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暂借灵菩之叶,消我郁结情怀
作者:管平潮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142

“不是吧?再仔细找找吧!”

“应该是掉了我就挂在腰间的。现在你看这系着钱袋的细麻绳已经被割断了。”

说话间陈子平一脸的懊恼将腰间那系绳给醒言看:那麻绳已剩了半截耷拉在那儿茬口平滑显是被人割断。

“对了!定是方才在那人群之中趁我不留意时被人偷偷割去了!”

“晦气!”

听得陈子平之言醒言心下暗暗叫苦。

因为两人这次前往罗浮山的赀钱全都放在陈子平一人身上。因为是初去罗浮山醒言随身携带的东西比较多。虽然那把无名剑就扔在客栈房间里也不虞被人偷去;但这些玉笛啊、曲谱啊、符箓经书啊却都是醒言的宝贝俱都随身携带因此若是再装上那也算沉重的钱袋便显得有些狼犺。因此两人议定这些个银两便都放在陈子平身上。

只不过这位陈子平陈道兄显然不似醒言这般常在市井间行走。若是换了这少年醒言即使在那熙攘人群之中与旁人聊天之时定也是自然而然的站好姿势护好身上携带的贵重物件。

“唉应该是被哪个小贼给偷摸去了。”

醒言叹了一声。看这满大街穿戴银饰的男女想那刚被偷去的银钱即使不来花销却也不愁没有销路。

“张道兄都怪我粗心!”

陈子平一脸的沮丧歉然。

“这倒没啥。钱乃身外之物;这人生地不熟的难免会被一些宵小之徒所趁。”

只不过话虽如此现在两人却都失去了喝茶的兴趣——况且现在囊空如洗也没钱喝茶。

现在一个非常现实的难题摆在了醒言二人的面前:现在住的这客栈房钱还有以后的路费盘缠应该如何解决!

据陈子平说即使骑驴急赶也还要五六天辰光才能到得那罗浮山。若是现在因为盘缠短缺卖掉了脚力那估计便还得要半个多月才能赶到。只是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道理自古皆然;若像现在这样一文不名豁出去一路风餐露宿的话估计到得那罗浮山上清宫醒言二人便差不多和俩落魄的乞丐一样了。

“且莫着急应该有办法的。”

见着陈子平那既自责、又焦急的神态醒言便忍不住出言安慰。与陈子平不同张醒言自幼便在这市井中厮混倒不是那么着急。少年认为只要肯吃苦在这集市上生钱的法儿还是很多的。

“去寻个酒肆茶楼帮几天工?”

醒言先便想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不妥不妥这样不仅逡巡时日甚久而且也挣不了几个钱。”

略一琢磨少年自己便将这个念头给否定了。

“对了!”

醒言突然想起别在自己腰间的那管玉笛——现在这管玉笛“神雪”已是裹上一层颜色不甚惹眼的布套以防路途上歹人见笛起意。这笛套正是那龙女灵漪儿的手笔却着实缝得不怎么样针脚歪歪扭扭蹩脚得紧。只不过即使这套儿再难看上十倍醒言也绝不敢笑话少女这个心血来潮的作品。

“张道兄想到办法了?”

见得醒言似有所悟陈子平也不禁精神一振。

“嗯。你看这样成不——俺身上正带着一管笛儿俺也惯吹得几曲儿;咱不如便效方才那街头耍棍的汉子去寻个街边空地卖艺如何?”

“呃……这个、恐怕于咱上清宫颜面有损吧?您怎么说也是我上清教‘四海堂’一堂之主啊!”

“嗨~现在谁知道这事呢!至于这面子问题——当年那伍子胥伍大人却也不是曾在那吴市上卖艺吹箫?”

“这……说得也是。”

“对了这法儿恐怕还是有些不妥”

陈子平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找到一个理由给醒言泼了一瓢凉水

“以前曾和师兄来这罗阳采买过竹纸于这儿的风土人情也算谙熟。这儿的居民无论汉夷尽皆能歌善舞几乎人人都会用这当地的竹笛、葫芦箫奏上十几曲儿——恐怕道兄这卖艺的法子……”

“唉!说得也是估计也是班门弄斧;还是另想办法吧。”

于是这两人便对着这桥边的清澈河水一筹莫展。正是:

杖头黄金尽壮士无颜色!

“唉都怪我若不是刚才看得那么入神却也不会……”

“呀!有了~”

陈子平自怨自艾的一番话却是提醒了醒言当时便截过陈子平的话头。

“嗯?是啥法子?”

“看来陈兄你还真是一语成谶;这次我们便真的要卖那符箓了。”

回到客栈之中醒言便找店主人说了一下方才失钱之事——正在那店主人皱起眉头之时醒言又赶紧表明两人都是那上清宫道士一向善画符箓希望店主人能襄助些纸笔炭墨好来画些符箓卖了也好早些付得这住店房钱。

看来这上清宫果然是名动天下便在这罗阳似也是颇有影响。一听得上清宫之名再看看醒言、陈子平这两人的气度这店主人的神色立马便和缓下来非但没有刁难二人还非常配合的拿来竹纸笔墨供二人挥写符箓。

于是醒言便回到客房之中将自己住的这房间当成静室拿出老道清河临别相送的那本『镇宅驱邪符箓经』开始照着书上的图样临摹那些个符箓。

“唉没想到那清河老头儿还真是料事如神!只不过即使这老头儿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便用上这本书了吧?”

虽然这位名门正派的上清弟子一向这些个“鬼画符”之事可谓是深恶痛绝;但因为是自己的疏忽才丢失了钱袋因此现在这位上清门人对醒言写卖符箓一事却也不太好出声反对只得无语闷坐在一旁。

等用心画得几幅之后醒言却也渐渐摸清了门道。毕竟这饶州少年也曾入得那“无我之境”又跟那龙女灵漪学得几手法术虽然头脑中对那些个阴阳五行之理并不是十分清晰、明澈;但在醒言的潜意识中却已是有一番颇为不俗的直观认识。

因此待画得几幅之后醒言便似有所悟:

这些号称能辟邪镇妖的符箓绝不像陈子平所轻视的那样纯粹是骗人的把戏。

醒言现在这些符箓图样中所有点画线条里似乎暗蕴着某种易理与那阴阳五行之道颇为相合。这些点横撇捺按照一定的规律组合在一起便似乎拥有了某种神秘的力量。

“看来便如那玉笛五音暗应着五行一般这些个符箓图画却也是暗合着某种义理;以前我恐怕也是有些错看了那清河老头儿了!”

想到这个醒言便越的虔诚起来从开始那一腔的胡混盘缠之心转成为静心凝神的认真写画描摹。

随着那手腕笔尖的收流转醒言也渐渐进入一种“旁若无人”的心境整个的身心都似乎开始随着那符箓的线条婉转延展。

而不远处的那位陈子平对此却是毫无知觉还在那儿怏怏不乐。一想到因为自己的不小心便沦落到也要靠那几张纸符赚取盘缠这位上清弟子便是既惭且愧。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便连这坐功甚好的陈子平也开始有些不耐烦起来之时那位一直端坐案前运笔画符的张醒言才算大功告成。

现在少年桌前的几案上、身旁的床铺上还有左右周遭的地板上俱都飘满了画满奇异图案的符箓;有不少纸片还是墨渍宛然还未曾完全干透。

原来老道清河相赠的这本『镇宅驱邪符箓经』中各种符箓林林总总五花八门啥都有;什么辟邪解祟的、镇妖捉怪的、役鬼通神的甚至连那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头疼脑热、蚁噬蚊叮竟也都有相应的符箓!真个是:

犄角旮旯无巨细五花八门全都包!

——也不知那老道清河是从哪儿搞来的这本洋洋大观的符箓经书。

折腾了这多时醒言也来不及细细查勘反正是依葫芦画瓢每种都画上几张——按少年的心思这样也许可以广开销路。

待这些符箓纸片上的墨迹俱都干透醒言便招呼来那位蔫头蔫尾的陈子平一起将这些符箓捡集起来。

带所有的符箓都集整到案上醒言也让这位上清宫的修道之人顺便看看他这符箓画得如何。

听得醒言问询这位陈子平陈道兄便有些神思不属的用两根手指挟起一张辟邪符箓来打量一番。

而那少年醒言则是两眼紧盯着这陈子平的神色心下颇为紧张——毕竟他俩接下来几天里的旅途盘缠俱都要靠这些个薄纸片了。

正在察言观色的醒言却突然现这位初时甚不以为意的陈子平看着看着脸上的神色竟是渐渐凝重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画得比较丑样子很难看?”

醒言紧张的问道。

“不是——现在要我说张道兄所画的这些符箓恐怕还真是有些门道!”

“是吗?”

听得陈子平这么说醒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是的我盯着这张符箓看过一阵却觉得分外的神清气爽刚才那些个烦虑竟似是一扫而空!”

“是吗?!”

得到这位上清宫弟子的赞赏醒言立时便精神起来接过话茬说道:

“正所谓‘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方才画这些符箓之时俺还是颇下了一番功夫的!”

“画符不知窍……这话倒挺有意思啊。”

“是啊这是俺听你那位清河师伯说的。”

“哦是他啊。我们这便出去?”

“好。呃~且再等我一下待我再多画上一张符箓。”

刚要收拾家什出门醒言心中一动又是端坐下来开始照章画符。这次他却翻到那“镇妖”部分的最后一页说了声:

“就是它了!”

然后便开始认真描画这个全书中最为复杂谲奥的符箓纹样——据这符箓附带的说明宣称这个符箓若是制作施用者道力高深便是那仙禽神兽也得乖乖的被它镇住!

当然醒言可没指望去镇啥仙禽神兽——即使能镇那仙禽神兽可是他能碰见的?醒言内心里是这么琢磨的:

“昨日听那老者说曾有来这罗阳销卖符箓的道士最后却被那小狐仙羞辱而去——正所谓有备无患不管这符箓有没有用最好还是挑个据说是最厉害的画上以防万一。”

等这最后一张符箓的墨迹也已干透醒言便和陈子平收拾好这些个符箓摞作一叠;又向那店主人借了竹桌竹凳便来这店前开始设摊卖符。

醒言二人落脚的这家客栈却并非正好临街;客栈的前门离前面的大街还有一段距离。这中间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甬道。夹路两旁是两片青翠的竹林。醒言便和陈子平一道将那桌凳摆到这竹道临街处在一片竹荫下开始销卖他的符箓。

而那位陈子平陈道兄现在心里还没怎么完全拐过弯儿来在醒言旁边扭扭捏捏真个是坐立不安。醒言晓得他的难处便让他回房歇着自己一个人叫卖便已足够——反正这事儿少年也做得惯熟。但那陈子平却颇顾义气虽然内心里对上清宫弟子当街叫卖的行径万分的抵触但也不好意思留下醒言一个人在这儿卖符。

于是最后的结果便是这位陈子平搬了张竹凳往远处略挪了挪离了这符摊隔上一小段距离——即使这样这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体的名门正教弟子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是在做啥亏心事那双眼睛只盯着眼前街道青石的缝隙都不敢正视那街上来往的行人。

而那位久溷于市井还没来得及受那罗浮山上清宫经风道雨熏陶的少年却没有这么多讲究、顾忌;待摊子摆好之后便开始旁若无人的大声吆喝起来。毕竟跟那位专靠符箓混酒钱的老道清河那么久这一套销卖符箓的说辞那是张口就来绝无滞碍!

不过虽然为了配合售卖现在醒言也换上一身短襟道装吆喝得也是理直气壮但却没打出“上清宫”的旗号——一来是那陈子平坚决不赞成;二来醒言自己对这些个符箓也是没有多少信心。

醒言心说自己还没进得那罗浮山便砸了人家上清宫的招牌那多不好。

只不过待醒言扯着嗓子吆喝了许多声之后却最多换来行人的指指点点偶尔会有两三个好奇的停下脚步但也只是随便翻翻拣拣并无任何购买的意向。

“唉晦气!恐怕是上次那个道门前辈在罗阳坏了咱这卖符一行的名声!”

醒言心下不住哀叹。

现在这日头已是渐渐升高阳光也逐渐移到醒言面前的竹案上;还有些太阳光斜透过头顶上这稀疏的竹叶在少年身上撒下斑驳的光点。

吆喝了这么多时又被这暖洋洋的春日一照醒言也渐渐变得有气无力起来。现在少年也不似开始那样气势十足;现在他口里那吆喝声也从响亮高亢的“镇妖辟邪”逐渐变成了“驱蚊除蝇”;而那声音也变得真如蚊蝇一般……

现在在不远处那张竹凳上的陈子平虽然经过上清宫良好的训练现在却也与醒言一样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正在这门可罗雀之时这位正低头顺眼、没精打采的醒言却突然觉着有个人影来到案前还似乎饶有兴趣的不住翻动自己面前的这些张符箓。

“呀!终于要开张了?”

醒言立时鼓舞精神从头收拾起一身的气力抬起头来准备大力推销一番。

只是正待他要出言夸说符箓之时醒言却见这位正胡乱翻动符箓之人正是今早与那赵一棍赵兄台捣乱的小女娃——

现在这位一身火红短襟、俏面如施玉粉的小女娃那张恰如朱玉的小嘴儿正撅得老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眼前这位摊主仰着脸气鼓鼓的说道:

“大哥哥你也要来卖镇妖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