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识字 洛阳 没品
作者:特别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664

很多事情就是发生在河南,六月的邸报上写着,四月,三边总督,延绥巡抚洪承畴在汝州大会诸将,进剿闯贼。

简单的几句话看的李孟热血沸腾,他现在也算是大明的武官,想象那洪承畴以一文官,麾下总兵,参将领兵千万的大将都是听其驱使,这是何等的气概,若能如此,这辈子也算是没有白活。

说起来这洪承畴也是李孟少数知道的几个人物之一,现代的影视剧中凡说满清初期,必说大玉儿劝降洪承畴这一戏码,或者是写的形象高大,或者是写的暧昧无比,大都是洪承畴为大清统一和民族融合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可在这时候通过邸报和文人们的偶然议论中,这位洪督师的评价却是极高,貌似大家都以为若无他,真是无人可平陕贼为乱,而且对于谁去对付满清,对于洪承畴出马的呼声也是极高。

这算不算是历史的真相,李孟琢磨自己要是回去讲这些在邸报上看来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上百家讲坛,不知道能不能被人扇耳光……

李孟正在这边神游天外,冷不防那女孩闪了进来,也没有什么礼貌,直接拿起一张邸报就看,李孟眉头皱起,刚要呵斥,就听到周竹君惊讶的喊了出来:

“呀,吴宗达致仕了?”

这个人名李孟甚至都不知道是谁,这女孩居然看得懂邸报,而且听这语气,好像是颇为熟悉,看到李孟的注意力,周竹君吐了吐舌头。娇笑着解释说道:

“这人很有意思,我听我家……听人说过,这吴宗达是首辅温体仁的门下犬。万事都是温体仁做主。很猥琐的一人,一点没有阁臣的风骨,当时听人说的有意思,我就记住了,门下犬,那不是看门狗,嘻嘻……”<a href="HTTP://wWw.16K.Cn" target="_blank">HTTP://wWw.16K.Cn</a>

女孩说地很有意思,声音也是清脆悦耳。李孟缓缓抬起头,脸上却是一点笑意也无,“吴宗达,温体仁,阁臣”这些名词女孩用轻松的语气说出来,可她说的是大明朝廷最高层地几个人。

周竹君被自己地所说的话逗笑了,正在那里前仰后合笑个不停,过了会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李孟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女孩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那里惹人注意了,很惊讶的看看是不是衣服脏了之类的。

李孟还是把注意力转回了邸报之上,心里却打定主意,等会要专门打听下河南巡抚和布政使到底姓什么。是不是姓周。

午饭的时候,李孟特意单独去问问孟恩兄弟,河南巡抚玄默,布政使姓张,河南本省还真是没有什么高官姓周。

女孩看来意识到上午自己说邸报的行为有些不合适了。可应对的手段也颇为地有趣。她反倒是跟在李孟的身边,想要看看李孟的反应如何。李孟来这个时代这么多年。又有现代的生活经验打底,城府和冷静已经是足够,自然不会让女孩看出来什么,只是一切如常。

虽说明代的风气开放,但如这女孩这般大胆的却也少见,就这样纠缠在一个男人身边,也不怕出事。

好在也确实是不会出什么事情,女孩明显把对船只和河岸两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李孟身上,她对李孟那种类似苦行僧的生活方式,还有盐丁地操练和作息都极为的感兴趣,也跟着模仿了一会,很快就是叫苦不迭的退下来。

对李孟来说,有这么个尾巴虽说麻烦些,不过倒也有解闷的功效,总归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下面那些盐丁船夫地眼神则是不同,看着李孟都是颇为敬佩,心想李二郎居然这么大的本事,几天就把女孩收拾的服服帖帖。

河上行船因为有了这个女孩而变的并不是那么枯燥,几天后,没有耽搁什么的船队在虎牢关一带入洛水,然后直下洛阳。

根据带路地孟家兄弟说道,济宁州地私盐最后也就是到洛阳了,李孟所说的陕西青盐地门路还需要在洛阳城的老关系那边继续打听。

上岸之前,有所提防的李孟特意派盐丁先做小船上岸打听下,待到回报的消息说是岸上平静,完全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才是把船靠岸,众人上岸。洛阳乃是天下间有数的大城,许多朝代都是把都城放在这里,而今是和崇祯皇帝最亲近的一名藩王福王的定藩于此,也大加建设。

李孟在开封的时候,已经是被开封城震撼了一次,谁想到来到洛阳城下,才知道自己震撼的有些早了,盐丁们自然也是感叹一番,可那女孩双眼就好像是发出光来,满脸的好奇和兴奋,就差欢呼雀跃了。

本来李孟还提防这女孩在洛阳城搞些事情,可看到她的表情,那分明是跟着大人出去旅游的孩子模样,哭笑不得的警告了几句,警告的内容却是不要乱跑乱动,免得和大队走失,女孩兴致勃勃的到处乱看,有一搭没一搭的答应。

若说开封城是繁华,那么洛阳完全给人一种奢靡的感受了,进城之后走在街道上,你完全意识不到城外已然是人间地狱。

这样的纸醉金迷才是所谓末世的繁华,和身边到处乱看,一副两只眼睛不够用的女孩想比,李孟心中的急切感愈发的严重起来,游览开封城那时候的心情已经是没有了,只是要抓紧把正事办完。

李孟这边着急,孟恩和他的几个兄弟也自然是知道,和开封一样,在洛阳的渡口边上客栈安顿下来,由孟恩领路带着进城去办事。

本来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带着女孩,可这周竹君委实是闹得利害,李孟索性是带在身边放心,听说李孟要带她进城,女孩自然是激动非常。

孟恩他们领着李孟要去的地方,却是在洛阳城最大的最繁华的街道上,一座颇为气派的店铺门前,这店铺的格局李孟倒是眼熟,分明是盐栈盐店的样式,门口站着两名伙计,照理说,这伙计也是不同凡响,按理说即便是盐店派头大,可门口的伙计也都是总要热情迎客,不过即便是李孟一行人出现在这店铺的门口,伙计们依旧是那副把鼻孔都翘到天上的牛气样,理都不理。

“这店铺怎么没有招牌啊?”

发问的是跟在后面的周竹君,孟恩则是小声陪笑着和李孟说道:

“李大人请稍候,小的去联络一下。”

看着孟恩快步走到那几个伙计面前,小声的说了几句,塞过去几块银子,这才看到这盐栈的伙计脸上有了点笑容,其中一个转身进了店里。

孟恩去打交道,他的一名堂兄弟跟李孟低声的解释,一听还真是吓了一跳,这家盐栈居然是福王千岁的产业,福王算起来是崇祯的叔叔,最受万历皇帝喜欢的儿子,当初被封藩王的时候,就因为万历皇帝要封的田地太多,搞得内阁去据理力争,这才是减下来数目,可那数目已经是需要到河南之外的省份去划地了。

崇祯皇帝登基的时候,在宫内战战兢兢,饭和水都是由住在王府的妃子亲自送进来,生怕被人加害,在这如履薄冰的时候,福王派来了几十名护兵,护卫皇帝的人身安全,这真是雪中送炭。

万历最喜欢的儿子,又和当今崇祯皇帝有这样的关系,福王赫然是天下亲藩中地位最高的一个,福王在民间是没有一点好名声的,贪财吝啬,本来那将近两百万亩的封田出产已然是丰厚无比,可福王还是觉得不满足,在各处开设店铺生意,公然牟利。

盐铁都是国家专营,可这福王却堂而皇之的在洛阳城和河南府(河南省河南府,府城就是洛阳城)各处开设盐店,买卖盐货,这其实就是光明正大的卖私盐,虽说河南巡检也是凶恶,但谁敢得罪福王,所以这盐店无人敢管,大发其财。

因为洛水,黄河和运河相连,所以福王的盐店一般都是用淮盐买卖,不过淮盐即便是官盐私卖,两淮盐商也是有自己的记录,很多事情颇为不方便,比如说在陕晋豫交界之处卖盐,那边卖盐的可不光是百姓,各路乱军也是要吃盐的。<a href="HTTP://Www.16K.Cn" target="_blank">HTTP://Www.16K.Cn</a>

这才是让文如商行抓住了机会,趁机把从前都打不开销路的山东盐贩卖过来,孟恩的兄弟在那里说,自然也没有什么避讳身边的周竹君的意思,女孩睁大眼睛,聚精会神的在那里听着。

福王是大明的亲藩,应该是大明天下最铁杆的拥护者,可为了发财,居然是和乱民乱军做生意,所谓利欲熏心,这就是最佳的写照。

那边说完,还没有等李孟发表意见,边上的女孩撇撇嘴,不屑的说道:

“都有那么多庄田了,还干这种没品的勾当,真是……”

第一百一十二章豫西

看着李孟看向自己,周竹君伸伸舌头,不再多说了,李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想等到回开封一定是要把这个女孩送的越远越好。

盐店的伙计在店里已经是叫了一名掌柜出来,掌柜和孟恩应当是认识,尽管态度也是倨傲,好歹还是有笑脸抱拳打了招呼。

对方丝毫没有把李孟这一行人朝着店里请的意思,这倒也好理解,对方是藩王的产业,架子大些不近人情倒也是正常。

两方面的人在附近找了个茶馆,李孟这边说明了来意之后,那名掌柜却是失声发笑,开口说道:

“李员外,当今这局面,陕西那边怎么还过得来青盐,那边兵荒马乱的,还是莫要花费这个功夫,早些回山东吧!”

这还是孟恩事先介绍过李孟乃是文如商行的东家之一,福王盐店的掌柜说话依旧是毫不客气,李孟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边上的周竹君却是有些火大,立刻就要站起来发作,却被李孟一把拽住,对方说的口气不对,可也说的是实话,莫非这次是白来,孟恩却客气的在那里说道:

“这年头从山东过来也不容易,还请王掌柜多帮帮忙,这盐路要是能开,这青盐走洛水,大家都不是发财,少不了您的好处。”

听到孟恩这番客气示好的话语,那掌柜的端起杯茶,在那里琢磨了起来,半响开口说道:

“青盐突然热火了一阵,王府里也是要用,咱们出去搜罗的时候,你们要去的华阴潼关一带没有找到。反倒是在卢氏那边搞到不少,后来乱贼在那边活动的利害,这事情也就断了。琢磨着应该是洛南那边过来的。现在乱贼都是向南,你们倒是可以去看看。”

有个消息总归是比没有要好,孟恩塞了些银钱给这位掌柜,这掌柜的脸上总归是露出些真心地笑容。

卢氏这个名字如果不是方才说是地名,李孟还以为这是某位卢姓妇人的称呼,和孟恩他们回到渡口之后,问问船家,那船家却是知道这地方。要去也很容易,正是洛水沿岸的一个县城。

虽说对方地架子拿得很大,可进城地目的也很快就达到,李孟感觉到很是轻松,索性是领着手下和女孩大概的围着洛阳城转了一圈,人人都知道,洛阳城最富丽堂皇和最清雅幽静的景色都是在福王的府中,这地方是根本无法靠近的。

不过周竹君的兴致很高。非得要距离近了观看,哪怕是看看王府的院墙也行,说是要见识见识这天下第一藩王地气派。

但是洛阳继续向西的路程并没有李孟想的这么顺利,在出发的时候就是遇到了麻烦,因为李孟付得船钱要比正常的行情高了三五成。船家一直是全力小心的伺候着,可一听李孟还要继续西向卢氏。

船老大的笑脸立刻变得极为的为难,李孟地举止还有身边的那些随从,说是商队打扮,可都知道准是一方豪强。船家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可还是要在那里恳求着说道:

“大爷,卢氏那边去不得啊。官军和贼军在那边你来我往的,乱得很,咱们这船要是走在水路上,也不敢说安全……”

听到船家这么说,陈六和孟家的兄弟连忙上前劝解,船家苦着脸坐在一边,就是不肯松口,赚钱是一回事,身家性命要紧啊!

孟恩苦笑着站在李孟身边,低声的解释道:

“不瞒大人您说,平日里文如商行地买卖也就是做到这洛阳城,再往西就是走不动了,在河上走,常听着有人说在那边遭了贼人的毒手,可怜啊!”

“今天中午那福王盐店的掌柜不是说他们在卢氏收过盐吗,他们那里会不会有门路?”

李孟倒是想起了来这件事,此时一想却发现有问题,青盐热火起来的时候,河南和陕西山西交界的地方,正是闹得最乱地时节,全是陕西山西过来地乱民贼军,这福王家的盐店若没有门路,怎么会弄到手。

这边这么一说,孟恩也是回过味来,跟李孟告了声罪,急忙忙地又是朝着洛阳城返回去,李孟跟在身后喊了声:

“不要担心花钱,要什么好处给他就是。”

转过头和那边仍在争论的陈六那些人喊道:

“船钱我这里加一百两银子,走不走?”

听到“一百两”这个数字,苦着脸的船老大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这次从济宁州到洛阳平日里这么大规模的也不过是一百二十两银子的价钱,李孟给的现银不说,而且自己这次还带了些私货贩卖,已经是比平日赚得多了,洛阳沿着洛水,过洛宁到卢氏即便是在这乱世也不会超过二十两银子的价钱,对方一下子差不多翻了一倍。

船老大迟疑了半天,在客栈的水手和船工都是用热切的眼神看着自家的老大,船钱加一百两,每个人可以多拿不少啊,到最后,船老大还是摇摇头,钱财虽然多,还是命要紧,拒绝了好。

李孟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耽误太多的时间,直接扬声说道:

“那就加二百两银子,船家你要是不答应,这价钱我不信在洛阳找不到船只。”

还没等李孟说下句话,船老大已经是跳起来,大声吆喝着道:

“这活我们接了,我们接了!!“

钱要是给的足够,性命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边商议好了,也不理会说是要再次进城品尝洛阳风味名吃的女孩,李孟让所有人做好开船的准备,等待去城内交涉的孟恩。

孟恩这一去将近三个时辰,天色变黑的时候才从城内回来,孟恩脸上全是喜色,事情还真是不出李孟所料,福王盐店在那边还真有关系,孟恩得到了那句不要怕花钱的说法之后,也是干脆利索的给了两百两银子。

结果有这两百两银子,那王掌柜办事干净利索,拿了一面小旗出来,和孟恩说道“且把这旗挂在船头,到卢氏……只要是不出河南,管保你畅通无阻。”一边说,孟恩珍而重之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包袱。

抖开那旗子,却是黑底红字的一面旗帜,上面绣着粗笔的福字,书法粗劣,可这代表着吉祥如意的字此时却有一种强悍的霸气在其中。

那边正在和船工们合计的船老大转头就看到了李孟手中的这面旗帜,也不顾得什么理解,惊呼一声就蹿了过来,满脸激动的看这这面小旗,开口颤声说道:

“娘啊,咱平日都是听在洛水黄河上走的人讲,要是有这面旗子,官兵,贼兵没有敢管的,畅通无阻,了不得啊!”

惊叹完,抬头陪笑着和李孟说道:

“大爷您放心,有这旗子,这洛水也走得,要不,方才您加那些银子咱不要了,等您老回了山东,把这旗子让给俺。”李孟笑着拍拍这船老大的肩膀,也没有理会。

崇祯八年算是这二十多年来,勉强有些正常的年份,虽说小旱小涝不断,可基本上还是老天不作怪,雨水也有些充沛,所以洛水的水量很充足,大船也是行得,李孟他们的船队也不需要做什么轮换,直接一路奔向卢氏。

在走前,船老大给李孟的建议是尽可能的多采购食物放在船上,虽说有那通行证一般的旗子挂在船头,可能不靠岸还是不靠岸的好,李孟也是听从了船老大的意见,安排盐丁他们一同进城去采买,这倒是让周竹君又是逛了次洛阳城。

离开洛阳城到洛宁这段路上,河岸两边也有人家和人烟,可已经是非常的破败,河南太平时节还好,一到动乱时节那真是最惨的地方,河南地处中原要害,不管哪路大军都要经过,大兵过境之后,地方上少有不残破的,眼下的河南就是这种局面,也就是靠着黄河和几条大河,有水路交通支持的大城才能保持安宁,其余的地方都是很惨。

等到船队过了洛宁,这情况又有些不同,船只行进的倒是缓慢,可一天一夜也走了不少的地方,居然没有见到一个人,地广人稀,千里无人的说法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用在河南和陕西一带的腹心之地,可李孟他们实实在在的见到了。相比于见到广阔荒野,又是兴奋不已的女孩,李孟和一干盐丁的心情都是颇为沉重,闲聊时候,陈六对李孟说道:

“本以为咱们山东就是很惨的境地,谁想到来这河南一看,居然是这模样,咱们那居然是太平地界了,怎么祸害到这个地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