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零章 坚城
作者:阿菩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354

一彪飞骑,掠过黄河!

耶律朔古攻占了灵州之后,果然没有停留,马上兵分两路西进,东路在黄河东岸,西路在黄河西岸,东路进军皋兰州鸣沙城!鸣沙城并非坚城,如何抵挡得住契丹的数万大军?未多久便被攻破,耶律朔古挥师又进,围住了乌兰堡!

乌兰堡虽非天险,当初是靠着张迈之威、郭威之能才能震慑契丹,如今张迈郭威都不在,只靠着窦建南以一座小小的乌兰堡,用来阻挡契丹的偏师可以,却哪里抵挡得住契丹大军的正面攻击?只一二日间便岌岌可危。

黄河东岸还好,黄河西岸,虽然道路较为难走,但由于缺少足够的兵力防御,西路三万骑兵更是步步挺进!

灵州失陷的九日之后,三万大军的最前锋逼近了长城旧址的白山戍!

这时候,乌兰堡已经在契丹骑兵的背后了!有两千契丹骑兵回头,从黄河的西岸包抄乌兰堡——窦建南立刻便陷入前后夹击的巨大危机当中!

至于先锋主力两万余人,则不顾一切地挺进,挺进,挺进!白山戍是唐军在这条防线上的第二个据点,原本有一个府的兵力在这里防守,此刻却人去堡空!契丹毫不费力地就夺取了白山戍!

从白山戍再往前没说完,耶律横已经抽刀劈向副校尉,那副校尉也没想到契丹如此横蛮,说杀就杀,再要山壁,周围兵将冲上,竟将副校尉连同车夫一起乱刀分尸

城头唐军望见无不愤慨,慕容秋华大怒道:“夷狄就是夷狄!契丹人建国称帝,原本还道他们毕竟沾染了一点文明,没想到竟然杀使!”

吩咐了十几个大嗓门的号令兵拿了喇叭齐声呐喊,大叫:“契丹夷狄,有胆杀使,无胆攻城!”

耶律横大怒,指着城头喝道:“给我攻!”

副将叫道:“将军!”那是要提醒他,凉州乃是一座大城,契丹五千轻骑兵,连围城一圈都做不到,更别说攻城了!对付凉州只能奇袭,收不到奇袭之效,就只能劫掠撤退,如今凉州已经自行清野,连偌大的姑臧草原也是说烧就烧,如此决断思之不免令人感到惶骇,因此耶律横的副将忍不住提醒了他一下。

耶律横心道:“都来到凉州城下了,岂能什么也不做就无功而返?”说道:“契丹勇士,有进无退!我就不信凉州城全无破绽!大家给我上!若攻入了城内,张迈的大老婆我自己享用,他的小老婆们就送你们玩乐!”

众契丹士兵听了无不亵笑,耶律横一引兵马,斜斜冲出,他虽然野蛮却也狡猾,并不打算正面硬撼,当下绕城而走,要寻破绽。溜到城池东北面,便望城头射箭——那五千骑兵中有二千余人都能马上骑射,这一轮箭雨发出密如蝗虫,但城头早有人竖起了厚布盾,将箭雨全收了

耶律横喝道:“用火箭!”便有八百余骑拿出沾了油的棉花箭向厚不盾,但在他们换箭、点火之时,城头民兵早有准备,在他们射箭之前忽然收了布盾,举起一块块铁皮板,箭钉在板上,火却烧不穿铁皮。

就在契丹骑马绕城之际,却有一个府的弓弩手跟着他们跑,契丹骑兵骑马,唐军弓弩手只靠双脚,但彼做大圆运动,此做小圆运动,仍然跟得上。

这时民兵收了两轮箭雨,弓弩手已经准备妥当,弩机发动,半空中恰似爆射出了一阵流星雨

耶律横的副将惊道:“快退!”

耶律横眼看城头防备严密,也觉得攻城全无着手之处,便有发挥骑兵的机动力,在伤亡增大之前绕往别处。

那凉州真是不小,依山据河,山是凉山,河是马城河,耶律横在东面时,完全看不到西面的情景,他冲到城市西面,这里有一个城外市集——凉州城是不断扩建才有今日之规模,在扩建之初,通常是先有市集依傍在城郊,等发展到一定程度以后城墙扩展,将外面的市集圈起来再加以重新改造,而西面的这个市集土名叫双子集,乃是因为双子城相关贸易而发展起来的一个郊外市集,距离凉州城很近。

这时却见还有一群人正押运了一批粮草准备入城,发现契丹人后大呼小叫:“契丹人来了,快逃,快逃!”

霎时间市集内如鼠四窜!将粮草啊财货啊什么的都丢下了

契丹骑兵大喜,就要冲上前去,副将道:“将军,小心有诈!”

耶律横四下里一望,道:“这里四处平旷,无法伏兵!又不在弓箭射距之内,能有什么诈!小小一个市集,也藏不了多少伏兵!”一指那数十车粮草,道:“那一定是汉人来不及搬进城去的东西,带走!”

刚刚惨死的副校尉,其所说的外交辞令,其实是暗中捅到了契丹人的痛处——他们从灵州出发之后,一开始还抢得到东西,但越是接近凉州,就越寻不到补给,数万大军说起来很多,但那得集聚起来,分散了的话无法形成威慑力,但聚集在了一起其实能控制的范围就十分狭窄。而轻骑兵的特点是来去迅疾,缺点却是携粮不多,对于辎重和粮食,已经深入汉境的契丹人其实是很需要的。

便分了一千人马四出追杀逃走的民夫,其余人赶了过去,才到辎重散弃之地,城内几十个喇叭齐声高叫:“好酒好菜不吃,却要为几斤干粮送死!”

城头慕容秋华喝道:“射!”

耶律横一个警觉,叫道:“退!”

空中早已出现了数十个火球,呼呼破空声中直逼过来,砸在散落一地的辎重车上,那些辎重车内竟然暗藏了火药,一经引火马上爆炸!火药之中又埋了数百棱角铁片、铁定,在爆炸中四出激飞,战马哀鸣,皮室惊吼,数百骑兵当场重伤

但这只是开始

当第二轮火球出现时,这一个市集竟是一个极大的陷阱,其周围数里方圆的地下都埋藏了火药,在慕容秋华的指挥下,唐军推出了各种火龙、火蛇,点燃了利用火药爆炸的推力将火龙、火蛇射向目标,唐军的取的手在弹道训练上天下第一,这一轮攻击但见数百条火焰掠过半空,落到了市集及其周围,地面埋藏着的火药在薄薄的地面被砸穿之后受撞击与火焰而爆炸,焰火烧出了毒烟,蒙蔽了视线,将二千多人困在了烟与火之中

城内冲出一彪骑兵,高声大叫:“杀夷报仇,杀夷报仇!”

耶律横双眼被毒烟熏伤,眼泪直流,至此已知凉州防备森严,喝道:“退,退!”他的副将却已经在乱射的毒刺中丧生

这一场接触战以唐军大获全胜、契丹败退溃散告终,消息传到城内,整个凉州城士气大振,耶律横却丧失了刚刚西进时满腔的豪情,带着四千疲累的败兵回行,一路上实不知该如何回去向耶律朔古交代。

骑兵回行一日食物便告缺,他派了几拨人马,以小队方式出去寻找食物,却都是有去无回!耶律横大生恐惧,不敢再分散兵力,杀了二十余匹备用战马充饥,旋即迅速向东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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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家的后院之中,郑万达、奈布、石奈氏与洛归华等人正在商议如何应对这次的围城之战,郑济和奈布都想要将老父送往甘州,郑万达怒道:“去甘州干什么!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死不了!”

忽然郑豪来报:“鹿苑寺来人了。”

“鹿苑寺?”

“是他们的寺监维摩和尚。”

郑万达沉吟着,郑济道:“请!”

石奈氏道:“我们要不要回避?”

郑济道:“维摩是安陇八大寺联络的关键人物之一,当初反对元帅东征,跳的最高的就是他!此人耳目极广,他早不来,晚不来,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多半是知道我们都在这里,既然如此,不如就坦诚与他相见。”

奈布道:“不错,反正我们几个聚在一起,也不是不见的光!”

片刻后一个中年和尚缓步入内,见到了院内诸人竟丝毫不感诧异,合十见礼,石奈氏道:“大和尚,现在已经戒严,你一个出家人,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从天宁寺到这里来,本事倒也不小。”

维摩微微一笑,说:“女菩萨是在家人,也能在凉州城内来去自如,贫僧是出家人,要出来走访走访朋友自也不难。”

郑济笑道:“朋友,是说我么?”

维摩道:“难道郑公子竟然不肯认贫僧这个朋友?”

郑济笑道:“认,当然认,不过你别在我面前自称贫僧了,若连你都贫,我郑家也就只能算破落户了。”

维摩微微一笑,道:“郑家院落之内,谁敢言富?我们乃是出家人,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这些年托张元帅的洪福,安陇境内的施主们安居乐业,因此我佛门也就多了一些香油钱。如今契丹兵逼城外,我佛门有心助力以攘外患,无奈无力,只好出钱,如今河西八大寺愿将过去三年的香油钱尽数捐出,以补军资,只是无由上达天听,只好来和郑公子商量商量。”

此言一出,郑万达等无不大感诧异,因为维摩所代表的八大寺近两年对天策政权的施政颇多抵触,张迈东征之后,留守的臣将也是将他们列为重点看守的对象,哪里想到他们忽然会态度大变?

维摩又道:“除此之外,我八大寺门下耳目颇广,又有一些外族宵小之辈,因为我们所持政见与张元帅不同,所以竟然派出奸细来与我们接触,这些人有一些现在还留在城内,大敌当前,此等奸邪若继续容他们留在城内只怕也会成为祸患,贫僧愿助官家将这些人寻出,只是需要郑公子代为传达。”

众人更是大奇,郑济看着维摩,道:“事不寻常,多有妖异,大和尚莫怪郑济多心,实在是大和尚立场转变得太快,叫郑某难以相信。”

维摩一敲自己的光头,道:“这又有什么不寻常的?贫僧所行,皆是常理。”

石奈氏道:“大和尚行的是哪一条常理?说来让小妇人学学。”

维摩道:“石夫人怎么糊涂了?当初我们意见与元帅相左,不愿意元帅继续用兵者,怕的乃是生灵涂炭。而今契丹杀到了家门口,若不齐心反击,只怕我八大寺弟子,也难以幸免了。”

石奈氏笑道:“外族不是派了人与大和尚接触么?如今凉州危亡,大和尚何不顺水推舟,将凉州城献了,那时非但能够幸免,说不定还能弄个国师之类的当当。岂不快活?”

维摩哈哈一笑,随即笑容转冷,道:“凉州危则有危,亡则言之过早。姑臧之焚,今日之战,已可见元帅早有准备,此危必可化解,亡者必是契丹!且我们在张元帅治下,尚有胆量与张元帅在道理上见个左右,若是换了契丹来统治安陇,那时候我们就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了,何谈快活?就真做了契丹的国师,也不见得强似今日!”

石奈氏一听笑道:“大和尚,你一个出家人,竟然在妇道人家面前说粗口,这是什么佛理?”

维摩道:“华夏之国,才有真佛理,若是入了夷狄,佛理怕就连屁也不如了。”

郑济听到这里,含笑道:“大师果然是妙悟佛理,元帅如今虽然不在,但我想夫人和杨国老,一定很有兴趣能够聆听大师讲经的。”

郑万达大笑道:“所谓众志成城!如今连方外佛门都与我们同志对敌了,此城必坚,契丹纵强,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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