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但相知,便相恋(下)
作者:柳穿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5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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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但相知,便相恋(下):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曲灵风当初被黄药师派人送到临安府,此后便杳无音信,黄药师已经派人寻了十几年,却始终无果;至于陆乘风、冯默风、武眠风等人,倒是梅超风约略知道一点音讯。无弹出广告小说 当初她和陈玄风二人叛出师门之后,曾有一次被师弟陆乘风带着一群武林高手围堵在一座破庙里,险些被人活捉;两人杀了七八个人,带着重伤突围走了,郭靖大师父柯镇恶的哥哥柯辟邪也就是那时死在陈梅二人手下的。梅超风道:“陆师弟恼恨因为我们而被师父打断双腿,所以才大举约人,定是想擒我们去献给师父,好教他重入师门……”说到后面,声音不禁又渐渐低了下去。

黄药师缓缓抚过手里的书卷,为了这《九阴真经》的下卷,酿成的悲剧何止一桩……他想开口斥责,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微微叹了口气,又道:“看来乘风倒是入了江湖,还颇有点名望,不然从哪里召集江湖人来捉你两个!”

梅超风忙道:“徒儿虽不曾听说陆师弟大名,却一向知道江南太湖有处归云庄,庄主姓陆,统领太湖水盗;那飞天神龙柯辟邪等人也都是江南起家的,想来这归云庄和陆师弟有些许关系也未可知。”

黄药师显是认同了这种说法,略一颔首,道:“明日南下。”

他既如此说,那就是主意已定的意思了。梅超风连声答应,早知陆乘风下落的黄瑢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只有欧阳克苦着张脸——叔父交给他的差事要办砸了,怎么办啊怎么办!

可是当黄药师把脸一板,冷笑说“不乐意去便各走各的,黄老邪何时用你来跟着多事”的时候,悲催的欧阳少主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没办好叔父交代的事最多挨顿责骂或者责打,好声好气哄一哄他老人家,过去了也就啥事儿没有啦;可要是得罪了黄大岛主……他可该怎么办才能哄回来啊!

黄瑢本来是兴致勃勃要去太湖玩一玩的,须知过了千年之后,这片在白居易诗中还是“浸月冷波千顷练”的美丽湖泊已经大大缩减并且遭到严重污染,虽然仍美,却毕竟少了许多韵味。那水天向晚碧沉沉、树影霞光重叠深,却是再难得见了……幸何如之,她能来到宋朝的此地走上一遭。

可是正所谓天不遂人愿,一行人到太湖的头一日,湖上绵绵地下了些小雨。黄瑢素来是喜欢淋雨的,只是黄药师再三不准,逼着她撑了把油纸伞才许她出门,可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更何况黄瑢童鞋这种在内陆城市长大、彻头彻尾的旱鸭子一只——所以脚底一滑掉到湖里什么的,除了怨天怨地,就真的只能怨自己的倒霉运气了……

幸而落水处只是湖边,水不算深,还有个深谙水性的黄药师就在边上,几乎是人刚掉下去还没呛几口水就被师父大人慌慌张张地捞上来了,可这并没能改变黄瑢童鞋见风着凉受了风寒以至发起烧来的悲催命运……黄药师这一急啊,徒儿什么的也顾不上找了,先把身边这个最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治好了再说!

黄瑢苦着脸窝在一堆被子里,脸蛋儿烧得通红,鼻头也擤得通红,还时不时哆嗦两下,冷得直往被子里钻,看上去好一派楚楚可怜——可是这回黄药师却是半点都不心软了,冷声道:“吃药!”

呜,吃药就吃药嘛,干吗那么凶,她不是一直都有听话地乖乖吃药咩,只用了两天时间,烧就退了好些……黄瑢撇撇嘴,伸出一个小脑袋凑到床边,眼巴巴瞅着师父大人,意思是师父师父我好冷啊实在不想伸爪子了所以您端着碗喂我可不可以?

黄药师气哼哼瞪了她一眼——只不过没什么威慑力就是了——端着药碗坐到床边,低下头舀了勺黑漆漆的药汤,轻轻吹得温热了,再送到黄瑢唇边,看着她乖乖喝下去,还无意识地伸舌头舔舔嘴角,呼吸忽然微微一乱,半晌才道:“没有下次了!”

黄瑢连连吐舌头,心想怎么可能一直这么倒霉嘛。

喝过了药,照例是要吃两块蜜饯解解苦的。黄瑢困意渐渐上来,一面含着梅子,一面禁不住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钓起了鱼。黄药师看得暗暗好笑,伸手一扶,将她的小脑瓜拢到自己身边枕稳了。黄瑢迷迷瞪瞪睁眼看了看他,似乎有点疑惑的样子;黄药师摸着她额头试试温度,想想明早差不多就能退烧了,心情也好了些,微笑道:“睡会儿罢,师父看着你。”

黄瑢眨巴眨巴眼睛,小脸一红,很是不好意思地往被子里缩了缩;黄药师失笑,一面温声道:“睡不着,师父唱歌给你听。”

黄瑢立刻猛点头,高高兴兴窝进被子里,一脸期待地等着师父开腔。黄药师唇边带起一点笑意,缓缓抚着她的小脑瓜,轻声唱起了皎然的《古别离》:

“太湖三山口,吴王在时道。寂寞千载心,无人见春草。

谁堪缄怨者,持此伤怀抱。孤舟畏狂风,一点宿烟岛。

望所思兮若何,月荡漾兮空波。云离离兮北断,雁眇眇兮南多。

身去兮天畔,心折兮湖岸。春山胡为兮塞路,使我归梦兮撩乱……”

他的声音并不是十分低沉,反而时时清亮明澈如石上流泉,幽幽缓缓唱着如梦如幻的歌谣,使我归梦兮撩乱呵……黄瑢便在这静静柔柔的歌声中沉沉睡去,呼吸平稳,脸颊潮红;几瓣开在冬末春初的梅花忽然随着轻风一缕从半开一线的窗扇里飞卷进来,恰有一瓣落在她柔软的唇上,一瓣胭色衬着煞是好看的两瓣桃红。有人静默片刻,轻叹一声,终于还是顺从了那惑人的心魔俯身下去,隔着那瓣落梅,极尽温柔地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寂寞千载心,无人见春草……然而就从此刻起,他忽然觉得他的春天,已经真真切切地到来了。

待到次日,黄瑢的病已大好了,然而黄药师仍是不放心,又让她在床上多躺了一天方罢。恰巧出门这日正是春和景明,太湖之上波光万顷,但见山青水绿,天蓝云苍,一碧太湖三万顷,屹然相对洞庭山,黄药师带着黄瑢、欧阳克顾着梅超风,各自乘一叶小舟泛舟湖上,颇得意趣。

黄瑢早从岸边船家那里借来鱼竿鱼食,待船往湖心去时渐渐停住,她便兴致勃勃坐到船头钓起鱼来。烟波浩淼,一竿独钓,此情此景实在极好,黄药师心里感慨,不禁笑道:“小心着莫再一头栽下去,不然师父就只得拿鱼钩一钩钩住了,把你钓上来!”

这么说着,他还故意一掌轻轻拍在船身,果然小舟整个儿都轻轻荡了一下,黄瑢连忙丢了鱼竿紧紧捞住船舷,看得黄药师哈哈大笑。

黄瑢童鞋TAT……:师父乃是坏银是坏银哼!

黄药师却是心情大好,扣着船舷,唱起了曲当朝词人苏舜钦的《水调歌头》:

“潇洒太湖岸,淡伫洞庭山。鱼龙隐处,烟雾深锁渺弥间。方念陶朱张翰,忽有扁舟急桨,撇浪载鲈还。落日暴风雨,归路绕汀湾。

丈夫志,当景盛,耻疏闲。壮年何事憔悴,华发改朱颜。拟借寒潭垂钓,又恐鸥鸟相猜,不肯傍青纶。刺棹穿芦荻,无语看波澜。”

一阵轻风吹来,水波柔柔地打在船头,复又一圈一圈儿地荡漾开来;黄瑢忽然两手抓着鱼竿后退两步,像是有大鱼上了钩、需要用力拉那鱼竿似的;见黄瑢力气不足,黄药师急忙上前搭了把手,凝力一提,哗啦啦啦,只见一线银光自半空划过,竟真的钓上一尾极大的鱼来!

黄瑢看着自己钓上来的鱼,不禁张口结舌——通体银白,嘴吻上翘,狭长侧扁,细骨细鳞,通体下来少说也有半米长,居然是尾太湖白鱼——在这个季节,这么大的太湖白鱼可是不多见!

那鱼仍不甘心地在船板上扭动扑腾,银白色的鱼尾扑起一片细小水花。黄药师十分细心,从鱼吻上取下鱼钩让黄瑢看,原来这鱼吻上还半挂着另一只略小的鱼钩,上面还带着半段鱼线,显见得是这鱼力大,一时挣脱了逃开去,却是渐渐力衰,不知怎么着,又被黄瑢捡了个大便宜,钓了上来。

黄瑢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她只是觉得好玩才试着坐下钓钓鱼,可没真打算钓上鱼来,甚至连鱼篓都没准备——何况还是这么大一条啊!正踌躇间,忽见不远处几只渔舟飞也似的拨桨往这边驶来,眼看着不一会儿就到了眼前。最前面的船头上立着个年轻人,待船速一慢,便远远冲这边喊道:“请问二位,可是捕上了一条大个头的白鱼?”

黄瑢一下子明白了,连忙挥手示意没错没错鱼在这里。那人后退两步,忽然足尖轻点船舷飞身跃起,隔着两丈余的距离,一下便站稳在了黄瑢身前,原来是个极清俊的青年,带着些抱歉的神色,彬彬有礼道:“实在叨扰二位了,只是在下已经追了这鱼整整一个时辰,须得带回去给家父做药引子,不知二位肯否割爱相让?”

黄药师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黄瑢本来就没想到真会钓上鱼来,根本也没带鱼篓,便痛痛快快地一挥手,做了个顺水人情。那青年抄起船桨,干脆利落地击在鱼的头部,大鱼挣扎两下,渐渐不动了。青年提起鱼来,笑道:“二位可是初次来此游湖的?”见黄瑢点头,便道:“在下陆冠英,舍下就在湖滨,如蒙不弃,不揣冒昧,愿请二位去盘桓数日。”

“……”神马??陆冠英??!!

黄瑢微张着嘴,心里暗叹好巧好巧;而黄药师听见个“陆”字,早已抬眼看过来。陆冠英生性热情豪爽,此时也只当这两人是在犹豫,遂殷切道:“寒舍归云庄虽不大,附近却也颇有峰峦之胜,两位反正是游山玩水,务请勿却。”

黄瑢看了看黄药师,见师父大人又转过头去不知想些什么,便自己挂着一头黑线连连点头表示应下;她从头到尾没有吭声,陆冠英倒也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眼前女子温柔可爱,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脸上微红,道:“本当亲自引客前去,怎奈药引耽搁不得,在下先行回家一趟,留家丁在此为二位引路。”

黄瑢一一点头应下,陆冠英再三道谢,提着鱼回到自己来时的船上,飞也似的开船走了,留了另一只小船不远不近在他们船边跟着。黄瑢松一口气,正要去问师父大人何时去访归云庄,却见黄药师已经转过头来,脸上神情老大不悦,道:“初次见面的姑娘就往自己家里请,也忒没礼数了点!”再说了,对着个初次见面的姑娘就盯着人家看来看去,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子似的,风度礼仪教养何在?!

“……”黄瑢默默,心想难道您还要以祖师爷的身份去替徒弟管儿子吗?!