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者:吐水泡的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511

窝棚里只有我进来时的一个出口,一只大个黑色的叫驴,正惊讶地看着我。我没心思理它,只顾抓时间喘气,准备拼死一战。

黑狗狂吠者一头冲了进来,只见那头黑驴,头也不回,一蹶子撂了出去,就见黑狗惨叫划过一条弧线,从门口飞了出去。

高手,绝对是高手。我赶紧扑到有些生气的黑驴的前面,顾不得伤痛,崇拜的叫道:“英雄!小的多谢英雄的救命之恩。英雄大人除强扶弱,神功盖世,驴蹄小撂,救小的于恶狗之嘴,小的对英雄之敬仰有如肾虚的老马小便,连绵不绝,又有如憋了三天的水牛撒尿,一发不可收拾。请英雄大人在上,受小的一拜!”

黑驴显然没受过如此吹捧,被我一阵周氏马屁排的云三雾四,大瞪得双眼眯成月牙状。竟对我飘飘然说道:“哪里哪里,贤弟不用客气,我们本就是亲戚,唇齿相关,不帮亲难道帮犬乎!”

我一愣,头一回碰到文绉绉的牲畜。莫非这是一只有文化的毛驴?我忙改了口气,也学它冒着酸水说:“小子能与英雄沾亲,荣幸之至。只是不知该如何称呼?”

黑驴见我谈吐不俗(就是不象其他畜牲那样满嘴爹呀妈呀的),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说道:“贤弟谈吐不俗,定是出于书香门第之家。且听我道来:驴族与猪族,蹄上皆有长甲,世人归类于兽亚纲。不同之处在于驴马一蹄,谓之奇蹄目,牛羊两蹄,谓之偶蹄目。今观贤弟足有两蹄,想是牛羊一属。故你我沾亲。自古一在前,二在后,你便叫我一声兄长吧。”

我头一次知道还能这样攀亲戚,不过我也不能不识抬举,连忙道:“如此小弟也不与仁兄客气,有一事还想请仁兄帮忙。”黑驴道:“贤弟尽管开口,愚兄在所不辞。”

“小弟被恶狗欺负,浑身是伤,家主人又进山打猎,无法依靠。不知仁兄可有良方,救小弟于水火?”

“这个——”黑驴想了一会儿,说道:“我们驴族不爱争斗,故对治伤无甚心得。不过,前年我曾见到,邻家的母猪曾与狗争斗,受得伤比你还重,可不知怎的,几天后就恢复如初,定有良方好药,你可去碰碰运气。料想与你同族,必不会为难于你。”

我一想也是,说道:“如此说来,小弟告辞,待伤好之后再来叨扰仁兄。”

黑驴道:“不忙,你可先看看那恶狗走了没有,我被绳子拴着,出了这棚子,可就护不住你了。”

我忙道:“多谢仁兄眷顾”。说罢我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往外偷瞧,看了半天也没见黑狗的影子,看来这黑狗不知被黑驴一脚踢到哪里去了。扭回身对黑驴说道:“仁兄武艺高强,那恶狗不知被踢到哪里去了。小弟生性好武,有空还请仁兄指点一二。”

黑驴道:“没想到贤弟文武双全,愚兄定不藏私,倾胸中所学而授。”

吊了半天书包,酸得我牙也倒了,顾不上与它啰嗦,忙向黑驴所指的方向跑去。原来黑驴所说的邻家就是我家,那只母猪就是生我的那只。为治伤兼躲那只黑狗,我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再次跳进猪圈。

半年多没回来,兄弟姐妹们都长得比我高大,个个肥头大耳。母猪见我回来,极是高兴,又见我一身是伤,大感心痛,忙问我怎么回事。众兄弟姐妹日常也得了我不少好处(我常把菜园里的菜叼回来给大家尝鲜,此时都围上来问长问短。

我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一说,众猪个个咬牙切齿,纷纷表示如有机会,定将黑狗拱死,为我出气。还是母猪精明,拦住众兄弟姐妹说道:“先别说话,给老大治伤要紧。”

原来黑驴所说的治伤良方,就是裹上一身烂泥,在太阳下暴晒。不过冬天烂泥都冻成硬土了,我直叹自己倒霉,谁想天公作美,晚上就是一场大雪。我冒着严寒,在雪地里滚来滚去,虽然冻得够呛,可也滚了一身泥浆。第二天,雪停了,居然是晴空万里,温度也高了些。我大喜过望,在院子中央躺着,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可能是猪恢复得快,还是这方法确实管用。才裹着烂泥晒了一天太阳,我就觉得伤似乎好了大半。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老张头终于回来了,和黄狗一起拉着自制的雪橇,雪橇上放着不少猎物。一进门,老张就看见泥球似的我,顾不上好笑,便去找人帮忙卸车扒皮去了。

因我很爱干净,在猪中比较另类,老黄见我今天居然滚了一身烂泥,非常奇怪。便问我怎么回事。我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老黄气愤之余不住地表示要替我出气。我连忙拦住,毕竟黑狗的事我想自己解决。为转移老黄的注意力,我就向它打听起黑驴的事来。

老黄也是个爱唠叨的主儿。马上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邻家的黑驴本来不是那样,自从某年给私塾的老先生磨了几天麦子,就变得酸不溜丢,满口之乎者也起来。”说着,又讲了不少驴先生的笑话,我则很有兴趣地听着。直到太阳落山,一天就又过去了。

干裂的泥糊在我的身上,把我的毛粘的一绺一绺的,弄得我又痒又痛,老在墙角蹭来蹭去也不是个是,所以我决定来个痛快的,到旁边的小湖里洗一洗。

前世的我游泳技术很好,而且为了锻炼身体,我还常去冬泳,现在虽然身体不一样,凉一点的湖水应该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况且,游泳是猪的本能,所以我大着胆子,来到了小湖旁。

小湖就在老张头家旁边,大概一丈多深。因为村里人怕小孩滑冰出事,所以沿着湖边把冰破开了一圈。

我小心翼翼地走向湖边,试了试水温,觉得还可以接受。就在我准备下水时,水中的倒影吸引了我的视线。

水中出现的是一头脏兮兮的小猪,不大的脑袋上两只大耳朵扇来扇去,左耳朵豁了一块,上面还有几个圆圆的洞,右耳朵更惨,洞的数量比左耳多了一倍,好在都在边上,像珍珠项链一样在右耳自上而下地绕了半圈;宽宽的额头上布满了皱纹,一撮黑黑的鬃毛在头顶上倔强的立着,黑眉毛在黑脸上隐蔽得很好,就是仔细看也看不见,只有几根特别长的向前伸出,骄傲地宣告着它的存在;眼睛是我最满意的地方,大大的,亮而有神,像电影里的情圣那样深沉而忧郁,与前世一般无二;嘴很长,鼻子稍微有点上翘,圆圆的鼻孔冲前,流着鼻涕,显得异常的深邃和难看。我龇了龇牙,雪白的牙齿整整齐齐地在嘴里排成一列;我晃了晃头,侧过身去,身上的肉很紧,前款后窄,体型流畅,没有多余的脂肪,不象兄弟姐妹们那样圆滚滚的;大概是因为瘦的缘故,腿显得较长;腹部的后方有一处突起,是还没发育的生殖器吧,看到这个东西不由我一阵心烦;尾巴象明白我心思一样,打了卷儿,问号似的缀在屁股后面。

“人帅,做猪也帅。”我感叹着,咬了咬牙,一拧身,跳到了水里。水很凉,不过还能忍受。让我不能忍受的是人类的游泳技能猪一点也用不上。我在水里左扭右扭,四蹄乱蹬,喝了两口凉水之后总算冷静下来。

刚刚还嫌鼻孔朝前难看的我现在特别感谢造物主的恩泽。我一边努力的将鼻子伸出水面,一边努力回忆各种动物的游泳姿势,看看有没有适合猪的。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

我将四腿并住,前腿平伸,保持平衡,身子弓起,后退缩回,然后用力蹬出。频率快的话上半身都可以露出水面,不过我只要鼻子,眼露出去就行了。踩水学会了,我开始捉摸怎样潜水。通过综合多种姿势,我发现耳朵虽然有点漏水,不过像鱼鳍那样摆动还是可以在水中维持身体的平衡,前腿主要把握方向,必要时还可划水助力,后半身是主要动力部分,以腰部为轴,后腿自然后伸,用力地上下摆动,就向蝶泳那样,可以在水中快速地行进。

因怕潜到冰层下面去,我不敢游远了,只是在岸边来回游动。

估摸着身上的泥洗干净了,我跳上岸来,身上热腾腾的冒着雾气,第一次冬泳,为了避免冻伤,我散开四蹄,飞快地向家中跑去,哆哆嗦嗦地站在锅台旁取暖。老张头看见我身上干净了不少,盯着我若有所思地看了半天,弄得我直想:老家伙不是有比较特殊的爱好吧,还好我不是母猪。

由于心里惦记着跟毛驴学艺,我趁老张头出去串门,溜到邻居家的驴棚。冬天活不多,黑驴正在无聊的打着响鼻,见我来了,兴奋地道:“好久不见,看贤弟神采奕奕,想必伤已经好了。”

我忍着牙酸,文绉绉的说道:“多谢仁兄挂念,原来仁兄所说知道良方的同族,正是家慈,现在小弟已经痊愈,心中挂念仁兄,今日特来拜访。”

黑驴显得很高兴,热情地说:“贤弟过来正好,愚兄今天有空,正好把家传的绝技传给贤弟,这套绝技共有八招,名叫……,名叫……”,黑驴说到这忽然停了下来,低头不住的嗯嗯。

我一见他那样子,便知道他在琢磨一个威风点的名字,无奈肚子里墨水有限,想不出来。于是强忍住笑,装作惊讶地说道:“难道……,难道是上八洞神仙张果老坐下神驴的绝技——驴神八踩?”。

黑驴愣了一下,立刻晃着耳朵一本正经得说道:“不错,正是。贤弟的见闻倒也广博。”我谦虚道:“驴神的绝技,天下谁人不知,谁认不晓。没想到我竟然有这福分学到。”

黑驴大是激动,站起来叫道:“贤弟看清楚了。”说完前踏后踢,左撩右拐,倒也虎虎生风,威风八面。

我努力的练着,无奈身重腿短,学起来如鸭子捉虫,捣腾得挺欢,却没有实际作用。黑驴也不厌烦,一遍一遍的示范,一遍一遍的讲解。我也学的用心,努力体会。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我便告辞回家去了。

晚上我用心思量,将驴神八踩加以变化,摸索出了一套适合我的腿法。比如尥蹶子那个动作,就特别向踩水时的动作。我忽然灵机一动,在水下练功,效果会不会更好?

第二天天一亮,我早早的来到了湖边。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冰。我顾不得冷,怪叫一声,跳了下去。

到了水里,我不住的上浮下潜,一边热身,一边把薄冰撞开。我潜到水里,把所学的工夫从头练了一遍,感觉很好。特别是练快和准时只需追着鱼咬就行,咬一嘴苍蝇的感觉毕竟很恶心。而且连稳、狠、身法和腿法也可以一块练了,省了不少时间。

就这样,过了二十几天,转眼到了大年三十。我觉得练得差不多了,就叫上黄狗,让他在门口躲着,联系好黑驴,为稳妥起见我还特地咬断了它的缰绳,最后还特别招呼了母猪一声。

一切都安排好之后,我跑到对门门口。转身看了看,老黄趴在门旁边,黑驴躲在窝棚里,母猪前蹄搭在猪圈围墙上,露出头,众兄弟姐妹则不时地从猪圈冒出头来。多个脑袋数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信心十足,对着黑狗家的门口大声叫骂。

“……猫生得野种,吃屎的笨蛋,有种出来单挑。”

黑狗最近特别郁闷,被黑驴踢了一脚以后养了半个月的伤,伤好后有心找黑驴报仇,又打不过它。想找我出气,可又怕母猪找他麻烦。这天,正卧在狗窝里生闷气,忽然听到我在叫骂,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路狂吼着冲了出来。

气晕了的黑狗没有看见我的援军,扑上来就是一口。苦练的结果没有白费,我一个侧跳,闪到它的身侧,一嘴拱在他的肚子上,黑狗被我拱的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我得理不饶人,没等它站起来就朝它咽喉咬去。

黑狗也有两下子,一爪子打在我脸上,我被打的歪在一边。黑狗站起来,扑在我身上准备咬我,我弓起身子大吼一声:“驴神八踩之尥蹶子——”,后腿用尽全身力气向后踢去。黑狗惨号了一声,被踢得飞了起来。

“耶!耶!耶!”窝棚里的毛驴兴奋得叫着,两只耳朵比划成V字,全然不顾书生的风度。

黑狗在地上挣扎着站不起来,我丝毫不留情面,扑上去又踩、又咬、又拱。把这段时间学的功夫发挥的淋漓尽致。为我助阵的亲戚朋友乱喊乱叫,一时间驴嘶狗叫猪哼哼,早惊动了各家的人们,待发现是一只不满周岁的小猪,把一只成年的大狗咬得嗷嗷惨叫时个个惊的目瞪口呆。

对门家的人最早回过神来,急忙挥舞着棍子把我赶开。老张头也从家里跑了出来,对门的人用棍子拨拉拨拉瘫在地上的黑狗,叹着气对老张头说:“你们家的猪可真厉害!这只狗不知还能不能活?”

老张头说:“够呛!”

“死了就死了吧,连猪也打不过,活着也没什么用!”对门的人一脚把黑狗踢回家去。

“等待它的肯定是剥皮下锅,狗的下场什么时候都这么悲惨。”我摇了摇头,叹息着。丝毫没有发现,老张头眼里闪着异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