮草放上一把火,再大声呼喊,“粮草失火了”。

火一点,干草助燃,熊熊大火一下子便映照天空,附近兵士赶忙来灭火,可是已来不及,仅抢出部份未被烧着的粮草,算一算,大概仅够全军吃五天左右。

韦昭作戏一番,严词责问看守的兵士,倒底发生何事,看守兵士皆道:“莫名其妙被打昏,醒来后,就是这般情景,实不知发生何事。”

吴桐则赶忙上前请罪,称自己责无旁贷,愿以一己之身承担此罪。韦昭叱责一番,最后道:“念在你前役建立大功,今次大敌当前先且饶过。”

韦昭顺势对众兵士宣布,由于粮草被敌烧去大半,为保全军安全,决定明日起日夜兼程赶路,要直到黄河岸,远离敌军后,才能歇息。

有感于屋漏偏逢连夜雨,兵士们了无睡意,对于前途信心大失,众人神情沮丧,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韦昭见状,决定连夜拔营,尽速赶路。众兵士见于此,更是相信大军将缺粮,为保性命,二话不说,除了兵器、衣甲,其它什物皆留原地。大军随即趁夜出发,营地上留下遍地的旌旗、杂物。

可敦被急报吵醒后,得知唐军连夜离去,一时不知唐军发生什么事,不敢任意追赶,待天明,发现唐军宿营处,有粮草火烧痕迹,且遍地皆是唐军紧急离去留下的杂物,可敦等人推测,可能是唐军粮草失火,大军缺粮,以致于急赶而去。正如吴桐预料一般,可敦等人心中大喜,率领大队随后追赶,唯恐追之不及。

紧追数日,唐军一路毫不停留,日夜奔逃。各项辎重边走边丢,有些兵士急于赶路连甲胄都脱下抛弃。

可敦不再派部侵扰,在唐军身后,日行夜宿,稳稳的跟着唐军,沿路更趁便,将唐军丢弃的辎重、甲胄捡拾起来,当成战利品。看唐军如此急赶,相信不出二日,唐军就会精疲力尽,到时手到擒来,直如翻掌折枝一般。

一路日夜不停的急行军,韦昭军已疲惫不堪,幸而今早终于踏入河岸泥泞区,骑兵无法再骑马行走,众兵士知晓,只要撑过今日,性命可保,不虞胡骑可再追上。夜里,大军终于停下,找了一处略高之地,比较干燥的所在,韦昭将事先藏着的粮草取出,众兵士终于吃了一餐饱饭,饭后不顾一切的倒地便睡。

可敦驱马来到,立于泥泞地外,看着部属好像回到大草原上,追赶猎物的样貌,争先恐后的冲入泥泞地,心中虽想被追急的猎物会反扑,且一入此区,马匹不能行。但被众人感染,也觉唐军已是强弩之末,不追可惜,便不再阻挠。

夜里,吴桐身上绑着长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游到黄河对岸,将长索牢牢系在岸边大树上,吴桐再也没有力气,赶忙盘坐运使心诀,阴阳转化三次,精力略复,此时张佑已利用长索渡过大河,到了身边,余人一个接着一个,在最后崔光过河前,将长索略作伪装,防胡骑看出。过河后,略松长索,将长索沉入水中,一行五百人,在对岸歇息、隐藏,静待明日胡兵过后,再渡河攻击。

韦昭三天没睡了,靠着精深的内功硬是撑着,昨夜回纥军的声响就在大军身后不到几里,听起来兵马实在不少。这一计虽说可行,但也是凶险万分,若昨夜胡骑不顾一切直冲过来,经过数日奔逃的大军,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阵阵喊杀声自大军后方传来,韦昭知道吴桐部队已由胡骑背后展开袭击,众将不待吩咐,已将大队整备完成,就等韦昭下令回头反攻。

韦昭大喝道:“擂鼓,部队进攻。”

众兵士一早已被告知,今日将进行反击。几日来被袭、狂奔等的怒气,在昨夜充足休息后,急于要找人发泄,在泥泞地行动不便,众人将身上甲胄脱下,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吼叫,手持刀、枪,朝回纥大军冲去。

吴桐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敌军,自天未亮时,率领部队再渡过河,由胡骑背后发起偷袭,尚在迷迷糊糊中的回纥军,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追在前面的敌人,忽然出现在背后,让吴桐部队如斩菜切瓜一般,自敌人背后开始制造极大的恐慌。

当背后传来遇袭的消息,可敦就知道自己中计了,也知道接下来前方的敌军必会回头猛攻,在这泥泞之地,自己的部队战力可说是完全无法发挥,若于此地应战,必败无疑,待要传令各部即刻离此北上,却见前方杀声已起,为时已晚。

回纥士兵很少从事地面战斗,过往总是骑着马打仗,在这泥泞遍地的区域,连行走都费力,还要顾着马匹,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在众人心中油然生起,望着杀气腾腾的唐兵迎面冲来,平日练就由上往下砍劈的刀招,全无用武之地,唐兵放低身躯,稳稳的在泥地奔跑,没有甲胄的负载,身手更是敏捷,一个一个胡兵倒下,倒下的胡兵就算未死,也被当成了垫脚石,踩入泥中,眼看是活不成了。

不断挥舞手中的长刀,就算是混沌真气能恢复疲累,手也逐渐酸软,吴桐发现自己修习的野战刀法虽然刀法凌厉,但每一式都是倾全身之力而出,似乎不耐久战,转头看看部属,众人浑身是血,虽看不出脸色如何,但也行动逐渐驱缓,想来这野战刀法尚有待改进,心中有些急躁,不知前方战况如何,若果再持续下去,只怕众兵士就要不支倒地了。

可敦气急败坏的忙於呼喝慌乱的胡兵,“往北、全军往北,先脱离战场。”昨日看来奄奄一息的唐军,今天却如猛虎出柙一般,判若两人,再看自己的部队,原本的精良的兵士,现在全成了无头的苍蝇,四下奔逃,这种战法可不是自己擅长的,目前紧要的是脱离这该死的泥地,保存兵力要紧。

只见可敦领头,众胡骑慢慢靠拢,边战边退的往北方退去。

吴桐部队,拖着蹒跚的步伐,在看到石经、石纬等持刀大队后,知道终于完成任务,前后军已会合,胡骑已溃逃,乏力之感袭来,吴桐长刀拄地,大口大口喘着气,身后除了张佑、崔光仍能站着外,众兵士早已坐倒在地,无力再战。

战场上血染黄泥,残躯断臂遍地,阵阵的血腥气再度激发吴桐体内那股异质真气,自行快速的运转起来,当那股真气行到吴桐身上原本负伤流血之处,竟神奇止住流血,伤口慢慢的愈合起来。

吴桐心中讶然,不知这新生真气竟有此功效,全不知此乃混沌真气受战场死气影响,自行游离出一股生气对抗。天地混沌之初,以生气化生万物,此气正如天地初生时之生气,能激化肌肤血脉,产生止血疗伤功效。

张佑、崔光等人则尚未达到混沌境界,体内仍是阳气居盛,无法产生此股真气,众人歇息片刻,韦昭已到,忙派员协助包扎吴桐部属的伤处。

话说可敦率部终于逃出,略一整顿,五千兵马仅余千余,未及思考下一步何去何从,孙布、陈庚率领的二千越骑由后方追来,可敦赶忙率部疾逃,这一追一逃,直到可敦越过阴山回转大漠,孙布、陈庚方始回转,径向丰州会合不提。

且说韦昭军虽大获全胜,缴获回纥战马三千。但泥泞地争战不易,自身大军损伤也重,吴桐部队经过调查后,仅余二百余人,且尽皆受伤,扣掉前往追击溃逃胡兵的二千越骑不算,三千余兵马,损了近千人。

无力再收拾战场,韦昭将大军西行,往中受降城疗伤去。

待得大军来到中受降城,韦昭将俘虏、胡马转交城守,并传书兵部,告知回纥胡骑已除。文书往返费时,在未得兵部进一步命令前,韦昭待大军休养五日后,留下伤员,带着仅余的二千兵马,再度出发往丰州前去。

吴桐部队,自原先六百人,经此二战,仅余二百三十名,幸而原华州百名弟兄,一员不损,心中虽感伤悲但也聊堪可慰,随着大军再度西行。

一路上风平浪静,大军平安到达丰州,过二日,孙布、陈庚的骑队也来会回,告知回纥胡骑已度过阴山,回返大漠,众人心喜,知任务已达。韦昭忙再修书一封,将此战过程,细细上表,其中更是大力赞许吴桐智计过人、武艺出众,此次战胜全赖吴桐之功等等。

在未得兵部命令前,众将士暂驻扎于丰州,闲来无事,韦昭便让众人轮番放假,到丰州城中一游。

第八章诗仙李白

韦昭军驻扎丰州,众人历经一场大战后,有了同生共死的情感,闲来无事,众年轻武将便自然的成了知交好友。

吴桐、崔光、张佑、周秀、石经、石纬六人皆是二十出头的年青人,其中周秀早已在修习阴阳转化诀后,对吴桐是敬佩有加,改口称起大哥来。石经、石纬则对吴桐在战事中的表现深感折服,有意结交。

经过来丰州路上几日的谈笑,众人愈是觉得彼此契合,便学刘关张桃园结义之举,结拜为兄弟。石经年二十五居长,石纬年二十三居次,吴桐、崔光、张佑三人皆是二十一,吴桐第三、崔光第四、张佑第五,周秀则年二十最幼。趁着今日吴桐部队轮休,六人相邀,决定结伴到丰州城内,寻一酒楼,饮酒欢叙。

眼见丰州城在望,周秀加快脚步前行,石纬笑道:“六弟,急什么,丰州城又不会长脚,跑不了的。”

周秀回道:“韦军使下令,所有将士酉时前就得回营点名,时间不长,当然得加快脚步,否则那够时间玩乐。”

张佑闻言,也加快脚步,道:“说的是,这样慢慢走,那够时间喝酒,六弟咱们不要理他们,先走吧!”

“好”,二人果真加快步伐,急往丰州城去。

石经赶忙追过去,边行边喊道:“五弟、六弟,你们又不知道酒楼在那,等一等,我带你们过去。”

接着回头,交代石纬道:“纬弟,福珍酒楼,昨日去过的那家,待会你带三弟、四弟过来。”

“好,大哥你们先去,记得点好酒菜等我们过去享用啊。”石纬应道。

原来昨日石经、石纬早已随着部队轮休进过一次城,今日是特别请求石常,由石常代向韦军使求情,才能与众兄弟出外。而周秀是韦军使知道六人有结义之情,特意准他同行外出。

吴桐、崔光本是较为稳重性格,现时仍身穿军服,要保留一点形象,便与石纬慢慢步行,沿路看些民情风土,时而驻足小贩摊位,了解些货价商情。

丰州城建在黄河河畔,四方正好被黄河支流包围,形成天然屏障,自唐初以来,没有再经历过战端,加上城周土地极为肥沃,粮产丰厚,是唐代西北少见的繁华大城。

福珍酒楼是丰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以美酒佳肴著称,这些日子因为韦昭军解决掉胡骑侵扰的事端,福珍酒楼老板为感谢众将士靖边之辛劳,凡是远来的韦昭军将士,来楼消费一律打折优待,所以酒楼是日日客满,楼上、楼下尽是穿着军服的兵士。

吴桐等三人未至酒楼,远远的便望见酒楼前围满了人群,有平民百姓,更多的是吴桐的部属。

见到吴桐到来,吴桐属下一名华州队正,快跑过来道:“别将,张校尉在酒楼内与人打起来了。”

崔光忙问道:“跟谁打?有多少人?”

吴桐打断道:“别问了,先进去看看再说吧。”

吴桐领头,石纬、崔光紧跟在后,众兵士见吴桐到来,赶忙让开一条路,让吴桐三人进入酒楼。

酒楼内,桌椅早被撤到一边,有二名吴桐麾下队正,正躺在地上,身上并无明显伤处,只是无法动弹。

此时张佑手持军刀,野战刀法已使的不成章法,气喘嘘嘘。

一个年约三十的文士,相貌清秀,看似脸上微有酒意。身穿文士儒袍,手持长剑,或点或刺,尽指向张佑刀法之弱点。张佑刀招一出,未及使满,便被逼得收了回来,几次长剑及身,幸赖文士控制得宜,只是一身的军服变得坑坑洞洞。

吴桐三人走进酒楼,见此光景,已知文士无意取张佑性命,吴桐想说,且让张佑受些教训,煞煞自战胜以来的傲气。交代崔光、石纬且莫插手,三人来到石经、周秀处,低声询问事情经过。

原来,石经、张佑、周秀三人来到酒楼,与酒楼内众兵士打过招呼,便直接上楼点好酒菜。酒菜仍未上,张佑、周秀便迫不及待的就着小菜喝起酒来。石经见状也莫可奈何,只是端着茶杯,盯着窗外,等候吴桐三人到来。

没过多久,三人便听得楼下吵杂声起,想说兵士喝多了酒,应无啥大碍。谁知一会儿,就听得桌椅挪动、兵刃相交声音,没两下子,张佑团内一名兵士,冲上楼来,对着张佑道:“校尉,王队正、苏队正教人撂倒了。”

张佑闻言就欲冲下去,周秀也一付兴致勃勃的样子,倒是石经年纪较长,阻了二人,开口问兵士道:“先说说什么情况,是不是喝多了酒闹事,让人教训了?”

兵士激愤的道:“禀告石校尉,事情是那个书呆惹的,满口胡言乱语,大家实在听不下去,二位队正才说了他二句,他就拔剑相向,谁知他剑术了得,二位队正一招就让人给点倒了。”

张佑也知石经用意,事情总要先了解谁对谁错,免得落了个欺压百姓的罪名。

张佑道:“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兵士道:“本来大家在楼下喝酒聊天,也没注意那名书呆是什么时候来到,谈到这次打败回纥胡骑的战役,大家谈的正兴高采烈。突然有人说:”打败了少许胡兵也值得这么高兴吗?真有办法灭了回纥再来夸耀吧。“众人找出说这话的就是那名书呆,便三言二语的指责。有的说自古文人误国、有的说文人便是只有一张嘴厉害,那个书呆听了后,就拔出佩剑,对着大家说:”且来试试李某是否只有嘴巴厉害!“接下来,大家就将桌椅搬开,王队正先出手,刀刚拔出一招未出,就让那名书呆点倒了。大家也没看见是怎么出手,苏队正不服,再抽刀下场,没想到,只劈出一刀,便见剑光一闪,人就倒下了。咱们部队除了校尉、别将,便是苏队正武功最好,没办法,钱队正便要属下上楼来找张校尉。”

这一说石经、周秀、张佑三人也明白了,事情确实是那名文士引起。唐代尚武,武人对于别人挑战向来没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自古文武相轻,今日部属败于文人之手,岂不是让人瞧轻整个靖边军,张佑、周秀便快步下楼,石经也无从阻拦,只得随着下楼,看看是何方高人。

张佑、周秀到得楼下,那名文士便语带讥笑的道:“打了兵,便来了将。不用客气,且让李某看看,现时大唐武将有什么能耐。”

周秀虽说军阶比张佑高,但人家打的是吴桐部属,没有自己说话的份,且自己毕竟擅长的是长兵器,这刀剑比斗可不是自己在行的。

张佑先行抱拳行礼,开口道:“先生高人,何必与我等粗鄙军人计较,在下部属有何失礼之处,还请先生包涵。”

文士嘲笑道:“李某就知,现时武将个个贪生怕死,只敢欺压良民,那像太宗时代,兵强将勇。”

张佑闻言,再也管不得平日吴桐的训示,不得逞凶斗狠、不得私斗,气得拔出军刀,大声道:“在下虽然不比前贤,可也不是怕死之辈,先生既有比试之意,在下奉陪。”

文士眼中一亮,道:“好,看剑。”一道剑光对着张佑前胸袭来。

张佑初时凭着一股激愤,与文士倒也有攻有守,等到刀招使尽,文士剑术极佳,经验老到,找出诸多破绽,张佑又不善守,便落得如此下场。

吴桐了解事情经过后,见张佑已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气凝丹田朗声道:“先生且住,容在下请教一二。”

文士闻言,剑招一停,张佑赶忙退下,到了吴桐身边,尽是喘气说不出话来,吴桐见状也就不再责骂。对著文士,吴桐开口道:“多谢先生手下留情,先生剑术高明,令人佩服。”

文士转身随手拿起一壶酒,喝了一口,道:“好酒,可惜不过瘾。”

转头对着吴桐道:“这位别将看来武功比那位校尉高明,李某今日兴致正浓,有事待会再谈,先陪李某过个几招如何?”

吴桐自前次战役发现野战刀法有其缺陷,近日来颇思改进之道,得了些心得,见此文士剑术出众,也有心要试试,只是时地不宜,开口道:“此地是酒楼饮食之处,实在不宜动刀舞剑,况且我辈军人,严禁私斗,请先生见谅。”

文士开口道:“自我大唐立国,崇尚武功,那有不允比武之事,况且此楼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不必多言,出招吧。”

一旁百姓,确实常见人在此比试,开口喧嚷道:“是啊,是啊,快比吧,我们等着看呢。”

唐代军规确实没有禁止私斗的禁令,乃因唐初很多兵将本是盗贼、匪寇,平日一言不和便刀剑相向,朝廷为此,特订定各项私斗规定,言明比斗可,但不可伤残性命身躯,一方面避免战力受损,一方面培养剽悍军风,所以唐初军队,战力之强,远不是现在兵士可比。

吴桐无话可说,拔出军刀横于胸前,行了一个晚辈对前辈的礼敬刀式,道:“请先生多多留情。”

文士回道:“不用客气,看招。”

简简单单的一剑刺来,吴桐待振刀去挡,文士腕花一撩,轻灵的转剑为抹,吴桐再变刀式,配合步法便似刀带动全身一般,一刀扎去。

文士微讶,长剑一拦,引得吴桐刀势微偏,吴桐刀随身走,转身一劈,文士不敢硬挡,身躯微侧,待吴桐长刀以些微之差掠过,招式用老,文士长剑下劈,吴桐来不及回刀挡格,趁势往前一大步,避过此剑,急忙回身,却见文士仍立于原地,吴桐正好回到原来位置。

文士开口道:“别将,你的基本刀式练的很扎实,身形步法也配合的合法合度,看来我若用基本剑术,一时三刻是分不出胜负,小心,接下来我可要使出招式来了。”

俗话说,“单刀看走”又说“单刀看手”,文士比斗经验丰富,仅看吴桐使出几式基本刀式,便知吴桐在刀法上下过苦功,步法、手势与持刀右手配合的一丝不苟。

听到文士将出绝招,吴桐不敢大意,野战刀法使出“攻敌必趋”,朝文士当头劈去,配合左脚前跨,刀势大盛,颇有劈山开壁的气势。

文士大喝道:“击剑术。”

声一出,长剑连击带刺,顿时剑出如电、如星,吴桐只觉眼前似乎成了一片剑尖构成的星空,跨出的左脚将自己送入了星河之中,劈出的长刀尚未下落,恐怕身上就要千疮百孔,急将上身后仰,刀转“临刃勿惊”,舞成一面刀墙,只听叮叮咚咚剑击刀身的声响不断,吴桐连退数步,待得立定身形,前胸已被划破二道细痕,幸而阻挡及时,没有受伤。

吴桐知自己决非文士对手,抱刀开口道:“先生好剑术,在下不是先生对手,不敢再与先生动手。”

文士道:“别将,李某这击剑术自学成以来,你可是第一个挡下来没有受伤的,别太客气,李某知道你的刀法不仅于此,不用怕伤到李某,尽管使出来吧。”

吴桐回道:“实不相瞒,在下的刀法是习自唐初常胜将军李靖的野战刀法,是用于战场杀敌的招式,不适宜于比武打斗。且在下习艺未精,刀能发不能收,先生非敌,在下实不敢轻易出招。”

文士喜道:“别将这一说,李某更是心痒难煞,李某游历天下十载,没想到今日能有缘见识常胜将军的刀法。不用在意,生死由命,况且李某尚有精招未出,也未必敌不过你这野战刀法。”

吴桐知此战不能免,况且这文士也确实剑术出众,能有此番试练机会也是难得,吴桐道:“请先生小心,在下要出招了。”

文士此刻长剑微点,意在戒备,全神贯注等候吴桐出招。

吴桐凝聚内力,气势逐渐转强,待得气势达到顶峰,使出“水火交攻”,刀分上下,上取敌首、下削敌足,文士见招,不再停于原地,剑势配合身法,身法潇洒飘逸,剑法轻灵巧变。

吴桐一招无功,自前次战役后,体会刀势不可过尽,须留力待发。不待刀式走老,将野战刀法杀招一一使出。

众人只见刀光霍霍、剑气飞扬,全瞧不清二人身影,不知倒底战况如何。至此,石经、石纬、周秀方知吴桐刀法之强,自己望尘莫及。崔光、张佑则知吴桐自前场战役后,刀法又有长足长进,前次所提野战刀法不耐久战一事,吴桐怕已悟出解决之道。

身在场中的吴桐却是有苦难言,每一招使出,文士根本不加以理会,长剑直指招式之弱点。每一剑袭来,吴桐便得回招再使,自己全然不知为何文士能预知自己刀式的走向,总是恰到好处的立于长刀难伤之处,要不是文士几度留手,若是战场之上,怕不已死上几回。

吴桐本待收招停战,但文士长剑所指之处又逼得自己不得不动,一套野战刀法,已从头到尾使出二回。

刀剑交击声传出,二人借力后跃,文士笑道:“过瘾、过瘾,难得能有这么一场好比斗,真让李某这些日子以来的闷气尽吐,别将,好刀法。”

吴桐微运心诀,急促的呼吸转为平顺,开口道:“先生剑术在下钦服不已,不知先生可愿上楼一叙,指点我等几招。”

吴桐是有意要请教文士,为何能事先预知刀式走向,作为刀法改进之道。

文士道:“正好,李某使完剑后,总要喝上几杯,这一顿且让李某作东,让李某为先前失言陪罪。”

吴桐等六人陪同文士来到楼上雅座,众人一一介绍。文士姓李、名白,字太白,绵州昌明县人。二十岁离蜀出游,前些日子来到丰州,遇回纥胡骑犯境,丰州城闭,被困此城已数日,因此闷气大生,想大唐立国军威何等之盛,今日将士无能,竟连少许胡骑都无法消灭。

众人酒过三巡,语无禁忌,李白生性任侠好交友,众人便与之兄弟相称。吴桐问道:“李大哥,你的剑术之佳,天下少见,不知是那门那派的剑法?”

李白道:“我自幼即好剑术,常于蜀中名山四处访师,后来遇到一位异人,教了我击剑之术,并指点我如何由敌人动作判断招式走向,那位异人来去匆匆,指点我近月余,就消失无踪,连姓名都没有留下,直到今日,我仍不知师父是谁。”

张佑奇道:“李大哥仅学了一个多月的剑术,便有这样的造诣,那位异人岂不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李白笑道:“师父仅传我些使剑方法及料敌技巧,这些剑术是我自十五岁起,四处与人比斗,自行创的笨招。”

周秀道:“李大哥的剑法是笨招,那我们岂不是连笨招都挨不上边。”

吴桐急于知道李白所谓的料敌技巧,不待李白回答,开口道:“李大哥,你所说的料敌技巧,不知能不能说说,小弟实在不知,为什么大哥总能事先知道小弟刀式的走向。”

李白微笑道:“说穿了没什么神奇,所谓料敌之法,是事先知晓各项兵器的运使原理,如刀法的砍、斩、扎、挂、戮、刺,剑法的点、削、劈、拦、撩、捧、剌、斩、崩、压、绞、截等,再观察敌人的身形、步法,便能预知走向,先避其锋锐,再击其虚。加上我学的击剑之术,在于一个快字,因势利导,便能克敌胜敌。”

石纬讶异道:“这样说来,李大哥岂不是战无不胜、天下无敌。”

李白再道:“其实不然,虽说天下武学皆有其根本,但若配合完善的招式,就算事先知道走向,也无法加以击破。就像桐弟的野战刀法,就我来看绝非如此简单,应是当时常胜将军为了教授兵士,特意挑出几招适合的招数,经后人加以改良,形似一套但已非完整,我看刀式之中仍有诸多破绽,若来日桐弟武功精进,或许能悟出李将军原创之刀法,那时就算是我,可能都不是桐弟的对手。”

吴桐闻言后,陷入沉思,自幼即习练野战刀法,从来也不曾思考刀招是否有不足之处,总认为自己内力不足,许多精妙之处不能演绎出来,今日听李白一言,许多平常招式运转不顺之处,一一呈现在心中,果然各招之间刀意不足,若能略加改变,似乎更觉顺畅。想到兴起,直欲抽刀随即练上一番。

李白见状,已知吴桐心有所悟,对这位别将,心有所感,总觉此子决非池中之物,终有一天必能成为大唐砥砫。李白对着吴桐道:“桐弟,习练武功非一朝一夕能成,暂且放下,今日陪为兄一醉,明日为兄就要离此,再见不知何时。”

吴桐赶忙道:“今日初见大哥,未能多蒙教诲,怎么大哥明日就要离去,不知大哥何去何从?”

李白叹道:“为兄行遍天下,观我大唐北有回纥、南有吐番等外患,内有安禄山、史思明、哥舒翰等方镇割据,朝廷手中已无重兵。朝中又由李林甫、杨国忠等乱臣把持,圣上自杨贵妃入宫后,不再专心朝政,国家败亡在即。为兄欲进京觅机进谒圣上,呈上兴邦治国之策,望圣上采纳,能重振我大唐雄风。”

众人闻言倏然起敬,尽皆表情严肃起来,李白之言众人也不是不知,心想人微言轻,纵使有心也不知如何使力。李白现时一介布衣,无权无势,只为忠心爱国,要进京跻身宦场,寻机进谒皇上,不知要花上几年光阴,更不知此行是否能成?官场如战场,凶险万分,前途实是难以预料。

众人心中愀然,酒兴大减,想到李白明日将去,又强提精神,陪席作笑,直到酉时将到,众人与李白互道珍重,快步往驻扎营地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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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升官晋爵

自李白告知吴桐野战刀法招式不全之后,吴桐就不再出营,镇日在营帐中,苦思如何补足刀法上的不足。张佑、崔光等人也知吴桐之事,平日无啥大事,警戒、训练由二人安排包办,不再前往打扰,让吴桐仿如闭关一般,独自沉思。

数日来,吴桐是饭来张口、茶来伸手,完全投入刀意的演绎之中,时而起身比划一番,时而低头在地上画着一些简单的人形,浑然不觉时光消逝。

这一日,吴桐仍自思索如何调整出刀方位,才能让各招顺利接轨。每想一个方法,感觉有用,再从头由第一招推演,却又觉得气势无法连贯。这套野战刀法或许尚有不足之处,但也经过近百年的不断改进,吴桐想在短短时间改善,想来是没有那么容易。

夜已深,吴桐停止了阴阳转化诀的行功,这几天沉迷于刀法的思索,忘却内功的修行。现时体内同时存在二股真气,混沌真气自从游离出那股可止血疗伤的奇异真气后,减少了约有一成,得再加把劲将内力调整回来。野战刀法看来短时间是无法改的完善,幸而这几日的思索也没有白费,感觉整套刀招是变得顺畅多了,且待天亮时试试,看看是否能如心中推演的一般。

“不知李白大哥是否平安到达京城?”吴桐想起李白对于自己的提点与那一场比斗,再想到李白对于大唐现况的分析及单身赴京的壮举,不由得一股雄心壮志升起,男儿不惧生乱世,乱世造英雄。

自幼父亲敦敦教诲,要努力修习武功,从军为国效力,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十八岁那年,父亲过世前,犹自深叹生不逢时,空有一身好武艺,没有表现的舞台。在和平的岁月里,军人实在是不受重视,父亲戎马一生,最终也仅是一个兵曹。自己将家产变卖,靠着贿赂州府,方有机会参与武举,能自校尉启始,算是比他人幸运的多。

记得看过一本书上曾这么写:“卖棺材的人,总希望人死,难道是他没有恻隐之心吗?只是职业使然吧了。”既然从军,当然渴望乱世来临,才有机会尽展长才。吴桐近来深受长短经的影响,于纵横、王霸之术颇多涉猎,知道实现理想要有权势为基础,维持和平、正义要以实力为后盾。

在吴桐构思未来的规划时,天逐渐亮了。吴桐走出营帐,来到部队训练的空地,手持军刀,先将基本刀式运使开来,练上一段刀法基本要诀。再按近日构思的刀意,将野战刀法一式式缓缓施展开来,经过几回不断的修正,终于加快速度,一招一式威力逐渐加大,刀风激的沙尘飞扬,壮观之极。

一旁初醒的兵士,瞧得目瞪口呆,围观的人群愈来愈多,连韦昭军使、石常、鲁先等也来到。吴桐正沉醉于前所未有流畅的刀意中,觉得每施一回,刀招就更进一层,真是令人欲罢不能。

韦昭见状,知吴桐正处于刀悟的境界,要众人不要打扰,各自散去。

吴桐这一次练刀,直练了一个多时辰,在连连二次施展,刀招都不再有任何改变时,方停下来。今次练就的刀法,与吴桐原本心中推演的刀意有极大的不同,完全超出吴桐的预料,感觉上是刀带动吴桐,自然而然的不断在改变招式,连吴桐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只是最后身体似乎自行记住了最佳的刀式,从而成为一套看似野战刀法,实则不尽相同的刀招。

吴桐心想,不知此套刀招实战上是否有用。

“吴桐,恭喜你的武功又精进了。”身后传来韦昭声音,让吴桐吓了一跳,完全没有发现韦军使站在身后。

忙转身行礼道:“参见军使。”

韦军使道:“不用多礼,看你的刀法,似乎有脱胎换骨的改变,少了些杀意,多了些圆融。”

吴桐道:“属下几日来,静思改进刀招,今日习练却与心中所思大为不同,属下也不知是好是坏。”

韦昭笑道:“你得了好处尚且不知,这刀悟境界可不是易得的,武人一生练刀,也没几人入此境界。这是有赖平日勤于修练,让身体习惯刀招的运使,最紧要的是基本刀诀要扎实,到得一天,契机触发,自然将刀招引向最适合人身运使的式子,就算是同一套刀招,每个人刀悟后也会有所不同,总而言之,这是最适合你一人的刀法,于你日后有莫大的好处。”

吴桐喜道:“果真如此,那就太好了。”

韦昭续道:“且莫高兴的太早,日后尚须时时苦练,早日让筋骨习惯新的刀式,否则旧时的习惯就会再度将新生的刀式转化,那时可是不进反退哦。”

吴桐道:“谢军使提点,属下定会时时习练,不敢怠惰。”

韦昭道:“你一早练刀至今未食,且下去用餐,估计今日兵部军令应会到达,用完饭后,到中军帅帐候命。”

“属下遵命。”

时近午时,兵部军令终于到达中军帅帐,众武将早已在帅帐听点。韦昭接令后,传出将令,着所有部队于校场汇集,韦昭要宣告兵部的军令。

众将忙出帅帐,各自回营整备,将部队集结于校场,韦昭缓步登上将台,开口道:“诸位将士,兵部军令已到,我等靖边有功,诸位皆有封赏,明日便可班师回府了。”

众将士一阵欢呼,人人笑逐颜开。

韦昭续道:“朝廷有见于回纥胡骑时犯我境,加上前次丰州境内诸折冲府将官尽亡,决定将此次靖边军留下一半,往阴山南面一带屯田驻兵,建立安北都护府。”

众将士笑不出来了,边陲地区,胡汉杂处,民风剽悍,阴山南面更是一片荒芜,此去是垦荒布防,那不是开玩笑的。

韦昭道:“留下之部队及将士,待会各部将官至帅帐议决。”

部队散去,吴桐等将官至帅帐会合。

经过一番讨论,吴桐等六位结义青年武将皆自愿前往,不愿再回返原籍。

韦昭将兵部军令取出,令中提到,此次参与靖边的武将,皆官升二级,因此,吴桐、周秀升为折冲都尉、石经、石纬、张佑、崔光升果毅都尉。为建立防线,兵部特许此部队可便宜行事,尽量就地扩充兵员,相关粮饷、装备,初期兵部会先筹措送来,但最终目标是作到自给自足的西北军区。

鲁先、许炅及部份代州将官则被指派至丰州诸折冲府,补丰州之缺。

隔日,韦昭率一半将士即将回返,离别前,叮嘱吴桐等人务必谨慎小心,并以最高指挥官名义,代兵部指定前往阴山南面部队由吴桐为指挥官。

吴桐等人目送韦昭大队离去,率领余下的二千兵马,决定再过二日,前往布防。

二日后,吴桐带队出发,选定木剌山作为安北都护府的根据地,众将士到达后,先勘查地形,选定一处适合建寨的山麓,开始筑寨。由于自愿前来的大都是年轻将士,在吴桐等将官的亲自带头下,一座巍峨的山寨很快的建造出来。

在兵部的命令下,胜州府兵,押送前次战役虏获的八百回纥俘虏前来,准备供吴桐部队作为奴工,并以二千胡马运送粮食、兵械、装备。在山寨建立后,平安运达,胜州府兵留下二千战马,回转胜州。吴桐部队一时之间,战马倒比兵士还多,幸而周遭平原草料充足,不虞战马无草可食。

吴桐有感防护面积广大,本有心将部队全面转为骑兵,有此良机,便委由周秀教授众兵士开始习练马战之术。

待得各项事务运行顺遂,吴桐传书告知鲁先、许炅,丰州可派出屯民,鲁先、许炅等早按工部之令准备妥当,接书后,启程护送近万户屯民前往木剌山。

吴桐等将周遭可耕作的土地,按户及人口划分,一个新兴的军区就此设立。

而吴桐的天下争战之路,总算是踏出第一步。

************************************作者的话:行文至此,终于可以进入到让吴桐作主决策的情节。

以后的章节不再打算中规中矩,有些与唐制不符之处,还请大家就不要深究。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没有打算写历史传记,大家就当成曾经有一个怪怪的唐朝,说实在的,这样边查书边写作,还真是相当痛苦。

不知大家对于后续情节有何意见,留个话提供些意见如何?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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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非常盗

木剌山麓,一个较为平坦的坡地,依着地势,吴桐部队按坐南朝北的方位,利用开辟山道取得的树木、石材,建造了一座军事木寨。

五个月的不断扩建、改造,加上回纥俘虏的人力,各项防卫措施,壕沟、箭塔、石墙等已优先建设完成。至于兵士的营房,先暂时委曲点,能遮风避雨也就罢了。

军议厅是吴桐等将官用来开会、处理公务的处所,建筑在营寨内地势最高的石台上,是目前整个营寨中,唯一一个有模有样的屋舍。

坐在军议厅内往北望去,可看到山岚缠绕的阴山山脉,是大唐与回纥的国土分界地标。木剌山下,一片辽阔的平原,几条河流贯穿其中,相当适合农耕。

崔光按唐制均田法,将可耕种的土地按各屯户人口平均分配。万余户屯民在分配到的屯田旁,以黄土造屋集聚成村,众人通力合作,开垦荒地,挖掘沟渠,引进河水灌溉,将荒地变成一亩一亩的良田,等到今年秋天,相信会有令人满意的收成。

军议厅内,一条木制的粗劣长桌,砍下的木干削平后作成椅子,沿长桌二边安置,墙上钉着阴山南面至木剌山间的地形图,颜色尚新,图上四处加注着符号与文字。吴桐、崔光、石纬三人正站在地形图前,三人对着地图一边讨论、一边在图上注记。

吴桐等六人结义兄弟,率军来到木剌山后,就按各人专长分配各项事务。

崔光负责军队编组、屯民安置工作;石纬负责营寨规划建造;周秀专责巡逻、侦查;张佑负责部队及屯民的训练事宜;石经负责于防区建立各项预警及防御措施;吴桐则负责军事方略的规划及各项争议事务的仲裁。

指着地图,吴桐道:“二哥、四弟,你看大哥自阴山南麓直至木剌山脚,建立了八条警戒线,待今日大哥归来,想必第九条警戒线也已设置完成,日后北面的回纥军队,休想再无声无息的越过此区。”

崔光道:“是啊,大哥真是聪明,利用防区内散居的百姓村落,作为军队的耳目,白天以旗为号、夜晚则焚火通知,各村庄只要派一人了望,我们就可以完全知道北面的所有动静。”

石纬点头说:“这个办法真的很好,将整个区域划分成九条纵线,每个村落各自监视村前北面的动静,一旦发现异状,白天时,只要将旗号升起,后面的村庄自然会逐村传到营寨来。晚上时,只要在了望台上点上火,后面自然会跟着点火。我们只要派兵随着旗号、火光前往,就能第一时间寻着敌人,想办法解决。”

崔光接着说:“单单前二个月,六弟的骑兵队靠着这个办法,快速的清除掉十一股悍匪、贼寇,没让村落遭受太大损失。现在百姓对我们安北都护府赞誉有加,都很愿意配合我们的各项政令、措施。有很多的百姓,因着这儿有军队防护,便举家搬迁过来,目前木剌山下,屯民户数已激增到一万七千余户。”

吴桐微笑道:“昨日六弟还跑到我这儿,直嚷着近来北面太平静,实在无趣,决定今日率队往西巡查去呢。”

三人对于这几个月的辛勤努力,终于站稳了脚步,心中感到相当欣慰。接下来只要加紧将屯民组训起来,就能大幅的扩充兵员,早日成为一股安定西北、防范回纥犯境的力量。

“三位哥哥,你们又躲在这里看地图,这地图有那么好看吗。”张佑喳呼的跑进来,自行倒了一杯茶,仰头一灌,抹抹嘴,身上的军服满是汗渍。

吴桐问道:“怎么,现在不是正在操练吗?张佑你这练兵官不在现场督导,倒有闲情跑来这儿凑热闹。”

张佑举袖擦擦脸上的汗,回道:“自从四哥将屯民编制成团,三哥你升了一批校尉管带,那批新官上任精实的很,每日按表操练,根本不用人督促。搞得我成了闲人一个,整天东晃晃、西瞧瞧,实在无聊的很。三哥啊,给个新任务,让我有些事干吧。”

吴桐笑道:“瞧你,你现在可是堂堂的都尉,不再是校尉。练兵的工作本来就是校尉的事,你这都尉只要给我好好盯着就可以了。”

张佑一脸乞求相,道:“三哥,那些校尉能力都很好,不用人看着,我实在闲到发慌,可不可以让我跟六弟调换,换我出去巡逻好不好?”

崔光一旁开口道:“张佑,你可不要忘了,你还有另一项工作,那批回纥俘虏看管的如何?”

张佑嘴一扁,道:“还说呢,那些胡蛮,自从四哥你要他们学着种田后,好似觉得种田是件极有趣的事,每天忙的不亦乐乎。我派了一团的弓兵监视着,那些士兵天天都跟我抱怨,说宁愿去种田也比站在那儿没事干好。”

说完,张佑将眼光朝向石纬,露出一种渴望石纬分配工作给他的眼神。

石纬无奈的道:“五弟,我没办法,盖房子你不会,若找你帮忙,恐怕盖好的军营风一吹就倒了。”

吴桐、崔光闻言,笑了出来。张佑也知自己确实没有工匠的天份,只能转过头来,依旧看向吴桐。吴桐心想,张佑原是静不下来的性格,让他无事可作,不知会弄出什么名堂,不如指派他带些兵马,至阴山白道去重建关防。

“五弟,这样吧,上次回纥胡骑越过阴山,将关防给破坏了。我们在此建军,虽说不虞缺粮,但却缺少军费。明日你带五百兵马,到阴山白道口,将关防重新建立起来,一则防范胡骑入侵、一则对往来回纥、大唐的商队收取些关税,充实军费。”

张佑喜道:“多谢三哥,这事我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三哥你尽管放心。”

石纬有些疑虑道:“三弟,我们这样未获朝廷同意,私自重建关防,收取关税,若让朝廷知道,不知是否会降罪下来。”

崔光接口道:“二哥,无妨。兵部军令中要我们前来建立安北都护府,可便宜行事,并要求作到自给自足,那怕是日后朝廷怪罪下来,我们也有兵部军令可为凭证。更何况,当今大唐天下,各地方镇节度使,那个不是自行设置一堆关防,收取关税,也没见朝廷拿他们怎样,我们才设一个,算是最少的了。”

“收取关税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要过滤往来二国的商旅,从中纠出奸细来,免得让人将我们的兵力布置、军队动静全告知了回纥,到时敌暗我明,仗不用打就先败了。”吴桐话一顿,看着张佑,道:“张佑,你可要仔仔细细的牢牢守住关防,不要轻易放过那些卖国的败类。”

张佑原本并未想到这事,听完后才知任务的重要,双手抱拳道:“属下遵命。”

吴桐脸色转为平和道:“记得,性命最重要,若关防真的守不住,不要给我硬撑,用大哥建立的传警机制,自然会有援兵赶达,不要逞强。”

“属下知道。”

“下去准备吧。五弟,出发时换骑我的马去,你的身子近来壮了些,我那匹马较合你骑。”

张佑道:“多谢三哥,我这就下去准备。”言毕,转身就欲走出厅门。

崔光忙跟上去,开口道:“等等,没有我跟着,你要去那要兵士、装备?”

二人相伴走去,吴桐在厅中摇摇头,对着石纬道:“不知何时,五弟才能真正成为一名良将。”

石纬安慰道:“五弟是战将,本来就是这种性格,三弟你也不用太烦恼,四弟定会安排心思较细密的校尉随他一起前往,五弟个性不错,能接受他人的意见,这建立关防一事,定当不会出错的。”

接下来,二人就着营寨地形,研究如何规划安排兵士住所与兵械、钱粮库房。

自丰州方向往木剌山,一队百余人的步兵,押着要送往木剌山的粮饷、军械,领队的是许炅麾下的邓仲,原本这事是校尉带队即可,但邓仲想去木剌山探视吴桐他们,抢了这个差事,亲自押送粮饷。

走了几日都没发生什么事,邓仲算算今日过后,再一日便可到达木剌山,其实邓仲当时很想随着吴桐他们前来,只是许炅没有表态,哥哥也没有意愿,邓仲就不敢多说什么。

近来听运送物资前往木剌山的校尉回城后说起,木剌山已是初具规模,各项事务上了轨道,且近来消灭了十来股盗寇,安北都护府名声响彻西北,自己羡慕之余,又深深后悔当时为何没有勇气说出来。

正自思量间,部队走入一座山林,领头的队正早已往返木剌山好几次,对道路熟的很,邓仲对此很放心,策马跟着入林。

“崩、崩”声响接连发出,在粮队走入山道不久,前头倒下了近十棵大树,阻住了前行的路,后头跟着传来,也有五六棵硕大的树木倒下。

邓仲心知此状绝非自然,定是有盗匪意图劫粮,马上下令道:“众兵士、抽刀戒备,防范匪人劫粮。”

一个年约三十出头,身穿布衣、身材魁梧的男子,跳上山道旁的大石,手中持刀对着邓仲,开口宏声道:“押粮的都尉,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只是要粮,没想要伤害你们。大伙,出来吧!”

话毕,山道二旁树林出现三百余人,众人腰系刀、剑,手持长弓,手中弓箭对着邓仲等押粮官兵,其中有男有女,皆身着普通百姓的青衫布衣,看其装扮不像一般的土匪。

邓仲见状,知自己这运粮队早已被盯上,人家在这儿设好了陷阱,专等自己跳进来,只是身为大唐将官,那有不战而降的道理,看来大石上说话的男子,应是这群人的首领。对着那男子,邓仲开口道:“在下看你等不似一般盗匪,也不知你等为何要劫粮,只是在下身负运粮重任,宁可一死,也不能轻易将粮草失去。”

那盗匪头子,开口道:“我等虽非盗匪,但此次迫于无奈,逼不得已要作这么一次。都尉,我也知道这粮草被抢,对你的前程大有妨害,没办法,我们非得要这批粮不可。请都尉高抬贵手,带着你的部属走吧,同是汉人,我们实在不想彼此残杀。”

邓仲审度时势,自己是完全处于弱势,部队在山道中无可遮蔽之物,一旦对方弓箭射来,躲无可躲,不知会有多少兵士伤亡。

邓仲道:“既是如此,我也不想兵士无端损折,不如大家按江湖规矩,只要你能打败我,二话不说,我马上带头回转。但若你输了,还请通融让开道路,放我等续往前行。”

男子尚未回话,一名年青女子自大石后走出,道:“好,就让你心服口服,若果都尉连我这女子都敌不过,就请都尉着部属留下手中刀枪、弓矢,当然这批粮也归我们所有。”

女子是北方姑娘,虽身穿布衣,难掩其美貌,肤色微有日晒的痕迹,以女子而言,身量算是挺高的,手持一柄松纹长剑,便欲走向邓仲。

石上的男子忙跳下拦阻,道:“小妹,你干什么,这事轮的到你吗?”

女子回道:“大哥你是主将,不宜动手。我们这些人,除了你,便是我的武功最好,当然由我出马?”

男子将眼睛忙投向树林内埋伏的青年男子,盼有人能趁着自己挡着的时候,挺身而出。不料目光到处,那些青年男子人人低头,竟是无一人敢出声。女子心想,幸好你们识相,谁敢破坏姑娘我的好事,回去后不好好教训一顿才怪。

邓仲没想到跑出这么一个美貌的女子要与自己动手,尴尬的道:“好汉不与女斗,你们可不可以换个男的?”

女子一听怒气上涌,闪过阻挡的壮汉,拔剑出鞘,对着邓仲,气道:“哼、又是一个瞧不起女子的家伙,是不是好汉等胜过我手中长剑再说。”

语落,女子手腕一振,一朵剑花朝邓仲击去。

邓仲忙举刀挡格,顺势拔刀向前一挥,女子施展身法移到邓仲左方,将剑抹向邓仲左腰。邓仲只见眼前女子身影突然消失,接着便有一道剑光朝腰际袭来,吃了一惊,心想眼前女子轻功极佳,自己不宜与之比快,当下先以左手刀鞘将来剑格开,右手刀以“守正不阿”一式,将身前守的滴水不穿。

这女子身法快速,在邓仲身周,忽左忽右的变换位置,时而刺出几剑,自始至终没停下过身子。反观邓仲,立于原处,盯紧女子的身影,所有守招一一施展,将女子袭来的剑招全部挡下,若遇女子稍有停留,便是一刀大力劈出,女子不敢硬挡,二人一场比斗,倒像是鼯鼠遇蛇,一个原地盘身吐信、一个绕蛇奔行。

邓仲以静制动,以逸待劳,认为女子天生体力较男子差,这样施展身法必定很快会力竭,自己只要等女子力气减弱,趁机将之击退即可,留点情面,这接下来的事才好解决。

果然,女子的动作有愈来愈慢的迹象,刺出的剑也逐渐减少,邓仲见机,转守为攻,杀招尽出,女子不敌,边挡边退,邓仲见女子露出一个破绽,心中一喜,长刀对准剑脊,用力砍下,想让女子长剑脱手,结束这场比斗。

谁知长刀劈出,女子一闪,邓仲来不及变招,女子长剑已抵住邓仲前胸,邓仲竟中了女子示弱诱敌之计,输了这场比斗。

旁观兵士,先是一喜,尚来不及欢呼出声,见着这种情形,知道都尉败了,众人心知,今次这批粮不保,回丰州城后,免不了一场罪责。

“如何,你这男子汉还不是败在我这女子手上。”女子骄傲的说。

邓仲无言,败就是败了,没什么好说的。

那领头男子,赶忙走了过来,用手将女子长剑推开,先对女子道:“施展诡计,侥幸获胜有什么好高兴的。”

转身向邓仲说:“家妹无礼,尚请都尉见谅。论武功,家妹绝对不是都尉对手,都尉有心礼让,在下谢过,也多谢都尉成全,这批粮我等就收下了。”

邓仲回道:“输就是输,在下无话可说,这批粮是我无能保住,我自会回去请罪,令妹武功高明,在下不是对手。”

转头向众兵士打了手势,心中沮丧,连命令也懒的下。

众兵士见状,也无可奈何,鱼贯的随着邓仲往林外走。

才走没几步,那女子大声道:“别忘了,把你们的刀枪、弓矢留下。”

那名汉子骂道:“胡闹,兵器是武人的第二生命,你怎么可以叫人留下。”

邓仲闻言,将配刀连鞘抛掷于地,对着兵士下令道:“通通把兵器留下。”

众兵士一个一个将刀枪、弓矢掷向邓仲配刀处,脸上充满气愤,今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那汉子忙道:“都尉,舍妹年少不懂事,你别当真,快让兵士们将兵器拾回吧。”

那女子犹自嚷道:“大哥,我那里不懂事,我们现在不只缺粮,更缺兵器。”

汉子气道:“你不要再开口了。”

邓仲抱拳,语带怒意的道:“今日是邓某武艺不精,活该受此之辱,来日有幸再遇,邓某必报今日之赐。”

语毕,转头快步前行,出林而去,不愿在此继续受辱。

邓仲带着兵士,一路低着头往来路归去,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邓仲由沮丧的心情中回复过来,心想,这批劫粮者,来路不明,操的是东北口音,怎会跑到这西北边陲之地,难道其中有什么阴谋?

愈想愈惊,自己失了粮,吴桐并不知,过了几天发现粮未运到,不知吴桐会如何处理,若派出少量人马来寻,决不是这批人对手,若派出大量兵马,又恐对方是调虎离山之计,不管如何,非得先到木剌山告知吴桐此事不可。

话虽如此,邓仲内心深处的另一个渴望是,如果就此回返丰州,失粮一事就再也无可挽回,且先别回转,到木剌山找吴桐们他想想办法,看看有无可能将粮夺回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若是能顺便消除这批劫匪,那自己说不定不会有罪,反而能因此得些小功劳。

邓仲思考之后,决定还是先到木剌山去,随即下令众士兵再回头,欲再往木剌山去。众士兵心中有点迷惑,粮都被抢了,还去木剌山干嘛,但知道都尉现在心情正差,没有开口,以免被当成出气的对象。

邓仲众人重新走进山林,留在该处的粮车、兵器都已被劫匪运走,邓仲要士兵仔细搜索劫匪运走粮车留下的痕迹,在离山道约百步的林内,发现了粮车,但车里的粮都被搬空了,所有可追踪的痕迹至此完全断绝,显见劫匪异常谨慎小心,派人湮灭了各项线索。

邓仲无奈,率领众兵士加快脚步,想说,等到了木剌山后,再拜托吴桐调派寻迹追踪的高手来查出这批人的去向。

第十一章盗亦有道

早晨,张佑率领着五百人马,离开营寨前往阴山白道口,崔光特别派了二位原代州韦昭军使麾下的校尉,这二位校尉原是队正,是来到木剌山后,吴桐所晋升的,一姓金、一姓魏,行事谨慎,可补张佑之不足。

另外,石纬还调派了十名工兵,协助张佑在白道口,重建关防及各项防御措施,再加上另有五名文书幕僚,相信对于关防事务大有助益。

吴桐、石纬、崔光,加上昨日布置警戒机制完成后返寨的石经,聚集于营寨大门前,目送张佑大队北上。周秀则全付武装的与五百巡察骑兵,骑在马上,就等送完张佑后,就要去执行今日的巡查任务。

眼看张佑的队伍逐渐消失在北方远处,吴桐等四人回返营寨,要针对石经布置的警戒机制进行讨论,看看能否扩大范围,以木剌山为中心,四面都建立类似的机制。周秀吆喝一声,带着骑兵队往西而去,今日众巡查骑兵携带二日粮,打算往更西面去巡查,顺便勘查地形,提供给吴桐作为地形图校正之用。

军议厅内,吴桐、石经、石纬、崔光四人,正在针对石经设置的北面九条警戒线进行讨论。

吴桐道:“大哥,北部九条传警机制,已经将整个北面防区全部包含进去,看来北面是不须再增加警戒点,只是若一旦警戒点上的村落百姓迁移,这样的机制就会马上崩溃失效。”

崔光点头赞同,石纬自是对自己的堂哥有信心,仅是将目光移向石经。

石经开口道:“这一点我在建立警戒线时,也有考虑到。毕竟西北荒原不比中原内地,没有法令限制各村落百姓居所,百姓也无须向地方州府报备去向。要保持这样完整的警戒线,初设置时还可维持一段时间,最后终究会失去作用。”

石纬紧跟着说:“只要这方法能维持到我们建立大量的侦骑队后,就可以了。那时就可以由侦骑队来进行防区警戒、巡查工作。”

吴桐点点头,表示赞同。

崔光眉头一皱,道:“二哥说的倒容易,侦骑队的人手,若按目前屯民增加的速度,或许不成问题。可是侦骑队需要大量的马匹,我们可没有,若要成立可巡查整个防区的侦骑队,至少要有三千的战马。虽说目前我们有三千战马,但配给六弟的武骑部队及大哥的越骑部队后,还是不够用,短时间内,我这负责装备的后勤官,可没办法生出三千战马来。”

大唐战马主要产地在东北,现任东北军区的节度使安禄山,将良马隐藏、私吞,尽上缴给朝廷一些老马、病马。借口说东北马瘟流行,朝廷不敢罪拥有重兵的方镇,这名义上的东北马瘟流行了五、六年,各地军府没有补充来源,战马严重不足,兵部中,各军府要求马匹的补给申请书,堆了满满一柜,就算吴桐提出申请,恐怕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轮的到。

吴桐道:“这战马一事,确也是个问题,得想个办法筹措才是,若是朝廷无法供应,不得已只得我们自行来牧养,待今年秋收后,军粮充足,四弟你再将部份屯民改调去经营马场。”

石经道:“三弟,这恐怕缓不济急,要培养出战马不是件易事,得有专门的人才,费个三、五年才能得批有用的战马,就不知这警戒机制能否撑的过这些年。”

吴桐无奈道:“这事得多烦大哥,时常巡视各警戒点,若有变化,只好将部份屯民移去驻点,总要维持住这些防线,否则依我们的兵力,实在无法完全兼顾这广大的区域。”

石经点点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接下来,石纬取出木剌山西面至丰州城的地形图,四人开始就西面防区的地形,研究如何仿效北部作法,沿路布置警戒线。

正讨论时,周秀甲胄未脱的带着邓仲匆匆走进军议厅,吴桐看到邓仲脸色不佳,讶异的说:“邓都尉,怎么你亲自过来,莫不是丰州发生了什么事?”

周秀抢先开口道:“三哥,邓都尉押的粮被抢了,竟有不长眼的毛贼敢抢我们安北都护府要的粮。”

吴桐等四人一惊,石经忙道:“怎么可能,这西面防区一向平靖,怎会发生此事?”

邓仲正要开口回答,周秀又抢先气道:“定是之前在北区的那些盗匪,流窜到西区去,我就说不该轻易相信他们会改过自新,当时早该全杀了,才不会有此事发生。”

这原本是吴桐要周秀在清剿盗匪时,不要赶尽杀绝,尽量诛除首恶即可,放过其余盗众,毕竟山贼草寇多是无辜流民组成,有心为恶者不多。

崔光有心替吴桐辩解,开口道:“六弟,我想应该不是北区的盗匪遗孽,之前你消灭的十一股盗匪中,多数的人在首脑被杀后,都已来到我们这木剌山下,成为屯民,剩余的匪徒有限,应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劫粮。”

吴桐不愿在此事上多作争辩,对着邓仲道:“还是请邓都尉说说事情的经过吧。”

周秀知自己一时失言,语中有怪罪吴桐之意,不敢再多说,静静的站到一旁,听邓仲说起事情的经过。

邓仲将粮饷被劫及来此途中遇到周秀的经过仔细说出,并对劫粮者的装扮及行事多作说明,也说出自己观察所得,最后,委婉的说出希望吴桐帮忙解决此一事端。

吴桐等人听完后,陷入一阵沉思之中。这批人到底是何来历?由邓仲的描述中,可以听出这批人极有组织,行事干净俐落,绝非一般的盗匪,有些像经过训练的军队,可为何会出现在此一区域,且身穿百姓服饰,更奇的是男、女混杂,可没听说有这样的军队,究竟盗粮的动机为何?

吴桐首先开口道:“这事看来有些怪异,叫人想不出为何会有这批人出现,不过,失粮之地距木剌山仅一日多的距离,若让这批人继续潜伏,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不管如何,定要找出这批人,解决此事。”

周秀忙道:“正是,古人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三哥,不如让我率领武骑队前去,一举将之铲除掉。”

石经不表赞同的道:“六弟,劫匪行踪隐密,潜伏之处定非开阔的旷野,你的武骑恐无用武之地,此事有待商榷。”

石纬接着道:“况且据邓都尉所言,劫匪已将各项线索湮灭,显见不愿让人发现潜伏之地,目前最紧要的是,先想办法找出这批劫匪,弄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才能想办法去对付。”

崔光、邓仲点头称是,周秀也知自己太过心急,不再多言,众人转头注视吴桐,看来是要由吴桐拿主意了。

吴桐略微思索,道:“六弟,你暂时停止巡察任务,将部队留于营寨中,协助二哥防守。二哥,这营寨就劳烦你了。”

石纬无异议的点点头,周秀见自己要留守,心中可不大愿意,道:“三哥,既然武骑队不适宜担任此次任务,留营助守我没有意见,可是二哥在就可以了,让我跟着去吧,反正我又不善防守,留下来也是碍手碍脚。”

吴桐道:“好,让你跟也是可以,但一路上要听话,不要自作主张。”

周秀喜道:“没问题,我定会作一个听命的小兵。”

吴桐不理他,转向石经、崔光道:“大哥,此次要再麻烦你的长刀队,山林之地,你的长刀队正好发挥所长。”

石经答道:“好,几个月来,长刀队的兵士习练你融合野战刀法与薛家刀法所创的新刀招后,一直没有试炼的机会,今次正好可派上用场。”

吴桐再对崔光道:“四弟,麻烦你调派那二十八名华州弟兄,这次要借重他们追踪、侦查的长才。”

崔光回道:“我知道,那二十八名弟兄,我一直没有指派去协助训练,随时都可调用。此番我仍有些屯田事务未解决,恐无法随行,三哥你要多多小心。”

吴桐道:“我正要你此次不要随行,目前都护府初定,尚有许多事务要你处理,你就安心的将事情作好,这征战的事,暂时你就不要操心了。”

随即对邓仲道:“邓都尉,还要麻烦你带路前往,并协助解决此事。”

邓仲道:“应该的,这事原本就是我引起的,还要先谢谢吴都尉的帮忙呢。”

吴桐赶忙说:“别这样说,这事是大家的事,若不解决,日后粮路不靖,我们这安北都护府今年就过不下去了。”

兵贵神速,众人分别行事,不到一个时辰,吴桐、石经、周秀、邓仲等四人,带着石经麾下的六百长刀队、邓仲的百人运粮队及原华州二十八名弟兄,已骑乘骏马往西前去。

大队策马疾奔,绕过了失粮的山林,在日头西斜时,来到了邓仲原先的山林入口处,众人将马留下,由百人运粮队守着,徒步走进山林,来到邓仲与那名女子比斗之处。

邓仲就着地形,详细说出当时的情景,连自己被一名女子打败之事,也一一道出。众人听后,也不看轻邓仲,只是心中惊讶,竟有此等女子,武功如此出众,看来这批劫匪非比等闲。其中周秀更是兴奋,嚷着要与那名女子比上一比,直到吴桐开骂要其安静,周秀仍难掩欣喜之色,一颗心早就在幻想比斗之事,全忘了来此的主要目的。

吴桐命那华州十名擅长追踪、寻迹的弟兄,由劫匪弃置粮车的林中开始追查,趁着天未黑,盼能找出些蛛丝马迹,了解劫匪的去向。

没多久,其中一名弟兄,在树上找到了绳索捆绑的痕迹,吴桐等人研判劫匪是将粮车推到此处,再利用绳索隔空渡过此区。一路上劫匪利用山林大树遍布,在树上绑上绳索,人员及粮饷都透过绳索,由一棵树渡到另一棵树,难怪邓仲在林地上找不到任何线索。

既明白了劫匪的去向,吴桐等人利用树上遗留的痕迹,轻声匿迹的往劫匪离去的方向潜伏行去,长刀队则在百步之后,看着石经的手势,逐步推进。

天色渐暗,吴桐等人终于在一处隐蔽的谷地,发现一座简陋的木寨,建寨的木材颜色尚新,显见此寨建成不久,由远处观望,谷内有十来个持刀、背弓的守卫,警戒着四周,谷外各高地也有数名年青壮汉在看守着。

吴桐粗略估算,此寨约有近二百余栋木造平房,只是不知有多少人在内,但推算兵力应不超过五百人,只要自己先占据高处,众兵士持弓以对,相信可以将之全数歼灭。

吴桐与石经低声商量后,石经到百步之外的长刀队潜伏处,交代众兵士持弓、备矢,缓慢的各自移动到预定位置,等待号令,再一举攻占制高点。

待得长刀队移动到预定位置,吴桐、石经、周秀、邓仲及二十八名华州弟兄,大大方方的朝木寨大门走来,寨中守卫看见,忙敲金示警,警声一响,石经的长刀队应声冲上高地,迅速的制服看守的壮汉,众兵士持弓,居高临下的对准,队正手持火炬,只要一点箭矢上的油布,便可射出火箭,来个火烧木寨。

木寨内一片慌乱,有呼喊备战的声音,也有老人、小孩无助的哭声,吴桐闻声,便要石经且莫下令,要先与对方一谈。

木寨中人,见各高处已为兵士所占,但却迟迟不射出箭矢,心知吴桐等人不欲赶尽杀绝,事情尚有转圜之处,由之前劫粮领头男子带队,一行二百余人,推开寨门,走了出来,见吴桐等只有三十余人在寨前等候,知是有心一谈,便不发动攻击,二方人马距离二十步。

邓仲见着那名男子,低声告知吴桐,就是这批人劫走粮饷。

吴桐开口道:“在下是安北都护府折冲都尉吴桐,此次前来是为粮饷被劫一事,感念前次你等未伤及一兵一卒,只要你等愿意投降,我们不会滥杀无辜。”

那男子答道:“在下是幽州颜刚,先谢过吴都尉手下留情。劫粮一事确是我等不对,但实是情非得已,若都尉容我解释,颜刚愿意告知详情。”

周秀有意开口,但出发前答应了吴桐要听命行事,因此嘴巴微张,却不敢出声。

吴桐道:“且先说说看吧,若果有什么困难,或许我能助上一臂之力。”

颜刚一喜,道:“若都尉有意相助,那就太好了,且听我细细道来。”

颜刚将自己一行人为何会来到此处躲藏建寨之事,一一细说。

这一行人原本都是幽州、易州一带的军官及其眷属,隶属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管辖。近年来,朝廷推动以胡制胡的政策,让各边境军区的军队逐渐胡化。

自安禄山认了八千契丹胡人为义子,开始逐步将各州府的军官撤换,让胡人接掌军队,明显有叛国之心。

为了要换掉原本的汉人军官,安禄山罗织一堆莫须有的罪名,欲除去所有的汉人军官。颜刚一行人见状,赶忙连夜举家潜逃,途中遭安禄山派出的胡兵追杀,众人逐渐汇集,才能稍微抵挡,就这样一路由东向西过云州出长城,逃到了这西北边陲。

找到这处隐蔽的山谷,众人想在此安身立命,只是地处边陲,无米无粮,又恐安禄山派出的胡兵追至,不敢离山谷太远,附近的山果野兽尽皆食尽,逼不得已,观察每隔一月,便有运粮队伍经过山林,便出此下策,打算劫粮暂度,待过些时日,想必胡兵已返,那时就可放心觅食。

吴桐等人听后,知道事情经过,知晓安禄山所行之事,大家都是汉人,自是同仇敌忾,只是这批人躲在此处也不是办法。

吴桐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事也怪不得颜兄,只是在下观颜兄一行人有老、有少,居于此处诸多不便,不如搬移到木剌山下,那处是我安北都护府的驻地所在,屯民众多,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颜刚尚未回答,颜刚之妹又开口道:“住这里有什么不好?搬到你那安北都护府,你有什么本事保护我们?”

颜刚正待开骂,周秀早已忍不住,开口道:“哼,保护你这弱女子,要什么本事,我安北都护府人强马壮,有什么保不住的?”

这次换吴桐要开骂,还来不及开口,那女子又道:“连批粮都保不住,还想保护我们,笑话!”

只见邓仲脸色一黯,周秀气道:“前次,不过是你使诡计赢了一次,不要以为你的武功有多好,有胆量咱们来较量看看,就知道谁没本事。”

众人来不及挡,女子剑一拔,身往前踪,开口道:“来就来,谁怕谁。”

周秀忙举手中长枪挡格,边开口对着吴桐道:“三哥,不是我先动手的,是她来招惹我的,你可不能怪我不听话哦。”

吴桐待要喝令周秀停手,颜刚道:“吴都尉,且让舍妹受些教训无妨。”

颜刚心中也想看看吴桐等人到底有何本事,再决定要不要迁移到木剌山。

吴桐察言观色,体悟到颜刚的心意,心想,也罢,军人重武,若要让颜刚等人顺服,便得显点颜色,周秀的枪法自从修习阴阳转化诀后,大有精进,且颜刚之妹是用长剑,想必不会是周秀对手,只是盼六弟能怜香惜玉些,不要伤了人家,弄得事情不好收拾。

二人此战,与前次有些相似,周秀手持长枪身形不移,仅是将长枪使的如毒蛇出洞,刁钻异常。女子依旧施展快速身法,在周秀身周不断变幻,只是枪长剑短,构不上周秀,被周秀拒于枪外,只能靠着身法,不断避开周秀袭来的长枪。

一旁吴桐对于女子快速的身法,赞叹不已,也了解为何前次邓仲只能采取守势,若是自己以刀应付,一时之间,恐怕也只能消极的防守,要等到找出身法的变化之后,才有机会寻机出招。

吴桐好奇的问颜刚道:“令妹之身法不同凡响,冒昧请教颜兄,可知此身法的名称及来历。”

颜刚回道:“舍妹这身法确实不凡,是她年幼时的一场奇遇,有一回她随家母往清云观参拜,在该观遇到一年老道姑,授了她这套身法,回来后听舍妹说,那道姑告诉她,这是传自汉朝赵飞燕一脉的轻功,名为”掌中轻“,练到极至,能像赵飞燕一般,在人掌上舞蹈。舍妹限于先天体格,未能练至顶峰,但论身法,在东北时已无一人是她对手。”

二人说话时,场中起了变化,只见周秀开始变化枪法,原本阳刚、快速的枪法,转变成拖泥带水似的慢招,每一枪都是聚力缓慢使出。但颜刚之妹似乎深受影响,好似陷入泥地一般,身法施转不开。

吴桐心知,这是周秀近来由阴阳转化诀的阴诀中,所体悟出来的枪法,利用阴柔的枪劲,在身周布下一道一道真气构成的气壁,能阻碍对手的行动,制造有利的局势,没想到第一次用上,对付颜刚之妹却是恰到好处。

在周秀不断的布下气壁后,女子的身法再也施展不开,身在周秀的长枪攻击范围内,连动一支手指都难。

吴桐、颜刚见状,知胜负已分,不约而同的开口道:“住手。”

周秀一番打斗,看着女子秀丽的容貌,早已心折不已,本就不愿让女子太难堪,所以才使山出阴枪诀,这时见好就收,枪随着身形转动,自行破去布下的气壁,道:“承让、承让。”

女子知自己的内力差周秀太多,且自己的剑招怎么也比不过周秀长枪的凌厉,唯一可恃的身法,又被周秀这怪异的枪劲所破,真是一败涂地。

女子豪爽的道:“你的武功高明,我不是对手。”

语气一转,再道:“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击败你,你不要想逃。”

有这样的美女纠缠自己,周秀正是求之不得,马上回道:“不会逃、不会逃,姑娘你何时要来找我,我都有空。”

言下之意透露出对女子爱慕之意甚明,惹得女子脸一红,众人大笑一场。一场干戈化为玉帛,石经忙向长刀队下令,取消攻击行动,着众兵士进入谷中。

当晚,吴桐等人在寨外扎营,颜刚邀请吴桐、石经、周秀、邓仲四人入寨,向寨中老者介绍四人,顺带讨论要搬迁到木剌山一事,众人唯颜刚马首是瞻,没有什么异议。

待得天明,颜刚众人,收拾简单的行李,将前次劫来的粮饷、兵器交给长刀队及邓仲,吴桐着兵士将木寨烧毁,防匪徒占据此处,一行人走出山林,来到吴桐部队马匹集结区,吴桐让老弱妇孺乘马,其余众人步行相随,浩浩荡荡的往木剌山而去。

途中,吴桐问颜刚有关安禄山派出的契丹胡人追兵一事,颜刚就过去接触的人数、地点详细告知,吴桐私下计较,今日接了颜刚等人,若不将这批胡人追兵全数灭去,让安禄山查得自己接纳了颜刚等人,定会寻隙报复,目前自己实力尚弱,不宜与之对敌,且待回营,再与众兄弟细细谋划,如何才能不让这批胡人追兵逃走一兵一卒,尽数杀之以绝后患。

第12章杀人灭口

失粮一事圆满解决,邓仲不愿再随吴桐回返木剌山,出了山林,让众兵士取回自己的兵器,与吴桐等人一一道别。颜刚觉得很对不起邓仲,叫了颜柔(颜刚之妹),二人特意向邓仲行过礼,请邓仲大人有大量,多多见谅。

邓仲是因此次运粮已担搁了一、二日,急于返丰州城缴令,倒不是因颜柔之故不愿前往木剌山。待说了原因之后,众人心结尽去,先送邓仲等人启程后,众人才往木剌山出发。

大队人马尚未到木剌山,吴桐早派了人通知石纬、崔光二人,二人由兵士转述中得知吴桐此行的结果,深感高兴,能兵不血刃的解决失粮事件,又能得到颜刚一行人加入安北都护府,对于提升整体战力,大有帮助。

崔光二人尚不知,颜刚一行人多数是原东北州府的军官,虽仅有二百余名青年、壮汉,实际战力可非一般兵士可比。目前安北都护府最缺武将,能有这么一批有经验的武将加入,对未来的发展而言,无异是天降甘霖。

而这批人中,更难能可贵的是有些人对于经营、管理马场的经验老到,吴桐等人才提出要自行建立马场,培养战马,便有一批养马的人才来到,相信崔光知晓后,定会非常高兴的。

吴桐一行人来到木剌山,崔光、石纬早率众在营寨门口迎接,互相介绍一番后,由崔光亲自领路,将颜刚等六百余人,带到屯田区中尚未划给屯民的一块地域安置,石纬指派擅长营建的兵士,协助众人以土方、石材建造家园。

在居所未完成前,先由都护府中拨出行军营帐,暂供住宿。

颜刚众人初来,有诸多事务要处理,吴桐也不好马上提及要其加入安北都护府军,这事只得等颜刚众人安顿妥当后再说。

军议厅内,吴桐、崔光、石经、石纬、周秀五人进行日常的军议。

崔光向吴桐报告道:“颜刚一行人总计有六百一十四名,共有二百六十八户,这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目前木剌山下屯田尚多,安置不是问题。只是这些人都不擅长农耕,大部份人原职都是军官,平日支领薪饷度日,其眷属皆不事生产,纵使配给屯田恐怕也是白费。”

吴桐答道:“无妨,凡是原职校尉及以上的,可以不配给屯田,统由府里支付军饷。至于非校尉级之兵士,就按之前他们的谋生技俩去发展,不一定要从事农耕,现在屯民众多,各项民生用品皆有需求,就让他们重操旧业吧。”

石经开口:“在来路上曾与之闲聊,似乎有些人是专门从事畜牧的,或许四弟可以试着办一些牧场,让这些人去经营。”

崔光兴奋的道:“正要提及此事,在调查众人专长时,找出有近二十名对于养马有富丰的经验,我打算在木剌山右方的那片草原,设置马场,打算开始进行我们的战马畜养。”

众人点头附和,周秀道:“充足的战马是西北建军必要条件,要与胡人对抗,靠二条腿的步兵是只能防守无法攻击的。”

崔光兴奋神色转淡的说:“可惜,与他们谈及设立马场一事,众人是有兴趣,对设置马场的地理也没有疑问。只是培养战马需要种马,他们急於潜逃,未能将种马带来。若要重新挑选种马,那是可遇不可求,且要花费相当多时日,才望有成。”

众人也知一个好的马场,首要前提是要有好的种马,尤其是优秀战马的培养,种马更是难得,不是挑选跑的快、能负重的马就可以,作为战马要先天具有斗性,临战时不畏缩才行。

周秀开口道:“难道不能由目前既有的战马中,挑选出适合的种马来吗?”

吴桐答道:“六弟,这些战马早已经过训练,野性尽失,且多是一般凡马。若拿来配种,生下的后代会一代不如一代,到最后仅可供作为耕田、搬物之用,无法上战场的。”

“那怎么办,难道要他们回家将种马再带出来吗?”

崔光眼神一亮,道:“或许这样可行。在他们仓皇逃出时,为了不让安禄山得到种马,曾将种马野放至一山谷,并将该山谷用木栅封住,如果我们派人潜进该山谷,也许可将那批种马寻回,就可以马上开始繁衍战马了。”

吴桐喜道:“好,只要寻得种马,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此事是目前府中最重要之事,四弟,你就指派那十八名武功最佳的华州弟兄,护送知晓牧马的人员前去,务必将种马带回,开办我们自己的马场。”

崔光行礼道:“属下遵命,这就下去办理此事。”

当日,华州十八名专研武功的弟兄,便护送五名知晓马性的东北牧人前往,一路行踪隐密,终于在二个月后将种马带回,自此西北军区的战马皆由自身马场培育,战马品质之佳为全国之冠,西北武骑、越骑名扬天下,其来有自。

在崔光下去规划此事时,吴桐等人继续就颜刚等人之事讨论,吴桐提到有关安禄山派出之契丹追兵一事,众人赞同为免除后患,定要将之全数歼灭。

吴桐派出了府中所有精锐的探子,几乎搜遍由木剌山东面至云州边界一带的区域,最后传来消息,竟在呼和浩特附近的青山,发现一批为数五百的保定军越骑。

吴桐获报后,不敢确定这批保定军越骑是否就是安禄山派出追索颜刚等人,着探子除了盯住这批越骑外,尚要多作搜寻,以防误中副车。

对着西北边陲地形图,吴桐、石经、石纬、崔光、颜刚五人围坐。

吴桐指着阴山南麓的呼和浩特,道:“此处属河东道管辖,并非范阳节度使的军区,保定军越骑出现在此处,看来应是为追索颜刚你等而来。”

颜刚有些不确定的说:“最后一次与追兵遭遇,早已过了呼和浩特,为何这批人要逗留在青山附近,让人不解,我不太确定这是否为同一批兵马。”

石经说出看法:“有无可能,对方追查不到你们的去向,回到呼和浩特一带,再重新寻找线索。”

颜刚回道:“照理说,当时我们一路往西奔逃,去向极为明显,追兵也应一路往西追赶才是,后来我们也是发现不见追兵踪迹,才在木剌山西面山林安身躲藏,时至今日,我还是弄不清楚为何对方停止追杀。”

石纬、崔光听后,也思索不出个道理来。确实颜刚等人一路携老扶幼,很难隐藏踪迹,胡人又善于寻迹追索,没有可能会迷失颜刚等人的去向。

吴桐开口道:“既然如此,在探子未回报新的发现前,且将此批保定军越骑视作追索颜刚等人那批,如果他们就此东返,表示已放弃追索,那我们也不用再烦心,目前情势,能避免与安禄山正面对敌就该尽量避免。”

崔光、石经、石纬了解吴桐之意,现在的安北都护府实在不堪一击,在自身未壮大前,招惹到安禄山之朔阳节度使,简直是自找死路。之前意欲杀尽追兵,仅是防安禄山发现安北都护府收容颜刚等人。若安禄山不再追查颜刚等人下落,那自然是能不去招惹就不要去招惹。

吴桐四人有志一同,谁知颜刚语带悲愤的道:“诸位,颜某先谢过诸位协助安顿家人之恩,这批契丹胡狗,我是非杀不可。我等众人自幽州奔逃,原先有一千余人,一路上被杀四百二十四人,尽是些走不快的长者、弱女,为了不拖累大家,让我等逃离追兵,自行回头绊住胡狗的脚步。当胡狗屠戮他们的时候,我的内心在淌血。我发下一誓,只要安顿好众人,就算凭我一己之力,也要杀尽这批胡狗。”

颜刚语气一缓,再坚决的道:“此事我一人当之即可,诸位或有不便,无须协助,也请莫阻我行事。”

吴桐感于颜刚的义气,毅然道:“颜兄,我等不知此事,先前之说就此作废。我辈军人保家卫国,杀敌争战是份所当为,但绝不能滥杀无辜百姓,这批胡兵有辱我大唐军风,无论如何,绝不能轻易饶过,我请求颜兄,就让我等共襄此一盛举如何?”

石经、石纬、崔光同样义愤填膺的说:“请颜兄务必让我等参与。”

颜刚眼角微湿,知吴桐等人是拼着前程不要,基于义愤要随自己去杀死追兵。此事一旦泄漏,让安禄山知情,定会派兵攻打安北都护府,现今朝廷早已无力管制各方镇兼并,安禄山若要灭此小小都护府,有谁敢言。

颜刚感动的跪下单膝,对吴桐行下属对上司的军礼,开口道:“此去若果不死,颜刚愿率所部,终其一生效忠都尉,若违此誓,愿受万箭穿心而死。”

吴桐忙扶起颜刚,道:“颜兄何必行此大礼,若果有志共扶我大唐,大家同为大唐武将,理应效忠朝廷,无须对我。”

待扶起颜刚后,吴桐再道:“无论颜兄等人是否愿意加入我安北都护府,我等都义不容辞的要除去这批军中败类,此事不管颜兄答允与否,我等是去定了。”

颜刚也知若有吴桐等人帮助,或能全歼此批胡狗,当下也不再推辞,开口道:“其实,自我等众人来此之后,早有意愿要加入这朝气蓬勃的安北都护府,只是未蒙都尉相邀,不敢毛遂自荐。”

崔光一旁为缓合众人情绪,笑道:“早说嘛,颜兄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渴望颜兄等人加入,要知道,我们现在是兵多将寡,众人早已累的像狗一般,有颜兄这批有经验的武将参与,我们就可以每日趁早睡个好觉,不用再像那些酸秀才,三更灯火五更鸡。”

众人听后,笑出声来,心情终于略为开朗。

石纬道:“此事虽说确定要作,但也要稍作准备,最好不要以安北都护府军出击,以免留下把柄。”

石经接着道:“我有个建议,不如我等假扮盗匪,迳至呼和浩特,一举袭杀那批越骑,到时候就算安禄山怀疑,我们也可以推说是盗匪所为。”

崔光喜道:“假如我们能於呼和浩特附近解决那批胡狗,由于该处不在安北都护府防区,更可推的一干二净。”

吴桐道:“就这么办,四弟,之前六弟清剿盗匪所缴获的兵器是否仍在?”

崔光道:“那批兵器并非制式武器,一时之间找不到铁匠,无法重新溶制,现下仍堆在库房里。”

吴桐道:“太好了,大哥,下去后烦你着长刀队随四弟至库房换用那批兵器,记得众人身上不得带有任何足供证明的物件。”

石经道:“没问题,我会着部下到各屯民处去借用衣物,保证让人看不出是我们都护府的兵士。”

吴桐再对石纬道:“二哥,此次又要麻烦你留守。六弟回来时,记得叮嘱他带骑队往五弟的阴山白道口去一趟,看看五弟那儿有无须要帮忙的地方。”

石纬答道:“属下遵命。”

吴桐朗声道:“颜兄,就让我等给那批胡狗瞧瞧,大唐军人是个什么样子。”

颜刚终于露出微笑,道:“是盗匪的样子吗?”

众人齐声大笑,全不将五百契丹胡骑放在眼中。

呼和浩特附近,吴桐、石经、崔光、颜刚四人带着五百部属,在三日前按着探子传来的讯息,寻着了那批身穿保定军服的契丹胡骑。

吴桐等人已盯着这批胡骑三天,搞不清楚为何这批人要在呼和浩特附近绕来绕去,好似在找寻什么东西,时而遇着当地百姓,便捉来逼问些事情。

石经不知第几次问这个问题:“颜兄,你确定这批人就是追杀你们的人吗?”

颜刚耐心的回答:“石都尉,那个带队的青年契丹武将,就算是烧成灰我都认的出来。”

吴桐等人也曾询问那些被逼问的百姓,到底这批人在找什么?

百姓千篇一律的答道:“他们一直在问,附近有没有类似陵墓的所在。”

吴桐也不知道,到底这附近有什么君主或名人的坟墓,值得这批追兵舍得放弃追索颜刚等人,留在此处搜寻的如此之久。

午时到来,那批保定军越骑,按例停下进食。

众胡兵下马,仍是按唐军编制,在外围百步距离放出数十名哨兵,吴桐等不敢跟的太近,远远的望去,那胡人青年武将似乎在逼问五名回纥胡人。

“你们说此行潜伏越过阴山,是为了要找寻汉代王昭君与呼韩邪单于合葬的陵墓,内中藏有古匈奴的武学、刀法及陪葬的珍宝。为何我踏遍呼和浩特附近所有地域,仍是找不到一个像样的陵墓?是不是你为了活命,故意撒谎骗我?”年青胡人武将正在逼问其中一名回纥人。

那名长相有些不雅的回纥人回道:“将军,我们越过阴山,原本就是要来起出我先祖遗宝,不料被你遇着,你不由分说的冲杀一阵,将那名知晓陵墓位置的长者给杀了,我们剩下的人实在不知道昭君墓到底在那里。”

青年武将嘿、嘿阴笑道:“那就是说,我留下你们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了。来人啊,将这五名回纥人给我杀了。”

一旁保定军骑兵,将五名回纥人拉起,抽出腰刀,便要一刀斩下头来。

这时,另一名回纥人开口乞求道:“将军饶命,我这里有一份地图,可用来找寻王昭君的陵墓。”

一旁骑兵走了过来,将地图拿给青年武将。那青年武将看完后,比对这几日在附近找寻的地形,确定了位置后,手一挥,五名回纥人顿时身首分离。

“部队启程,朝北前进。”青年武将下令后,骑兵上马,部队往北行去。

吴桐等人来不及吃完手中干粮,忙紧跟着出发,今次那批保定军越骑,似乎认定方位,策马疾驰,吴桐等人为隐蔽行踪,全为步行,一时追之不及,只能靠着地上的马蹄印,追踪跟去。

追了约莫有二个时辰,吴桐等追到一处土丘,只见土丘前尽是胡兵、战马的尸体,有些身中铁箭而亡、有些则是浑身发黑,显是中了剧毒。

土丘已被挖开,里面空间不大,但有一条阶梯斜斜向下,不知通到何处。

吴桐要兵士在土丘外持弓警戒,若有胡兵由土丘出来,就可趁机射杀,等了片刻,没有半个人出来。

吴桐道:“大哥,你看是不是对方早已取得宝物,回返东北去了。”

石经答道:“这可看不出来,毕竟对方比我们早到近一个时辰,实在看不出到底发生何事。”

颜刚说:“不如我们下去探一探,或许胡兵全死在下面也不一定。”

吴桐道:“好吧,就由我与颜兄、崔光下去看看,请大哥在这里继续警戒。”

吴桐、颜刚、崔光三人小心谨慎的走入土丘,沿着阶梯往下走,沿途依然有胡兵的尸首,看来似乎是被机关所伤,吴桐等人走到通道尽头,眼前出现一间石室,有三个石棺,石棺旁有五个铁箱,已被敲开,仍留有无数的珍宝在其中。

看不到那名胡人武将,想来对方已取得墓中所藏最珍贵的物品,就是不知到底是何宝物?

吴桐仔细查察,实在找不出任何可说明此陵墓所葬为谁,墓中尽是写着看不懂的文字,不像是汉文,想说,这些珍宝放在此处也是浪费,现在正缺军费,对方不要,自己就不客气的接收了。

三人将铁箱抱起,走出土丘,吴桐令众兵士将土丘重新以土补好,任由胡兵曝尸荒野,不愿加以收埋,回转木剌山。

云州长城,那名契丹年青武将只身回返,口中喃喃自语的道:“今次收获大了,有了这古匈奴的武学、刀法,待我练成,不让父亲知晓,到时便能出其不意,夺得大权,父亲自小受汉人抚养,不思恢复我大燕王朝雄风,只知向汉人皇帝示好,我安庆绪是大燕皇族唯一嫡传,岂是父亲这胡汉杂种能比,待得来日,定要重建我大燕王朝,统一天下。”

身后不远处的山林中,十来名契丹骑兵,全数被杀,看来定是这安庆绪为求保密,杀人灭口。

第13章商人部队

回到木剌山后,虽然五百保定军越骑多数死去。吴桐仍不敢掉以轻心,依旧让探子继续搜查有无其它范阳军区的兵马。

待过了一月有余,探子查无任何大批军旅的踪迹,吴桐才放心的召回所有的探子,想来安禄山应该放弃追索颜刚等人。

殊不知安庆绪只身回返后,为求保住取得秘笈的秘密,撒了瞒天大谎,向安禄山回报说,队伍在山谷中遇到颜刚等人,狭路相逢,颜刚等人起了必死之心,众兵士奋勇杀敌,拼了个同归于烬,连自己也受了不少伤。

安禄山不疑亲生儿子会欺骗自己,且见安庆绪身上受了不少的刀伤(当然是安庆绪自己弄的),本就不欲对那些旧部属赶尽杀绝,是安庆绪定要斩草除根,因此缘故也就不再提及此事,只是心中对辛苦栽培的五百契丹义子伤亡,有些心疼。

自此之后,安庆绪便日夜苦练古匈奴的武学,不再急于争取建功的机会。就不知那曾败在汉朝卫青、霍去病手上的匈奴,会有何等厉害的武功。

自呼和浩特回来后,颜刚等人便死心塌地投入安北都护府吴桐麾下,吴桐不便上表朝廷正式任用颜刚等人,只能将颜刚视作参谋,平日可列席参加军机会议。其余武将,暂时以屯兵组织方式,各自担任部份屯兵的训练、指挥任务。

至于对于畜牧有经验的,则由崔光规划,在木剌山西面开始设置牛、羊牧场,其中更在较隐密的偏远区域,由石纬亲自带领工兵,建立了一个面积广大的马场,准备等种马来到后,开始进行战马的畜养。

颜刚众人皆有分派,也对各自的任务相当满意,独有颜刚之妹颜柔,对此大为不快,趁吴桐等人开军机会议时,跑到军议厅,对着吴桐道:“都尉大人,为什么我没有被分派到任务?难道连你也瞧不起女子吗?”

颜刚忙喝止道:“颜柔,你在作什么,这是军机会议,你跑来说这些干什么?”

一旁周秀见颜柔来到,忙拂拂头发,正待开口劝解颜刚。

吴桐已开口道:“颜姑娘,吴桐不是看不起女子,只是你非官兵,在下实在不能指派你的工作。”

颜柔不敢对吴桐太过失礼,低声回道:“可是我只会舞刀弄剑,各项女红、农耕、放牧尽皆不通,每日在家里看众人辛劳工作,心里实在闷得难过,可不可以请都尉大人通融,让我加入巡骑队出去巡逻,也比闲在家里好的多。”

吴桐尚未作答,颜刚与周秀齐声开口:“这怎么行。”“太好了。”诸位看官一看也知道那句话是谁说的,敝人也不用再注解了。

众人转头看向周秀,连颜柔都讶异不已,本来自己这个意见心想是不会有人同意的,毕竟在东北时,自己也曾向颜刚等人提出无数次,可是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赞同让女子随行行伍中。

周秀一时口快,说出后脸色马上变红,口中嚅嚅的道:“我是说颜姑娘有这番不让须眉的报国胸襟,真是太好了。”

众人心知周秀早已对颜柔有爱慕之心,当下也不说破,只是面露微笑不语。

颜刚心中也对周秀这年青都尉极为中意,与颜柔正是一对佳偶。以前在东北,众年青俊杰皆对颜柔的巾帼作风敬而远之,自己还时常烦恼颜柔适婚年龄已到,不知如何处理她的终身大事,有人愿意自投罗网,自是乐见其成。

吴桐看看周秀、颜柔,正是男的俊逸、女的俏丽,也有心促成,开口道:“如果六弟你没有意见的话,即日起,颜姑娘就编入你的巡骑队吧。”

颜柔闻言,将二颗水汪汪的大眼瞧向周秀,透露出一股哀求的意味。

周秀立时神魂颠倒,净看向颜柔不答吴桐的问话。

颜柔发觉周秀一直不开口,娇嗔道:“喂,吴都尉在问你要不要让我加入你的巡骑队,你倒是答话啊。”

周秀惊觉,不即思索,回道:“当然没问题,就算让你当队长都可以。”

一旁颜刚是第一次听见颜柔用这样的口气说话,真是破天荒第一遭。

军机会议上,吴桐实不愿这等事再闹将下去,开口道:“这事就这么定了,六弟,日后你出外巡察,就带同颜姑娘一起去吧。”

周秀见大事抵定,喜道:“属下遵命。”

颜柔见自己的心意达成,也是高兴不已,向厅中众人行了个正式的军礼,道:“颜柔这就下去准备。”

再转头注视周秀道:“喂,等一下我要到那里去集合。”

颜刚骂道:“喂什么喂,既然当了兵就要有个样子,这位是周都尉,官阶是折冲都尉,是你的直属长官,日后要以下对上的态度听从都尉大人的命令。”

周秀忙道:“颜大哥,无妨、无妨,颜姑娘仅是随军身份,并非正式编制的兵士,随便她怎么叫都行,不用叫我都尉,叫我别字公亮最好。”

颜柔想不到周秀年仅二十出头,竟是与吴桐同阶的折冲都尉。平日周秀为怕都护府众人因为自己官阶与吴桐相同,弄的指挥体系紊乱,一向都是不穿折冲都尉的制式军装,仅穿着一身家传的白色甲胄,所以颜柔一直不知周秀的官阶。

想自己兄长年过三十才勉强升到别将,没想到这周秀如此年轻就已经是折冲都尉,兼且武功不错,能打败自己,心中对周秀好感渐升,柔声道:“颜柔少不经事,过往得罪周都尉,还请周都尉见谅,日后还望周都尉多多提携。”

周秀听得佳人柔声细语,心神迷醉的道:“别客气、别客气,不用放在心上。”

崔光实在听不下去了,明知故问的道:“六弟,你的巡骑队都是用长枪的,颜姑娘是使剑的,能用的上吗。”

颜柔忙道:“没问题的,我可以重新学习枪法,改用长枪,反正我的那套剑法也不怎么好。”

颜刚听到这番话,气得哑口无言,自己一套家传剑法,颜柔竟为了加入巡骑队,将之贬的一文不值,也不想想,平日叫她好好修习剑法,颜柔总是自认自己除了颜刚已无对手,不肯痛下苦功去练习。

周秀紧跟着道:“我会好好教颜柔的,四哥你放心。”

哎,连姑娘都省去了,石经心中叹道:“六弟,你这追女孩子的手法也太明显了一点吧,完全没有技巧,真是丢尽五位哥哥的脸。”

幸好,周秀的对手也是一个从来没有被人追过的姑娘,二人棋逢敌手,不分轩至,只是看来周秀可能会追得很累。

待颜柔离去后,众人恢复过来,重新就各项事务进行讨论。

崔光、石纬报告了牧场、马场的设置情形。引得众人不由担心起那些潜进范阳军区,要带出种马的弟兄。

吴桐自是对自己亲自训练的十八名华州弟兄有信心,只是对于那批种马已野放数月,不知能否顺利捉回,更不知是否依然存在那个山谷。

吴桐道:“此事担心也无用,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若是真的取不回种马,最差的状况就是重新培育。到时再想个法子越过阴山,相信阴山北面大草原,应该有无数的野生良驹。”

众人也知回纥境内多的是野生骏马,只是该处并非唐土,风险过大,吴桐虽说的轻松,但若真要实施,那可与汉武帝求汗血宝马差不了多少。

吴桐续道:“前次至呼和浩特,在那个不知名的陵墓取得了五箱珍宝,现时仍存放在仓库中,不知各位对那批珍宝有何看法?”

崔光道:“目前都护府极缺军费,各项装备、器械不足以供给屯兵,不如想个法子将这批珍宝变卖,换得银两来采购各项物资。”

吴桐蓄意道:“可是这批珍宝是得自远古陵墓,理应上缴朝廷,我们私自变卖充实军费,不是欺君吗?”

周秀道:“有什么关系,反正上缴朝廷也是堆在库房,我们又不是私吞,拿来买些军需物资,也是对朝廷有利,总比日后被那些贪官污吏,监守自盗来得好吧。”

石经也知吴桐用意,表态道:“三弟,兵法有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朝廷送来的物资,大都是些劣质品,用来杀杀贼寇可以,真要用来打仗,兵士性命难保,我们也不用太过在意朝廷看法,我赞成变卖后拿来购买军需。”

石纬赞同道:“大哥所言甚是。”

颜刚自投入石桐麾下,由于年纪最长,向来不愿多说话,怕众人敬老尊贤,不欲当面反驳自己意见。因此仅是静默不语。

吴桐知颜刚心意,也曾私下说过几次,要颜刚畅所欲言,但颜刚在幽州府军中,早已养成习惯,一时难以改变。

吴桐看看颜刚,知其不欲开口,便总结道:“大家意见一致,那就来想办法如何变卖这批珍宝,换得军需,且不让朝廷知晓。”

众人开始胡言乱语,左一个意见、右一个方法,从没当过商人,提的尽是些让人啼笑皆非的外行话。

比如说,周秀提到,将珍宝带到当铺去当,定能当得很多钱。

崔光则说,带到京城去,找些王公贵族,挨家挨户推销,定比当铺卖的价钱高。

石经则提议,不如整批售给珠宝店,由店家收购。

颜刚听的实在是受不了了,试问,那家当铺、珠宝行能有如此大的财富,能买下这批珍宝。再说拿到京城推销,不是摆明告诉朝廷,那还不如现在直接上缴算了。况且众人对这批珍宝价值全无概念,要如何卖,难道秤斤论两卖吗?

颜刚微一抬手,众人见颜刚有话要说,皆感新奇,立即住口,将眼光移向颜刚。

颜刚道:“诸位大人,这卖物买货是商人的专长,恕卑职直言,各位大人刚刚的主意,简直如同儿戏,让人听见会笑掉大牙的。”

吴桐等人毕竟年少,平日接触的都是军旅行伍之事,确也对这商情买卖不甚明了,众人没有反驳,静待颜刚开口。

颜刚道:“属下有一好友,以前专营各项南北杂货买卖,受卑职牵连的缘故,此次与卑职一同自幽州潜逃来此,目前在屯区中开了一家杂货店。此人对于各项商情买卖极有见地。平日属下也常听其说起商场上的作为,常道物以稀为贵,若我们一口气将所有珍宝尽皆售出,绝卖不到好价钱。”

颜刚换口气,再道:“而且,就算我们换成了银两,恐怕也无从购买到军需物资,比如说兵器、甲胄等,全是朝廷严禁私下制造、贩卖之物,那怕有钱也买不到,这些是需要熟识的人,才有可能去订制购买的。”

众人忙点头赞同,毕竟可从来没见过有那里在出售大量的兵器。

颜刚一发不可收拾,续道:“假使我们能找的到货源,对方也愿意卖,接下来的搬运,也是一个问题,总不能派兵浩浩荡荡的押运吧,那就太明目张胆了。”

吴桐听完后,问道:“这样听来,想用珍宝换得军需,是不太可行了。不知颜大哥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些难处。”

颜刚答道:“先请大人恕罪,卑职在自呼和浩特回来后,也曾细思如何处理那批珍宝,私下与卑职好友谈过此事,得出的结论与诸位大人略有不同。”

语气一顿,瞧向吴桐,吴桐笑道:“且说无妨,想来这专业人士的意见定是比我等这外行人好的多。”

颜刚接着说:“原则上也是要将那批珍宝变现,只是过程不同。我们的计划中,是要善用这批价值不菲的财富,来创建属于安北都护府诸位大人的经济根底。”

这番话可让人感觉出一种完全不同的意味,显见颜刚是经过深思熟虑,拟定了一个极有价值的计划。

颜刚看了一下众人的反应,再道:“首先,要成立一支彻底忠于各位大人的商人部队,进行各项买卖专业的训练。再逐批的将这批珍宝透过黑市售出,取得资金后,开始在各大城市都邑中开设商号,经营各项物品买卖,建立一个遍布全国的网络,日后我们所需的各项物资,便可透过这个网络秘密采购运送过来。”

众人心想,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计划,完全超出了众人的想像之外。

吴桐问道:“要作到这样的程度,要花不少年吧?颜大哥,你估计要花多久?”

颜刚看来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立即答道:“按卑职好友估计,黄河以北区域,一年内可完成布署,黄河以南地域广大,大约三年可有小成。若要安插到陇右一带,则至少要有五年以上的时间。”

崔光听后,讶异的说:“听颜大哥所言,对此计划似乎极有把握,不知各项实行细则是否也已计划周详?”

颜刚是有备而来,当下自怀中取出一本羊皮书卷,呈给吴桐,开口道:“实不相瞒,这份计划是完全出自卑职友人之手,属下仅是借花献佛而已,很多细节属下无法说的很清楚,大人若看计划有不解之处,属下可以召来友人,为大人细细解说。”

吴桐接下书卷,先不翻看,开口道:“会后,倒要随颜大哥前去拜会这位奇人。我对这遍布全国的商号网络极感兴趣,除了可供作各项物资采购的管道外,在军事用途上,更可作为情报搜集的来源,我们位处西北边陲,对于中原内陆各地的消息,只能仰赖兵部传来的各项军情战报得知一二。”

喘口气,吴桐语气激动的道:“若能在这个商号网络上,建立情报机制。由点而线、由线而面,虽然人在边陲,一样可即时得知各地的动态,对于未来发展方略的制定,有莫大的助益。单是想像,就足可让人兴奋不已。”

颜刚没有想到还可有这样的应用,毕竟那位友人是个商人而非谋略家,同样语气激动的说:“大人高见,这样一来,简直是一举二得,商人本来就长于探听消息,且不会被人怀疑探听的动机。如果我们再多经营几家酒楼、饭馆,那消息就更灵通了。”

崔光、石经、石纬同样给这未来的蓝图深深吸引住。唯有周秀,从颜柔走出军议厅后,就一直坐立难安,心不在焉,对于众人讨论的事项也没有仔细聆听。

吴桐见众人已无心再讨论其余事项,开口道:“今日且就讨论到这里,接下来请颜大哥领路,不如我们就直接去拜访那位高人吧。”

众人忙点头称是。颜刚起身带路,众人跟随在后。

却见周秀起身开口道:“三哥,这事你们去就可以了。我还要去执行巡察任务,请三哥代为向那位高人致意吧。”

吴桐等人岂不知周秀心意,也不为难他,吴桐回道:“去吧,看你的模样,心事都写在脸上了,记得,公事公办,不要将儿女私情给掺杂进来。”

周秀尴尬的说:“知道了,我不会乱来的。”

“下去吧,记得带颜姑娘一同出去,一路上要多加照顾。”

“属下遵命。”

屯田西区,一家刚开没多久的小杂货店,卖些油、盐、酱、醋等日常用品。

吴桐等人来到铺前,看到琳琅满目的货品,心中讶异,不知此人为何如此神通广大,竟能在短短时间内,弄到这么多的商品。

在铺后站着的是一位五短身材,大约三十出头的男子。那种样貌是随便在路上伸手就可捉到一把的平凡面孔,让人看过即忘的长相。

颜刚领吴桐等人来到,先行介绍那名男子:“各位大人,这位就是在下提到的好友,姓金、名宝。”

再向金宝一一介绍吴桐、崔光、石经、石纬四人。

吴桐不敢怠慢,先行了一个礼,开口道:“由颜大哥口中得知,先生是不可多得的商场高才,在下是吴桐,不知是否有幸能向先生请教,有关设立全国商号网络一事。”

金宝一一打量吴桐四人,见四人虽年青,但英姿不凡。尤其是吴桐,行为举止颇有大将之风。

金宝回礼,开口道:“吴都尉多礼了,在下不过是个最下等的商人,当不得都尉大人的礼。”

吴桐道:“先生并非我麾下部属,你我无上下之分。且此次吴桐是有事就教,将先生视为师尊一样看待,理应行此大礼。”

自古高人最喜别人以礼贤下士的态度对待,这金宝虽有满腹的商才,但限于长相,一直都无法大展长才,见吴桐这样作为,内心早已服服贴贴。

金宝将众人请进后堂,由于尚未娶妻,便自己亲自动手为众人斟茶。吴桐等人连忙起身,道声谢后,众人才一一坐定。

金宝再次将整个计划重新叙述一次,可比颜刚说的仔细的多,吴桐等人就各项有疑虑的细节提出质疑,金宝也一一解说,至此众人才完全了解,这个看似伟大到不可能实现的计划,在金宝的规划中竟是容易的很。

末了,吴桐诚恳的邀请金宝担任参谋一职,专门从事这商号网络的建立事宜,并协助崔光掌管都护府的钱粮,金宝也不推却,爽快的应允。

自此金宝便搬入营寨居住,吴桐与崔光亲自挑选一批精明的屯民,令众人发下毒誓,决不背叛吴桐,再交由金宝训练各项经商窍门,一个前所未有的商人部队就此成立。

按金宝的指示,吴桐着数名华州弟兄,携带少量金宝鉴定的珍贵古玩、玉器,至太原城中,找到黑市换取银票。

有了第一笔资金,金宝便派出第一批商人部队成员,由朔州开始,逐步建立一个不为人知的商号网络。

由于金宝的经营手法高明,不惜重金的买下黄金店面,各商号设立没多久,就开始有盈余出现。

吴桐再陆续将珍宝售出,金宝可应用的资金愈来愈多,商号建立的速度加快,黄河以北的各项情报,开始如雪片般汇集过来。金宝再利用这些情报,拟定一些货物买卖的方针,在不知不觉之中,以梧桐化名的钱庄帐号,存金急速增加。

各项军需物资在一年后,开始秘密运抵安北都护府,石纬将木剌山凿开几处山洞,用来存放这些良质兵器、装备,一个兵强马壮、装备精良的西北军区,终于在三年后出现。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在安北都护府积极发展商号网络时,北方回纥部族起了变化,之前被韦昭靖边军击败的回纥奚结部族,正面临灭族的危机。

一名美若天仙的回纥少女,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疾驰南下,往阴山白道口前来,仍自在感叹自己时运不佳,数次出击都没份的张佑,尚不知今次终于轮到他有仗可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