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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铃木光司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8396

第二幕的布幕已经拉上去,彩排正式开始,但是远山仍然无法集中精神工作,刚刚所目睹的景象硬是在脑海里盘旋不止,怎么挥也挥不掉。

远山开始害怕检查带子里是否有异常的声音?嫉妒和愤怒、惊讶和不安等情绪在他的胸口如波涛汹涌的浪潮般反覆地袭来退去,弄得他难以招架。

大约在半年前,远山和贞子开始确认彼此的情侣关系,当四下无人的时候,两个人经常相互拥抱、接吻,诉说体己的甜言蜜语。远山曾经央求贞子同意进一步的亲密关系,但贞子仅能接受到这个程度,远山虽然觉得遗憾,不过倒也心满意足。

因为他认为贞子的年纪才十八岁,两人也许不适宜发展到肉体关系,这样一来,纵然不能享受到强烈的肉体欢愉,反倒有一种犹如品尝青苹果般清甜的初恋滋味,让他喜不自胜。

他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贞子仍是个处女的事实,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贞子对于两人交往的事过于小心翼翼,远山觉得她似乎小心得过了头。

只有当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贞子才会表现出发自内心地爱著他。但是周围一有剧场的人员出现时,贞子的态度就会忽然变得冷淡,这一点常让远山感到不安。

远山不论在哪个场合,总是将贞子视为最特殊的人物;但是贞子却不同,一有别人在,她就会把远山当成只是众人中的一个而已。

远山有个愿望,他希望即使身旁有其他伙伴在场,贞子也可以只是坐在旁边凝视著他就好,他不想在大家的面前被贞子忽视。

只要远山一被忽视,他就会用视线去追逐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更强烈地抱住她、亲吻她。他也明白贞子不想被人逮到造谣生事的机会,但是他只希望贞子能够再多为他牺牲一点,然而她总是回答说:

「我不想让大家看到我们要好的样子,我们的事情是我们两人的秘密,你一定要保守秘密。记住喔!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出去,如果你说出去,我将会失去你。」

就算她一再地嘱咐他,远山仍然不明白为甚么两人交往要那么秘密?难道他们的恋情见不得光吗?

但是经过他刚才目睹贞子与重森的行为,他开始推敲了:既然进了剧团,谁都想要变成著名的演员,尤其贞子表现的更是强烈,远山时常可以感受到她对社会充满不友善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是怀有敌意。

远山也曾经看过贞子露出睥睨世间的冷漠眼神,让他莫名其妙地感到背脊一阵凉飕飕的,而且心里有说不出的畏惧感。

「其实人世间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冷酷无情。」

不管他说过多少次,贞子总是听不进去,反而以一副老大姊的口吻训著他说:

「如果你再这样继续悠哉下去,总有一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到底贞子过去经历过甚么悲惨的遭遇,让她萌生如此愤世嫉俗的观念?远山也曾兴致勃勃地问过她,但是贞子总是故意将话题岔开,远山实在无法明了何以她对社会抱著这么深的敌意。

贞子认为要报复这个世界,达到君临天下的方法,只有当个有名的女演员。对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而言,这是能够引起社会关心的唯一方式,于是远山从这个方向来思考。

贞子为了当一个大明星,首先一定要抓住机会。在这个剧团里,贞子能下功夫的人,无疑就是拥有重要权力的重森,只要两个人混得够熟够久,自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演出机会。

结果果真如此,重森破格提拔贞子,使她得到大家盼望已久的正式公演机会。贞子入团的时间才一年,与其他的团员相较之下,可说是只小菜鸟,而今竟能一夕之间麻雀变凤凰,真是不可思议。

(她是怎么做到的?)

远山不敢再往下想。

那一幕在墙角里缠绵的男女,不断地在他脑海里浮现又消失、消失又浮现,这景象著实困扰著远山。

只要从这个角度想,就不难明白她为何要隐瞒和远山的关系了。如果被别人知道她和远山是情侣,在剧团里一旦造成话题,自然会传到重森的耳朵里,到时候她再怎么费尽唇舌解释都没有用,处心积虑想争取的角色自然也会泡汤。重森知道贞子和远山的事情之后,铁定是不高兴的,更别说会把公演的重要角色分配给她了。

(难道说我被一个才十八岁不像少女也不像成熟女人的妖精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远山头上仍然戴著耳机,他双手抱著头,目光极力回避舞台。

「喂!远山,你忘记铃声了。」

耳机传来舞台监督的声音。

他一惊慌,连忙抬起头来,可能是当他往旁边看的时候,错过了放音效的时机。

远山慌忙将放音键按下,播出电铃的声音。由于铃声没有按照预定的时间放出来,于是拉长了表演的间隔时间。幸好在台上表演的是位资深演员,他临时加了一段动作,等铃声响了一、二次之后才拿起话筒。

远山继续配合他将带子停下来,这一幕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这时候却突然传来舞台监督的咆哮声:

「你这个浑蛋!好好盯著舞台啊!」

「对不起。」

远山自知理亏,于是摸摸鼻子赶紧道歉。

「你用心点行不行?」

「是的。」

远山被这一折腾,吓出一身冷汗,他大大地喘一口气,完全没有辩解的余地,因为是自己的注意力不够集中,才会造成大家的困扰。若要追根究柢,也只能怪他对贞子的感情已经深陷泥淖无法自拔了。

(真是的!振作一点!)

他受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整个人几乎要崩溃了,情绪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般无法控制。他向来以为自己是一个意志坚定、不轻易将感情流露出来的人,想不到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变得如此堕落。

远山用力将头一甩,想将这些荒诞不经的妄想从脑海里连根拔除,但是丝毫起不了作用。此时舞台上已经换成山村贞子登场的场景了。

贞子从舞台右边登场,「穿著黑衣的少女」不说一句话,静静地站在一个接电话的中年男人背后,在这个时候灯光突然转暗,紧接著下一次灯光转亮时,「穿著黑衣的少女」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灯光和舞台组合搭配得天衣无缝,男人将话筒丢向一旁,看到站在身后的少女亡魂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观众只要知道这整出戏的剧情,就会明白这个场景是一个关键性的暗示。

远山对著只出现一下就马上消失的「穿著黑衣的少女」轻轻地呼唤著:

「贞子……」

与其说远山是在喊她,倒不如说像在哀求一个即将飘然远逝的人,想祈求她再回头。

此时远山的心头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刚刚消失在舞台上的贞子,彷佛在暗示著他们以后的关系也将不明不白地结束了。

(不行!不行!不要尽往坏处想。)

远山努力盯著舞台一动也不动,待会儿「穿著黑衣的少女」应该还有一次登场的机会才对。

这次贞子的登场方式是从舞台正面的深处出现,「穿著黑衣的少女」站在台上正中央,牵动著嘴角好像想说甚么话,然而灯光随即又暗了下来,舞台上换成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场景。

究竟「穿著黑衣的少女」想要说甚么?观众恐怕无法了解个中的情节。

远山此时的心境仍停留在前面的剧情当中,他希望贞子将刚到嘴边的话全部大声地说出来,毫不保留地让剧团中每个人都知道。他希望贞子说:

「远山!我最爱你!」

(如果能亲耳听到贞子在众人面前这样说,该是多么棒的事啊!

如果能够不对众人隐瞒,将我俩的恋情公开化,自己和贞子就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拥抱了。

如果能够将一切化暗为明,那是多么痛快的事啊!)

远山希望不用再顾忌任何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和贞子谈恋爱,最好这个消息能够一字不漏地传到重森的耳朵里,让他明白贞子喜欢的是远山,而不是重森。如此一来,重森一定不会做出刚才那种不当行为。

远山的思想开始混淆了,他忽然想到刚才在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大厅上主动做出亲腻行为的人不是重森,而是贞子。

「穿著黑衣的少女」耐人寻味地消失在舞台上,虽然出场的次数不多,却残留下彷佛仍在原地的诡异气氛,这种消失方式的确造成相当震撼的效果,既不多说甚么,也不做任何告别。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远山却不希望贞子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排演很快就结束了,几乎没有地方该特别提醒的,因此导演只对大家说了声「辛苦了」,便匆匆走到观众席正中央坐下。

「辛苦了」这句寒暄的话从重森口中一说出来以后,大家就可以自由解散,摆脱紧绷的情绪和一切的束缚。

「辛苦了」这句话尤其让远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在第二幕排演时有好几个地方出了状况,要是挨起刮来,可不是件好受的事。

其实与其说这一次是因为排练状况良好而提早解散,倒不如说是重森自己不得不从疲劳中暂时寻求解脱,这才是他让大夥休息的真正原因。

工作人员、演员、制作人等都站在舞台与观众席上,重森一字一句清晰地陈述他对这出戏的感觉,并鼓励大家在明天即将开始的三个礼拜公演当中,一定要好好地努力。

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身体靠在椅背上,连站都不想站起来。可是,明天就是首演的日子了,兴奋的感觉使演员们的脸上闪耀著明亮的光辉。

「辛苦了。」

大家彼此寒暄过后,有的人回家去,有的人继续留下来练习,随大家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

不过,剧场固定在十二点正关门,所以,在十二点以前所有的人都必须离开。由于守卫下班前会检查剧场的每个角落,所以门禁之后,任何人都不可以留在剧场里。

远山为了整理东西,再度回到音效室里。

「现在……」

远山将自己的思绪重新整理一遍,看看还有没有明天首演时该做而忘了做的事情。

他对真子的感觉相当复杂,他本来打算藉著排练将录音带整个检查一遍,却又找不到录音带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远山对自己的听力相当有自信,就算他有些分心,可是如果真有奇怪的声音夹杂在里面,绝对逃不过他的耳朵。如果连远山戴上耳机都没办法发现的话,那么一般观众肯定是无法听得出来,对整出戏也不可能会有甚么影响。

(对了!还有录音专用的卡匣型录音机。)

远山从桌子下面的架子里拿出一台录音机,为了方便携带出门,他把录音机的两端绑上皮带。远山一手抓住皮带,一手将录音机从里头拖出来。

这台录音机是麦克风内藏型的最新机种,如果想要收录街上杂乱无章的声音,只要背著卡匣型录音机走到街上晃晃就可以了,录好音再到录音室里拷贝编辑,就成了可用的录音带。

远山发现这卡匣型录音机里录了一些不想让人听到的声音。

就在昨天下午,当排练场只有团员在的时候,大家一时兴起突然想要恶作剧。事情是由大久保发起的,善于模仿的大久保表示,想录下自己的声音听听看,以便确认自己模仿的成果。

当时卡匣型录音机非常少见,大久保请远山教他如何使用,然后召集同伴来这里凑热闹,大久保就在包括远山在内的数名团员面前,开始卖力地表演他所擅长的模仿绝活。当大家看得兴高彩烈地发出喝采声时,大久保把录音机倒带,想听听自己的表演有多精彩。

不听还好,一听他就笑得人仰马翻,倒在地上直打滚,然后又收敛起笑容,开始严厉批评自己的表演有那些尚待改进的缺失。他的批评比表演更好笑,于是大家围著录音机玩得更起劲。以模仿电视艺人表演为主的大久保,不知不觉地将模仿的对象转到周遭的人身上。

首先被他拿来当标靶的就是剧团干部,一个说话很有特色的演员竟被他当成笑话来讲;接著导演重森也遭殃。挖苦剧团里最有权势的人可是剧团严格禁止的行为,胆子小的伙伴还先跑到剧团事务所前面确认重森的确不在,不然如果被重森听到,可就不得了了。

当大夥儿确认重森不在排练场之后,大久保的模仿表演也进入最高潮。他模仿重森提醒演员时用的口气、骂人演技烂时的碎碎念样子,甚至连追求新进女演员时固定用的句子,都模仿得唯妙唯肖。由于重森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所以听起来更是好笑。

远山按下录音机的播放按键,模仿重森的声音便不断地扩散开来。这卷将当时的状况完全录下的录音带,现在就摆在远山面前。

为了预防明天有突发状况发生时可以备用,远山必须在卡匣里面放进空白录音带,并准备好随时可录音的状态。可是,远山找了半天,却遍寻不著备用卡带,于是他为了该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而大伤脑筋。

将大久保模仿森的言行,逗得大家笑闹成一团的实况用录音带录下来,可是相当危险的一件事,万一这卷录音带不小心流出去,不巧又被重森听到的话,绝对不是随便骂一骂就可以了事的!听表演的人还好,模仿他追求女人的习惯与动作,甚至重现他遭到女人拒绝的状况,把他当成笑话来讲的大久保,可就不知道下场如何了。

远山决定要把这卷暗藏危机的录音带洗掉。他关掉麦克风后,按下录音按键,录音带跑完之后,应该会恢复完全空白的状态。想确认到底有甚么声音跑进去也很麻烦,因此远山决定把录音带从头到尾全部洗掉。

不过,以目前的状况,若想把录音带完全洗掉,大约需要四十五分钟左右。远山把录音机的录音按键按下,看到录音带开始转动,心想:如此一来,他们开玩笑的证据应该就会被湮灭了,便放心去做别的事。

在洗录音带的空档,他闲来无事往舞台四处张望,几位演员为了确认自己站立的正确位置,缓缓地在舞台上走来走去。山村贞子的身影也出现在舞台中央,练习那一场她张开嘴巴好像要说甚么的那一幕。此时,舞台画面突然转暗,贞子要一直重复练习到自己觉得熟悉片止。

(贞子想说甚么呢?不,应该说,穿著黑衣的少女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是甚么呢?贞子的台词是不是隐藏在重森的脑子里呢?)

如果真有这些台词,远山很想听贞子直接说出来。

远山把脸凑近音效室的玻璃窗凝视著贞子,贞子好像也注意到远山在看她,于是暂时停下正在进行的练习,双手下垂,视线往远山的方向投射过来。虽然两人隔著一段距离,但是远山却真实感受到贞子与自己的视线正连在一起。

音效室里有明亮的灯光照射,但是远山的脸背光,隔著窗户看起来朦朦胧胧的。

舞台的地面上装有灯光,此时正被一片与排演时迥然不同的气氛包围著,白茫茫的一片,就连站在那里的贞子脸色看起来都和往常不太一样。

那件黑色的洋装戏服设计得有点奇特,贞子的下半身好像整个透明似的,隐约透露出一丝淫荡的气氛。

贞子从舞台上下来,走到观众席,开始往大厅走去。

(贞子要上来音效室?)

远山看不到贞子的身影,他想像贞子正在移动身体,穿过大厅,慢慢地爬上通往这里的螺旋梯。贞子绝对不会急匆匆地赶来,她会以让对方焦急的步伐,悠闲自在地走著,动作优雅而轻快。远山耐著性子等待敲门声。

(3、2、1、0。)

此时,远山没有听到敲门声,门却嘎的一声被推开了。贞子从门缝里滑进室内,随手关上门。

「你在叫我吗?」

远山走近一看,发觉穿著舞台装的贞子看起来更是娇媚动人,让他不由得看得出了神。

远山既不说话也不笑,本来想露出夸张的生气表情,可是实际上却做不出来,真是气煞人也!

贞子不理会远山拼命装出不高兴的表情,自己越过房间,架起导演椅子坐了下来。这时候她才彷佛突然发现一直保持沉默的远山似地说道:

「讨厌,你到底在生甚么气啊?」

远山在生甚么气?贞子不可能不知道,她明明知道还装傻,这令远山更加焦躁不安。

「刚才是怎么回事?」

贞子眉毛略微上扬。

「啊!刚才甚么呀?呵!呵!呵!」

她按住嘴唇,恶作剧地捧腹大笑。

「你明知道我在看,才故意对老师做出那种举动吗?」

在剧团里面大家都称呼重森为老师,远山也习惯称呼重森为老师,可是一提到重森,他总觉得有一种不太喘得过气的感觉。

「真可恶!重森这个家伙……」

远山故意在贞子面前自言自语。

「远山,你在嫉妒吗?」

贞子坐在导演椅上,双手撑著椅子正想站起来。

「嫉妒?我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

远山真是说谎不打草稿,这根本不是为了谁好的问题,他的焦躁不安明明就是受到嫉妒折磨的症状。

「远山,你能不能不要管我?」

她的口气虽然不严厉,却说得毅然决然,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面对贞子清楚表达自己的意见,远山实在有点胆怯,那句「对不起」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他是拼了命才极力忍住的。

「就算你受到重森的赏识,可是我不认为这样对你的未来会有帮助。与其用不光明的手段获得成功,不如靠自己的能力抓住机会实现梦想!」

(抓往机会实现梦想!)

多么肉麻的台词,好像连续剧里的对白,连远山自己都觉得有点招架不住。

「梦想……远山,我的梦想是甚么,你知道吗?」

「变成最红的女演员啊!不是吗?」

贞子的脸上浮现出暧昧不明的微笑,一只手支著脸颊,目不转睛地望著远山。

「当一个舞台剧女演员,会有多少人注意到我呢?」

「演艺界不只有舞台剧,还包括电视与电影啊!」

「远山,你看那边闪著红光的东西……」

贞子指著远山正在洗掉的大久保模仿表演的录音带。因为远山按下录音键,所以,有一个小小的红灯亮著。

「啊!录音机吗?」

「这种卡匣式空白带小多了,录音技巧也简单多了。」

「确实很便利。」

「记录影像的工具也会变成这样吗?我的意思是不要像在电影院里面播放的胶卷那么长、那么大,只在小小的录音带里面,就可以记录许多影像吗?」

贞子所说的事情,远山不认为那是遥远的梦想,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就可以在卡匣式录影带上收录影像。

「总有一天你会美梦成真的!所有你主演的电影,都可以轻易地在家里的电视上看到。」

「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

听她的口气似乎有点泄气的意味。

「那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啊!你的话……」

「可是等到实现时也太迟了。」

「太迟?」

「等到了那一天,我都已经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

就算贞子顺利地变成当红的名演员,但是等到卡匣型影像系统普及的时候,确实她也不再年轻了。

「这种事急不得。」

「我不想变老,我希望永远年轻。你不这么想吗?」

(最怕老的人,就是想当女演员的年轻女性,贞子也不例外。)

远山漠然地想著。

「如果能够跟你在一起,我倒是不会讨厌变老。」

远山若无其事地说出彷佛求婚的话,他绝对没有说谎。

如果能够跟贞子一起共同生活,他并不害怕年华老去,何况身为人都跳脱不了生老病死的轮回。当年华老去得迎接死亡的时候,若贞子就在身边,他会露出安心的表情死去吗?就在这一刹那,远山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在贞予怀抱中死去的影像。

(世界的事不断地在运转、进步,就在自己即将远去的时候,贞子看著我的脸,年老的我……)

不知道为甚么,想像中的贞子却依旧保持青春的容颜,这影像鲜明得令远山感到害怕。

贞子了解远山想要跟她一起生活的真心,嘴角渐渐露出微笑,然后皱了一下眉头辩解地说:

「远山,你是不是误会我喜欢上老师了?」

「我当然不会那么想,可是,看到你的举动……」

贞子用力地摇摇头,不让他讲完。

「不,事情不是这样的,请别误会。我非常讨厌老师,因为他常常纠缠不休,让我相当害怕。他给人的感觉很怪、很讨厌,好像有点钻牛角尖,难道他不能轻松一点吗?我们又不是小孩子。」

遇到贞子这号人物,连重森也拿她没辄,说不定重森是到了四十七岁才真正开始谈恋爱。想到这儿,远山又开始同情起重森来。

「老实讲,我很痛苦。我不知道怎么把我的感觉传达给你,我希望自己可以相信你,可是……」

贞子从导演椅上探过身来,把手放在远山的膝盖上。

「远山。」

虽然贞子的年龄只有十八岁,但她似乎知道如何消除受到嫉妒情绪折磨的方法,她使出浑身解数,极力安抚焦躁不安的沮丧男人。

贞子站起身来,把房间的灯关掉。桌上的小灯一关掉,房间就整个暗了下来,只有下面舞台的地板上亮著灯光,透过玻璃窗户照射进来,朦胧地照著贞子撩人的身体。

不过当舞台上没有人之后,地上的灯也关掉丁,房间完全被黑暗包围,只有录音机的小灯在房间的角落里红红地亮著。

黑暗中突然听到卡兹一声,贞子似乎将房间的门从里面上了锁。

贞子接著轻轻地坐到这山的膝盖上,她的身体看起来十分纤细娇弱,实际上却比看到的要有份量。

远山闭上眼睛,靠著那份重量感确定贞子的存在,并且配合她的引导,脱下身上的衣服。

贞子也拉下自己背后的拉链,将黑色洋装从头上脱掉。远山坐在椅子上,贞子只穿著内衣,跨坐在远山的两个膝盖上面。随著柔软肌肤的触感,远山的脑子里面浮现出贞子凹凸有致的线条,脱掉黑色洋装的贞子,现在反而变成了「穿著黑衣的少女」了。

在黑暗中,远山虽然看不清楚贞子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但这股神秘感反而更刺激他的想像力。贞子的裸体在想像的画面里面快速地膨胀起来,录音机的红色闪灯,则把贞子的影子衬托得更黑。

将贞子据为己有的满足感,使远山心里的嫉妒和焦躁不安情绪都被驱除得乾乾净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沉醉在探索彼此的身体、抚摸头发、亲吻脖子敏感地带的快感中,这时候远山的欲望已经像奔驰在原野中的骏马,再也停不下来,他一心想快点进入下一个阶段。

可是,贞子时而温柔时而激烈地推开远山往她双腿之间移动的手,然后,好像故意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似的,她伸手往远山的内裤里面来回探索。并不需要花多少时间,远山就兴奋得不能自已。

在贞子的手恣意引导下,远山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发出压抑的呻吟声,就在一瞬间,精液连续地狂泄而出。有趣的是,他的精液一滴也没滴到衣服或地板上,全都被贞子的双手接住。

由于射精之后心神恍惚的缘故,远山没有仔细看贞子在干甚么,但是从她弄出的古怪声音判断,贞子好像是在揉搓双手。

贞子彷佛在搓肥皂一般,在手掌、手背上涂抹远山的精液,并抱紧远山的脸和脖子,让远山闻到自己精液的味道,然后贞子在他耳畔用似有若无的声音嗫语著:

「不要比现在更爱我了,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贞子不是用嘴巴说的,那句话感觉好像是魔音穿脑般直接传输到远山的脑海中。

「远山,我爱你。」

是不是人的愿望越强烈,就越容易引起幻听呢?

贞子的声音确实直接进到远山的脑海里。远山心想如果他是真的听到这句话,那么他希望让其他人也能听到贞子爱的呢喃,特别是重森,一定要让他听到。

「贞子,如果你在大家面前说爱我的话,我会有多么的……」

远山用沙哑的声音嗫语著,贞子却摇著头说不要。

就在这时候,远山的脚踢到柜子的一角,发出一阵有东西倒下的声音。就在远山沉醉于跟贞子做爱的当下,突然之间,远山的意识被藏在脚前的神龛及供奉在里面的脐带弄得心神不宁。

「远山,我爱你。」

这是直接传输到脑中的声音……

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婴儿的哭声,把贞子的话全盖住了。远山绝对没有听错,贞子的背后的确有刚出生的婴儿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