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黑水翻飞，四溅而起，寒潭正中一圈丈许宽的涟漪缓缓扩散。

布成龙整个人自旋涡中心沉落，瞬间被翻起的潭水淹没。

那谗极的恶狠小蛇在岸上狂奔乱窜，懊恼异常。

布成龙刚一掉进潭中，便觉那看似温和的潭水竟是寒冷彻骨，不由打了个冷颤，正待施展在瀚海中练就的水下工夫，潜入潭底，却又发现，那冷冷的潭水居然毫无浮力，根本不用使劲，已在迅速下沉。

他生性大胆，又熟谙水性，先前失足掉落时，固然也有几分惊惧，但现在沉落水底，反而放开了心胸，闭眼不动，随浪下沉，只想着早点下到潭底，也好帮忙玉簪子救助香儿。

不过待下沉至数丈深处时，布成龙突然全身一震，感到压力骤增，耳中亦听到如雷般的轰鸣声，似有万千巨浪正悍然逼近。

他大吃一惊，睁眼打量，但见暗黑无边的潭水中，蓦地显出数十道庞大吓人的汹涌水影，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翻腾激荡，势不可挡，且每近一分，即会响起“哧哧、哧哧”的奇怪声响。

“轰隆”一声闷响，未等布成龙回过神来，数十道黑浪已齐齐涌近，恐怖而又庞大的巨力轰然及身，开始疯狂地撞击、撕扯……

刹那间，布成龙只觉体内气息暴涌，翻江倒海，搅得五脏六腑都欲四散而裂，周身上下亦忽冷忽热，难受至极。

大痛之下，他忍不住纵声大吼，但甫一张嘴，冰冷苦涩的潭水已混着一股辛辣之气涌入喉咙，冲进腹中，翻江倒海似的上下流动，令他全身肌肤宛如被冰雪覆盖，登时变得冰寒僵硬，簌簌发抖。

尚幸便在布成龙疼得神智不清，周身骨骼也仿佛都要散裂开来之时，他腹中蓦地一热，一团炽热气流轰然窜起。

热流有如一团熊熊烈火，轰然迸爆，随即有如怒潮般沿着脊椎直冲上头，又瞬间分散，变成无数股温润的暖流，缓缓流至他的四肢百脉。

霎时间，布成龙只觉所有的不适和痛楚俱消失无踪，周身舒畅，稍整心神，才顺流下潜，心下却暗自大骂：“他奶奶个龟屎蛋子，那老道士和师傅都不是个东西，都说老子有龙气在身，怪潭的激流不足道哉，谁想这时冷时热的滋味，简直比死还难受，哼，日后有机会，必当要让这两个混蛋吃足苦头，一解今日之恨！”

龙气遍体流转，玄龟丹气护住心脉，布成龙再无痛楚之感，见到下沉良久，四周仍是一片漆黑，潭水也冰寒依旧，也不知这小潭究竟有多深，心下略感不耐，手脚并用，如游鱼般加快往下行进。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他忽觉眼前一亮，似乎下方有一团淡淡的白光，再下沉数丈，已能清晰见到不远处水浪分涌，显出无数个深邃黝黑的寒窑，最深处，白光大盛，隐有一股暖流奔淌。

“嘿嘿，臭小子，滋味如何？”玉簪子的声音赫然从白光当中传来。

布成龙又喜又恼，但苦于无法开口，只好奋力向前划去。

颇为奇妙的是，当他滑过众多窑洞，钻进茫茫白光中时，即觉身外潭水如遇砖墙似的，蓦然倒流，而前方一团奇异的白雾弥漫翻腾，竟隔断了奔涌不息的潭水，潭底居然干燥洁净。

“嘭”的一声，白雾散去，显出玉簪子高大的身形，拉住布成龙的手臂，一把将他扯了过去，口中叹道：“你个没用的小子，身具无数奇能异宝，却无一能发挥其妙用，恁的糟蹋了……”

布成龙闭气良久，无暇还嘴，猛吸了几口气，才吼道：“你个老……老奸巨滑的师傅啊，这潭水跟冰刀似的，我有龙气在身，也差点疼死……你有神通法力，为何不上来带我下去呀？”

“臭小子，你还好意思吼，你只需下潭之前运聚真力，引发龙气布身，或是狠狠往自己肚子上砸几拳，也能让龙气升起，轻松下潭……再不济，你将那仙鼎握在手里，也能少吃许多苦头，偏偏要这么硬闯下来，也算是该当有此一遭，嘿嘿！”

玉簪子一面笑骂，一面领着他穿过有条漆黑的甬道。

布成龙当然不会将自己是失足掉落之事说出，只恨恨地低声嘟囔道：“奶奶的，你又不早说…”

潭底甬道不长，只这几句话的工夫，二人已行至一处狭小暗黑的斗室。

布成龙神通既复，眼力也远超常人，略一打量，即见到暗室尽头霞光隐泛，虽不刺眼，却莫名让人心生畏惧，光影正中有个黑黝黝的小洞，与外间窑洞相比，洞口也小了许多。

洞中缓缓流出一丝丝莹白如雪的冰寒之气，隔了老远，仍觉寒意侵人，但溢出的寒气又被氤氲霞光所阻，倒流而回，来回奔淌，煞是奇异。

离洞口数尺之地，摆着一张用石块堆起的平台，躺在平台上的，赫然便是月余未见的玉香儿。

布成龙近月来虽顽闹依旧，颇为自在，但每每想到对自己清深意重的玉香儿，心中都会极不舒服，不然以他飞扬跳脱的性情，也不会坚持每晚到葫芦顶吸月行功了。

此时猛的见到思念已久的人儿近眼前，颇为激动，几步跑至石床，只见玉香儿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全无，伸手一阵猛摇：“香儿，我来了，你快醒醒啊……”

但他摇了老半天，玉香儿仍是双眼紧闭，一动不动，沉寂若死，浑无一丝生气。

布成龙心中一阵发酸，眼睛湿润润的，只觉平生从未如此难受过，忍不住回头大声喊道：“师傅，你快救救香儿，我看她这样子，心里很……不好受！”

玉簪子见他真情流露，暗觉欣慰，不过旋即脸色一黯，叹道：“香儿口中含有阴玄玉，肉身倒无甚大碍，只是她的灵神进了那洞中，就必得忍受九天阳火的煎烤，纵使有真娘相护，但估计顶多也就只能支撑到这几天了，所以我们要尽快设法破阵，进去救她们娘俩……”

“真娘是谁？”布成龙问道。

“真娘就是……香儿她娘，她早在千百年前便修至蛇灵人身，所以亦有人名。”玉簪子略显尴尬地答道。

布成龙最善察言观色，见他神色古怪，便道：“师傅，看来你和香儿她娘交情挺好的，那还磨蹭什么，快点施法破阵啊！”

玉簪子老脸一红，骂道：“小王八蛋，你胡说些什么……你没下到此处，我便是真能破阵而入，也救不了那死丫头。”

布成龙轻轻捏了捏玉香儿冰凉的小手，随后走到玉簪子身边，咬牙道：“那好，师傅，我们现在就破阵。”

玉簪子嗯了一身，当先向霞光闪耀处走去，不过眉头深锁，像很是忧虑。

布成龙跟在他身后，瞥见其焦虑的神色，心下不由忐忑不安。

行近那黑黝黝的窑洞，寒气渐盛，布成龙有真元护身，自无不适，仔细看了看，只见此寒潭深窑紧挨地底，洞口狭小，呈三角形，每一个角上都有挂着一面尺许高下的黄色小旗，旗杆顶上俱系着拳头大小的灿烂金铃，而在洞口缓缓流转的氤氲霞光，便是从金铃中发出，再交相辉映形成的。

玉簪子站在窑洞口凝神半晌，却并未有甚动作，似乎仍在犹豫。

布成龙大急，问道：“师傅，为何还不动手？”

“唉，臭小子，你还记得那日在山下我要你帮忙取火鸟的‘破头羽’么？”

“记得啊，那事和破阵有何关系？”布成龙瞪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