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上
作者:半只青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376

第六集

第一章赤血术

我离开比利亚叔叔的帐篷,有点迷茫地走着。不知不觉地,我想起了安达,每当我遇见令我迷乱的事情,无法作出决定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来。

在营中士兵的指点下,我找到了安达所在的营地。断后的黑龙骑士团守卫的是东面的防线,而第八军团负责西面的防线,实际上两个军团是连在一起共同防卫的。经过斯罗特要塞下的绞肉战和惨败之后,两个军团的部队加上其它部队掉队的残兵败将,人数还没有以前黑龙骑士团一个军团的兵力多,至于战斗力就更不用提了。

连日战斗中产生的大量伤兵现在就摆放在两个军团间那片长满了阔叶树的树林里。从攻城战那天起,安达就没日没夜地工作着,用回复魔法为伤兵治疗伤口,用轻声细语安慰那些精神上受到极度刺激的士兵。她的行动赢得了士兵们的尊敬与热爱,士兵们在背后都称她为白衣天使。

“好了,睡吧,睡着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当我找到安达的时候,她正抱着一个身体受了重伤,精神上处于极度错乱状态中的士兵轻声地安慰他。那个士兵的两条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已齐根断去,脸上也挂着很深的一道伤痕,他的脸红得发亮,正在发着高烧。安达的手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嘴里轻轻地念叨着。

“安达!”看见安达的时候,我欣喜万分地喊着她的名字,听到我的声音,安达回过头来。

“不!”当我看清安达的脸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去那个我心中健康完美,完彩照人的女神现在满脸憔悴,消瘦不堪,双眼都深深地陷入眼眶中,有如刚刚生了场大病一般。

“你是不是用了生命魔法!”我一把抱住安达的双肩问道。

所谓生命魔法,就是当魔法师的精力耗尽无法再施展魔法的时候,运用某种特殊的方式将自己的生命力转化为魔法力量。这种方法就像天魔解体大法一样,其实是提前预支自己的生命来提升力量的黑魔法。

“伤员太多了,而且恢复魔法师不够。”安达在我的怀中低下头,轻声说道。

“那也不能使用生命魔法啊!”我摸着安达消瘦的脸颊,又心痛又生气地说道。生命魔法在魔法师中间几乎是被禁用的魔法,因为那会大大地缩减魔法师的生命,

“我只是消耗一点生命力,却可以救回一条人命,很值得了。”安达边说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说道。

“大人,他是你的女友吗?”边上,一个胸口缠着厚厚纱布的士兵勉强地支起身子对我说道。

“是的,安达是我的未婚妻!”我说着用尽全力将安达抱在怀中,生怕她飞走了。

听了我的话,安达蜡黄的脸闪过一丝红晕,头垂了下去。

“不要再这么做了,求你了!”我在安达的耳边低声说道。

安达的双手象小女孩一样地玩弄着衣角,并没有回答我。

“大人,你很幸福,因为你的未婚妻是个善良天使!”士兵对我说,从他的眼中自然流传出来的敬爱的目光让我突然明白到,安达其实并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她也是属于黑龙骑士团所有的伤兵的。

但这并不是我所喜欢的,就算是要拿全世界所有的人的生命去换安达的生命,我也毫不犹豫地去做的,在我的心中,安达比什么都重要。

“但她首先是我的未婚妻!”我大声地宣布道,三年来,我第一次在公开的场合承认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等回到家乡后,我就一定正式娶你为妻!我是认真的!”我又一次地对安达说道,以前我也曾对安达说过类似的话,但那只是在床上。

话音刚落,躺满伤兵的树林里立刻响起了一片“喔喔”的起哄声。

“你很霸道。”在四周围的怪叫声中,安达红着脸小声地嗔怪道。

“我身上没有戒指,没法向你求婚,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我会拼尽我的一切努力保护你,爱护你,给你幸福!为了你,我愿意做出任何的牺牲!”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离开了这片树林。

在那一刻,我已立下一个决心,为了安达,我不会再逃避自己肩头上的责任,我会勇敢地去承担它,面对它!

我决定打开一直被封印在我的脑海深处的来自七位祖先关于战争的记忆,我要从中找出一条可以把安达她们带出这条死路的捷径。

安达是我的,谁也不能从我的怀里夺走她,谁都不行!

“咦……”当我再次出现在比利亚叔叔的帐篷里的时候,我发现帐篷里除了虎特以外又多了一个人,那人正是刚刚升任黑龙骑士团的副军团长,被人们称作“壁虎”的奥维马斯。

“一会儿不见,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身上多了点军人的气势!”佩斯叔叔说道,“这才象话,以前的你嫩得象个还没有毕业的学生。”

“你想通了?”比利亚叔叔问道。

“是的,不但想通了,而且我还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大声说道。

“哦,让我听听。”说话的正是边上的那只壁虎,现在他一扫往日的颓废之气,脸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衣服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在他身上再也看不见从前那只醉猫的影子了。

打扮得衣冠楚楚的壁虎看上去年轻了整整十岁,他最多不过二十八九岁。过去那一天到晚都昏昏欲睡的眼神现在已被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所代替,呈现了一副威风凛凛的军人形象。就算是傻子看到他现在的神情也会认为这个人做起事来一定非常的坚决果断。

至于刚刚从小小的副官连跳七八级一下子升为万骑长的虎特,显然还不太适应身份的突然变化,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毕竟他的身份、地位、资历都远远不如我们四人,不过这个年龄只比我大一岁的学长却一点也不避讳我审视的目光。

“我们必须突围,留在这儿只是等死!”

“该怎么打?突围谁都知道!”奥维马斯插口说道,对于我这个顶头上司,他一点也不客气。

“向南进攻,从兽人那个方向突围!”我抵挡着他足以刺穿一切的目光回答道,“兽人和魔族的联盟是非常松散的,兽人毕竟是在别国的土地上、为别的国家,而且是为有世仇的国家作战,这样的军队在战斗中是不会拼尽全力的,从那儿突围相对会容易得多。”

我知道如果我不能显露出自己的真材实料的话,这只高傲的壁虎是不会服从我的指挥的。

“很好,然后呢?”奥维马斯继续问道,我注意到,边上的比利亚叔叔和佩斯叔叔两人此时都不发一语,竖起双耳,静静地看着我和这只壁虎对谈。

“绕道向北走吗?”

“不,继续向南方前进,向南方进攻!”我说道。

“向南?”

此话刚出口,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叫了起来。

“对,向南走,从北方回家的路是绝对行不通的,我们只有往南走才有希望。”

我不知道等我说出下一步的计划的时候,会不会把一屋子的人都吓傻了。

※※※※

“这简直是个疯狂的主意!”在耐着性子听完了我突发奇想弄出来的作战计划后,虎特第一个叫了出来,而我的两位叔叔的脸上也挂满了“震惊”的“微笑”。

“确实是个疯狂的主意。”唯一还算镇静的人是那只壁虎,他摸着刚刚刮了胡子的下巴平静地说道。他应该是在被任命为副军团长后刮了胡子的,三天前开军事会议的时候,这家伙脸上的胡须又脏又长,乱得就像杂草一样。

“我是第一次打仗,什么都不太懂。”望着屋内目瞪口呆的四人,我有点退缩地说道。

屋内的四人全都静了下来,陷入了无声的思考之中。

“我认为这个计划是可行的。”在冷场了许久之后,比利亚叔叔开口打破了沉默。

“虽然很疯狂,却总比没有计划好。”佩斯叔叔跟着说道。

“虎特,你的意见呢?”比利亚叔叔问坐在阴暗的帐篷里一角的虎特道。

“理论上是可行的,可是,”虎特愣了一下,显然是因为突然被人询问而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他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可是操作上的问题却很多,因为不可预见的因素太多了。”

“他说得没错,现在就有两个困难的因素摆在我们面前!”看着有些紧张的虎特,奥维马斯冷冷地说道。

“什么因素?”我问道。

“这个计划第一个要求就是快,我们每天最少要进行七八十里的急行军,用速度甩开敌人,争取时间。如此长距离的艰苦奔袭,军队里的那些伤兵是我们最大的累赘,两个军团加起来的伤兵达到了我们总兵力的四分之一还要多,他们会拖我们后腿的。”

“伤兵?”说到伤兵,我就想起了今天看到的满地伤员,随之而来的是安达那瘦得不成人样的面孔。如果安达再像这样用生命魔法为那些伤兵治疗的话,她的生命很快就会结束的。

生命魔法?我绝对不能再让安达做这种事了!

想到这里,一个非常残忍的主意在我的脑海里形成了。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比利亚叔叔说道。

“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用赤血术就可以治好他们的伤,并且让我们重新获得一支有战斗力的精兵!”

“赤血术?”佩斯叔叔惊呼道。

“那是被禁制的黑魔法!”

“不错,就是用赤血术!”我慢慢地把赤血术这三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赤血术和生命魔法一样,都是以消耗生命力为代价的魔法,不同的是,生命魔法是通过消耗自己的生命力来提升力量,而赤血术则是一种魔法师施加在伤者身上,通过消耗伤者未来的生命达以治愈伤势的法术。

被施加了赤血术的人,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只要他的身体能承受得住被施术时巨大的消耗,身体所受的伤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地复原,并且力量和体力都能马上恢复到没有受伤时的巅峰状态。

但用这种方法疗伤的后遗症也是非常明显的──在被施用了赤血术十年,或者几年之后,这些人会毫无预兆地突然暴毙,因为赤血术只是消耗受术者的生命来换取身体的康复,在治好伤势的同时也把人的身体掏空了。

“赤血术?说得好!这也正是我想说的。”奥维马斯赞同道。

“这样做好像太残忍了点。”虎特犹豫地说道。

“没有什么残忍的,如果那些伤兵不能恢复战斗力的话,他们会成为我们突围的绊脚石,而且现在的情况是敌强我弱,我们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去保护他们。”奥维马斯哼了一声说道。

“而且你想想,我们的回复魔法师严重不足,除了赤血术根本就没法治好他们!就算是治好了又能这么样,刚刚治好伤的士兵根本就没有战斗力,没有战斗力就会被敌人杀死,用了赤血术最少可以让他们多活几年。”奥维马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要吵架一样。

“现在这种情况只有用赤血术了!”佩斯叔叔赞同道。

“好,同意!”比利亚叔叔斩钉截铁地说道。

“还有一点!”奥给马斯接着说道,“那就是那些无法使用赤血术的重伤员!”

赤血术并不能用在受了重伤的人身上,因为受了重伤的士兵本身就没有剩下多少的精力了,如果强行施用的话必定会因为身体无法承受得住而当场死亡。一个重伤员要两个没有受伤的士兵来抬,如果带上他们,更会严重影响部队的行军速度。

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并不难,非常的简单,屋内的人谁都知道该怎么做,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意说出来。

“达克!”沉默只停留了一小会儿,比利亚叔叔把这个热山芋扔给了我。

“为什么是我?”我不满地抗议道。

“因为你现在是黑龙骑士团的最高指挥官!”比利亚叔叔厉声说道。

“就因为这个?”

“当然了,谁叫你是最高指挥官!”他把“最高指挥官”这五个字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

“下命令吧!”佩斯叔叔在边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的,不能为了少数人而牺牲了更多的人!”

“那好吧,就把他们通通抛弃!”我有些软弱地说道,要是安达知道使用赤血术和抛弃重伤员这两个命令是我下的话,她心中会怎么想。

“说第二条?”比利亚叔叔把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会儿,继续问道。

“第二条就是兵力,光靠我们黑龙骑士团三万多一点的兵力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得到第八军团的支持!但是莫里斯那个老顽固你们也看到了,他满口骑士的荣誉比什么都重要,是不会同意我们的意见的,除非我们……”他故意把语气拖长,没有把下面的话说下去。

“兵变!”比利亚叔叔和佩斯叔叔同时开口,替他说出了下面的话。

“不错,就是兵变!”奥维马斯点了点头说道。

“兵变夺权并不难,我们可以在召开军事会议的时候干,问题是那些第八军团的士兵愿不愿意服从我们的指挥。阳奉阴违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实在是经不起一场内哄了。”我说道,我并不怕发动兵变后回去会受到皇帝的惩罚,就凭我龙战士的身份,皇帝最多也只是把我撤职罢了,而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这时边上的虎特做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态,似乎想说些什么。

“虎特,你有什么话要说,尽管说吧,不要不好意思。”比利亚叔叔对又缩回去了的虎特说道。

“我的意思是就算是兵变,最好是等开完会,把秀耐达伯爵的计划向第八军团的将领说了之后,征求了他们每个人的意见之后再发动。”虎特说道。

“哦?你的意思是?”佩斯叔叔用疑问的口气答道。

“我想当秀耐达伯爵的计划被提出后,一定会在第八军团的高级将领中间搅起很大的波澜,前一次的军事会议大家也看到了,除了莫里斯将军以外,其它几个年青的将领都不赞成留下来死守。”虎特说话的语气开始变得流利起来,他已渐渐地有了自信。

“等莫里斯提出反对意见时,我们从中挑拨,让他们分成两派,互相对抗争论。然后我们再动手,把支持突围的那一派拉过来,用孤立的方法架空莫里斯的权力,这样做的效果比直接强抢要好许多。强扭的瓜不甜,毕竟我们还是要和第八军团一起合作的。”

“说得好!”

“好主意!”他的话得到了我们所有人的一致认同,于是这次突围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

※※※※

这个五人的小会议结束之后,虎特和奥维马斯一起前去调动黑龙骑士团的精英部队──“黑色龙骑兵”,做好发动兵变的准备,而我却被比利亚叔叔留在了帐篷中。

“是不是觉得我刚才有些过分,硬逼着你下这个命令。”比利亚叔叔问我道。

“是的!”我低头答道,我现在的脑子里尽是安达伤心痛哭的样子。

“你要明白,战争如棋,为了全盘的胜利,抛车弃卒是常有的事情。以后你会经常遇上像这样左右为难的事情,你必须从大局着想,该做一只抛弃尾巴的壁虎时就做壁虎。”佩斯叔叔也在边上苦笑着说道。

“像我们现在就是被皇帝抛弃的棋子。”他摇头叹道。

“你说出赤血术三个字时是那么的坚决,可是要你抛弃重伤员时你却在那儿犹豫再三,你刚才是不是想起那个女人了?”比利亚叔叔把我心中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

“是的。”我并不想骗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嗨,她是个好女人,也是个令人尊敬的医生,这几个月来她做的那些事我都很清楚。可是你要明白,战争是一个杀死一部分人来救另一部分人的游戏,你和我都不能破坏这个游戏规则。”比利亚叔叔叹道。

“无情之道,不光是对敌人无情,也是对自己人无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得到。”佩斯叔叔在边上感慨万千地说道。

“其实我和你一样,我也无法做到这一点,所以我无法成为名将。”比利亚叔叔深有感触地说道。

“如果一个人真的做到无情了,那他就不能算是人,而是恶魔。”我说道。

“你说得对,可是现在只有恶魔才可以拯救我们!你别忘记了,如果这一战我们失败了,那不光是你和我,那些伤员,连你的爱人都无法幸免!”

叔叔的这句话仿佛在我的脑袋上猛敲了一记,让思维一片混乱的我猛地清醒了过来。

是啊,如果这一仗我们失败了的话,谁都无法得救,包括安达在内。

为了她们,我必须把个人的情感因素全抛到一边去。

“我明白了,叔叔!”想通了这一点,我终于有勇气抬起头,去直面叔叔的目光。

“到外面去吸一口新鲜空气,静一静,把所有的杂念抛开,然后准备开会,这次会议我一句话都不说,全部由你来主持。”

第二章会议之前

离开帐篷之后,我去找波尔多,这次行动我需要波尔多的支持。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副军团长,这么大的计划,如果不事先通知他一声就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无论是帝国这方还是魔族或兽人那边的阵地,现在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平静中。将帝国军队围个水泄不通的魔族和兽人的联军似乎也被头顶上的炎炎烈日给镇住了,自从我回到黑龙骑士团后就再也没有发动进攻。

但这一切只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安宁,或许在天气变得凉爽的晚上,或者在明天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这里就将成为一片充满血色的人肉加工厂。

虽然沉默的死神持着镰刀就站在每个人的身边,却已吓唬不了任何人。苦战了一整个昼夜的帝国士兵趁着这个难得的战斗间隙,找了块阴凉的树荫,或靠或倒,蒙头大睡。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睡觉,而且是在这么脏的地方?”我在一棵大树下找到波尔多,他坐在肮脏的土地上,背靠着树干小睡。

“为什么不能睡?我已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困死了!”波尔多边说边打了个哈欠,战争持续到现在已快半年了,波尔多和我也从中学会了许多东西,其中之一就是可以随时随地躺下就睡,可以十几天不洗澡不换衣服。

“你难道不想想我们的将来,我们下面该怎么走?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副军团长啊!”我有些不满地说道,我的右手抓住他的左耳用力地拧了一下,惊破了波尔多的好梦。

“那是我自找的。”正在半睡半醒之间的波尔多吃痛地睁开眼,天蓝色的眼珠子闪了一下,懒洋洋地说道。

“自找的?”

“我们伟大的皇帝命令黑龙骑士团断后的时候,他还给我下了一个命令,要我和他一起先溜。我说错了,不是溜,是战略转移,他是这么说的。”波尔多顽皮地说道。

“战略转移?明明是大败溃逃,却说是战略转移,真是死要面子。”我奚落道,“你为什么不走?”

“谁叫我们是兄弟呢,老大这次一去失踪了一整天,生死未卜,你不回来我怎么好意思自己先溜了,结果我就留下来和这些断后的家伙做了一回傻瓜。”波尔多摸着被我拧痛的耳朵说道。

“我这个做小弟的够意思了吧?老大,从小到大都是你罩着我,这次就算我报答你好了。”

“笨蛋!”我心中一阵感动,双手用力地钳住了波尔多的双肩,不知何时起,波尔多的双肩已变得非常的结实,他也长大了。

“走吧,开会了!”我一把将波尔多从地上拉起。

“开会?开什么会?”波尔多问道。

“当然是军事会议了!”我拉着波尔多边走边说道,一路上我简要地向波尔多轻声讲述了要发动兵变和对伤兵使用赤血术这两个计划。

“你有什么看法?”我问道。

“一切都听老大的!”波尔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没有意见?”

“我为什么要有意见,我才懒得动脑子呢?”波尔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什么?”听了这话,我头冒虚汗,哑口无言。

“幸好刚才没有把‘你长大了’这四个字说出口。”我暗暗庆幸,这小子还是象以前一样。

※※※※

会场是在一片胡杨树林里召开的,在树林里我遇上了虎特和奥维马斯。他们按照我们商议的结果,已经偷偷地把龙骑兵团调了过来,就等着莫里斯这个老顽固钻进套子里了。

奥维马斯这时正在给龙骑兵团带头的拉兹副团长交待一些重要的事宜,还不太适应自己现在身份地位的虎特则站在一旁认真地听讲。奥维马斯一边说两手一边比划着,站在一旁的拉兹副团长频频地点头不已。当重新得到赏识与重用之后,过去的醉猫现在已是一只充满无尽力量的猛虎,而虎特这只年青的雄鹰此时才刚刚展开他稚嫩的翅膀,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成长。

本是最高指挥官的比利亚叔叔这时候却和佩斯叔叔坐在地上,两人的身体成九十度。背靠着坐在同一棵大树下,他们双眼紧闭,胸膛有节奏的起伏着,正着打盹。

当我走过去的时候,拉兹朝奥维马斯行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去,看情形他是去命令手下做好行动的准备。

“秀耐达伯爵,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那家伙过来了。”奥维马斯不卑不亢地对我说道。

“你年龄比我大,叫我达克好了,叫我达秀也行。”我有些不知所云回答他道,

“你有些紧张,达秀。”奥维马斯说道,“从后台走到前台都一样的,久了也就习惯了。”这只壁虎轻易地就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安慰我道。

“还好啦……”他说得没错,我的确很紧张,主持这么一个决定几万人生命的军事会议是我过去所不曾经历过的。

“虎特比我还紧张呢。”我转移目标说道。

“哪里!”我的学长分辩道,“只是面对十几个人嘛,比起三年前我们面对两千多号人时可就差远了。”说着他就笑了起来,他指的自然是三年前的那次问题学生考试。

“嘿嘿,那时你很会说,面对几千人面不改色,侃侃而谈!想不到这次你做得也一样出色。”学校时期发生的事,就算是糗事也是令人怀念的。

“哈哈,是啊,我到现在还记得你说出舍不了孩子打不着狼这句话时那些老家伙脸上的目瞪口呆的表情,实在是太有趣了。”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弥漫在我和虎特之间的紧张气氛在不知不觉就渐渐地消散了,这回是轮到站在一边的壁虎有些不知所以然了,他没参加过那次问题学生考试,自然听不懂我们的对话。

“这次是我们的第二次考试,希望这次能考好!”笑声突地停了下来,虎特举起右手,一脸严肃地对我说,学校的事再有趣也只是过去,而困难的现实就在眼前。

“我可不想出局!”我也举起右手,啪地握住了虎特的手,我们俩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这次我们可没有补考的机会,一起努力吧。”我说着用力捏紧了右掌。

“我们在互相鼓励,你怎么不加入呢?”看着有些古怪地站在一边插不了口的奥维马斯,虎特开口邀请道。

“真是无聊至极!”奥维马斯嘴里囔囔地嘟了一句,却也举起右手搭了进来,

“谁叫我也是一个无聊的人。”被我们俩的气氛感染的壁虎无奈地说道,说这句话时他的表情非常的有趣。

边上比利亚叔叔和佩斯叔叔已经醒了,他们相互间对看了一眼,两人同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要有自信,年青人,你们俩比那群饭桶要出色多了。”奥维马斯松开手说道。

“听口气好像你是前辈啊。”虎特不满说道。

“当然了,我也是苍龙学院毕业的,可是你们俩学长的学长了,还不叫声前辈?”紧张的气氛一解除,壁虎也露出了他的另一面。

“苍龙学院最不吃的就是倚老卖老这一套了,我今年二十二岁。”

“我差两个月二十九岁。”

“不会吧,你这么年青?”我有点疑惑地问道,却发现他们两人都瞪着眼睛注视着我。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吗?”

“你多大了?”他们俩一起发问道。

“我二十一!”我随口答道。

“那我们都比你大,我们都是前辈了……”

“快叫前辈……”

“哇,恨啊!”

……

随着开会时间的临近,其他的将领也陆陆续续地来到会场,加上第八军团来的五个人,以及我的勤务兵兼书记员胡安,参军白兰度,到会的人共不过十五个人,和我上次离开军营前比起来,有几位旧人已永远看不到了。

骑兵团的正副团长全都战死沙场,接替他们位置的是刚刚从副官提拔上来的年龄不到二十三岁的新人虎特。娜依秀的第四兵团在这次惨败中几乎全军覆没,虽然她人被我救回来了,却只是空头的指挥官,断了条腿的佩斯叔叔把自己的第一兵团与第四兵团的残余部队合并在一起交给了她指挥。至于第二第三两个兵团现在已合为一个兵团,两个兵团的活人加起来还不到一个兵团的编制,他们的指挥官是万夫长罗尔,原先是第三兵团的指挥官,现在是第二第三两个兵团的共同的指挥官。至于第二兵团的那些高级将领,也差不多都为国捐躯了。

四个步兵团的人数加起来还不到二万人。黑龙骑士团唯一还算完整的就是虎特手下的第五骑兵团,但经过两天的激战,人数也锐减到九千人。

被奥维马斯和佩斯叔叔骂作是老顽固的莫里斯将军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将,他脸上一道道又深又长的皱纹已清楚地告诉了我们他过去所经历的风风雨雨了,或许,就是那并不顺利的过去才让他看上去如此苍老吧。

在被任命为这个“断后送死”的军团长之前,莫里斯只是一个万夫长而已。他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军事才能,也不会溜须拍马,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他行事耿直,做事一丝不苟,对皇帝忠心耿耿。

想要升官,光靠正直是没有用的,所以他当了几十年的兵,打了几十年的仗也混不到半个军团长。只有这次摆明了要你去送死,他才被皇帝“闪电般”地提拔上来,接替了现在正在皇帝身边“护驾”的原第八军团长奥斯特_法比尔伯爵的位置。

一向以昏庸无能出名的奥拉皇帝这次倒真是用对人了,这样的傻瓜这年头可真不好找。

跟在他身边的四个将领,除了一个名叫隼人的大概有三十多岁外,其它的也都是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第八军团的情况比黑龙骑士团还要惨,原先的高级将领几乎都战死了。

从斯罗特要塞中突围而出的皇龙骑士团人数约有八千人,他们的头是罗兰德_法比尔男爵,一个年青的皇族子弟。

罗兰德生得仪表堂堂,个头和我差不多高,举止却比我得体多了。我们的这次会议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到会的人要么是歪歪斜斜地靠在树干上,或者是随随便便地坐在肮脏的土地上,而罗兰德却端端正正地挺直了腰杆站得笔直。他的举止间明显散发着贵族子弟独有的习惯:非常注重自己的个人形象。虽然打了大败仗,他的衣冠却还算整洁,从整齐的头发看得出他来开会之前刚刚整理过。

“比利亚将军,如果是要讨论突围的事情,我看就不必谈了,陛下要我们在这儿坚守三天,不得后退!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是不会同意你们的意见的。”

一到会场,莫里斯就把我们的路堵死了,对于刚刚从“敌后”赶回来的我,他连正眼都不瞧上一眼。

“谁说我们要撤退了,我这次请你来讨论的事情是进攻而不是撤退?”比利亚叔叔焦黄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低声说道。

“进攻?”

“我受了重伤,精神不好,思维也不清晰,思维不清晰的人是绝对不能指挥军队的,所以从现在起,我把部队的指挥权交给了达克,由于他全权负责黑龙骑士团的事务。”他的话刚刚出口,立刻在其他人当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莫里斯这才第一次把目光投向了我。

过去在他们的心目中,我除了龙战士的身份以外,另一个身份就是花花公子。

“是他?”莫里斯用疑问的口气说道。

“当然了,这次的计划就是秀耐达伯爵提出来的,所以这次会议由他来主持。”

提到我名字时比利亚叔叔用的是秀耐达伯爵这个称号而不是达克,他是有意要向对方表明我并不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是的,从现在起,我就是黑龙骑士团的最高指挥官,黑龙骑士团的一切事务由我全权负责!”我不失时机地从边上站了出来,这个时候我必须处处向所有的人表明自己成熟稳重,能够独当大局的一面,否则将来要指挥他们就困难多了,坐在担架里的佩斯叔叔和比利亚叔叔为我的这个举动向我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哦,是你?很好!进攻?这几天我听够了撤退突围的说法了,倒想听听你进攻的想法。”

莫里斯的语气中带着少许的嘲讽,而他身边的那些年青将领听到他说这句话时,脸上都露出愤愤不平的神态来。虎特说得没错,只要我们从中挑拨得当,就可以兵不血刃地从这个顽固不化的老将军手中夺过兵权。

“胡安,把阿沙尼亚的地图给我挂起来!”我用毫不退缩的眼神与莫里斯有些不屑的目光对冲了一眼,这才对胡安下令道。

胡安和虎特忙不迭地把阿沙尼亚的大地图展开挂在树干上。“我的这个计划,并不是向北撤退,而是向南进攻!”我看着展开的阿沙尼亚的地图说道,地图上弯弯曲曲的天水河就像是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在摇晃的图纸上咆哮着,这条河将决定我们所有人的生命。

第三章四大优势

“这次包围我们的是魔族的第四、第五和第九军团,共约七万人,此外就是兽人祖寇的四万援军,他们的数量是我们的一倍以上。”我放松呼吸,缓缓地把现在军队的处境向到会的诸人介绍道。

“敌人的数量是我们的两倍,这些我们谁都懂,我只想知道你打算如何进攻?”莫里斯不耐烦地追问道。

“你们看!”我指着地图对莫里斯说道,“魔族的军队虽然号称三个军团,其实他们的实力不到两个军团,我们南边的防线上是第七魔将阿尔法的第四军团,以及魔族的第五军团,这两个军团都参加过斯罗特要塞的消耗战,他们和我们一样损失惨重,两个军团的兵力加起来不会超过三万人,并不足惧。”

“但他们身边还有完整无损的魔族的第九军团,足足有四万五千人,而且边上四万兽人大军也不吃素的。”我说话的时候,会场上全静了下来,只有莫里斯和我一问一答地展开了辩论,比利亚叔叔则面带微笑地在一边看着,而壁虎奥维马斯则安闲地把双手抱在胸前,将身子斜靠在一棵树干上望着我们两人冷笑。

“这正是我要说的。今天中午我回来的时候,魔族的第九军团和部分兽人军队正频繁调动着,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了吗?”我问道。

“他们是想绕到我们的背面,从背后夹击我们!”莫里斯沉声回答道。

“不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大概在今晚午夜之前,他们的部队就会布置好一切发动攻势了。所以我们的这次行动必须在天黑前展开,否则就来不及了。”

“说了半天,你还没有说出要怎么做呢!”莫里斯冷哼一声说道。

“向南进攻!从留守的兽人那儿进攻!”我抬高了嗓门说道,“兽人在南面的部队现在最多只有一万五千人左右,加上魔族的,撑死也只有四万余人,我们有六万人,六比四,我们肯定能突……突袭成功。”一时失口,差点就把突围这两个字给吐出来,幸好收得快,否则这个会也别开了。

“六万人对四万人,优势并不是很大,而且绕到我们背后的魔族和兽人的精锐部队随时都会加入,到时候腹背受敌,军队马上就会崩溃。倒不如死守我们现在的防线,反而有一线的生机。”莫里斯就算是再蠢也能听出我的言外之意,说了半天,我的意思还是要突围,只是换了一种讲法而已。

果然是个笨蛋,这个时候还在谈死守,这个木头疙瘩的老混蛋!

看着这个象石头一样顽固的老家伙,我的火气“﹛”地一下子就上来了,差点没有开口大骂他放屁。

“留下来只是等死!”我大声说道,在那一刻我已想好了,如果这老家伙再不答应的话,我立刻拔出逆鳞劈了他。

“啪!”

我的肩膀上从背后搭上了一只手,那只手示意般地用力地在我的肩头捏了一下。我回头望去,是奥维马斯。壁虎正以一种平静的眼神看着我,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深蓝色的湖水。

壁虎开启嘴唇,用同样平静至极,不带半点火气的口吻不紧不慢地说道:“秀耐达伯爵,把我们向南进攻的优势向莫里斯将军说一下,等他听了你的提案后再作决定吧。”

在那一瞬间,沉浸在怒气中的我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是的,这个时候动怒是毫无意义的。

“我们向南面进攻有三大优势。”明明是要突围,却硬要说成是进攻,实在是让人气闷无比,大家都心里有数,可是遇上这种木头脑筋的笨蛋,我也只好强行把怒气压下来。

“第一个优势就是敌人指挥不统一!”我不给这个木头疙瘩有机会打断我的话,连下去说道,“兽人和魔族的部队毕竟来自两个国家,指挥不统一,各行其是,不可能配合得象一支军队一样,而我们不同。”说这话时我真想放声大笑,因为这句话现在完全可以用在我们自己身上。

这次会议完了之后,不管用什么手段,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三个军团整合成一个军团,我暗暗地下了这个决定。

“那第二呢?”说话的人正是站在莫里斯身边的是隼人,他是第八军团临时任命的副军团长。刚才说话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观察着他,他脸上的表情就告诉了我他一直处在思考中。

“第二就是魔族和兽人比我们要累!”我盯着隼人的眼睛说道,恨不得能把自己心中的想法烙进他的思想中去。要想从莫里斯手中夺得第八军团的指挥权必须得到其它人的支持,隼人或许是个突破口。

“累?”听了我的话,隼人皱了一下眉头问道。

“你们知道为什么魔族和兽人现在不进攻了吗?”我环视了周围一眼,在场所有的人现在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我的身上。

“战斗到现在,大家已一天一夜没有睡过觉了,可是兽人和魔族却是两天两夜没有睡过觉了。”

“他们不进攻是因为他们现在正在睡觉!正在养精蓄锐!魔兽联军是在被我们的侦察兵发现后,这才连夜奔行了数十里地赶过来进攻我们的,那时他们已一夜没睡了。”我边说边把身子转了一圈,将四周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全都收入眼中。

从帝国军队被击溃到现在已过了整整一天半的时间了,我们的部队一夜没睡,而陪我们“玩”了一整天的魔兽联军同样也不得休息,加上他们前一天又赶了一夜的路,在体力方面帝国军队确实有嘲笑他们的本钱,虽然这只是五十步笑百步式的嘲笑。

虎特是最早明白我的话的人,因为他的脸上很快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来;奥维马斯在我说出敌人两天两夜没睡觉时就不自觉地轻轻点着头。而隼人与罗兰德则要比他们俩还要迟一点才明白我的话。至于娜依秀,白兰度等人就差远了,半晌才回复过来。

在那一刻,与会各人军事能力的高低在我脑中已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了,因为这个说法是我刚刚临时才想出来的。那位高唱人在阵地在的老顽固则眯着眼睛苦思了许久才露出明白了的神色。

“这么后知后觉,难怪一直升不了官。”看着他的那副样子,我心中暗骂道。

“所以我们这次行动一定要尽早进行,否则等敌人睡够了恢复体力就不划算了,另外……”我把目光再次投向隼人,说出了我们的第三个优势。

“至于第三点就是敌人兵力分散,这四万人是成半圆状把我们包围起来的,他们的防线足足有数里长。和我们集中在一块的部队相比,敌人的兵力更加的分散!我们只要攻其一点,就能撕开一道口子,破围而出,不会陷入持久战。”

集中对分散,这个道理很简单,周围的人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可以说两句吗?”虎特插口说道,开会的人中除去胡安以外,资历最浅的人就是他了。两天内从一个小小的副官连升数级,变成指挥万人的万骑长,虎特创造了一个帝国军队有史最快的“升官”记录了。

“大胆地说吧,这两天你已经向大家证明了你的能力了!”佩斯叔叔在一边鼓励道。

虎特从树林的一角站起身来,有点怯生生地走到我身边说道:“其实我们还有第四个优势!而且是最大的优势!”他的表情举止还有些怯弱,可是说话的声音却很大,而且是用非常的兴奋口气说出这句话的。

“什么优势?”比利亚叔叔插口问道。

“骑兵!我们两个骑士团加起来差不多还剩下一万二千人左右的骑兵,而敌人却缺少骑兵!”说话的时候,虎特的脚尖在地上轻轻地蹭着,靴尖在黄土地上刨了一个小小的土坑。

“他们胃口太大了,既想吃掉我们断后的部队,又想吞掉皇帝陛下的军队。你们注意到没有,包围我们的敌人几乎都是步兵!把我们包围在这儿以后,魔族的格鲁巴骑兵和兽人的狼骑兵几乎都被调走去追击皇帝陛下的败军了。他们残余的骑兵数目加起来不会超过两千人。”虎特边说边习惯性地举起了右拳,这让我想起了三年前那次问题学生考试里的情景,那时他也是这么表演的。

“只要我们能把两个骑士团的所有骑兵集中起来,在对方防线的一点上强行突破,反复地冲击,就能轻易击破敌人的防线!”

“说得不错,无论是突围还是断后,骑兵机动性和强大的突击力会发挥极大的作用,可是突围后我们该怎么走?向北吗?如那样的话我们就要直接面对赶回来的魔兽联军了。”罗兰德在边上插口道,突围这两个字还是他向大家挑明了的。罗兰德是贵族子弟,贵族的傲气使他对莫里斯这个老将并不忌讳。

“当然不是向北走,是向南走!”我边说边大步走到地图边上。

“看这个,”我用手指着地图说道,“这次魔族虽然和兽人联手,但也一定是举全国之兵来对付我们,现在他们腹地的防御非常的空虚。我的计划就是向南进攻,十天之内急行军七百里,穿过半个阿沙尼亚大陆,占领魔族在阿沙尼亚最大的海港──纽因斯港。”

帝国和魔族之间虽然战争连绵不绝,但彼此通商往来却没有中止过,纽因斯是大陆上有名的海港。

“从海上走?”罗兰德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可能吗?”

“北行的路是走不通的,不要忘记了,追击皇帝军队的魔兽联军现在就在北面,再加上魔族的第九军团,向北走只是自杀!”我解释道。

“而且往南走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避开兽人,打破魔兽联合这个局。”

奥维马斯插口说道,在开会之前我们达成了一个默契,决定用一唱一和的方法不给莫里斯发表异议的机会。

“为什么还有这个好处?”莫里斯问道,他的胸膛起伏得厉害,看样子他也是强压着心中的火气。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奥维马斯故作高深地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罗兰德问道。

“魔族和兽人积怨极深,这次兽人帮助魔族,我相信只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而魔族也同样非常地忌讳兽人,他们的联盟是松散的。斯罗特要塞这一带人烟稀少还没什么,但我们要是向南走,深入魔族的腹地,那就是人口密集区了。你说魔族能容忍一支异族的军队随意践踏他们的土地吗?”

奥维马斯的目光在会场中所有的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莫里斯的身上,面对着莫里斯质疑的目光,他自信地一笑,说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路西法十三世如果不是太笨的话,应当明白这一点,他绝对不会允许兽人的军队深入自己国土腹地的。所以我们突围之后所要面对的,仅仅是包围我们的魔族的三个军团七万人的追兵而已。”

“主意是不错!”罗兰德点了点头赞同道。“但是如果魔族识破了我们的计划,事先把船都开走了……”在我们三人有意无意的联手之下,莫里斯已全无了说话的机会,毕竟他除了留下死守之外,找不出别的提议。

“哼,其实夺取纽因斯港只是秀耐达伯爵的吸引敌人注意力的诱敌之计而已!他真正的计划是……”奥维马斯说着猛地转过头,把目光移向我。

“是连云山脉的天之裂痕!”我接口说道。

“天之裂痕?”除了前次小会中的五人以外,在场的所有的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对!就是天之裂痕!你们看这条天水河,就在这条河水的走势由向东流改为向北流的转折点──尼尔斯城!它是我这个计划的关键所在!尼尔斯城距纽因港约有三百里,这个内陆港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我们用奇袭的方法攻下这座城市之后,夺取那儿的船只,顺流而下,借水遁之法向北行军七百里,在距天之裂痕不到五十里的莫丘迪南那儿下船,然后我们只需攻下天之裂痕的瓦伦关口,就可以从那儿直接杀回家去了!”

“什么?”听着周围的人发出的惊呼声,我知道现在已到了决定我们所有人命运的关键时刻了。

“我们的兵力够吗?”在静场了一会之后,隼人先开口说话了。

“绝对够的,我说过,魔族的腹地现在防守空虚,为了对付我们他们已把后方的兵力都抽空了,内陆的每座城市几乎都是不设防的。”奥维马斯抢在我之前说道,这个很冷静的人也开始有点沉不住气了。

“那天之裂痕呢?”莫里斯也开口问道,“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恐怕……”他口气松动多了,用顽固堆起来的自信也因为我的这个计划而开始松动。

“地势险要是相对的,瓦伦关口所有的防御布置都是针对北面的,而且那儿险要的地势也是相对于北面的,魔族在南面的防守几乎为零。”

“你这只是猜测,我们谁也没有到过裂痕山口的瓦伦关!”莫里斯似乎找到了一条反驳我的理由,说话的语气也抬高了几度。

我知道该是给这个老将最后一击的时候了。

“波尔多!”

“什么事啊?”靠在树干边上半睡半醒的波尔多被我大声的喊叫震了一下,跳了起来。

“你在天之裂痕北面的凤鸣关住了好几年了吧,你应该知道那儿的防御情况的。”我问道。

“防御?很强啊,那里在路口处修了三道城墙,一重套一重的!不过我母亲说其实根本没必要修得这么牢固。天之裂痕是神魔大战时被硬生生地劈出来的一条羊肠小道,路面不是很宽,最窄的地方至多只允许两辆马车并排通过。只要在谷口处驻扎上几百号人,就算是有几万人也无法从南面攻破的。”波尔多揉着惺松的睡眼说道。

“但这些都是针对南面的吧?”我询问道。

“当然了,天之裂痕位于帝国的中部,如果真有人能从背后发动攻击的话,那时候帝国早已经完蛋了。所以说我们从南面进攻瓦伦关是可行的,因为谁会想到会有人绕过半个阿沙尼亚大陆从后面发动攻击呢,别忘记了裂痕山口两边几百里地全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要是从背后进攻的话根本就无险可守。”

“这下该放心了吧?我想听听你们的所有人的意见。”我故意把征求这个计划的意见踢给了第八军团的所有的军官而不是莫里斯一人,这个老家伙已不可救药了,但他身边的隼人却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对象。

“这个……”隼人犹豫了一下,看了身边的莫里斯一眼,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至于他身后的那些人,个个都把目光放在隼人的身上,很明显,他们唯隼人马首是瞻。

第四章兵不血刃

莫里斯一脸铁青,他的意见不说大家也都明白。隼人望了他许久,嘴唇动了动,迟疑再三,一直没有开口。

“罗兰德爵士,你呢?我想听听你所代表的皇龙骑士团的意见。”看到隼人这个样子,我马上把目标转向罗兰德。

跟风和随大流是所有生物的天性,人也不例外。只要罗兰德同意了,隼人也一样会同意。隼人身边的其它将领都是想看隼人的意见行事,我想在隼人的心中也需要一个带头的吧,而这个带头人就是不属于第八军团军系的罗兰德。

“让我想想!这关系到几万条人命。”罗兰德望了我一眼,并没有马上回答我。他低下头,开始在林子里慢慢地踱起了圈子。罗兰德很清楚,他的意见将决定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这是一个炎热沉闷的下午,空中没有一丝的云彩。来自天上的烈炎象毒箭般毫不留情地射向干旱的大地,溅起阵阵的白烟。在绿树葱葱的树林里,除了罗兰德机械的脚步声,就只余下众人沉重的呼吸声。虎特的眼珠随着罗兰德来回移动的身子而左右转动着,奥维马斯的额头上也渗出豆大的汗珠,就连开会时一直在打瞌睡的波尔多现在也收起了睡意,绷紧了身上的肌肉。

强抢是下下之策,那样做只会让军心分崩离析,但如果罗兰德不答应的话,我也只好使用这下下之策了。

脚步声停了下来,罗兰德站在比利亚叔叔和佩斯叔叔的身边,低下头,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人。而已成残废之躯的两位叔叔则懒洋洋地抬起头迎接着罗兰德射来的犀利目光。

“现在一切都由达克负责,我们俩都不管事。”比利亚叔叔口气就像是个快要睡着的人一样。

“你们赞同他的主意?”他问道。

“他比我们年轻,比我们更有活力!”比利亚叔叔说道,“而且他需要锻炼!”

“这种情况下叫他去锻炼?”

“不是这时候那是什么时候?”

“明白了!”罗兰德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了会场的中央。望着罗兰德的嘴唇,我的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罗兰德就要作出决定了。

“这是一个疯狂的主意,这个计划破绽很多,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罗兰德说道,说话的时候他茶褐色的眼睛就一直盯着我不放,而我却回避似地把目光转到了莫里斯的身上。听到罗兰德这么说,莫里斯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可是我们现在没有比这个疯狂的计划更好一点的计划了,所以我赞同秀耐达伯爵的意见。”罗兰猛地把头转向其他人,口风也随之一变。

“不行!我反对这个计划,我不能把我的第八军团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疯子来指挥。”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莫里斯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你说达克是疯子,那你呢?你除了死守还有更好的计划吗?不要忘记了,你的手中可是握着两万多条人命!”令我惊讶的是,虽然也动了怒,奥维马斯的语气仍然能保持着先前的平静。

“皇帝的命令是要我们在这儿死守三天,一切都等三天后再说!真正的骑士是绝对不会临阵退缩的!”

“要是我们支撑不了三天呢?”一直不敢说话的隼人终于也提出了自己的异议。

“我答应过陛下的,宁死不后退一步!”莫里斯转身吼道,这一回,我总算见识到什么是顽固不化了,难怪佩斯叔叔会在我面前公开地骂他。

“卡托,这次我原谅你,我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说法。”莫里斯摆出了一副长官的样子骂道,卡托是隼人的真名。被骂了的隼人恨恨地垂下了头,看得出来,他的心里非常地不满。

“这个弱智加白痴的蠢蛋!”看到莫里斯怒斥隼人的情景,我知道该是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架空莫里斯权力的时候了。

“照你这么说,在你的心中,皇帝的命令,骑士的荣誉比什么都重要了?”我阴阴的说道。

“当然了!”看着我阴寒的脸,阴寒的眼神以及阴寒的语气,莫里斯打了一个冷战,他底气不足的回答道。

“那我问你,如果要你用自己身败名裂来换取手下士兵的生命,你会选择名誉呢,还是士兵的生命?”我边说边和站在莫里斯背后的奥维马斯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会意的点了点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里斯有些手足无措地问道。

“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了?”我边说边走到隼人的身边,“我来回答你吧,就算是遗臭万年,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的,我手下士兵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而不是什么狗屁骑士的荣誉!”我说着伸出右手用力地搂了搂隼人的肩膀,我在向他发出一个讯号──我支持你!

我的示意起作用了,隼人接受了我的讯号,他抬起头,感激地看着我。

“至于说是皇帝的命令,你没听说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战场上的形势千变万化,皇帝陛下的命令只适用在一天前,而不是现在!”

“隼人,我想听听你自己的意见,是你自己的!”我把目光牢牢地盯在隼人的身上,诚恳地问道,其实我是要逼他表态。

被我盯住了的隼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莫里斯,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我也不赞成死守!我同意秀耐达伯爵的意见。”隼人小声地说道。

此话刚一出口,我暗暗松了口气,总算不必强抢了。

“你!”莫里斯气得脸色发白。

“给我闭嘴,我是问他,不是问你!”我不留情面地喝道,登时将这位老将的脸“刷”得有如猪肝一样的通红。

“那你们呢?你们的意见呢?”我指向站在隼人后面的年轻人,和颜悦色地问道。

“我同意!”

“我赞成!”

“我和隼人一样。”

一切都是随大流,那些刚刚从千夫长,百夫长的位置临时提拔上来的年青人纷纷表明自己的看法。无形之中,莫里斯已被孤立。

“娜依秀,罗尔!”我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两人。

“没意见。”

“同意!”

早就通好气,知道一切的两人自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

“既然大家都同意我的意见,那我们现在就讨论突围的事宜!”我马上宣布道,对于身边的莫里斯,我摆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架势。

“等一下,我还没有说话呢。”莫里斯吼道,他终于忍受不住我的傲慢爆发了。

“你?”我冷哼一声,“我们是在讨论如何生存,而不是在讨论骑士的荣誉。”

“你竟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不管怎么说,我也是第八军团的……”

“那是过去的!”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从你为了自己的名誉而放弃了部下生命的那一刻起,你已没有资格做第八军团的军团长了!

“什么?”

“还不明白吗?”我咄咄逼人地说道,“你被解职了,莫里斯先生!”

“你……你……”莫里斯恶狠狠地瞪着我,脸涨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想问我凭什么?那我告诉你,就凭我龙战士的身份,暗黑龙卡鲁兹_秀耐达的第八代传人,够了吧!”我步步紧逼,运足了力量,当着莫里斯的面变身为龙战士。

变身之后,我将全身的气势提升至极点,两眼射出锐利的寒光,罩在莫里斯身上,我用强大的杀气和不可一世的傲气紧紧地压迫着他的神经。在我气势的逼迫下,莫里斯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而我也一步步地紧逼着他,直到把他逼到树林的一角,背靠大树无路可退时才停了下来。

莫里斯把求援的目光投向隼人一干人等,但他们四人却装作没看见似的把身子移开,他已被孤立。

“罗兰德爵士,你同意我的说法吗?”我放松了压迫,转身用询问的口气对罗兰德说道。这位可怜的老将此时浑身发软,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你真是一个疯子!”罗兰德淡淡地说道,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在讨论如何突围之前,我想先把军队指挥的问题统一一下。我们来自三个军系,如果指挥调动不一致,配合不当,很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奥维马斯的这个提议对于莫里斯老将可以说是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一击,这个提议其实是要把第八军团纳入我的指挥之下。

“这确实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军令不一,这是兵家大忌。”罗兰德点头道。

我过去很看不起这些皇族子弟,认为他们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世祖。但对于初次见面的罗兰德,我却没有这种看法,他很精明,也很识大体。

“比利亚将军,佩斯将军,你们两个真的不说半句话吗?”罗兰德走到靠在一起快要睡着的两位老将身边,弯下腰问道。

“他做得很好,我为什么要插手?”比利亚叔叔回答道。

“一切就全靠你们了,罗兰德爵士。”佩斯叔叔也摆出了绝不插手的架势。

“好!”罗兰德微微一笑,站直身子,转身面对奥维马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奥维马斯,还有你伯爵先生!”罗兰德把手指向我说道,“不过为了大局,为了我手下的八千条人命,我还是同意把皇龙骑士团并入黑龙骑士团中,归你们指挥。”罗兰德说着向奥维马斯友好地伸出手去。

“我不喜欢贵族。”奥维马斯说道,“但我会试着和你做朋友!”他握着罗兰德的手说。

“你呢,隼人?”由于有罗兰德的帮忙,我也省去了提出“将三个军团合而为一”这个有些尴尬的问题。

“我?”隼人一愣,把目光移向莫里斯,这个顽固不化的老头子现在正凄凉地站在树林里的一角。

“主持第八军团大局的人现在是你了!”我对隼人说道。

“你们同意让隼人主持大局吗?”我问隼人身后的三个青年将领道。

“同意!”三个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岁的青年看了我背后的龙翼一眼,同时答道。

“好!我也同意把第八军团归入你的麾下!”隼人咬咬牙,跺了跺脚答道。

“谢谢!”我说着拥抱了隼人一下,以此来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联系。比利亚叔叔说得没错,我是龙战士,龙战士在士兵们心中崇高得近乎于神的地位是我最大的本钱。若不是这样,我也不能兵不血刃地从莫里斯的手中夺得兵权。

“现在我们就正式讨论突围的事宜吧!”我大声地宣布道,在那一刻,我突然有点同情已被我剥夺了兵权的莫里斯,这位六十余岁的老将在他的手下喊同意的那一刻起,就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第五章恶魔_天使

经过两个小时的商议,我们拟出了一个初步的突围计划。对伤兵使用赤血术,放弃重伤员这两个问题再一次地被提了出来,虽然很无奈,大家都不愿意这么做,但最后还是通过了。

为了防止有意外发生,莫里斯老将会后被软禁了起来,由拉兹派人看管着。把这位老将宰了以绝后患是个很诱人的想法,但此法绝行不通,且不说将来能否过皇帝这一关,就算是现在也会令刚刚投过来的第八军团将领们产生异心。

我们把三个军系的部队重新整合,黑龙骑士团的四个步兵团的残兵败将整成两个兵团,与第八军团和罗兰德的部队组成四个步兵团。原来的参军白兰度被我暂时调为军务长,用来协调三个军系之间的关系。而三个军团的骑兵全部集中起来,归虎特统一指挥调动。

“呜,总算结束了!原来打仗是这么复杂的一件事!”会议完了之后,波尔多捂着有点发昏的脑袋感叹道。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最幸福啊!”虎特叹道。

“这次行动太仓促了,许多细节的地方我们都来不及考虑。”奥维马斯说道,“比如说……”

“还想啊?”波尔多苦着脸叫唤着。

“没办法,谁叫我想得特别多!”奥维马斯白了他一眼,“比如说突围后我们的粮草补给问题;敌人第九军团的援军会在何时赶到战场;几万人拥向被打开的缺口时部队军心涣散,无心恋战,士气下降,这时我们该如何处理;我们被敌人咬尾攻击时该怎么做?”

“天……这么复杂?”波尔多惊呼道。

“当然了,你当打仗是在玩游戏啊。”奥维马斯不满地训道。

“你说的这些都不是小事,会影响到大局。不过我们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三军合一,部队的整合调度,对伤兵的处理,几个兵团间的配合作战,这些问题都要花费时间去处理,可是我们现在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的准备时间!”罗兰德同意道。

“说得没错,我们不能再在开会上浪费更多的时间,突围战必须在天黑前开始,越早越好!大家先分头回去把伤兵和部队整合的事处理好。”我停了下来,看了正准备散会的诸人一眼,

“当然,大家做事的时候,脑子里也要多想想刚才奥维马斯提出来的问题。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在这儿会面。”

“秀耐达伯爵!你要把我们一个人分成两个人来用吗!”罗兰德苦笑说道。

“没办法,补给,伤员,敌人的情况,我方的状况,什么都要考虑,我现在恨不得一个人能分成十几个人来用!我的脑子根本就忙不过来!”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战争是整个国家的战争”这句话的含义了,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让我非常的难受。

“好了,快去干活,别磨蹭了。”自始至终从未发表过意见的比利亚叔叔催促道。

“我做得怎么样?”当所有的人都离开的时候,我问比利亚叔叔。

“很不错,已有点统帅的样子了,不过你现在还要去做一件事,很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事?”

“去面对自己,战胜自己!”

“战胜自己?”

“对伤兵使用赤血术,抛弃重伤员这个命令马上就要被颁下了,你说安达听到这个命令后她会怎么做呢?”比利亚叔叔认真地对我说道,他的眼中掠过一道让人不寒而栗的闪光。

我哑口无言。

“人最难打败的对手就是自己,你还不够成熟,基斯的儿子,秀耐达伯爵!”看到我半天说不出话的样子,比利亚叔叔悠悠地说道。达克,秀耐达伯爵,基斯的儿子,比利亚叔叔对我的称呼在一天内换了三种。

“你还需要更多的磨练,秀耐达将军!”比利亚叔叔用上了第四种称谓来叫我。

※※※※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知道用了赤血术的后果吗。”当我来到摆放伤兵的营地的时候,首先听到的就是安达与人激烈的争吵声。以安达为首的回复系的白魔法师们正和奥维马斯带来的黑魔法师们对峙着。四周围着一大群观看的士兵,大多是手脚缠着绷带的伤员。

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却不敢挤入人群中去面对安达,只能悄悄地躲在一边。我对安达心中有愧,我提出对伤兵使用赤血术,理由是为了突围,其实更多地是为了安达。

“这是上头的命令!”奥维马斯不冷不热地说道,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刻板地按照上级命令行事的木偶人。

“他们可以选择不用赤血术的。”奥维马斯平静地说道。“我不会逼他们的,他们可以自己决定,或用赤血术走,或者留下来。”

“你这不是在逼他们吗?你禁止我们用回复魔法为伤兵疗伤,同时却又下令抛弃不能自由行动的伤员,这不是在逼他们是什么?”安达毫不退缩地反问道,她的声音有点哑,声调却很高,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安达用这种口气和人说话。希拉就站在她的身边,她们与一大群以女性为主的白魔法师一起,和奥维马斯带来的要对重伤员施用赤血术的男性为主的黑魔法师对峙着。在安达的背后,是躺了一地,排得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伤兵。

新人类的力量发展到现在,“男女有别”的差异也渐渐地显示出来。男性出于自身好斗的天性,他们在修炼魔法时,多半偏向于攻击型的黑魔法,而女性则相反,所以军队的白魔法师几乎都是女性,而黑魔法师差不多都是男性。

对于安达的指责,奥维马斯沉默了许久,他的两眼死死地盯着安达,目光一变再变。

这家伙想干什么?看到奥维马斯的样子,我开始担心安达的安危来,这只壁虎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就在我正准备插手这件事的时候,只听“叭嗒!”一声,奥维马斯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举动──他抬起右手,以极其认真庄重的姿态,向安达行了一个军礼。

众皆愕然。

“路易斯小姐!我向你致敬!”奥维马斯说道,“这几个月来你一直不辞辛劳为这些伤兵疗伤,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宝贵的生命力运用生命魔法,我为你的行为向你致敬!”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那几百名黑魔法师也一起抬起了右手。原本带着火药味的对峙立刻变成了另外一种气氛古怪的场面──那个场面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一群恶魔突然良心发现,哭泣着向一个天使表示忏悔要求接受洗礼。

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这家伙想做什么事了。他想利用伤兵们对安达的尊敬,让伤兵们主动提出要求使用赤血术!

“你……”安达望着奥维马斯,似乎想说些什么,突然安达的身子摇了两下,她一手捂着头,两眼一翻,身子一软,竟昏了过去。

“姐姐!”站在安达身边的希拉急忙一把抱住安达,在外围偷窥的我连忙推开众人,挤了进去。

“安达!”我从希拉怀中抱起安达,拼命地呼喊着他的名字。我发现安达面如白纸,面色比我中午看见她时还要差。我把龙气注入安达体内探索她身体的情况,发现安达非常的虚弱。

“我走了后她是不是又用了生命魔法了?”我抱着安达体向身后的伤兵狂吼道,我很愤怒,甚至有些失去了控制力,我大声吼叫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受伤的狮子。

没有人回答我,所有的伤员都低下了头,他们都害怕我如刀的目光。

“下午为了救一个快死的重伤员……”希拉小声地说道。

“你……”我正想怒斥希拉两句,问她为什么不阻止安达,却发现希拉的面色也比中午时要差了许多。

“你也用了生命魔法?”我一把抓住了希拉的手,目光扫过其它的治疗法师,发现她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过度使用魔法的痕迹。

“这个该死的战争!”我又气又怒,真想拔剑砍人,却发现不知该找谁才好,唯有发泄似地一拳击在身边的土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你们不觉得可耻吗?”奥维马斯走到我跟前,一手指着我怀里的安达,大声地对所有的伤兵说道,“堂堂的七尺男儿汉,竟要靠女人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救你们,你们不觉得可耻吗?”

他停了一下,狠狠地瞪了在场所有的伤兵一眼,跺了跺脚,大声地骂了一句,“懦夫!”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气呼呼地离去。

“对我用赤血术吧!”

“不能让路易斯小姐再为我们牺牲了。”

“来吧!”

四周响起了伤员们主动要求施用赤血术的呼声。

第六章别了,叔叔

“啊──”

“痛啊──”

离伤兵营地不远处的另外一片树林里,被施用赤血术的伤兵的惨叫不断地传来,赤血术是用痛苦激发出人体的潜力,同时消耗受术者未来生命的魔法。一声声凄厉的惨叫让伤者云集的树林有如人间炼狱般凄惨。

如果不用赤血术就要被抛弃,被抛弃的代价就意味着等死──战争中的战俘最幸运的结局就是沦为奴隶,而战俘中伤员的下场最惨。

“本着救死扶伤的精神,为敌人的伤兵疗伤”,那只是学校课本里为了美化本国军队宣传用的。无论是哪一方,对于浪费口粮的敌方战俘,最常用的优待方式就是当场格杀。

因而除去那些断去手脚铁定要被抛弃的人以外,几乎所有的伤员都接受了这种饮鸩止渴的做法,很多人恢复了“健康”,但也有不少人因承受不了这种巨大的消耗而当场毙命。

“等安达醒来,她要是知道了这种情况,一定会伤心地痛哭吧。”我坐在一块背阴的草地上,安达静静地躺在我的怀中,望着随着她呼吸起伏的胸脯,我又难过又担心。如果刚才安达没有突然晕倒的话,赤血术这个命令绝对无法实行的。

“对不起。”希拉向我道歉道,“其实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鲁亚基公爵也不会……”

“这不关你的事,傻姑娘。”我伸过另一只手把希拉也搂到怀里,“要怪就怪这场该死的战争吧!皇帝一个人就决定了我们所有人的不幸。”我边说边亲吻着希拉的脸蛋安慰她。

“姐姐她怎么样了?不会有事吧。”希拉关切地问道。

“还好,她只是疲劳过度,但如果再象现在这样运用生命魔法的话,那就我就不敢说了。”我不禁暗暗痛骂发明生命魔法的魔法师。安达的情况属于过度使用魔法,身体极度疲劳,对于这种情况唯一治疗的方法就是好好地静养。

但现在是军队最艰苦的时期,马上就要进行大范围的战略转移了,想想都让人头痛。我能做的事也就是在安达身上施一个安魂魔法准备让她好好地睡上一整天。

“朵拉和梅儿呢?我怎么没有看见她们?”

“她们是魔法剑士,回复魔法并不擅长。朵拉看到大家都在医治伤员自己却无法插手,感到过意不去,所以她主动地要求到前线去,结果梅儿也跟着去了。”希拉说道,“这两个笨女人!”我急得差点跳起来,这两个女孩根本没有半点战斗经验,过去我和比利亚叔叔都很照顾她们,从没让她们打过仗,这样子上战场只是送死。

就在这时,胡安一路小跑地来到我们跟前,“大人,大家都到齐了,就等你了。”他畏畏缩缩地对我说道。

我看了胡安一眼,我在这儿已呆了很久了,许多该做的事情因为安达都忘了做。我知道现在应当做什么,可是安达的情况实在是让我劳心牵怀。

“我会好好照看安达姐姐的。”希拉看出了我的犹豫,对我说道。

“你还说呢,你不也用了生命魔法。”我爱怜地摸着希拉束成一团随便用一根红线绑在脑后的秀发,过去住在那个小山村的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给希拉梳头了,战争让我们平静的生活变得面目全非。

“答应我,别再干这种傻事了。”我说着在希拉的嘴上轻轻地吻了一记,又看了安达一眼,这才将安达交给希拉照顾。

“大人……”胡安那还带着童音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催促我快点离去。

“你放心地去吧,达秀。”希拉接过安达对我说道,“别耽误了正事。”

我朝希拉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安达,站起身来随胡安离去。

在树林的边缘处我遇上了奥维马斯,他早已在那儿恭候多时了。

“你先走,胡安,我们有话要说。”

胡安识趣地离开了,只余下我们两人面对面。

“谢谢你!”

“不必了,反正人家都叫我壁虎!我的名声很臭,也不在乎更臭。”

“不过你为她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了。”

“我知道。”

“但是你因为她而狠不下心其实反会害了她。我们现在的情况绝容不下半点感情用事。”

“我知道。”

“知道就好,你的那两个女孩我已做好安排了,我把她们编入保卫魔法师的护卫队中,你暂时可以放心,至于安达我也会特别照顾的,尽量让她得到最好的照料,你就专心地处理突围的事吧。”

“谢谢!”我很感激奥维马斯,这个人做事真的很细心。

“现在部队的粮草还够吃几天?”

“如果只是黑龙骑士团,够我们吃上七天,但要是加上其他部队的嘴,只够三天!”

“还不算少嘛,我还以为什么都丢光了。”

“还算运气,你走了之后比利亚将军就命下面的人把重要的物资全都打了包,大溃逃的时候及时带出一部分,总算没有一贫如洗!”

“我已命令下面的人把所有可吃的东西全都做成干粮了,这三天会是我们最艰苦的日子,时间宝贵。不过三天后我们就要面临断粮的难题。”

“补给问题,我们可以以战养战,命令先头的骑兵四处抢掠村庄,就地解决口粮问题,再往南走就是魔族的人口密集区了,应该不是很困难的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突围的事呢?”

“突围的事好办,我想由你来负责指挥调动全军,为了全局,你可以砍掉任何一条尾巴,牺牲多少人都没有关系。”

“又要我做壁虎?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

“残忍总比被败家子败掉几万条人命好!我和你一样,只注重结果,不在乎手段。”

“啊!”听到我这么说,奥维马斯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谢谢!”他感动地对我说道。

命运很有意思,有时候一句话、一件小事,就会改变一个人、甚至几个人的命运。就因为我说的“我和你一样”这句话,从此以后,我成为奥维马斯最好的知交。

“再说我毕竟是新手,很多东西都考虑不周全,而你不一样,这方面你比我强得多。至于如何突围,我想虎特应当已经想好了,他在这方面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我并没有注意奥维马斯的表情,继续说道。

“你倒挺会偷懒的。”他笑着回答我。

“父亲说过,一个好的将军不一定需要有很好的军事才华,但一定要会用人。你和虎特,罗兰德的能力都比我强,不用你们用谁?”我用一句土得不能再土的话回复他。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熟悉啊?”奥维马斯促狭地说道。

在去会场的路上,我们俩进行了一次短暂的交谈。这次接触让我对这只壁虎有了全新的认识,亦是我们日后相互信任的伙伴关系的开始。其实奥维马斯才是比利亚叔叔所说的那种理智型的人物,他做事心细如发,什么细节都能考虑到,而且最令人敬畏的是不受个人情感所左右,处事的手段冷静得近乎冷酷。

第二次的军事会议只开了一小会儿就结束了。虎特一到场,就拿出了详细而完整的突围计划。按他的要求,我们的部队决定排成菱形的阵式突围。重新整编后的近一万二千骑的骑兵排在菱形阵式前半截,以三角攻击阵形发动攻击;娜依秀的部队作为菱形的左翼,第八军团为右翼,罗尔的部队担任断后的任务。罗兰德的部队作为机动兵力,与三个军系所有的魔法师一起集中在这个菱形的中间位置,这样可以随时对其它军团提供支持。

我把指挥全军的重任委托给了奥维马斯,自己则与波尔多一起加入虎特的骑兵团中。现在部队士气低落,我们只有用身先士卒的方法才能提升士兵的士气。

分配完所有人的任务之后,大家分头办事去了,比利亚叔叔又一次赶走了树林里所有的人,把奥维马斯和我留了下来。

“我们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吗?”我问叔叔道。

“你们都做得很好,非常的好。”比利亚叔叔点了点头,欣慰地说道。

“不过……”

比利亚叔叔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在奥维马斯和佩斯叔叔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我的身上,他用一种令人担忧的口气说道:“有一件事我还要达克去做,奥维马斯,还有老虎,你们俩给我做个见证。”

“什么事?”我感觉有些不妙,叔叔的语气就是像是在交待后事一般。

“你们都疏忽了一件事,现在三个军团的士气都太低落了,这个样子的军队是没法打仗的。”比利亚叔叔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会用我龙战士的身份鼓舞起他们的士气的。”我拍着胸脯说道。

“光靠这个还不够!”比利亚叔叔微笑着答道,他笑得很安详。

“那我该怎么做?”

比利亚叔叔又笑了笑,他把头一扭,转向北方,那是家乡的方向。

“我有个女儿,她叫雅格丽,二十三岁了,前年她的丈夫刚战死在东方的所罗门要塞下。我还有一个儿子,他叫亚莱,今年十三岁。”

“叔叔!我们一起突围吧!”就算是傻瓜也能听得出叔叔的意思,我紧紧握住比利亚叔叔的手喊道。

“请你帮我照顾好她们!这是我给我女儿和儿子的信。”比利亚叔叔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我。

“叔叔!”我几乎要哭出声来。

“别打断,听我说!”比利亚叔叔用他那只还能动的右手抓住我的左臂把我拉到他的跟前。

“看着我的眼睛!基斯的儿子,不对,应是秀耐达将军才是!我要你做的事情就是,就是……”

比利亚叔叔把眼神定格在我的眼睛上,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拖长语气吐出了下面的话。

“杀──了──我!”

“什么?”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杀──了──我!”这一次我听得很清楚。

“为什么?”

“哀兵必胜!你需要的是一支哀兵!秀耐达将军!”他特意把将军这两字加重了语气。

“我死了之后,把我的尸体在全体士兵面前火化!这样你就会得到一支无敌的哀兵!”叔叔抓着我的衣领说道。

“我做不到!”我摇着头说道,“做不到也要做!”

“不!”我膝盖一软,跪在了叔叔的面前,拼命着摇着头。我哭了,母亲死后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哭。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比利亚叔叔一直很照顾我,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啪!比利亚叔叔狠狠地打了我一个耳光,脸颊上清晰地留下了五个指印。

“忘了我教给你的无情之道了吗?无情之道,对敌人无情,对自己人也要无情!我受了不治之伤,你连对我这个快要死的人都狠不下心来下杀手,如何能做到真正的无情?咳,咳……”一时气急,比利亚叔叔剧烈地咳嗽着,象哮喘病人般喘着气。受了重伤的人是经不起情绪激烈的波动的,我急忙把手按在叔叔的背上输入龙气为他疗伤,然而比利亚叔叔一把抓住我的手,狠狠地把我的手甩开。

“你的力量应用在突围上,而不是浪费在我这个没用的废人身上!”他厉声说道。

“为什么要我这么做?为什么是我?”我哭着喊道。

“因为你还不够成熟!所以比利亚将军才要你亲自动手。”一直在边上旁观的佩斯叔叔终于开了口。

“成长需要经历磨难和痛苦的锻炼,他想用自己的死让你快点成熟。”佩斯叔叔说道,对于比利亚叔叔的举动,他显得非常的平静。

“我不希望你将来付出更大的代价后才成熟,才学会无情。来!达克!就用我的死作为你成熟的祭品吧!杀了我,秀耐达将军!”比利亚叔叔单手托起跪在地上的我的下巴,让我的脸能够直接面对着他的脸。

“杀了我!秀耐达将军!我不想再重复!”叔叔的鼻尖几乎和我的鼻尖贴在了一起,平静的目光象标枪一样地扎入了我眼中,深深地插入我的灵魂深处,我的灵魂和他的灵魂在那一刻被目光联系在了一起。我的眼神被锁住了,我无法移动我的眼珠。

我象被催眠似的,缓缓站起身来,藏有逆鳞的左手,慢慢地举过了叔叔的头顶。手臂上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着。

叔叔的眼睛轻轻地合上。

周围象死一般的寂静,我的眼前茫然失去了所有的景象,只听见我和叔叔两人粗重的呼吸声还在空气回荡着。

只要一击,我就会把叔叔送进另一个世界。

力量已凝聚到极点,手心的汗水蒸腾起发光的雾气。我把头扭向一边,不敢再看叔叔一眼,泪水毫无控制地从我的眼角滴进脚下的尘土。

我还是不能……

我尽力阻止自己想起几个月来和叔叔一起生活战斗的片断,但是这一切冲破了所有的障碍,不停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渐渐地,我的手开始不知不觉地下垂。

“快点!”

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刺进了我的神经,我感到有人用重锤砸进我的心口,我好像听到心上的一道锁链也应声而断。

“啊!──”

我紧闭着双目,在自己的狂啸声中,左掌像是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印在叔叔干瘪的胸膛上。

“你──终于──长大了!”

叔叔倒下前,我听到了叔叔与我诀别时最后的话。然后,一切都化为了虚无。

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的泪水竟然不再流动?我出手前发出的那一声狂啸使得四下的密林里一片寂静,就像我现在的心一样。

过了许久,我睁开眼,我还在树林里,前面是断了条腿的佩斯叔叔,身后站着一只壁虎,面前躺着的人是我的叔叔,他的胸口上有一个明显的掌印,那是我的掌印。

叔叔已经死了,他的脸上还挂着一丝安详的微笑。

我拭去叔叔嘴角的血迹,木然地抱起余温尚存的遗体,离开了这片树林。

坐在地上的佩斯叔叔始终默默地看着我,他没有说一句话,就这么两眼一眨不眨地目送着我离去。至于奥维马斯,我始终都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背对着我,回避着我的目光。

※※※※

比利亚叔叔的遗体平放在高高的木柴堆上,那是我部下的士兵从林子里砍来的松枝,就堆放在准备就绪即将突围的六万名战士的面前。

六万人现在已整装待发,就等我一声令下了。

所有的高级将领都站在木柴堆前,波尔多、白兰度、娜依秀、虎特、奥维马斯、罗尔,连被我夺去兵权的老将莫里斯也来了,大家全都不发一语,静静地望着木柴堆上一动不动的尸体。

火烧了起来,熊熊燃起的焰火逐渐吞没了比利亚叔叔的身体。

生命真是一种脆弱的东西,只是一掌,刚刚还在教育我,指导我的叔叔就这么去了。

尸体在火焰中燃烧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将哀伤的气息传遍了军营中的每一个角落。受着烟雾的感染,在场的每一个士兵的眼中都包含着悲愤。

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因为我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我将体内的力量提升到极点,就在周围六万人的面前变身为龙战士,当暗黑龙那巨大的肉翼从我的背后升起时,我猛地回过身去,运足了目力将目光一个接一个地扫向我面前的将领,然后是他们身后的六万名战士。

我要把勇气,斗志和信心,尽我所能地通过目光传播到他们的身上。无论是奥维马斯、虎特、白兰度、娜依秀、隼人、罗兰德,或者是他们身后无数的我不认识的士兵,他们每一个人都毫不畏惧地迎上了我的目光。

我将身体升到了半空,开始了我参军以来的第一次演讲。

“大家离开家乡已经很久了!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很怀念家乡,怀念着家乡那肥沃的土地上出产的香甜的水果,怀念那绿油油的蔬菜,甘甜的泉水,怀念着我们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妻子,儿女,还有情人!”

我的目光又一次扫过整个军营,营地里现在一片寂静,只有燃烧的火把发出爆裂的声响以及战马原地踏步撞出的微弱蹄声。

“大家都很想回家,可是我们现在身陷重围!兽人的四万雄兵,魔族的七万大军,他们挡住了我们回家的路。如果我们不能突出重围,那等待我们的只有弃尸荒野,成为敌人铁蹄下的肉泥,连被火化的权力都没有!”

“我刚才说了这么多的废话,只是为了让你们所有的人明白,我们今天的战斗,不是为了皇帝,更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我们能够活着回到家乡去!”我放开嗓门,尽我之所能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我们今天的这一战,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能活着回家!──回家!──回家!”我一连吼出三次“回家”这个词,声音一次比一次响亮,但空旷的原野很快地就把我的声音吞噬了,因为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弱。

“我说的是不是这样,回答我!”

“是!”人群中有人小声地答道。

“大声点,是男人的就给我大声地喊出来!”

“是!”

周围平静了一秒,然后六万人整齐的大吼就如一声炸雷,回荡在整个帕尔斯平原上。

“是为了什么?”我又问了一句,

“回家!”几万人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发出了最响亮的呐喊,火一样的热情已在他们身上燃烧了起来。

一股热流从我的心中涌起,在那一刻我已明白,这几万人已完全恢复了斗志。

我望向地上依旧燃烧着的火堆,火焰中的尸体已缩得很小。

“看到了吧,叔叔,你的牺牲并没有白废!现在我们已拥有了一支充满斗志的哀兵,你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把这六万人都活着带回家乡去!”

火焰中传出“劈啪”的脆响,那是比利亚叔叔对我的回应。

“咚──咚──咚”

激昂的鼓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我从半空中望去,在厚厚的人墙后面,断了一条腿的佩斯叔叔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下接一下地擂着军中仅余的一面战鼓。

“你也不想走吗,叔叔!”我飞过人群,来到叔叔的跟前,鼓声停了下来。

“走吧,别管我!达克,就让我用鼓声送年青的小鹰飞上蓝天!”叔叔伸出右手,一掌拍在我的肩头上。

“叔叔……”

“对伤兵用赤血术,把重伤员抛弃,这是我出的主意,我下的命令。我断了一条腿,应算是重伤员,所以我应该留下来陪他们!”佩斯叔叔故意大声地说道,在他的背后,躺满了千余名因无法自主行动而被我们抛弃的重伤员。

“叔叔……”

佩斯叔叔这么做是有意地把这两件事全都揽到自己一人身上,目的是为了消除因这件事而对我领兵打仗产生的负面影响。

望着佩斯叔叔坚毅的双眼,我知道我是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强忍着眼眶中溢出的泪水,抬起右手,两脚一蹬,认认真真地朝佩斯叔叔行了一个军礼,

身后,所有的人都庄重地举起右手,向他表示敬意。

“准备突围!”我转过身下令道,我迈开步伐,大步地向前走去,前方的士兵为我让开了一条道路。而我身后的士兵们开始向被我们抛弃的伤兵们拥抱告别,哭泣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军营。

“年青的小鹰,尽情的飞翔吧!未来,是属于你们的!”佩斯叔叔在我的身后高声喊着。

听着再度响起的鼓声,泪水终于止不住地从我的眼中流了出来。

我回到阵前,跨上马背,却发现虎特也和我一样泪流满面,

“走吧,回家了!”我说。

“是的,回家了!”虎特向我举起了紧握长矛的手臂,用力地挥了一下。

“出发!”虎特发出带着哭腔的命令,矛尖指向了前方。在那一刻,我们俩的眼泪已经流干。

嗒嗒作响的马蹄声淹没了咚咚的鼓声,一万一千匹战马聚集在一起,排成整齐的三角形攻击的阵式,形成一道奔腾的铁流向前滚动着。战马的铁蹄震撼着天空,就连挂在西边的残阳也被这股铁流冲击得晃动个不停。

尘土在飞驰着的人马左右两方飞扬着,厚重的铁甲发出了单调的碰撞声。

我们在回家的路上奔驰着。

大地就在脚下,命运就在掌中!

决定我们六万人命运的不是正义,也不是皇帝,而是我们手中的武器。

第七章血色黄昏

兽人的营地越来越近,借着西边的残阳,可以清楚地看到严阵以待的兽人的队伍,站在兽人阵营最前列的,是一排一手持大斧,一手持厚盾的熊人战士。

一千步,八百步,五百步,二百五十步……

已进入了弓箭的射程了。

“放箭!”随着队列中指挥官的一声令下,一万一千名铁骑擎出大弓,搭上羽箭,弦声响动,一万一千支羽箭化成一万一千只蝗虫飞向空中,射向兽人。

尽管有坚实的盾牌抵挡漫天的箭雨,仍有大量的羽箭送入兽人的队列中,引出一声声为人送终的惨嚎。

前排的骑兵只来得及射出一支箭,就已了进入兽人远程兵种的射程。兽人中精壮的掷斧战士朝我们投出了短斧,掷矛兵掷出了短矛,不时有人从马背上跌落,骑兵的惨喝和战马的悲鸣不断响起。

两军越来越接近,二百步,一百五步,一百步,前面几排的骑兵已收起了弓箭,换上了长矛。他们压低了身子紧贴在马背上,长矛水平地指向前方,帕尔斯平原上立刻多了一道波涛起伏的海浪。

后排的骑兵依旧在放箭,和兽人的远程攻击手对抗着。

铁流组成的狂涛呼啸呐喊着冲向用钢铁和血肉铸成的堤岸,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距离越来越近,我们甚至可以清晰地看清前排的兽人那因紧张兴奋而剧烈起伏的胸膛。

“杀!”

几千张嘴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同一声的怒吼,冲在第一排的骑兵借着强大的前冲力,用长矛轻易地刺穿前排的兽人护身的盾牌,扎入他们坚实的身体中。卟哧卟哧溅起的红光比五月的鲜花还要艳丽,身体被洞穿的兽人的惨嚎与战马的嘶鸣声连成一片,就像潮水拍打岸堤一般连绵不绝。

同样是用钢铁和血肉之躯铸成的防波堤马上对这股铁流发起了反击。排在第二排的兽人趁着第一排的骑兵的前冲势头受阻的一刹那猛地突向前来,笨拙粗重的狼牙棒准确无误地将战马的前肢一一打折。在天上盘旋的雷鸟也趁着铁流受阻的那一刻从空中俯冲而下,用他们那锐利的尖爪将马背上骑士的脑壳活生生地抓碎。

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的骑兵们根本就感受不到跌落的疼痛,因为随之而来的呼啸声已让他们再也不知痛苦为何物。而刚刚敲碎了骑兵脑袋的兽人战士们还来不及把沾满血汁和白浆的兵刃举起,第二波的铁流已汹涌无比地当头压来,再次将他们淹没在红与黑的海洋中。

我的战马在第一波的攻击中就折断了前蹄,虽然在冲锋的时候我用手中的长矛挑飞了无数飞斧和短矛,可是我也无法抵挡住从四面八方攻来的专剁马脚的兵器。

从马背上掉下来的我比其它情况相同的骑兵们要幸运得多,身后龙翼的帮助我及时地以战斗的姿态离开马背,比一般人强得多的龙战士的力量让我在和兽人的近身格斗中获得了更多的生存机会。

逆鳞很锋利,但我还是觉得杀起人来太慢,太钝。兽人强壮的身体比魔族具有更强的忍受痛苦的能力,在骁勇方面却过之而无不及──明明被我一剑削去双腿,可是这些家伙却还能趴在地上用力抱住我的大腿不放,用牙齿咬我的脚肉;肚皮都被破开了,却一手捂着流出来的肠子,一手却仍然持着大斧朝我猛砍。

“如果不用魔法,在近身格斗方面兽人天下无敌!”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就算只是把剑刺入他们的皮粗肉厚的身体,费的劲也要大许多。

冲得太快,失去了魔法师的支持,激烈得没有使用魔法空隙的近身肉搏战,那些从马背上摔下来没死的骑兵在地上根本就不是这些兽人的对手,除了我以外,落马的骑兵们几乎都被兽人杀了个精光。

但兽人的优势只是相对于从马背上跌下来的骑兵的──骑兵们胯下的战马在高度上抵消了兽人的一部分近身格斗的优势,而骑兵高速突击时威不可挡的冲击力,坐骑跃起时的“践踏”攻击,都给兽人带来极大的杀伤。

两万人就挤压在长不足三百米,纵深不过百米的狭窄空间里绞杀着,兵刃的寒光在阳光下奔窜闪烁,化作贯穿云层的电光,所到之处都卷起了混浊的火焰,掀起了一片血色的腥臭。

这种你杀我,他杀你,我又杀他的相互对杀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

紧跟在铁骑后面的步兵已赶了上来,在夹杂在步兵队伍中间的魔法师们的支持下,战局出现了一边倒的倾向──由于兽人和魔族是分开来驻扎的,他们得不到来自魔族魔法师的支持,兽人不会魔法的弱点在这个时候暴露无疑。在圣光系的支援加强型魔法的帮助下,力量大增的骑兵剑士们更是杀得人数上本就处于劣势的兽人溃不成军。而原先在天空中逞威一时的兽人的空中王牌──雷鸟,面对着大地精灵弓箭手精准得吓人的裂风弓,也失去了原先不可一世的锐气,不是被射落就是吓得远远地飞到高空躲起来了。

当我手中的逆鳞砍倒第四十一个兽人的时候,先头的骑兵已将兽人整条防线打通──和高度集中的人类部队比起来,兽人的防线只是一扇并不太厚实的门板。

在兽人防线几十米宽的断面上,已再也找不到半个敌人。

“突破了!”身边的骑兵们兴奋地喊着,被堤岸堵住了的铁流迅速地从这个破口处疯狂地涌出。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但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风之大陆上最伟大的军事家汉尼拔曾经说过:对突围的部队来说,最危险,最困难的时刻并不是他们突破包围的过程,而是他们突破敌人防线,生路就在眼前的时候。因为这时整支军队只想着逃走,已完全丧失了斗志。

右翼的号角声响起,就在这一刻,魔族的第四,第五两个军团加入了战场,对我们的右翼发动了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